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难追—— by八月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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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看他一眼,转身慢悠悠地往山上走,“我走不动了,先去竹舍休息一会,天亮了再走。”
韩茵不在,竹林里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青绿色的竹叶被夜色染成了浅墨色。
他们回的陆怀砚那套屋子,就在竹音湖的另一端,里头的摆设同韩茵那处大同小异。
陆怀砚烧水沏茶,江瑟从大衣的兜里摸出个油纸袋,里头还剩三颗拇指头大的金桔。
她进门时便洗了手,直接捏起颗金桔放嘴里,腮帮子微微鼓出个小包。
陆怀砚捧着杯热茶靠墙坐着,一条长腿懒懒屈起,姿态闲散慵懒,目光扫过她腮帮子,笑说:“甜么?”
江瑟说甜,问他要不要尝一颗。
陆怀砚:“就剩两颗,我要是吃掉一颗,你不得记仇记一辈子?”
“……”
江瑟于是不客气地将三颗小金桔全吃完。
吃完她抿了一口热茶,说:“浅浅说你跟哥哥闹了不愉快?”
“嗯,最近看你哥不大顺眼。”
“……”
男人语气清淡,听不出喜怒。
江瑟面无表情地“哦”了声,没问他为什么看岑礼不顺眼。
陆怀砚歪头看她眼:“你那天去俱乐部,主要是为了那个小姑娘是么?”
江瑟反应了两秒:“你是说陈礼音?嗯,主要是为了她。”
陆怀砚又问:“那时不是很想给曹亮烫个烟疤么?怎么下不去手?”
满屋子里的人都信了她说的那句“我不做违法犯罪的事”,只有陆怀砚不信。她划开打火机的眼神他看得很清楚,她明明想给曹亮来个以牙还牙。
“你问这个做什么?”江瑟淡淡道。
“我曾经也有过跟你一样的破坏欲。”陆怀砚从兜里摸出个打火机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十岁那年,我在书房外看到了胡郁萍坐在陆进宗腿上给他点烟,那时我还挺想夺走他手上的烟,往他脸上烫个烟疤。”
胡郁萍是陆进宗秘书,偶尔会去老宅给陆进宗送文件。
每次来,韩茵都会温柔地说一句:“胡秘书辛苦了。”
胡郁萍的确是“辛苦”,白日要做秘书,晚上要做情人。
陆怀砚比韩茵要早一年发现他们的婚外情。
十岁的小少年,亲眼看着他父亲如何咬着一根烟凑过去让胡郁萍给他点烟,又如何将手探入那女人的领口。他离开时,书房里已经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嚓”的一声。
陆怀砚划开了打火机的砂轮,他静静看着上面的火苗。
“你来桐城是为了找当年那条漏网之鱼对吗?”
江瑟一怔。
目光从打火机上的火苗挪开,男人看着江瑟,缓缓道:“以后你下不了手烫的烟疤,我帮你将那根烟按下去。”
他那双从来淡漠的眼烧着一束火光。
江瑟回望着那双眼。
心,仿佛被什么锐器狠狠刮了一下,有些疼,又有些战栗。
她倾身上前,拨开他按着砂轮的拇指,火光很快从他眼底消散。
打火机落在铺着软席的地板,发出很轻的声响。
江瑟半个身子压在他胸膛,她抬起头看他,对上陆怀砚静静垂落的目光。
良久,她手摸上他脸,脖颈往上昂起,去亲吻他唇。
陆怀砚握住她腰,让她坐上他腿,扶住她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的风一下一下擦着窗牖,像天地间一声缓慢的叹息。
江瑟舌根被他吮得发疼,她闭着眼,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下摸,触到他腰间那颗冰冷的金属扣时,蓦地被他按住。
陆怀砚松开她唇,哑着声道:“失策了,没带套,下回得往车里扔两盒备用。”
“……”
江瑟睁开润着水雾的眸子看他。
她身上依旧是那套两片式旗袍,半身裙带着褶子,红艳艳一片覆在两人交叠的手。
陆怀砚低头亲她唇角,按在她手背的手缓缓往前探去。
“我用别的方式满足你。”
江瑟身体轻轻震了下,搭在他腰扣上的手回到他肩上。
他太了解她的薄弱处,像是操控着木偶的匠师,他修长的手指不断拨弄着她身体那一根根敏.感的能叫她肢体丧失力气的神经。
她的呼吸频率渐渐急切。
陆怀砚落着半扇眼帘看她。
额角青筋跳动,可他始终沉着气,怕血液里那充满破坏欲的本能叫他失了力道弄疼她。
他太清楚她这身细皮恁肉有多容易生疼。
陆怀砚直到这姑娘像条缺氧的小鱼张开小嘴时,才低下头去衔她唇腔溢出的潮热气息以及哽在喉间的破碎声响。
他们身上的衣裳整整齐齐地穿着,连大衣都没脱,所有的香.艳快.活全都掩在那片大红裙摆里。
江瑟神色惫懒地将脸靠在他肩膀,湿热的呼吸贴着他脖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他身上下来,说:“你还不去洗手么?”疏懒的语气里带了点儿嫌弃。
陆怀砚低笑:“我都没嫌弃,你嫌弃什么?”
