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难追—— by八月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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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她那一身贵气,一看便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说那幅画值一百万,那就真值一百万,她说那件衣服值二十万,那还真值二十万。
老太太浑浊的眼对上她黑漆的瞳仁,只觉后背一凉,嚎到半路的声音生生卡在喉咙,扑过去的动作也彻底没了后续。
这场闹剧最终以民警的到来而终结。
江瑟与何苗跟着民警去派出所做笔录,临走时,她回头看了张玥一眼,淡声道:“你要是怕,就先关了店回去。要是不怕,就继续开店。”
警车载着人远去,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巷子没一会儿就恢复了以往的沉寂。
张玥沉默地坐在柜台后,等了片刻,她站起身锁门,离开了锦绣巷。
陆怀砚还站在影楼里,望着张玥渐行渐远的身影,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把那些人手里的视频全都删了,”顿了顿,他瞥了眼方才江瑟站过的台阶,又吩咐,“顺道查一下锦绣巷三十九号的老板张玥。”
往后几天,江瑟又跑了几趟派出所。
她成天不着家,江川与余诗英倒没多问,以为她是去寒山寺看长辈去了。
江瑟这些天都在忙旗袍店的事儿,韩茵那头她是一趟没去。到了30号那天才终于得空,吃过午饭便往寒山寺去,在竹舍里陪韩茵喝了一下午茶。
那时陆怀砚已经回了北城,不仅他,岑礼、郭颂那几人也都极难得地从天南海北赶来。
这些人平日都是大忙人,要凑齐一堂是一年比一年难。
今儿能齐聚一堂,自然是为了岑家的跨年宴。
都知道明晚是岑家那位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的大日子,不管如何,都得抽时间来。
从来一毛不拔的岑葛朗台破天荒地攒了个高端局,地点就定在北城最烧钱的梅菲尔俱乐部。
岑礼在四楼定了个包间,陆怀砚来得晚,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十来个人。
岑礼指间夹着根雪茄,瞥见陆怀砚的身影,连忙拍了拍身边的主座,说:“快过来,这位置你不来都没人敢坐。怎么来这么晚?你家老爷子又给你安排相亲了?”
陆老爷子给陆怀砚安排相亲这事儿在北城从来就不是秘密。
跟他们这群早就有了联姻任务的人不一样,陆怀砚二十一岁那年便从陆老爷子手里赢回了自己的婚姻自主权。
即便是陆老爷子也不能给他塞人,能做的也只是不停地催,再偷偷安排三两个相亲对象。
当初知道陆怀砚与陆老爷子的赌约后,岑礼还挺好奇,问他:“你这是遇着‘真爱’了?”
陆老爷子本是想借着赌约叫陆怀砚同陆进宗冰释前嫌,如若不能冰释前嫌,至少别赶尽杀绝。
陆怀砚有多厌恶陆进宗,他们这群发小心里亮堂着呢,为了个婚姻自主应下这赌注,能不惊讶吗?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娶谁不是娶?又不是结婚后就不能玩儿了。
陆怀砚显然也没真把婚姻自主权当一回事,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必赢的局,干嘛不赌?就当是添头了。”
他说完还不忘斜岑礼一眼,笑说:“‘真爱’?岑礼,你还挺浪漫。”
浪漫个屁。
岑礼虽然不像另外几位那样万花丛中过,但也谈过几段,深知浪漫这事费钱费时间,属实不是他会爱的东西。
今天这局来的人不少,但真跟陆怀砚玩儿得好的也就岑礼与郭颂。
陆怀砚就近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落座,似笑非笑地来了句:“这么关心我相没相亲?”
他这话自然勾起了岑礼一些十分不美好的回忆,他“啧”了声:“放心,我没想做媒人。”
作为有两个妹妹的人,打死他都不会再将自己的妹妹介绍给陆怀砚了。
年轻时太过单纯,见他不近女色又挺自律,并且瑟瑟对他有意思,这才想撮合一下。现在岑礼一想起当年就想抽自己耳光,眼睛瞎了才会想着找陆怀砚做妹夫。
陆怀砚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轻笑:“珍藏多年的雪茄都拿出来了,有话快说。”
岑礼组这个局,在场的人都清楚是为了什么。
不外乎是为了给他新认回来的妹妹铺个路。
岑礼端起桌上的酒,郑重其事道:“我家的事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家岑喻过往二十三年的遭遇我这当哥的是真挺心疼,你们这些哥哥们估计比我更心疼。以后就请你们多担待了,有人欺负她,帮忙出口气,遇着她做的项目,也尽量大方点儿,有做哥哥的大度样儿,让她挣点零花钱。这杯我先干了!”
