五年前,陆怀砚一句“寡然无味,不过尔尔”让江瑟的少女心事葬于十八岁的成人礼。
那夜,江瑟暗暗期待:愿余生有人鲜衣怒马,将他的脸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五年后,江瑟一夜间从北城世家名媛沦为了家境寒酸的假千金。
失去名媛身份,离开北城,从此自力更生。
这些,她都乐于接受。
唯一一点小遗憾,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陆怀砚的脸被人摁在地上狠狠摩擦的名场面了。
后来——
那位矜贵自持、心狠手辣的陆氏太子爷不小心知晓了江瑟的这点小遗憾。
深知这姑娘有多睚眦必报的男人把江瑟从被窝里提溜出来,抬起她左脚把脸贴了上去,慢条斯理道:“来,尽情摩擦。”
江瑟:……
曾经江瑟跟在他身后喊他“怀砚哥”时,陆怀砚压根没把小姑娘放眼里过。
后来陆怀砚发现,想哄她再喊一声“怀砚哥”,真他娘的难……
【小剧场】
某一日,陆怀砚与关家小公主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江瑟给他发了条短信:再见。
当晚,陆怀砚跑去机场堵人。
江瑟笑笑:“陆怀砚,我不碰有主物,好聚好散吧。”
陆怀砚扣住她手腕,咬牙道:“怎么?连你的所有物都不碰了?”
没多久,陆氏总裁的一条微博上了热搜。
#没订婚,没联姻,我家祖宗难哄且难伺候,本人还在追求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
阅读指南:
1. 男女主皆非良善人,非完美型人格
2. 有一条剧情线贯穿始终,不是纯感情流,感情线是甜的,但剧情线里有玻璃砖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瑟、陆怀砚 ┃ 配角:张玥、傅韫、赵志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凉薄男主x比男主更凉薄的女主
立意:好好爱自己,请竭尽所能地拯救自己于水火中
江瑟成年礼那天,是个雷雨日。
雷声隆隆,磅礴大雨从岑家老宅的屋顶倾泻而下,浇出一扇扇雨帘。
她一贯不喜雷雨。
因这糟糕的天气,骨子里那点鲜为人知的躁郁几欲破体而出。
当然,这漫天漫地的雨只是个导火索,真正叫她心烦的是她与傅隽那桩突如其来的娃娃亲。
两日前,季女士纡尊降贵来到她屋子,同她说:“你出生那年,傅老便同你爷爷口头约定了你和傅隽的婚约。上月傅家旧话重提,你父亲已经同傅家说好了,等你大学一毕业,两家就举行订婚宴。这是傅家上月送来的翡翠玉镯,你成年礼那夜记得戴着。”
季云意同江瑟说这番话时,目光不温不冷,语气亦是不咸不淡,仿佛说的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不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江瑟早就习惯了季云意的冷淡。
她望着季女士,用同样平淡的语气问:“要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呢?”
季云意妆容精致的脸没起半点儿波澜。
旁人总夸她这女儿温文尔雅,说她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一样,从不会在不恰当的场合做不恰当的事。
但知女莫若母。
季云意很是清楚江瑟这张清贵温雅的皮子下生了副怎样的反骨。
季云意慢抿了一口茶,微笑着问她:“瑟瑟,你以为当初我嫁你父亲是因着我喜欢他?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婚姻不过是一块遮羞布。有了这块遮羞布,你可以有很自由的生活,也可以有很多段爱情。这些,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吗?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接受我与你父亲给你精心挑好的遮羞布,前提是——
“嫁给你喜欢的人能比嫁给傅隽带来更大的利益。这样,我与你父亲自然会同意你悔婚。但问题是,你看中的那个人也看中你了吗?”
【你看中的那个人也看中你了吗?】
这句话在江瑟脑海里轰鸣了两日。
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她望向身前的梳妆镜。
镜子深处浮荡着窗外的雨景,雨雾朦胧中映着一张眉目精致的脸。
不是不明白傅家与岑家即将合作的项目是岑家插足新能源领域的关键。
但整个北城,新能源领域并非傅家一家独大,还有比傅家商业版图更为广阔的陆家。
而她看中的那个人,是陆家老爷子最倚重的孙子。
如果婚姻是他们这些人的遮羞布,那这块遮羞布,她为何不能自己选?
