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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难追—— by八月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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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座酒庄,还不足以打动他去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从伽罗嘴里掏出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塞入嘴里的机器人,陆怀砚冷淡垂眸,只给岑礼回了两个字。
“没空。”

黑色轿车打着两束明亮的车灯,缓缓驶入北御公馆。
对北城这片寸土寸金有价无市的别墅区,岑喻早就有所耳闻。
车子在别墅大门停下时,她的目光还流连在那一大片挂着水晶灯的松月樱里,舍不得挪开。
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大门口侯着。
江瑟下车后笑喊了声“佟伯”“张婶”,便扭过头给岑喻介绍他们。
“张婶是公馆的管家,佟伯是御用大厨兼园艺艺术家,院子里那片樱花林就是佟伯打理的。以后佟伯和张婶会照顾你的起居饮食,你需要什么就跟他们说。”
岑喻笑着问好。
她生得好看,声音也甜,人没什么架子,落落大方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一番寒暄后,岑喻下意识往两位老人身后看了几眼。可惜除了几个佣人,便再没旁的人。
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今日正式回来岑家,她的亲爸亲妈和亲哥既没有来接机,也没有在家里迎接她。
这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当初在桐城认亲的时候,她亲爸连面都没露出过呢,只有她亲妈来了。明明是他们把她弄丢的,好歹要展示点诚意不是?
默了默,岑喻到底没沉得住气:“学姐,他们呢?”
江瑟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岑喻说的“他们”是谁。
“公馆这里基本只有我在住。董事长一般住老宅那头,季女士常年旅居国外。今天两人都不在国内,没有意外的话,你过两天就能见到他们。至于哥哥,”江瑟笑笑,“相信我,他这会不出现才是好事儿。”
岑喻下意识看了江瑟一眼。
董事长、季女士。
学姐称呼她的养父母还挺客气……
岑喻按捺住心底的好奇,笑问:“为什么咱哥不在会是好事儿?”
这个“咱”字用得极妙,江瑟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解释道:“他太抠了,这会不出现,给你准备的礼物才会真的值钱。”
岑喻:“……”这理由她竟然很受用,啧,流水的哥哥,铁打的money。
一边的张婶摇头笑道:“您又在打趣大少爷了。”
她看向岑喻,说:“大少爷在澳洲的项目正值关键,那边实在离不得他,这才赶不回来。他前几日便叮嘱好了,让我们务必要照顾好您。”
岑礼要真有心,哪儿会连一天时间都抽不出来。
岑喻笑笑,对张婶说的话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佟伯早就把晚饭备好,用过晚饭,江瑟便领着岑喻去二楼。
二楼最南侧的屋子是江瑟的卧室,将近两百平的空间却没什么家具,满眼大地色的侘寂风,温暖的底调里流动着冷淡的沉郁与寂寥。
很有种江瑟给人的感觉。
瞧着暖,实则冷。
屋子里唯一的一点不协调,是角落那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的积木城堡。
明艳的黄、浓烈的蓝还有郁馥的绿,童话里独有的色彩偏偏出现在这里,颇有些格格不入。
岑喻的目光在那巨型城堡上一掠而过,很快便定在床边的行李箱。那箱子敞着,上面放着几套衣服、两本书,还有三个木盒。
这些行礼委实是少得可怜。
江瑟上前将箱子合拢,来到窗边的棉麻沙发坐下,淡笑道:“我明天便会离开,这房间我住过,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换别的房间,也可以重新装潢成你喜欢的风格。”
“不用不用。”岑喻摆摆手,往天花板一指,说,“我同张婶说好了,以后我就住三楼。”
虽说这别墅名义上已经成了她的产业,但岑喻压根儿没想占江瑟的卧室。
江家那里还给她留着房间呢,想着哪日她想那边了回去还能有个落脚处。于情于理,她自然也要给学姐留个地儿。
这房间学姐既然住惯了,那正好能留给学姐。
江瑟对她住哪里都无所谓,点点头,从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拿过一摞厚厚的文件,递给岑喻。
“这些资料你找个时间看,都是你以后会遇到的人。”
岑喻好奇翻开,只见第一页赫然写着“岑明宏”。
这是……她亲爸,岑氏集团的董事长。
名字下面是她这位父亲的生平及关系网络,还有爱好、忌讳之类的,十分的事无巨细,足足写了好几页。
岑喻往后翻了翻,下一个名字是“季云意”。
好吧,这是她那位才华横溢的大画家母亲。
后面的岑喻不用看都猜到了,估计北城有头有脸的人,学姐都给她整理好了“人物攻略”。
不得不说,这份资料是她眼下最需要的。
被岑家找回来后,她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这个圈子,结识那些曾经如雷贯耳的人。
岑喻抱着资料的模样就像抱着一座金山,她真心实意地对江瑟道起谢来:“学姐,还是你了解我,谢啦。”
说完又嘿嘿笑了声:“感觉我离做桐城首富这个梦想又更近了些。”
“谢什么?”江瑟失笑,“要是没有当年的意外,这些人你早就认识了。”
这是两人见面后第一次提到错换的事。
岑喻眨了眨眼,问她:“诶,学姐,你看过《蓝色生死恋》吗?”
