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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难追—— by八月于夏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08

女孩儿斩钉截铁的语气和神色叫陆怀砚笑了一笑。
“那我也确信。” 他看着江瑟,“你被绑走的那日有太多的巧合,同样的巧合如果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或许会相信这世间就是会有这么不幸运的人,但你不一样。”
她不一样。
即便第四个人存在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因为是她,这万分之一对他来说,就是百分之一百。
更何况,她是如此的确信,而他信她。
江瑟低下眼,细长的匙羹被两根白皙的手指捏着,搭在腻白的酸奶上,一动不动。
屋子里静了片刻。
“下回我是不是得挑你不吃东西的时候再同你说七年前的事?”陆怀砚接过她手里的匙羹,舀起一勺酸奶喂她嘴里,“免得你平白没了食欲。”
江瑟抬起眼睫,张嘴吃他喂过来的酸奶。
有些习惯在不知不觉中养成,比方说他的投喂,匙羹还没碰到她唇,她便主动张了嘴。
“我从英国回来时,也十分确信我能将陆进宗赶出陆氏。”陆怀砚说,“那时祖父早已准备将陆氏交给他,我与他为敌,不是他成落水狗,便是我成丧家犬。我花了五年的时间,夺走他董事会的席位,又花了三年时间,架空他所有的权力。那时我便发现了,这世上有些事,等待的时间越长,积累的快感便会越强。”
男人投喂的速度同他说话的语速一样,不急不躁,八风不动。
江瑟安静地看着他,湿润的唇瓣一张一合,接他递来的每一勺酸奶。
喂到最后一口时,陆怀砚用勺底抵住她舌床,轻轻笑一声:“你这样望着我,我总得做点什么。”
他倾身去吻她,冰冷的匙羹从他们舌尖擦过。
江瑟不知在他眼中,自己是怎样望他的。
兴许是听见他提起快感时,眸子里添了点欲。又兴许是听他说起他的确信时,心底那点无法抑制的悸动没藏住,叫他窥探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同他说过去五年她是如果走过来的,很想告诉他她的一部分留在七年前,她很想将她带回来。
可她已经习惯了不去诉说。
言语在她这里早就失去了威信,除非旁人能套上她的皮囊去经历她所经历过的,否则所有的言语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苍白无力的□□。
一个缠绵的吻结束,那些涌到嘴边的话最终化作了一句:“你都是怎么想我的?”
这话听着有些费解,但陆怀砚听懂了。
她是在问他,他想她时,具体在想她什么。
他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回问她:“想先听纯洁的,还是不纯洁的?”
江瑟淡淡开口:“不纯洁的。”
陆怀砚说:“还能怎么想,自然是在想见面时要怎么让你舒服,又或者——”
他睇着她笑:“怎么找你算账。”
“那纯洁时呢?”
“纯洁时……”他放轻了语气,似是在思索着措辞,“明明什么都没想,却满脑子都是你。”
他这话一落,江瑟的呼吸便像落在花瓣的蝴蝶,不自觉一轻。
她从不怀疑他能将陆进宗逼走,也不怀疑他在年不过而立的年纪便能牢牢掌控住陆氏,因为他这人……实在太懂得如何去捕猎他想要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眼神?”陆怀砚放下手里的铜勺,双手一掀,捧住她脸端详她的眸眼,笑说,“白眼狼么?”
“……”
江瑟面色淡淡地回他:“下次我要在上面。”
陆怀砚:“刚在想这个?”
手指微微使力,他将她脸颊的肉往外挤,低头去衔她嘟起的唇:“就你那点体力真要从上面来?成,想要我躺着还是坐着?”
他一说起体力,江瑟就又想起昨晚她腿站不稳时,他从身后凑她耳边问她:“大小姐这是丢了还是体力不行了?”
这会他倒是吻得很克制,不似昨夜的攻池掠地,湿热的唇息游离在她唇上,若即若离。
江瑟故意松了齿关含住他唇,轻声问他:“现在要试一下么?看我能坚持多久。”
陆怀砚知道这个吻是不能再继续了,眯了眯眼便松开她,往后退一步。
“还在招惹我是不是?刚玩儿得还不够尽兴?”他说的是她找牙印那茬。
男人看了眼墙钟,六点一刻,韩茵平时都是七点一刻用早饭。
他们至迟十五分钟后便要出发。
这么点时间连前戏都不够。
陆怀砚拿过手机,望着江瑟的目光里已经有了危险的意味,“真要在这会试?你要真想,我现在就同母亲说我们不过去。”
这通电话一打,韩茵不用问都猜到他们是因为什么连饭都赶不及去吃。
“不试了。”江瑟撩完就跑,一拢身上的开衫,脚步轻快地进房间,“我去换衣服。”
两人抵达寒山寺时,刚好七点过一刻。
韩茵一早就收到陆怀砚的微信,亲自拨了电话叫人准备几味桐城特有的甜点。
江瑟一进竹舍便看见摆在餐桌上那笼新鲜蒸出来的玫瑰汤团。
韩茵热情招呼道:“都饿了吧,快过来吃饭,刚送来的早点还热着呢。”
江瑟洗过手便在餐桌坐下,韩茵给她夹了块玫瑰汤团,“阿砚说你爱吃这个,你在家里吃的是红糖熬煮的吧,我叫人换了个做法,你尝尝这种蒸出来的汤团。”
碗里的汤团雪白柔软,里头裹一层玫瑰馅儿,外头撒一层奶粉,轻轻一咬,满嘴的甜腻。
江瑟垂着眼,面不改色地咬下半颗。
身旁忽然光影一动,陆怀砚拾起公筷也夹了一颗汤团。
韩茵轻“咦”一声:“你不是打小就不爱吃这种口感软糯的面点吗?”