他说着睨她一眼,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慢慢擦拭,又站起身,推开窗户从橫入檐下的一截竹枝上握住一团雪。
冰冷的雪沫被他碾碎在指尖又慢慢融化成水。
早春的风从山野里灌入。
男人借着这点寒冷,缓慢地降着火。
江瑟朝他腰间看了眼,说:“你不难受吗?”
她眼尾、鼻尖和嘴唇都是红的,清冷的声嗓还泛着哑。
黑漆漆的眸子里还有未散去的情潮。
陆怀砚斜睨她,少倾,他笑道:“在降着火呢,你别这样看我,要不然火白降了。”
江瑟闻言瞅他一眼,很快便落下眼睫,懒懒地靠着墙,俨然一副刚历了场激烈情.事的贤者模样。
她这模样也勾人。
陆怀砚轻嘶一声,快速挪开了视线。
窗外那片暗沉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男人半倚窗台,越过竹林,望向山麓与苍穹的交界处。
待得一线朦胧的金光描上雪白的峦顶,他撇过头,望着还在闭目小憩的女孩儿,说:“想看日出吗?”
江瑟掀开眼皮,入目便是他深邃的眉眼以及他身后那片框在窗牖里的天空。
天色是冰冷的蟹壳青,底下描了点薄金。
像用绢布做成的素笺,分明是冰凉的触感,然而当那点薄金晕染成一片金茫时,冰冷的底调渐渐成了暖调。
江瑟起身走过去,双肘支在窗台,静静看着朝阳一点一点从山脉尽头冒出。
几天前,她还同张玥约好了要看日出的。
谁能知道,大年初一的清晨,这场日出就来了。
只不过同她一起看的人,是他。
看完日出, 江瑟便回了香树巷,换上睡衣便昏天暗地地睡了一觉。
手机从半夜一直关机到她醒来,再打开时一串未接来电挂在屏幕中, 全是郭浅的。
江瑟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二十。
该去梨园街吃午饭了。
还有……
他应该回到北城了吧。
江瑟点开微信,果然上头两条来自于陆怀砚的消息。
【到了。】
【睡醒没?】
江瑟没急着回, 起身刷牙洗漱,还洗了个澡, 浑身上下拾掇好了, 才慢慢下楼。
她给陆怀砚回:【醒了,正在去我爸妈那里吃午饭。】
回完微信她便给郭浅打电话, 美国正是冬令时, 这会差不多凌晨两点。但江瑟知道, 不等到她这通电话, 郭浅指定睡不着。
果然,手机才响了一声,那头立即便接起:“你个没良心的, 终于想起我了?你刚刚是出了什么急事?”
“你跟打电话的那会,陆怀砚就在我家门口。”
郭浅:“!”
郭浅:“然后呢?!”
“我们去了庙里上头柱香,顺道看了场日出。”
“就这样?没做点别的?他连我哥给攒的局都放鸽子了, 就为了带你上香看日出?”
郭浅压根儿不信,就陆怀砚这种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人,大老远跑去桐城, 肯定有所图。只为了上柱香看场日出, 骗谁呢?
江瑟面色淡定道:“真没别的, 他如果真为了别的来, 我会——”
她话音卡了下。
“你会怎么?”