怎么又是这剧?
三个小时前,她还从郭浅那儿听说过这剧呢。
江瑟笑说:“没,但知道大概剧情。”
“我原先也没看过,直到我那欠揍的弟弟喊我‘岑芯爱’,我才跑去看。天!”岑喻做了个被雷到的表情,“我可比崔芯爱幸福多了,老爸老妈还有大姐对我可好啦,除了小冶嘴欠了点,我在那里——”
岑喻俏皮的声音蓦地一顿,猛然想起来,这一路上她问了不少关于岑家的事,可学姐一句都没提起过江家。
她挠了下耳朵,后知后觉地问:“学姐,关于我……就是,那边,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
江瑟是真没什么想问的。
她与那边到底横亘了二十三年的陌生时光,实在不必去好奇,更不必去期待。
人一旦对某些东西太过执着、太过热切,那么首先打败他的,是求而不得的痛苦。
她不会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而她去桐城,也并非是为了见江家的人,去见他们不过是顺带为之。
她去桐城,有更重要的事。
岑喻见她是真的没啥想问,便又眨了眨眼,说:“旁的不说,但老爸老妈开的酒吧,就是‘忘川’,那里的酒一绝,你一定要尝尝。”
江瑟一愣:“忘川?”
没记错的话,她生父就叫江川……
岑喻也想到了这茬,“噗嗤”一笑:“酒吧名字原先不是这个,这名字是老妈特地改的。至于她为何要改这么个名字,你等老妈给你讲她跟老爸的故事就知道啦。”
瞧岑喻这笑容便知里头的故事大约是极有趣的。
江瑟跟着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张婶过来敲门,岑喻才兴致勃勃地跟着她去挑房间。
她人一走,原先笑语晏晏的屋子一下静了下来。
江瑟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坐了片刻,之后才起身慢悠悠地看了这房间一眼,视线的最后落脚处是位于角落的积木城堡。
这城堡很大,足有三四平米大。
她花了好几年的闲暇时间,才将这城堡建好。
江瑟缓步过去,蹲在城堡前,看了好半晌,之后便伸出手,轻轻将底层的一块积木抽走。
一霎的寂静过后,整座城堡在混乱无序的撞击声中分崩离析。
江瑟垂着乌溜溜的眸子,很轻地笑了,旋即起身,打开一边的行李箱,将方才抽离的那块积木扔进去。
没再回头看那一地狼藉。
翌日一早,江瑟同佟伯、张婶告别,最后一次坐上刘叔的车前往机场。
佟伯同张婶原是想送她的,被她婉拒了。
两位老人在她出生没多久就来她身边了,眼下见她落得这境地,一大早就湿了眼眶。
江瑟对别人的眼泪向来是不大有同理心的,旁人哭得再惨,她都能无动于衷。
但佟伯与张婶的眼泪,她不想见到。
刘叔比佟伯、张婶年轻十来岁,在岑家工作的年份也浅些,对江瑟的感情没佟伯他们那么深,但江瑟下车时,他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江瑟同从前一样,下车前同他叮嘱一声:“刘叔,回去小心些。”
刘叔“诶”了声,看着江瑟的身影渐行渐远。
习惯使然,江瑟比登机牌上的时间提早了大半小时。
办好行礼托运,她人刚到候机室,手机便响了。
看清屏幕上头的名字,江瑟笑了下,找个安静的角落,不慌不忙接起:“你时间倒是算得准,我刚到候机室。”
电话那头的许舟笑道:“好歹做了您几年的特助,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她顿了顿,又说:“总监,您名下所有的资产都交接好了,我按您的吩咐全都转到了岑喻小姐名下。”
江瑟名下的资产不少,国内外十几套豪宅、名车游艇若干还有几匣子古玩珠宝以及十来副名贵书画。
这么多资产能在一个月内交接成功,许舟的效率算得上高。
“辛苦了,舟舟。”江瑟说,“还有,你什么时候才能改口?我已经不是弘盛的总监,你才是。”