这样一番厚颜无耻的话落下,包间里立马有人“操”了声:“我就知道你这珍藏多年的雪茄不可能让我们白抽!”
岑礼手里那杯洋酒不仅度数高,还斟得极满,他笑着将酒一口闷完,之后又斟满了新的一杯。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诸位,”岑礼举了举手里的酒,“明天那宴会呢,我另一位妹妹可能也会来。你们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我没别的请求,就希望你们以前怎么对她,今后依旧怎么对她。今晚这顿,你们吃的喝的玩儿的,全算我的!”
岑礼开口说话那会,陆怀砚拿了根岑礼珍藏的雪茄放手里把玩,整个人懒洋洋地靠沙发上,俨然是对岑礼说的话不感兴趣。
直到这会,岑礼提起另一位妹妹,他才像是来了点兴致似的,掀起眼帘,盯着说得眉飞色舞的岑礼看了片刻。
刚刚岑礼用的是“可能”。
以江瑟的性格,明天岑家的晚宴她一定不会来,也必定拒了岑礼。
除非……有人非要将她从桐城逮过来。
整个岑家,也就那位会干这样的事儿。
陆怀砚指尖轻敲光滑柔软的沙发扶手,淡声问:“岑礼,你小姑姑回北城了?”
第22章 她还在等着我
江瑟离开寒山寺那会儿, 特地问了韩茵要不要去富春街跨年,想着能陪她在富春街热闹一番,好生跨个年的。
她是真没想回北城, 特别是在这节骨眼里。
旗袍店的事一解决,张玥答应她的事便不能再拖。
临近年关,桐城的落雪一日比一日大, 鹅毛般溢满了暗沉沉的天。
江瑟停好车,戴上余诗英给她织好的围巾, 慢悠悠地往梨园街走。还没走到48号院, 一道熟悉的笑声便从半开的院门里随风飘了过来。
江瑟停下脚步,朝那道半开的木门看了眼, 又蹙眉摸出手机, 屏幕上挂着一长串未读消息。
点开微信划拉两下, 果然在岑明淑的对话框里找到了一条未读信息:【一会儿给你个惊喜。】
江瑟:“……”
头疼地将手机揣回兜里, 她继续往街尾走,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她已经听到岑明淑大笑了三次。
这爽朗豪气的笑声就真的很岑明淑。
江瑟脚步停在院子外, 在心里轻叹一声,推开半敞的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这会还挺热闹。
江川、余诗英还有江冶都在, 几人正跟岑明淑坐在树下边烧炭火喝茶边聊天。
木门“吱嘎”一声响,几道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岑明淑先开了口:“让我猜猜,你这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
江瑟:“您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过来, 还不兴我在心里骂两句么?”
岑明淑立马扭过头, 对余诗英几人说:“我就说吧, 她肯定不乐意见到我, 都说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 她这是有了亲娘亲爹就没了小姑姑。”
众人:“……”
江瑟没好气道:“我没了谁都不敢没有小姑姑您。”
她走过去,在岑明淑身边的位置坐下,“我爸妈还有小冶都是老实人,您别欺负人了。”
她这话刚落,身后一扇桃木窗忽然被拉开,里头的人笑嘻嘻插了句话进来:“老爸老妈的确是老实人,但小冶可跟老实没半毛钱关系!”
“岑喻!”江冶愤愤回头,“别以为你改了姓,我就不敢同你吵架了!”
岑喻噗嗤笑了声,逗完江冶便同江瑟招手打招呼:“学姐!”