望了眼墙边的老式挂钟,江瑟起身出了房间。
守在门外的张婶见她出来,连忙道:“离晚宴开始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您怎么不多养会神?您今晚要穿的礼服正在送过来,一会穿上礼服您可就没得机会休息了。”
张婶是专门照顾江瑟的管家,她出生没几日张婶就来她身边了,算得上是江瑟在岑家比较亲近的人。
杏仁眼微微弯起,她笑了笑,说:“我到楼上找哥哥说两句话,说完就回来。”
张婶以为她是为即将到来的成年礼感到紧张,这才想找大少爷解压,便笑说:“大少爷就在书房里,您快去吧。”
岑礼的确是在书房,但这会书房却不仅仅只有他,张婶在江瑟走后才猛地想起——
陆家那位少爷也在书房里呢。
老宅是幢四层高的老建筑,书房就在四楼,里头的藏品不乏稀有名贵的古书画,平素除了岑家几位主人,也就只有受邀的贵客与老管家能进。
书房外的走廊铺着厚厚的消音地毯,地毯被幽暗浸染,仅有的一撇光亮是从书房门缝里泄出的。
书房的门微敞着。
江瑟来得不巧。
又或者说来得正巧。
人才将将走到门口,尚未敲门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门内传出。
“岑礼,少打我的主意。”
男人说话的语气带点儿心不在焉,隐隐还掺杂着打火机一开一扣的“咔嗒”声,仿佛说话的同时还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打火机。
那把声音比寻常男人要低许多,是磁性的,也是悦耳的,充满着辨识度,比江瑟那把低音大提琴的音色还要漂亮。
这声音对她来说是极熟悉。
过往两年,只要这声音一出现,心跳就会失控。即便是偶尔从别人嘴里听到“陆怀砚”这三个字,心脏都能漏跳几拍。
好似心里头藏了个机关,开关便是与他有关的一切。
他的名字,他的声音,他不经意投来的目光,乃至他身上被风轻轻吹散的气息。
都是开关。
机关一开,兵荒马乱。
也就这兵荒马乱的一霎,叫她晚了一步,举在半路的手还未及叩门便又听见另一人的话。
“我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瑟瑟那么好一姑娘,我不想便宜了傅隽那伪君子。再说,你家老爷子不挺喜欢瑟瑟的么?娶一个让他满意的孙媳妇,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又不是让你马上就娶,先定几年婚,等年龄到了,觉得实在不合适了再解除婚约也不迟。”
岑礼吊儿郎当的声音刚落,江瑟心口便是一紧,顿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
岑礼说得不错,陆老爷子的确很喜欢她。
这一点,她比岑礼还要心知肚明。
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平白无故的喜欢,似陆老爷子这样的人,天知道江瑟花了多少心思,才叫他另眼相看。
这般费时费力,也不过是想到那人身边去。
窄窄的门缝将书房压成一方狭长的世界,男人们背对着门,丝毫不知他们正在谈论的女孩儿就在门外。
“越扯越离谱。我对岑瑟没兴趣,你说得再好,她在我眼中也不过尔尔,太过——”
陆怀砚说到这,拨弄打火机的手轻轻停了下,似乎在斟酌着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好半晌,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儿:“寡然无味。”
不过尔尔。
寡然无味。
原来这就是他眼中的她么?
屋外的狂风暴雨缓缓侵染她的整具躯体。
手脚开始发冷,心直直往下坠落,唇角却忍不住弯起。
江瑟打小就有这么个脾气。
心中的情绪越是翻涌,脸上的微笑便越是温雅。
眼下挂她唇边的笑容,约莫是她出生以来最温和的笑了。
“阿砚!”书房里,岑礼的声音添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何必把话说得这样难听?那是我妹妹,别忘了她见到你时,也会叫你一声‘哥’!”
“正因为是你妹妹,我才要说实话。你瞧不上傅隽,想借陆家的力去搅黄两家的联姻,可你凭什么认为我陆怀砚会愿意做这冤大头?凭你我的交情?还是你妹妹喊我的那一声‘怀砚哥’?”