许舟默了默,说:“您知道的,我之所以愿意接任您的位置,不过是不想把您的心血拱手让给别人。等您回来了,这位置还是您的。”
“我不会回去了,舟舟。”江瑟抬头看了眼窗外一架正在起飞的客机,云淡风轻道:“我之所以力排众议把你推上总监的位置,就是因为我舍不得把弘盛交给其他人。所以许舟姐,弘盛的将来还有那个地方,就拜托你了。”
“总监!”
许舟鼻尖一酸,素来严肃的脸难得动容,她是真没想到江瑟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弘盛。
弘盛是江瑟十八岁上大三时接手的科技公司,那一年弘盛的产品出了重大安全事故,股票严重跳水,管理层纷纷离职。
财大气粗的岑氏索性便将弘盛收购下来送给江瑟。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事实是,弘盛是江瑟在成年礼那日给自己讨的一点“甜头”,代价是乖乖戴上傅家送来的手镯。
那会的弘盛无一人看好,但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江瑟只用了四年时间就让弘盛起死回生,从濒临破产负债12亿到盈利1.6亿。
谁都不相信这是江瑟创下的奇迹,都以为是岑家给江瑟找了智囊团又花大价钱疏通人脉,这才令弘盛扭亏为盈。
只有同她并肩作战的许舟知道,弘盛这个奇迹是江瑟用许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一个合同一个合同换来的。
她比任何人都优秀,也比任何人都努力,凭什么这样的人最后要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许舟替江瑟不值。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弘盛,就算你不姓岑,他们也不该剥夺你的职位。”
“舟舟,没有人剥夺我的职位,是我自己辞职的。”
江瑟的目光随着那架冲上云霄的飞机缓慢移动。
这是她答应岑家的条件,想要离开岑家,便要归还她从岑家得到的一切。
许舟一瞬哑了嗓:“为什么?”
“如果当初我不姓岑,弘盛怎可能会是我的?我把姓氏还回去,自然也要把这个姓氏的附加物还回去。”江瑟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委屈或者留恋,“许舟姐,这是一件理所应当也十分公平的事。”
从北城飞桐城约莫三小时,江瑟踩着时间走入VIP通道。
站在机舱口的空姐没察觉到最后一名乘客的到来,一双漂亮的猫眼还在朝头等舱那张望,跟被人勾了魂似的。
直到江瑟从她眼前经过,方匆匆回过神来,仓促地补了句:“欢迎登机。”
江瑟微微侧头冲她颔首。
那空姐瞧清她模样,又是一怔,只觉这姑娘比她接待过的大明星都要漂亮,还有点儿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就在空姐搜刮记忆的那几秒钟,江瑟已经拎着个黑色提包步入头等舱。
一道熟悉的身影蓦地闯入眼帘。
男人依旧是一身熨帖的黑色手工西装,灰蓝色的领带上是他缓慢滑动的喉结。
他正垂着眼接电话。
从江瑟的角度,能看到他高高隆起的鼻骨以及鸦黑色的眼睫,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衬得他皮肤一片冷白,似冬日覆在檐上的霜雪,不必触碰,也能觉出满指冰凉。
江瑟步履不停,一瞥过后便要挪开视线,男人却在这时抬了头,两人目光撞上。
见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江瑟,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