那变脸功夫跟江川有得一比。
岑喻在的那屋子便是她从前住的房间,里头一扇窗正对着桂花树,那张脸初初出现在窗口时,江瑟诧异了下。
岑家明天主办的跨年宴,岑喻是主角,以季云意的作风,岑喻这会该在老宅试衣服才对。
岑喻打完招呼就“噔噔噔”跑来院子,对江瑟笑着道:“我有点紧张,所以跑回来桐城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跟小姑姑回去。”
余诗英看了看她,笑道:“你打小就这样,每次大考都紧张到要你大姐□□,可每回都能考全校第一。妈妈知道,不管明天你面对的是什么,都一定能做好。”
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到底是养了二十三年的女儿,不是说改了姓就会没了感情的。每次经过岑喻的房间,总会想起她从前是如何同自己撒娇,又如何笑眯眯地喊自己“老妈”。
听见这话,岑喻下意识就想像从前那样从余诗英身后去抱着她撒个娇,余光瞥见江瑟的身影,立马忍住了这点冲动,笑眯眯地应声:“所以我才跑回来找老妈你们嘛,可惜大姐不在,好在还有学姐在。”
江瑟自然注意到她才刚伸出又蓦然缩回去的手,笑道:“□□这个忙我帮不了,我习惯了一个人睡,要不今晚让妈妈陪你睡?”
岑喻一顿,同江瑟对了眼,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岑喻也不矫情,点了下头便道:“我也这么想呢,好不容易能回来一晚,老爸就算吃味也没得辙,今晚老妈只能陪我。”
岑家管得严,岑喻要回来一趟属实不容易。
也只有岑明淑开口,季云意才不会拒绝,要不然岑喻哪能这么顺利回来。
季云意不喜岑明淑,但从来不会同她撕破脸,甚至比一般人要更包容岑明淑,颇有点不想跟难缠的小鬼多纠缠的意思。
岑明淑千里迢迢把岑喻带过来肯定不只为了陪人散心。
果然江瑟才刚喝完一杯茶,岑喻便给她递来一张素雅的邀请函。
那邀请函上的画一看便知出自季云意之手。
江瑟看了眼坐对面捧着茶喝茶喝得极痛快的岑明淑,接过岑喻递来的邀请函,摇头道:“我明天不适合出现在那个场合。”
“什么适不适合的,难道因为学姐换了个姓,就连去参加一个宴会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岑喻笑了笑,神色里难得地多了几分认真和倔强,“学姐是我们A大经管系的传奇,从前你只要一出现,我们这群学妹连校草系草都懒得看,就只顾着看你。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一提起你和我,就觉得我们会势同水火,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她说着又冷笑一声:“还有人想挑拨离间,让我找你麻烦!明天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学生时代最崇拜的人,谁都别想拿我当枪来欺负你!”
真拿她当傻子耍了。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实现做桐城首富的梦想,怎么老遇到这些把她当傻逼的人。
也不想想能从小到大都考第一且还在富春街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的人,能是智商盆地吗?
江瑟大致猜到岑喻嘴里说的是谁,却是懒得搭理,半开玩笑道:“不怕明天我一出现就让你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么?”
“我才不怕。”岑喻跟着笑,“岑家这张邀请函我必须亲自送你手里,这代表了我的态度,但来不来学姐你说了算。我这次来其实还有别的事想找你商量,关于傅家和傅韫。”
一张俊朗的温润如玉的脸浮上江瑟心头。
“怎么?”江瑟皱起眉梢,“岑家想要你代替我去同傅家联姻?”
“董事长的确有这么个意思,但这事儿还没定,说要看我和傅韫的意思。”
江瑟看了岑喻一眼,“他们过往二十三年都没养育过你,你如果不愿意,不管是董事长还是季女士都不能勉强你。”
岑喻颔首道:“我知道的学姐,我要是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人,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挑一个合适的人选。”
她停顿了一下,问江瑟:“傅韫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他是傅家的私生子,十来岁时才被傅家接回来。”
江瑟思索片刻,客观道:“是个温文尔雅且有能力的人,傅老爷子十分看重他。”
岑喻略有些失望:“虽然有能力是件好事,但温柔挂的不是我的菜,我偏好粗犷点的。”
“不喜欢那就不考虑,董事长要是再提,你便让小姑姑替你挡回去。”江瑟笑笑,“你跟当初的我不一样,你有选择权,同小姑姑一样单身一辈子都成。”
岑明淑单身了四十多年,倒不是因为没追求者,纯粹是觉着婚姻这玩意儿是个累赘。
她人缘一贯好,跟谁都能玩成一片儿。
虽然出生豪门,但从来不端着,也不会自矜身份就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看得出来余诗英他们都很喜欢她,知道她爱喝酒,夜幕一落便邀请她去“忘川”喝酒。
岑明淑喝到快十二点才喝过瘾,离开时她走路踉踉跄跄的,江瑟一路搀着她回到香树巷。
一到楼下,她便果断松了手,淡淡道:“行了,小姑姑,到这就不用装了。”
岑明淑这才站直身体,揉了揉肩膀,说:“说你是小白眼狼你还不认,多扶几步能累死你?我喝得越多喝得越痛快,你爸妈就越高兴,不明白吗?”