陆怀砚“啪嗒”一声将打火机扔向边几,声音淡漠得宛若吹拂在寒冬腊月里的风:“恕我直言,不管是你还是你妹妹,都没那么大的脸。”
心思被挑明,岑礼如同沾了水的炮,一霎便哑了火。
死寂的空气里,雷鸣风饕声渐渐逼近。
门外的少女抬起浓密的眼睫,冷冷淡淡地望了眼外头的天色,乌沉的眸子深处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这雷雨日,果真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
江瑟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如来时一般,步子轻稳,带不起半点窸窣声响。
就她离开的这么一小会,她屋里已经来了人。
季云意领着几名服装设计师正在房间里侯着,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件礼服。
江瑟一进门,季云意便示意那人上前,说:“礼服已经送来,你现在便换上。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进食,水也要尽量少喝。”
江瑟看着那件高定礼服。
那是一条抹胸蓬裙礼服,古典的鲜花刺绣藏在层层叠叠的裙摆里,花心镶嵌着碎钻,行走时,仿佛天上的星星跌落在繁花里,繁复、端庄又带着点梦幻。
当初在决定礼服颜色时,季云意属意白底黑钻,但江瑟却特意挑了黑色。
只因陆怀砚喜着黑色衣裳。
此时此刻,江瑟只觉那浓墨般的黑是如此刺眼,如此惹人厌。
“换一条。”她轻声说着的同时,人已经往衣帽间走去。
见她这模样,季云意知她是反骨又起,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又见江瑟停下脚步。
“算了,还是穿这条,不换了。”她淡声说,“这是我亲自挑的裙子,为什么不穿?”
她这话说得怪异,不像是问话,更像是自问自答。
几名设计师齐齐低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
而季云意似是到了这会才觉察出江瑟异常苍白的面色,她端详着江瑟,很快眸光微转,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
“你们先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季云意亲自拿过礼服,让江瑟穿上。
母女二人立在梳妆镜前。
黑色礼裙将镜中的少女衬得如同一朵开在黑夜里的白山茶,圣洁且高贵,搭着江瑟此时苍白雪的面庞,又隐隐带了点破碎感。
“瑟瑟,你的笑容呢?”
江瑟闻言,唇角轻扬,扯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
季云意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刚去书房了?”
“是。”
季云意眸中霎时有了然之色,却没问江瑟去书房找谁,只是问她:“傅家送来的玉镯,你自己戴,还是我替你戴上?”
二选一的问题,结果却只有一个。
这手镯她今晚必须戴。
视线下移,江瑟看向梳妆台上的玉镯。
那是个玻璃种绿翡翠,水头剔透,玉质鲜艳,据说是民国初期傅家从拍卖行拍下来的古董。
送这么个手镯庆贺江瑟成年,足见傅家的诚意。
江瑟知道戴上这手镯意味着什么。
也知道,她有戴上这手镯的责任。
她抬眼问季云意:“是您吩咐哥哥去找陆怀砚的吗?”
“你哥哥不希望我们为了一个合作就牺牲你的婚姻,他同我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虽没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季云意轻轻一笑,“但瑟瑟,这两年你跟着阿礼往陆家跑过多少回了?若不是喜欢陆怀砚,以你的性子,怎会陪陆老爷子看你一贯不爱看的京剧?陆家好是好,但陆家那孩子——”
意识到她即将说的话是不合时宜的,季云意掐断话头,径直越过江瑟,拉起她的左手,将玉镯往她纤细的手腕里套。
“既然知道了陆怀砚对你无意,你也该认清现实了。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傅隽是个很好的选择,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岑家。”
季云意轻按住江瑟的肩,示意她看镜子。
“瑟瑟,别忘了,你姓岑。”
别忘了,你姓岑。
江瑟望着镜子里那两张完全不相似的脸,思绪因着这话滞了一瞬。
不,不对。
她不姓岑。
她是江瑟,不再是北城岑家的岑瑟。
黑黢黢的屋子里,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没漏进半点天光。
江瑟在黑暗中睁开眼。
思绪滞涩几秒,她很快意识到她又做梦了,这次的梦比较怀旧,居然是她成年礼那日。
已经多久不曾梦见过十八岁的自己了?