这通电话显然已到了尾声,男人不紧不慢用法语说了句:“A plus tard。”
从两人视线对上到他挂电话,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江瑟身上。
这么个狭小的空间,这样面对面地狭路相逢。以江瑟一贯的教养,必然是勾起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同他话几句无关痛痒的家常。
戴上副温文尔雅的面具与人虚与委蛇,从来都是她最擅长的事。
可现在。
即将离开北城,飞往桐城的现在。
再不必做岑家人的现在。
这副面具她不要了。
于是面色平淡地收回眼,缓步经过陆怀砚的座位,在他身后的位置落座,全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就仿佛,他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空气忽然有点儿安静。
坐陆怀砚旁边的李瑞事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方才他若是没看错,小陆总挂完电话后是准备同人江小姐打招呼来着。
结果被江小姐无视了个透透。
小陆总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无视的吧。
啧啧,看吧,现世报来了。
昨天你对人漠不关心,今天人家直接把你当空气。
李瑞偷偷摸摸地往旁边瞄了眼。
男人那张出类拔萃的脸有着与江瑟同款的平淡与漠然,撂下电话后便拿起手边的文件,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
就仿佛,刚刚从他身边经过的也是个陌生人。

桐城地处江南,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古镇。
这里的建筑属于明清风格,白墙墨顶,因水成街,烟粉似的雨雾给这城市披了层细纱,清丽婉约,如旧时欲语还休的佳人。
江瑟刚拿完行李,手机便来了通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余诗英”,她稍一停顿便接起:“您好。”
那边一道温柔似水的嗓音:“瑟瑟,你姐姐进去找你了,你见到她没?”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江瑟往四周看了看,没见到余诗英说的人。
“没有。没关系,我一会——”那句“自己过去”还没说完,肩膀便被拍了下。
江瑟回头,对上一双大大的带着潋滟笑意的杏仁眼。
江棠戴着口罩和棒球帽,伸手牵过江瑟手上的行李,笑得眉眼弯弯:“瑟瑟,我在这。”
江瑟不过一晃神,行李就被拎走。
她也没打算抢回来,只笑着同江棠说谢谢。
“走吧,老妈在外面等着。饿了没?老爸在家里做午饭,回去就能吃了。”
江棠的声音很温柔,软软的,有着水乡特有的婉转。
江瑟其实是第一次和江棠见面,在那之前,两人只打过电话。但她看过江棠出圈的几个视频,对她这位姐姐并不陌生。
江棠是平城大剧院的首席,跳的是古典舞,在舞蹈界小有名气。
前两年大火的武侠电影《雨霖铃》里有一段高难度的剑舞,那段舞便是江棠被导演特地请过去跳的。
电影里江棠自是没露脸,但半年前,有人在微博放出一段在片场拍的视频,里头江棠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大喇喇地在视频里露了出来。
这视频一下子火了,都说这舞替美得惨绝人寰。
后续网友扒出江棠的资料,又将江棠在剧院和练功房的视频放上去,好几个视频冲上热搜。
那会郭浅还给江瑟发来江棠的照片,问她:觉不觉得这位美人姐姐和你长得有亿点点像?