江瑟从挎包里摸出钥匙,抬脚踩上湿哒哒的楼梯,面不改色地说:“所以我不是扶了您一路了吗?”
岑明淑跟上她,目光轻轻扫过乌漆嘛黑的走道,没忍住皱起了眉头:“这地方没电梯就算了,怎么连个感应灯都没有?”
“感应灯坏了,过几天应该能修好。”江瑟道,“毕竟是四十多岁的老建筑,您担待一下。”
岑明淑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但她没再说话,等走到六楼,进了公寓才再次开口:“你爸妈不是有地儿给你住吗?”
说完又开始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这公寓,看了好一会儿,见这屋子窗明几净的勉强能住人,面色才渐渐好看些。
“里面倒是还成,就是小了点。你以前一间衣帽间都比这套屋子大,真亏得你住得惯。”
江瑟没接她话茬,给她倒了杯蜂蜜水,说:“喝点儿解解酒。”
岑明淑接过,没急着喝,端着杯子在这八十多平的屋子里慢悠悠踱了一圈,从江瑟卧室出来时,面色明显又好上一截。
“算你有良心,没将我送你的东西留在岑家。”岑明淑在沙发上坐下,十分赏脸地喝了半杯蜂蜜水。
卧室的梳妆台上放着的基本都是岑明淑从前送江瑟的东西,大多是首饰,也有一些旁的珍奇玩意儿,江瑟全给带走了。
“您不说您不算是岑家人么?”江瑟给自己泡了杯红茶,在她身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既然这样,您送的东西自然也不算是岑家的东西。”
岑明淑斜睨她:“上个月纽约时尚周里的那件压轴晚礼裙我拿下了,你明天的战袍就它。”
“战袍?”江瑟失笑,“您这是拿岑喻的‘成人礼’做战场了?无不无聊啊小姑姑?”
岑家的孩子都是在十八岁成年那日正式踏入北城社交圈,明晚岑家的跨年宴在某种程度而言,是岑喻晚来了差不多六年的“成年礼”。
“别跟我说你想逃。”岑明淑“嗙”一声将水杯放茶几上,双腿交叠,侧头盯着江瑟说,“明晚的宴会,该来的人都会来。你不正好能借机让所有人知道你与岑家毫无瓜葛了吗?你难道不知岑明宏和季云意压根儿没想放弃你?”
江瑟安静地握着茶杯,没吭声,听岑明淑继续说:“别想着逃避,瑟瑟,你是从我们岑家老宅出来的孩子。你记住了,只要是从那里出来的孩子,不管你姓岑还是江,不管去到哪儿,都给我堂堂正正站着,不能做丧家之犬!”
岑明淑望着江瑟郑重道:“把岑家这块烂在你身上的腐肉切掉,咱好好去把病治了。病好了你才能真正开始新的生活,之后你想去哪儿小姑姑都不拦你。”
江瑟小的时候,曾在老宅住过一段时日。
那时岑老爷子还没去世,老人家年岁大了就爱唠叨,江瑟没少听老爷子埋汰岑明淑。
有一回也不知是觉得江瑟年岁小不记事还是因为岑明淑对她的偏爱,老爷子忽然在她面前感叹了句:“你小姑姑如果是个男孩儿,把岑氏交她手里比交给你父亲要更让我放心。”
岑明淑凭着一股倔劲儿,没用半点儿岑家的资源,一个人在国外闯荡出了一片天地。
岑家规矩重,唯有所谓的嫡系子孙才有资格在老宅办“成年礼”,岑明淑的成年礼自然也在那儿。
老爷子去世那晚,岑家的嫡支旁支的子孙围在床头,等待着老人家的遗言。
老爷子只对岑明宏与岑礼交待了话,到岑明淑时,只有一个充斥着不满与遗憾的目光,或许还有担忧与期盼。
那时的岑明淑只对他说了一句:“您放心,父亲,我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
此时此刻,岑明淑将那句话交给了江瑟。
江瑟盯着手里的茶杯出了会神,许久之后才缓缓舒出一口气,对岑明淑说:“小姑姑,明天的晚宴我是不是躲不过了?”