那时的她还是岑瑟,还是岑家的掌上明珠。
而那会的傅隽也还没死。
隔着窗帘,屋外的天色无从得知,江瑟只好从枕上抬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
五点五十九分,离设定的闹铃还有一分钟。
没一会儿,伴着闹铃声响,一条备忘录从Calender里弹出——
【晚八点,北城国际机场,接岑喻。】
江瑟摁灭手机。
在黑暗中,缓慢地舒出一口气。
岑喻是江瑟的学妹,也是岑家真正的金枝玉叶。
将岑喻接回岑家后,她们错位了二十三年的人生,也即将回到正轨。
第2章 没空
临近十月,北城的天色比往常暗得快,不过六七点的光景,便只剩几撇淡红的光,像洇在暗蓝绸缎里的几笔嫣红染料。
江瑟刚坐进车里,郭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瑟瑟,我快被朱茗璃气疯了!”
“她怎么了?”怕影响刘叔开车,江瑟拿出蓝牙耳机戴上,“与我有关?”
“不同你有关我能这么气?”郭浅气到声音发抖,“她拉了个微信群,在上面叫你江恩熙,还说你鸠占鹊巢、恬不知耻。你说气不气人?那些破事儿关你屁事!她以前还偷偷骂你是bitch,我都记着呢!等我他妈回国了,我立即替你报这个仇!”
江瑟挑眉:“江恩熙?”
郭浅:“就一古早韩剧里的女主角,那女孩儿是一假千金,后来得癌症死了。”
江瑟:“……”
郭浅狠呸了声:“瑟瑟,她们在诅咒你死!”
“……”
比起气急败坏的郭浅,江瑟反而没什么生气的情绪。倒不是因着她是个脾气多好的人,不过是觉着这些话实在没意思。
这世间人情本就有冷有暖。
春风得意时给你锦上添花的与落魄时朝你落井下石的时常是同一批人。
眼下她不再是北城岑家的岑瑟,总会有那么些人逮着机会踩一踩她这只假凤凰。
在微信群里明目张胆讥讽几句,算是踩得轻了。
江瑟本是懒得搭理的,但那几位既然惹毛了同她一个鼻孔出气儿的郭浅,她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一分钟后,她被郭浅拉入小群。
思忖几秒,江瑟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来吧,说说看,我是怎么鸠占鹊巢、恬不知耻的?欢迎你们畅所欲言,我好截个图发个圈,让所有人热闹一下。】
大抵是没预料她这当事人会来这么一出,群里一时安静得诡异。
除了郭浅连发几个阴阳怪气的动图,再没旁的动静。
眼见着马上要到机场了,还是没人吭声,江瑟百无聊赖地退出对话框。
她知道她们在顾虑什么。
不就认定了她会死皮赖脸地留在岑家吗?在彻底脱下岑大小姐这层身份之前,她们根本不敢同她真正撕破脸。
也就只敢在背后嘴她几句,实在是……令人失望。
她现在就一光脚的,正愁遇不上穿鞋的让她疯一疯呢。
九月的北城天黑得早,气温却依旧热得像个火炉。
入了夜,风还是热的。
黑色轿车穿过车流抵达机场,江瑟推门下车,喧闹声混着风扑面而来。
刘叔往车外看了眼,忍不住喊住江瑟:“大小姐,要不还是我进去接……那位?”
“不用,我去接她。”白色的羊皮高跟轻轻踩入被霓虹照亮的地面,江瑟回眸笑笑,说,“还有,刘叔,我已经不是岑家的大小姐了,再称呼我大小姐不妥当。”
这话江瑟前两日也提过,可刘叔在岑家工作了十来年,从接送江瑟上下学到接送江瑟上下班,哪是说改口就能改口的?