江棠比江瑟大两岁,两人长得自然是不只一点点像,说来足有三四分像,尤其是那双清凌凌的杏眼,简直是如出一辙。
等见到余诗英时,自然就知道她们这双眼睛是遗传自谁了。
余诗英今年四十七,瞧着却只有三十出头。
她的五官十分精致,黛眉杏眼,皮肤很白,骨架纤细,说话轻声细语,就像江畔的一棵扶风弱柳。
江瑟的模样有一半随了余诗英,只她的气质并不柔弱。
余诗英的车是一辆白色的大众高尔夫,车子已经很老了,车内空间不大,许是怕江瑟坐后座会不舒服,她招呼着江瑟坐副驾。
“这里宽敞些,视野也好,等年底我就让你爸换辆好点的车,你以后坐着也舒服些。”
余诗英看着江瑟,眼眶有些红,她知道江瑟为了回这里究竟失去了什么。
一个月前,季云意曾给她打过电话。
“瑟瑟留在我们这里会有更好的生活,她依旧是我们岑家的大小姐,没人敢轻视她。可如果她选择了你们,那她从我们这得到的东西也要一并归还。她将一无所有。
“瑟瑟从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们给得起她那样的生活吗?如果你们真的是为她好,那就不该把她接回去。”
余诗英明白季云意说的是事实,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江瑟会留在北城的准备。
怕江瑟被人说,还特地请季云意传话,说当初弄丢她,是他们的错。她做的任何选择,他们都会理解并且尊重。
那会余诗英是真的没想到,江瑟会选择回来做她的女儿。
不是没注意到余诗英微红的眼眶以及眼底无法遏制的心疼。
只是江瑟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悲伤、难过这样的情绪绝不能出现在面上。
因此,面对余诗英忽如其来的情绪与情感,她属实不大习惯。
只好低下头系安全带,笑说:“这车坐着很舒服,不用特地换车。”
这番善解人意的话让余诗英眼角又是一红,一副忍着泪的模样。
虽然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彼此都还陌生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江瑟十分不想见到余诗英的眼泪。
于是别过头,按下车窗,看窗外的烟雨长廊。
谁知车窗刚落下,一辆银灰色的Gemera怒吼着从隔壁车道飞驰而来,阻挡了视线。
江瑟与后座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隔着薄薄的雨纱,这场对视只维持一秒,二人便面无表情地错开眼,脸上有着相似的冷漠。
“哥,刚在看什么呢?”
跑车里,正在开车的韩潇从后视镜看了陆怀砚一眼,语气忒不正经。
“是不是看到路边的美人儿了?我跟你说,桐城这里的姑娘太他妈温柔了。今晚要不要弟弟给你介绍介绍?不是我自夸,这里最出名的那几位美人我基本都认识!”
原本敞开的车窗缓缓升起,陆怀砚没搭理韩潇,只淡声说:“所以你过来桐城半年,就只顾着看美人么?不怕舅舅把你皮剥了?”
韩潇连忙打哈哈:“这不是工作之余劳逸结合嘛,我爸交代我做的事我可没忘,老老实实给他老人家卖命呢!”
陆怀砚轻笑了声,显然不信。
韩潇心知他这表哥早就看透了自己,也不装了,嗐一声。
“哥,你知道的,我就一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也不知我爸妈怎么还不死心,非要劳驾你老人家过来桐城。”
韩潇耸耸肩,“不过你难得来一趟,今晚我给你接接风呗。富春街那里有一家酒吧的酒贼他妈好喝,都是老板家祖传的方子,你来这可不能不尝尝他家的酒。而且老板的女儿长得是真美,前段时间超火的那个‘最美舞者’听说过没?喏,就她!”
陆怀砚没接茬,倒是他身旁的李瑞受不了冷场似的接了话:“听说过听说过,平城大剧院的首席对不对?叫江什么的。诶,韩少,你说的那酒吧叫什么名字?”
“忘川。”韩潇吊儿郎当道:“怎么样?这名儿是不是很有意思?今晚我就带你们去那里讨杯孟婆酒喝!”
虽然酒吧开在富春街,但余诗英一家却不住那儿,而是住在与富春街隔了几个街区的梨园街。
这是一条老街,又窄又长,车子开不进去。
余诗英把车停在路口,对江棠说:“阿棠,你先带妹妹进去。记得打伞,雨虽然不大,但雨水淋多了,以后会秃头。”
江棠低头一笑,乖乖应好,从车门里抽出一把伞。
上车后,她便把口罩摘了,露出那张眉目如画的脸。
江棠的模样基本随了余诗英,很典型的江南美人的长相。
她撑开伞:“走吧,瑟瑟。”
住在梨园街的都是老桐城人,看着江家几姐弟长大的,对江家二女儿被错换的事多少听说过。
知道得倒是不多,只知道江瑟被抱去了北城,并不知抱走她的人家是北城豪门岑家。
江瑟这一路走来,看到无数爷爷奶奶从窗口探出头,和善问道:“阿棠,接新妹妹回来了?”