她会更没有负担。
江瑟推开一楼的铁门, 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有什么问题快问吧,我要去我爸妈那吃饭。”
从香树巷往梨园街走的这一路,郭浅一气儿问了几十个问题,全是围绕着陆怀砚转,语速跟钢炮似的。
不怪她这么好奇。
他们这一拨人虽然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但相较于别人,郭浅同陆怀砚算不上熟,小时候对他还有点儿发憷。
她是在哪儿都能上墙揭瓦的性子,偏偏每回到了陆家都会乖得像只鹌鹑。
陆怀砚这人从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在郭浅印象中,这厮就是个冷情冷性的冷面阎罗,从小就是。
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人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
郭浅好奇得连“小陆总每次能坚持多少分钟”这样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瑟瑟,你还记不记得你成人礼后说过的话?”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期待着陆怀砚那张高高在上的脸被人狠踩在地上碾磨的那一天。”
“……”
江瑟眯了眯眼:“我成人礼过后的第三天?”
郭浅:“dei,那时你跟傅隽的事儿不是定了嘛,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陆怀砚了。”
郭浅到这会都记着当时瑟瑟的语气有多冷漠:“不喜欢了。不过——”
“不过什么?”
十八岁的岑瑟抿了口红茶,淡淡道:“我还挺期待看到他那张高高在上的脸被人踩在地上碾磨的样子。”
“……”
“瑟瑟,现在机会不是来了么?”郭浅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给她出了个馊主意,“你要不要趁他睡觉的时候在他脸上来几脚?”
江瑟:“……”
十八岁的岑瑟或许会吧。
她骨子里从来都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
从小到大,就没她做不好的事,样样拔尖,样样出挑。
想要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也一步步地谋划好。她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哄得陆爷爷对她青眼有加,再加上打小就喜欢她的韩姨,陆怀砚唯二看重的人她都拿下了。
她自信再过几年,她也能拿下陆怀砚,成为站在他身侧的那个人。
直到那日,她在书房外听见他说的话。
说她寡然无味。
说她在旁人眼中再好,在他那儿也就不过尔尔。
这些话从旁的人嘴里说出来,江瑟连个眼神都不屑给。
可陆怀砚对十六岁的岑瑟来说不一样。
这些话打碎的不仅仅是她的骄傲,还有她自欺欺人的假象。
原来她以为能帮她治病的人,根本就是一场虚幻。
没有人帮得了她。
自救吧。
江瑟抬了抬眼。
苍穹一碧如洗,一架飞机正缓缓地拖出一道棉花白的长痕。
去年她来桐城时,便是与陆怀砚搭乘同一班飞机,两人当时还是前后座。
他们的目光甚至还曾在半空中短暂交汇。
那时他镜片后的那双眼淡漠冷冽,看她的目光的确是在看一个“不过尔尔”的不怎么想要有交集的人才会有的目光。
那一瞬间,江瑟脑海里无端闪过一个念头,那大约是一种遗憾的心情,对看不到这男人的骄傲被人击碎的遗憾。
陆怀砚总说她记仇,且格外爱记他的仇。
倒也没说错。
谁叫他是那个曾经被她寄予了希望却又狠狠打碎她骄傲的人。
五年前,当她从书房的长廊一步步离开时,她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五年后,两人在飞机上相遇时,她也以为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会有现在这样的纠缠。
那天郭浅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恋人吗?
江瑟望着那道白痕,想起那个在日出结束后,他单手掌在窗台俯身落她唇上的不沾染任何情欲的吻,语气清淡道:“算是吧。”
因着过年,富春街的酒吧全都闭了门。
岑明淑到这的第一个夜晚,是在梨园街喝的酒。
余诗英从酒窖里提了坛老窖酒,岑明淑本来还遗憾着不能去酒吧喝个酩酊,结果那坛酒一揭开,她闻着酒香立即就不遗憾了。
她酒量好,一坛子老酒喝完也只是微醺。
回到公寓,死活不肯喝江瑟给弄的蜂蜜水,说:“我又没醉,解什么酒。”
她坐在沙发上睨着江瑟:“你爸妈说你今年收到不少红包,快说句好听的,小姑姑也给你发个红包。”
江瑟从善如流道:“那就祝您回美国后事事如意、财源滚进。”
岑明淑初六便要回美国,她在华尔街和硅谷都有公司,一家金融公司,一家科技公司 ,在华人圈里是个铁血娘子般的传奇人物。
“别以为我回去美国,你就能偷懒不看医生,”岑明淑翘着腿,右手食指和中指弯成钩,比比自己的眼睛,又比比江瑟,说,“我会一直盯着你。”
江瑟端起那杯岑明淑格外嫌弃的蜂蜜水,慢悠悠喝起来:“知道。”
岑明淑盯着她打量了半天,忽然道:“你最近气色不错,找人谈恋爱了?”