看着江瑟渐去渐远的背影,刘叔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手机App显示A6788航班已经抵达,江瑟站在到港出口处,静静注视着一面巨大的LED电子屏幕。
四周人流如潮,她却岿然不动,一派风仪玉立的姿态。
岑喻推着行李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纷乱嘈杂,人头攒动。唯独江瑟站的那处,连空气都是沉静的。
岑喻与江瑟其实是旧识。
两人同是A大经管学院的高材生,岑喻比江瑟低一届。
当初岑喻参加W-PEC全球创业大赛时,江瑟作为上一届金奖得主,是岑喻所在团队的战略指导。
算起来,自学姐毕业后,她们已经差不多三年没见面了,还以为今后不会有交集。
没想到……她们的人生会以这样的方式交集在一起。
她不再是江喻,而学姐也不再是岑瑟。
“学妹。”江瑟笑着同岑喻招手。
“学姐!”岑喻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朝江瑟走去,“等很久了吗?不好意思啊,刚刚取行礼的人太多了,耽误了点时间。”
“没事儿,我也是刚到。”
两人边说边往航站楼出口走,气氛说不上多亲昵,但很融洽。没有狗血剧里真假千金的势不两立,也没有吃瓜观众所期待的撕X大战。
黑色劳斯莱斯就停在原处。
刘叔下来给岑喻搬行李,他看了看江瑟又看了看岑喻,一时拿不准该怎么称呼,只好含糊道:“小姐,我来。”
江瑟掌着车门让岑喻先上车,等岑喻坐好,正要弯腰入内,余光忽然瞥见一辆熟悉的车。
那是一辆限量版的迈巴赫,全球只有不到一百辆。在北城,她认识的人里好像也就那人开这车。
江瑟微微侧眸,果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航站楼的自动门走出。
男人生得十分英俊,是那种线条冷硬的英俊。
轮廓比一般人要立体,高鼻深目,唇线薄凉,高耸的鼻骨架一副金框眼镜,高大挺拔的身躯被熨烫妥帖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一股凌厉逼人的气势。
他正在听助理说话,因着优越的身高,不得不侧低下头。
月光如鎏银,从他眼镜里折出一片寒芒。
这位陆氏集团的太子爷,这两年一直致力于在欧洲开拓疆土,算起来,江瑟已经有大半年不曾同他碰过面。
要搁往常,江瑟多半会礼貌疏离地同他打声招呼。
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以后都不会有交集的人,这些面子功夫还是省省吧。
江瑟淡淡收回视线,弯身上车,车门“嗙”一声合拢。
助理李瑞在江瑟上车后便轻“咦”了声:“刚刚那位是岑瑟小姐?”
陆怀砚顺着看过去,人没见着,但车跟车牌号他认得。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真是她啊。”李瑞目光复杂,语气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唏嘘。
李瑞虽不是什么豪门公子,但跟在陆怀砚身边八年,也算是豪门圈的边缘人,许多豪门秘辛他都有所耳闻。
江瑟是岑家抱错的女儿这事,他几日前刚从某位公子哥嘴里听说了。
不是没注意到李瑞语气的异常,但陆怀砚没多问,他对岑瑟的事一贯没什么兴趣。
倒是李瑞,上车后便迫不及待要跟老板分享刚到手的新鲜大瓜了。
“小陆总,您听说了岑家的事没?”
陆怀砚头枕椅背,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
几秒后,瞥见李瑞充满分享欲的眼神,方不甚在意地问了声:“什么事?”
“就岑瑟小姐不是岑总亲生女儿的事,说是出生时被抱错了。岑总的亲生女儿另有其人,人叫岑喻。而岑瑟小姐也改回原来的姓,变成长江的江了。说起来,这会该叫她江瑟小姐了吧。”
陆怀砚闻言便微睁了眼,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李瑞兴致勃勃地把切好的瓜喂陆怀砚嘴边,“这事说来还挺狗血,简直就跟电视剧一样。”
江瑟跟岑喻同在北城第一医院出生,两人出生那晚有人在医院闹事,还悄悄纵了火,火势凶猛。
混乱中,护士不小心将两对刚初生的婴儿弄混了,一对男婴,一对女婴。
一个多月前,其中一个被错换的男婴意外发现自己不是父母的儿子,跑去医院闹,这事后来还上了媒体。
没多久,就有人在微博爆出江瑟和岑喻是第一医院换婴案的另一对受害者。
但这消息刚爆出来就被岑家压了下去,一点水花都没溅起。
李瑞很好奇岑家会怎么做。
那位大小姐可是名媛圈里的佼佼者,还同傅家有婚约在。若是把江瑟送走,那这些年的栽培岂不是都打水漂了?
当然,少了那层与岑家的血缘关系,傅家还认不认这未来儿媳妇还是个未知之数。
李瑞偷偷摸摸觑着陆怀砚,希望能从他老板嘴里套些八卦。
谁知人老先生吃完瓜后,只“嗯”了声,然后就意兴阑珊地闭了眼。
李瑞目瞪口呆。
小陆总同江瑟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马吧,就……就这反应?