岑明淑“嗯”了一声:“你可以躲一下试试,我绑也会把你绑过去,我跟Dr.Gina说好了,过两日就带你去见她。”
“成吧,您战袍都给我准备好了,我总不能让你白花了这笔钱。但Dr.Gina那边,我就不去了。”
她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茶液,起身去餐桌添了点热茶,边云淡风轻地说:“小姑姑,我找到她了。”
岑明淑不明所以,看着江瑟的背影问:“谁?”
江瑟拿着匙羹搅动红茶里的冰糖,面色平静,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赵志成宁肯吞刀片自杀也要守护的人,我找到她,就能找到赵志成的过去。”
岑明淑神色一凛,豁然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看着江瑟。
屋子里门窗紧闭,客厅的窗户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嗡嗡作响。
江瑟见岑明淑脸沉得都能滴出水了,轻轻一笑,说:“所以别担心我,小姑姑。我来桐城不是为了逃避,不管我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孩子,岑家老宅抑或梨园街,我都不会做丧家之犬。”
岑明淑的关注重点早已不在丧不丧家这里了。
她拧着眉,看着江瑟沉声道:“瑟瑟,当年绑架你的三个人全都死了,包括主谋赵志成。你该做的是好好治病,让这件事情彻底过去,而不是拼了命地挖掘赵志成的过往,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场阴影!等明天回了北城,你立刻跟我去找Gina!”
“不,赵志成不可能是主谋。还有第四个人在,那场绑架案一定还有第四个人在,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江瑟放下手里的匙羹,看着岑明淑的面色依旧平静,轮廓秀美的眼眶却渐渐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红锈。
“我的病除了我自己,没人治得好。您就当我魔怔了吧,拿我当神经病也成。
“小姑姑,十六岁的岑瑟还留在那个雷雨夜,她还困在那间废弃的工厂里,她还在等着我,我要亲自去将她带回来!”
凌晨三点, 酒阑人散,包间里散落着雪茄烟蒂和空了的酒瓶。
岑礼翻着今晚在俱乐部消费的流水,胸口好一阵疼。
那群混账是没喝过酒还是没抽过雪茄, 怎么不喝死、抽死算了!
他这副肉疼得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得郭颂直接翻了个白眼。
“得了岑葛朗台,你多少年才请一回,至于这么心疼么?”郭颂双腿交叠, 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根雪茄,放鼻子底下嗅了下, 说, “今晚你的诚意大家都看到了,不过瑟瑟明天真会来?浅浅说她近期不会回来北城。”
岑礼瞥着他手里的雪茄, 说:“不知道。”
郭颂听笑了, 两指一夹, 抖了抖指间的雪茄, 说:“她要是明晚不来,你岂不亏大了?啧啧,珍藏那么多年的雪茄和藏酒都贡献出来了。”
岑礼忍了忍:“你管她明晚来不来, 反正她早晚会回北城。你们喝了我的酒,抽了我的雪茄,答应下的事儿要做不到, 那就都给我吐出来。”
他说着便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眼。
岑明淑和岑喻都没给他回信。
想起瑟瑟那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又觉心塞。
郭颂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心里也没底, 正准备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晚上的陆怀砚冷不丁出声:“你怎么知道她早晚会回来北城?”
这话一落, 包间霎时静了静。
岑礼和郭颂先是对视一眼, 旋即一起看向陆怀砚。
岑礼说:“她从小在岑家长大, 怎么可能不回来?我爸妈虽然很气她擅自改姓的事儿,但有我在,他们最终会妥协的。只要瑟瑟愿意留下,管她想姓什么。”
他也是早两日才从澳洲回来,澳洲新开发的项目正值紧要关头,在北城至多住半月便得走。
岑明宏与季云意倒是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两人面上瞧着是对瑟瑟不闻不问,但每回岑礼说起他从韩茵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他们都有在听,可见也不是真要同瑟瑟彻底断了干系。
那头陆怀砚靠着沙发背,下颌微抬,看着岑礼没吭声。
好半晌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你妹妹平时喜欢玩儿什么?”
郭颂将雪茄塞回雪茄盒,听见这话,不动声色地看了陆怀砚一眼。
岑礼垂眸思考了片刻,“我们岑家人最大的爱好当然是挣钱,除了挣钱……不是,你问这干嘛?”