“咳。”江瑟差点噎着,慢慢咽下嘴里的蜂蜜水,她看着岑明淑点点头,“但我不会告诉您那人是谁。”
岑明淑嗤笑:“怎么?怕我把人吓跑?放心,你旁的事小姑姑不会插手,不管是你那男人还是你要查的事儿。”
她说到这停顿片刻,“那件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江瑟放下杯子,一脸的云淡风轻:“已经有些进展了。”
她每回敷衍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岑明淑看了看她,没继续问,转而说起别的事:“我前几天在何家的宴席里遇见了傅韫,他说过几日要来沪城出差,顺道来桐城尝一尝‘忘川’的酒。傅家最近同朱家走得近,傅韫很有可能会和朱家那个同你处处不对盘的小姑娘订婚,你和他保持点距离,免得莫名其妙惹得一身腥。”
“朱茗璃么?”朱家同她处处不对盘的人也就她了,江瑟好整以暇道,“放心,从小到大她都玩儿不过我。至于傅韫,我们从前有婚约时关系便不熟络,现在没关系了更不会有什么往来。”
岑明淑点点头:“总之远着点,傅家今年怕是不怎么太平。傅叔的身体……”
她摇头叹一声,人老了就是各种毛病,傅老爷子去年底查出了恶性肿瘤,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江瑟对傅老爷子的印象平平,这位老人家同陆爷爷不一样,瞧着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看人时总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这会听岑明淑提及他的健康问题,也没想多问,“嗯”一声便慢慢喝完了手里的蜂蜜水。
江瑟陪着岑明淑在桐城游玩了两天,初六一大早送她去机场回美国。
出机场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傅韫的电话。
男人依旧是温润如水的声嗓:“瑟瑟,我人在沪城,明天我过去桐城找你方便吗?”
江瑟对傅韫要来桐城的事儿没怎么上心,前几日知道傅老爷子身体出问题,她还以为傅韫不会来桐城。
陆怀砚与韩茵是初七晚上回来,江瑟忖度片刻便道:“我明天中午有空。”
“那我中午过去找你?”
“嗯,正好明天下午‘忘川’会开门,到时我请你喝一杯。”
傅韫温和笑了声:“好。”
翌日中午,十二点刚过,江瑟便接到傅韫的电话,她去富春街的路口接人。
二月一过,大地回春,桐城料峭的风再是严寒也藏不住一丝春意。
男人穿着衬衣和针织衫,外搭一件浅驼色大衣,温润如玉的气质与这春风相得益彰,看起来不像个商人,倒像是个研究学问的教授。
江瑟没什么有朋自远方来的喜悦,但他拨冗来看她,不管如何都得好生做回东道主,接到人了便笑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傅韫唇角扬起个愉悦的温和的笑:“我客随主便。”
“那我带你去吃桐城这里的特色菜,就在这附近。”
江瑟说的餐厅就在富春街对面的那条街,就在富春河的另一侧。
两人慢悠悠地穿过河中央的石拱桥,桥底下的河面开了春后便渐渐化了冰,潺潺的流水声从他们脚下淌过。
过桥时,傅韫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侧眸看了江瑟一眼。
餐厅是一家本地菜馆,菜品偏酸甜,她不知傅韫的喜好,便将餐单递过去叫他自己挑。
傅韫垂眸略略扫过餐单,很快便将餐单推了回去,十分绅士道:“我对桐城的菜不了解,瑟瑟,挑你喜欢的点便成。”
“成。”江瑟拿出手机,开始扫码下单。
傅韫坐在她对面,目光自上而下缓慢划过她眉眼,很快便将视线定在餐桌的水杯上。
水杯半满,暗绿色的杯壁映着张模糊的变形的脸,但再是模糊,依旧能辨认出那是一张十分漂亮的芙蓉面。
他专注地看着那张脸,目光久久不曾挪开。
菜没一会便上桌,两人安静地用餐,快吃完时,江瑟搁桌面上的手机蓦地一响。
傅韫不动声色地在上面掠过一眼,屏幕里滑动着“张老板”三个字。
江瑟挑了挑眉,拿起手机便对傅韫说:“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傅韫温声笑说:“请便。”
江瑟起身出了餐馆。
悬在餐馆门口的风铃“叮铃铃”一阵响,傅韫等了片刻,才偏了偏头,透过窗玻璃看倚在石栏杆讲电话的女孩儿。
人对旁人的目光总是敏感的,尤其是像她那样敏锐的人。
他的目光在江瑟身上停顿三秒便适时收了回来,落在了支在餐桌上的餐单架里。
蓝色的玻璃架正对着外面的长廊,将外头那道倩影尽数吸纳。
傅韫拾起餐巾,边擦拭唇角边望着玻璃架,温和的眉眼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
张玥打来的这通电话是为了说她拆石膏的事,“医生说我的腿骨快长好了,什么时候你想看日出,便同我说。”
张玥这话叫江瑟无端想起几日前的那场日出以及陆怀砚落在她唇上的吻。
她淡淡一笑:“好啊,等你腿好全了,我带你去个适合看日出的地方看。”
张玥轻轻嗯了声:“还有一件事,我前两日不知为何忽然梦到点奇怪的过往。“
她顿了顿,“是阿诚离开江城的那一晚,他看着那瓶啤酒说了些十分奇怪的话。”
江瑟眉心一动:“什么话?”