陆怀砚没回陆家老宅,直接回了地处北城CBD中心区的瑞都华府。
这处的夜景在北城是出了名的迷人瑰丽,据说能看到临市的海景和跨海大桥。
自家老板就住在顶层的复式公寓,李瑞殷勤地去提行李,想借机去赏一赏北城的夜景的,却被陆怀砚毫不留情地撵回车内。
“明天一早要去桐城,你回去把资料准备好。”
陆怀砚说完就拿门卡刷电梯。
顶层公寓有直达室内的专用电梯,电梯门一开,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摇着尾巴扑过来。
陆怀砚驾轻就熟地伸手拦住,皱了下眉:“伽罗,说了多少回不能扑电梯。”
伽罗是梵语,取自《华严经》,这名儿还是陆怀砚的母亲韩茵给起的。
韩茵礼佛,一直觉得自家儿子太过冷戾。四年前陆怀砚生日那会,便偷偷给他送来只狗宝宝做礼物,美曰其名是为了让他有颗柔软的心。
小伽罗虽然有个佛里佛气的名字,但依旧改变不了它是一只爱黏人的萨摩耶,平素最爱黏的就是它的狗爸爸了。
此时此刻,这位狗爸爸被扑得神色有点儿不大好看。
阿姨跟在伽罗身后追了出来,笑呵呵道:“伽罗这是太想先生您了。”
陆怀砚冷漠的眉眼稍稍回暖,弯腰摸了摸伽罗的头:“爸爸先去洗澡,一会出来陪你玩。”
陆怀砚住的地方一贯冷清,阿姨只在他出差时才会过来照顾伽罗。洗完澡出来,阿姨依照惯例,留下几张便签便走了。
伽罗守在主卧的浴室门口,一看到陆怀砚,立即热情扑过去。
男人身上的黑色浴袍被两只狗爪扒拉得松松垮垮,一个修长的大V从脖颈勾勒到腰腹,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线条分明的腹肌。
陆怀砚也不在意,拍了拍伽罗的头,低声道:“到一楼玩。”
陪伽罗玩了大半个小时,手机响起。
陆怀砚瞥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很快便想起李瑞说的八卦。
他对这些八卦素来不关心,对于岑家与岑瑟的事,自然也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十来秒,他才接起:“有事?”
那边的岑礼笑眯眯道:“阿砚,回国了?”
陆怀砚“嗯”了声。
“我家那点儿破事你听说了吧?”岑礼轻咳了声,“张婶说瑟瑟马上就要回桐城,你最近不正好也要去桐城出差么?那什么,你在桐城替我照拂她一下,顺道劝她几句,成不成?”
陆怀砚边逗狗边面无表情说:“怎么,我是她哥?”
“我这不是人在国外回不去嘛?她擅自改姓的事实在把我爸妈气狠了,他们正在气头上,我也不方便去找她。瑟瑟以前还挺听你话的,你说的话指不定比我这哥哥还管用。兄弟,你就当帮个忙?”
陆怀砚记忆力好,岑礼几句话便叫他猝不及防地想起几个画面。最后定格在某个暴雨夜,江瑟在他怀里轻轻唤他“怀砚哥”的场景。
这些画面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他抛诸脑后。
陆怀砚冷淡开口:“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这当了她二十三年哥哥的人都没空,你觉得我会有空?”
“……”
电话那边的岑礼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瑟瑟太倔又做得太决绝,非要去桐城,他才不找这厮!
能对亲生父亲赶尽杀绝的人,岑礼也没指望他们从小到大的情分能顶事儿。
说句难听的,陆怀砚对他的情分还不如对他家那只傻狗。
岑礼那张俊美的脸彻底没了笑意。
紧了紧腮帮子,他肉痛道:“瑟瑟一个人去桐城,我是真不放心。她在那里待不久的,早晚会回来岑家。你就只需要照拂她那么一段时日,我在法国的酒庄,归你!”
陆怀砚挑了挑眉。
为了个没血缘关系的妹妹豁出一座进项不错的酒庄,对葛朗台转世的岑礼来说,也算是大手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