又夸江瑟:“妹妹长得可真俊,又像阿英又像江川。”
有一位江棠喊“十一婶”的水果铺老板娘硬是塞了个西瓜过来,说给他们一家庆祝团员用的。
江棠手里拖着行李还撑着伞,江瑟便义不容辞地接了这大西瓜。
于是回来桐城的这一天,曾经的北城名媛江瑟穿着条深绿色的小礼裙,抱着个巨大的水灵灵的西瓜从街头走到了街尾。
裙子的颜色与绿皮西瓜押韵,莫名还有些应景。
江家住在街尾的那处院子占地不算大,但很别致。
一口井,几株柿子树和桂花树,树下摆着一套石砌的桌椅,还有若干个半人高的大口瓦坛。
潮湿的空气里飘着若隐若现的酒香。
江棠推开院子的双开木门,一个高大清瘦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屋子里出来,喊了声“大姐”,然后便站在那看着江瑟不说话。
“快过来帮你二姐拿西瓜。”江棠说完,便转过头对江瑟说,“瑟瑟,这是小冶。”
江冶不情不愿地走过来,牵走江棠手里的行李,然后睨着江瑟:“西瓜给我。”
少年长得十分俊,剑眉星目的,声音也好听,就是态度称不上友善。
姐弟二人是头一回见面,对江冶那若有似无的敌意,江瑟不大在意,将西瓜递过去,淡淡道了声谢。
江冶撇了撇嘴,三两步走进屋子。
江瑟跟在他身后进屋。
刚进去,一个高大硬朗的中年男人立即从厨房里走出,那张上了年纪也难掩帅气的脸同江冶很像。
“瑟瑟。”男人笑着喊江瑟。
江瑟微抿了下唇:“您好。”
江川诶一声,也不在意江瑟没喊他爸爸,笑得很开怀:“马上就开饭了,阿棠你先带妹妹放行李。”
江家这屋子是个大平层,面积不算小,有一百八十多平,四房两厅,还有一个杂物间。因着江瑟回来,江川将杂物间整理出来给江冶住,而江冶原先的屋子自然而然归了江瑟。
江瑟在来桐城之前其实已经找了中介,在附近的香树巷租了套小公寓。
公寓是提前装修好的,连家具她都远程找人安置好了,拎包就能住。
明天中介便会将钥匙送过来。
也就是说,她只会在梨园街这里住一晚。
但即便是一晚,余诗英同江川还是认真地布置好了她的房间。
墙是新刷的,床具、书桌和衣柜也是新的,房门上还挂着一块刻着她名字的木牌。
江棠拉开窗帘,让雨天里昏暗的天光透进来。
“小冶中二期没过,你别理他,等过段时间,他同你熟了,就不这样了。其实他是家里心肠最软的人,小喻走的时候,就属他哭得最惨。”她说着,指了指窗外已经结了果的柿子树,“等果子熟透了,叫小冶给你摘柿子吃。”
江瑟朝外望了眼,雨雾昏茫,黄澄澄的柿子跟小灯笼似的,挂满了枝头,给这冷冷清清的老城添了点暖。
她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
放完行李出来,余诗英也回来了,正在饭厅里摆碗。
餐桌是一张上了年纪的桃木桌,上头摆了整整十道菜,每一道菜都是江瑟爱吃的。
料想是提前同张婶打听过她在吃食上的偏好。
江川的厨艺不比佟伯差,江瑟坐了一上午的飞机,本是没什么胃口,但也吃了满满一碗饭。
这顿饭吃得还算温馨。
江瑟吃饭时才知道,为了迎接她回家,江棠同江冶,一个是从剧组请假飞回来,一个正在基地封闭训练,被他爸直接杀去江城揪着耳朵拎回来。
难怪江冶看到她时,脸色那么臭。
饭后江瑟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雨已经停了,薄薄的阳光透过树缝从松木窗筛入,拉开一层金色的柔纱。
睡前磕了片安定,江瑟这会脑袋都还是混沌的,有些今夕不知何夕的错乱感。
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北城,来到了桐城。
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
她盯着白惨惨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掀被下床,赤脚来到窗边,静静望着院子里充满勃勃生机的柿子树。
此时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那片从小伴着她长大的松月樱终于在她的人生里彻底凋谢。
她垂下眼,从行李箱里拿出套衣服换上,出了房间。
客厅里只有江棠在,见江瑟醒了,便将手里的剧本阖起,笑着问要不要去家里的酒吧玩玩儿。
“酒吧?” 江瑟沉吟了下,“‘忘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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