“他问我信不信命。问完又说命这种东西是不是从一出生便是注定好了的,一只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都只能活在臭水沟里,去做最肮脏的事。”
臭水沟里的老鼠?
挂了电话,江瑟望着熄了屏的手机,慢慢蹙起了眉心。
那瓶啤酒她交给了方商,啤酒的相关信息也发给了郑欢,让她去查柏县这间啤酒厂的事。
她总觉得柏县这个地名她曾经在哪儿听过。
怔愣间,手机又是一阵响动。
江瑟垂目望去,看清上面的名字后,微蹙的眉心一松,接起了电话:“陆怀砚。”
“嗯,在做什么?”陆怀砚问。
江瑟下意识望了眼对面的玻璃,里面傅韫正支着下颌看手机。
她收回眼,面无波澜道:“我在跟傅韫吃饭。”
第50章 “今晚我在你那过夜。”
电话那头的呼吸很明显停顿了一下, 以至于江瑟清楚听见了那些如流水般悦耳的钢琴声。
“你在参加宴会?”
陆怀砚说不是,平淡的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昨晚关家来了人给祖父拜年,我现在同关绍廷在外头吃饭, 就在你以前去过的旋转餐厅。”
昨晚来的关家人里,除了关绍廷,关绍廷的大哥关绍崇和关嘉颐也来了。
陆家在老宅设了宴招待他们, 还邀了不少北城的名流赴宴,宴席开到半夜才收锣罢鼓。
今天中午这顿饭, 陆怀砚倒只跟关绍廷吃。
在英国的那几日, 关绍廷尽心尽力给他牵线,用的是关家的人脉替陆氏在欧洲市场铺路。偏他走得匆忙,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陆氏和关家这两个名门望族, 因着一南一北的地域之差, 本是交情泛泛, 还是因为陆怀砚与关绍廷的私交才渐渐多了来往。
两家都是野心勃勃的家族,作为关家未来掌舵人,关绍崇备年礼北上陆家, 自然不单纯是为了探访陆老爷子。
关家替陆氏在欧洲牵线,陆氏同样也为关家在北城搭桥,关绍崇来北城是为了两家日后的合作。
江瑟知道陆怀砚与关绍廷私交不错, 也没想打搅他们相聚,闻言便回道:“那我挂了。”
陆怀砚却淡淡笑一声,意味不明道:“你急什么?我有说我赶时间么?还是你急着回去同傅韫吃饭?”
“……”
他这不阴不阳的语气叫江瑟莫名听出了点醋味儿。
也不准备挂电话了, 不紧不慢地回他:“我们吃完了。”
“吃完了?”陆怀砚又笑了一笑, 问她, “接下来你们准备做什么?”
“请他喝杯酒吧。”
“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 自然是傅韫回沪城, 她回家。
江瑟老神在在地问他:“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推荐的项目么?”
“……”
见他不说话,江瑟弯了下唇角,说:“你是不是在吃傅韫的醋?”