他眯起眼打量陆怀砚,啧了声:“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连个举手之劳都不肯帮。”
陆怀砚不知想到什么,提唇笑了下:“你就当做这问题是我一时兴起的好奇吧。”
“一时兴起的好奇?”岑礼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什么鬼?”
陆怀砚没搭理他,大概是觉得岑礼这回答无趣,实在懒得再往下听,起身往门口走,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说:“我先回去了。”
他走后,郭颂看着那扇阖起的软包门,若有所思道:“今晚阿砚没碰你的雪茄和藏酒。”
“他要真碰我才是亏大了!就他那凉薄性子,我压根儿不敢指望他的关照,不管是小喻还是瑟瑟!”
郭颂:“……”
算了,鸡同鸭说,不如不说。
岑家的晚宴八点开始,陆怀砚不到七点便到了。管家将他带去三楼的书房,进去时,岑礼正站在窗边给岑明淑打电话。
那通电话已经到了尾声,岑礼如释重负地说:“那成,小姑姑,等会见。您同瑟瑟说一声,一会过来了别急着走,哥哥我有话要同她说。”
陆怀砚挑眸看他眼,摸向口袋里的手微一顿便又拿了出来。
打火机与烟盒安安生生地搁大衣口袋里,没碰。
岑礼早就瞥见陆怀砚的身影了,哟了声:“您老先生今儿倒是来得早。”
陆怀砚的习惯他们都清楚,如非必要,他从来都只会踩着点赴宴。似今天这样提早一小时就来,属实少见。
书房的墙面嵌着直通天花板的樱桃树书柜,两扇滑动木梯静静立于左右。
陆怀砚淡嗯一声,边脱大衣,边朝一面墙去,旋即将大衣搁手臂,缓缓站定,目光扫过陈列其中的照片。
照片嵌在与书柜同色的樱桃木相框里,玻璃镜面擦拭得纤尘不染,倒映着昏黄的光。
这些照片从前便有了,江瑟的照片还在上头,数量不多,多是她读书时的照片。
其中一张合照,陆怀砚也在。
照片里,小姑娘侧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依旧是她惯有的温雅的笑,却又有些不同。
陆怀砚静静盯着照片里的女孩儿,淡声问:“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张照片?”
岑礼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望了眼,“不记得不是正常的吗?你拍照从来都拍得心不在焉的,哪能张张照片都记得。”
陆怀砚记不得,岑礼却是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是岑礼二十一岁生日,那会瑟瑟刚满十七岁,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瑟瑟同陆怀砚一样,对拍照向来不大感冒。但那日得知阿砚来了,却主动下楼同他们拍了这会陆怀砚正在看的这张。
岑礼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瑟瑟的心意。
当然,成年礼后,瑟瑟便彻底没了那心思。她对陆怀砚的喜欢,来得快也去得快。用母亲季云意的话说,瑟瑟比岑家任何一个人都拎得清,也更能狠得下心。
即便那是她头一遭喜欢一个人,大抵也是长这么大以来唯一的一次。
曾经岑礼也想过要瑟瑟得偿所愿,那时就是在这书房里,他同陆怀砚言明利弊,想要撮合两人。
那其实不是个好时机。
陆怀砚刚赌赢他祖父,自此婚姻自主,无人能置喙。而瑟瑟到底太过年轻,饶是比同龄女孩儿要沉静稳重,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儿,入不了陆怀砚的眼。
岑礼才起了个头,陆怀砚便半阖下眼皮,盯着他凉凉问道:“拿我当□□不成?”
之后更是撂下一番奚落,好打消岑礼的心思。
想起那会陆怀砚说过的话,岑礼依旧恨得牙痒痒。
他摸出一根烟咬嘴里,拢火点烟,拖腔带调地说:“你不知道吧,那时候瑟瑟喜欢过你。当初愿意拍这张照片,也不过因为同她一起拍照的人是你。”
陆怀砚目光已经挪到了另一张照片。
那是江瑟成人礼那日的独照,她着了袭黑色礼裙,立在岑家老宅的旋转梯上,就像一位高贵优雅的公主,望着底下的一众宾客,微微笑着。
搭在扶手上的一截雪白皓腕,戴着傅家送来的玉镯。
岑礼的话音一落,陆怀砚的视线便蓦地从那玉镯收回。
男人淡淡回头,金丝镜框掠过一道冷光。瞥见岑礼咬在唇边的烟,抬手掐灭,同时不露声色地问:“江瑟喜欢过我?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