连喜欢一个人都要藏头缩尾的人,陆怀砚当然没真放心上。
他同傅韫本就没什么交情。
傅韫被傅老爷子找回来时,他还在英国读书。也就在暑假回国时会偶尔在场子里听见别人提他一两嘴。
那一两嘴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傅韫那会压根儿融不入这个圈子。一个天生带了原罪的私生子,不管在哪都是不怎么受人待见的存在。
岑礼他们看不惯傅隽,更瞧不上傅韫。平日遇见傅隽还能皮笑肉不笑地虚与委蛇两句,遇见傅韫却是连话都不愿得搭。
若不是后来傅韫同江瑟订婚,岑礼同郭颂不可能接纳傅韫进入他们那个圈子。
陆怀砚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淡淡笑一声便道:“成,你先去和他喝酒,我回去再同你算账。”
“……你要同我算什么账?”
陆怀砚说:“真要我在电话里说?”
江瑟直接便挂了他电话,进去时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她的五官天生便带了冷感,尤其是眉眼,笑起来时,便有种春雪初融的美感,很拿人。
傅韫放下手机,凝眸看她两秒,笑问:“发生了什么令你开心的事了?”
就他们目前的关系,说什么都是交浅言深。
江瑟望了眼窗外的靛蓝天空,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带过去:“今天天气不错,我挺喜欢桐城的春天。”
傅韫顺着望向窗外,附和道:“的确很好。”
江瑟转过头,望着他面前已经空了的装甜羹的碗,“你吃好了吗?”
傅韫轻轻颔首,笑道:“吃好了,刚本来想去结账,但老板不让,说你提前交待了你要请客。”
江瑟笑笑:“老板是我爸爸的朋友,我喊他一声叔。”
江川讲义气,人也热心,在富春街这片儿还挺受欢迎。
江瑟回来桐城后,一下子多了不少叔叔婶婶,这些老街坊对她十分关照,吃饭打折,喝奶茶送奶盖和果干,帮她拦住一个账单自然不在话下。
结完账,她抬手看腕表,“走吧,我爸妈应该到酒吧了。”
两人出了餐馆便往“忘川”走,傅韫打量着四周,“这里最热闹的便是这条酒吧街了吧,那你同你家人是住在这酒吧街附近?”
“嗯。”江瑟指了指富春街后面的老住宅区,说,“我们住那儿。”
傅韫目光往她指的地方顿了顿,随即淡淡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准备一直留在桐城?”
江瑟慢慢踩上石拱桥的石阶,语调轻淡道:“嗯,最近都会留在这里。”
酒吧已经开了门,江川与余诗英正在吧台里摆酒坛。
这会酒吧还未正式营业,里面就他们两人,江瑟给他们介绍傅韫时,只说这是她在北城的朋友。
余诗英与江川好客,亲自给傅韫调了杯店里的招牌酒,叫醉生梦死,也叫孟婆汤。
这酒十分烈,傅韫不喜太烈的酒,但喝下第一口时却露出点惊艳的神色,说要再来一杯。他说话的腔调很儒雅斯文,没什么架子,余诗英对他印象不错,等他一杯喝完便又给他调了第二杯。
第二杯酒喝到一半,傅韫的手机响了。
是朱茗璃的来电。
傅韫抬眸看向江瑟,见她侧着头同江川说话,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便摁灭手机,反扣在桌面。
手机再度响起时,第二杯酒已经喝完。
傅韫放下酒杯,同余诗英、江川礼貌地提出告辞,又对江瑟说:“不用送我了,叨扰了你半天,你在这好好陪叔叔阿姨。”
两人就在酒吧门口道别,傅韫深深看了江瑟一眼,眉眼温和地同她说再见。
接他的车就停在先前江瑟接他的路口,这一路行去,他大衣里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跟个催命符似的。但男人始终沉住气,温润如玉的面色直到上了车阖起车门时,才渐渐露出几缕阴翳。
他升起后座的挡板,接通手机,阴着声嗓道:“不是说了今天不能打搅我么?”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傅韫冷笑一声:“我见谁还需要同你交待?茗茗,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说话间,他始终望着窗外,等富春街的路牌变成一个小小的点才缓缓收回眼。
傅韫走后,江瑟在吧台帮余诗英清点酒坛,见她几次欲言又止,便笑着给她“解谜”。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前段时间从小姑姑那儿听说这里的酒好喝,才会趁着来沪城出差的机会过来桐城。他马上就会订婚,没有意外的话,今天应该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