“现在喜欢了,”陆怀砚一本正经道,“昨晚尝过,出乎意料的合口味。”
江瑟:“……”
韩茵顺着问一句:“昨晚瑟瑟带你去吃的?还吃什么了?”
陆怀砚挑起眼皮,侧眸望了江瑟一眼,笑道:“让江瑟同您说吧,昨晚吃的菜都是她挑的。”
“……”
这顿早饭吃得不算安生,江瑟收拾餐盒时没忍住看了陆怀砚一眼。
那一眼清冷冷的,跟外头刮着的春风差不多,带点春意又带点冷。若不是场合不对,陆怀砚十有八九要将她扣在怀里亲。
两人昨晚都睡得少,刚又吃了不少甜点,江瑟陪着韩茵喝半小时茶便开始犯困。
她那点困意在陆怀砚那里藏不住。
男人一口抿完杯子里的普洱,对韩茵说:“我们今天起得早,我带她去我那儿歇一会。”
说完牵起江瑟的手,绕着竹音湖回到他那处。
陆怀砚进了屋便开暖气,替她摘围巾时,没忍住掐掐她下颌,说:“同母亲不必如此客气,饿了困了不舒服了都可以同她说。”
江瑟轻轻“嗯”了声。
她是真困了,进去卧室刚躺下没一会儿,迷迷糊糊间手机忽然响了。
那是个特殊的铃声。
她蓦地睁开眼,摸过手机便按下接听。
“有消息了?”
电话那头一道沉稳的女声:“查到一桩有趣的案子,十五年前,柏县的那家啤酒厂曾经发生了一起意外。”
“什么意外?”
“啤酒厂的老板在自家厂子里意外掉入水池溺水身亡。”郑欢慢慢道,“另外,那家啤酒厂的员工里没有人叫赵志成或者赵诚,只有一个叫赵志的人,我的人还没查出来这个赵志是不是赵志成。”
江瑟抿了抿唇,“那家啤酒厂还在经营吗?”
“嗯,原老板死后,啤酒厂停业了两年才有人低价盘下。目前那里的啤酒主要在柏县和附近几个县城里零售。”
“去查查啤酒厂后来的老板,还有赵志,最好能找出十五年前在啤酒厂工作过的人,这些人里说不定有认识赵志成的人。”
挂了电话,江瑟握着手机在床上静了片刻,直到门口传来动静,才抬眼看了过去。
她进来睡觉时,卧室的门一直没关。
陆怀砚视线定定落她脸上,倚门望了她半晌,说:“不睡了吗?睡不着的话,今天早晨想做的事,要不要试?”

第53章 她总觉得她离那个人很近了。
“又或许, 你需要吃点药,好好睡一觉?”陆怀砚提步进了房间,在她身侧的床沿坐下, 说,“母亲那里有安眠药。”
卧室门没关,她那手机响起来时, 他自然听见了。
往这边走来时,隐约听见她与电话那头的对话, 不清晰, 但他听到了“赵志成”的名字还有啤酒厂。
她前段时间才拿了一瓶啤酒给方商,叫他查上面的指纹。
只要沾上七年前的绑架案, 沾上赵志成这个人, 她的情绪便会出现起伏。
刚刚她垂着眉眼看手机时, 总叫陆怀砚想起她在君越的浴室勾着他要他同她做的模样。
那种萦绕在她身上的病态感, 他时不时能从她眉眼里捕捉到。
她在香树巷的那间公寓,床头柜里摆了几瓶几乎没动过的药,抗抑郁的、抗焦虑的还有助眠的。
陆怀砚看了日期, 那是大半个月前开的药,都是进口药,多半是她心理医生开的药方。
她从卧室出来那会, 他正在阳台打电话咨询那些药。
后来他提起莫叔,她情绪很明显不对劲儿。
费尽心思哄了她一早晨,好不容易将她哄开怀些了, 结果别人一通电话打来, 她又不好了。
手背轻轻划开她脸侧的头发, 陆怀砚低眸去看她眼, 那双漂亮的黑漆眸子也正看着他。
她眼底总像是沉着一团灰烬, 可细看,那团灰烬里分明又亮着火星。
江瑟平静地应了一声:“不用吃药。”
她的声音同往常差不多,清冷淡定,唯一一点不寻常,大抵是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身体里的发条往里又拧了半截。
她颊边的碎发比年前短了些,陆怀砚偏了下头,将那几绺发丝挽到她耳后,语气平淡道:“我回北城这半月,你睡得怎么样?”
江瑟默了几秒,说:“还可以。”
陆怀砚“嗯”了声,挂好她头发,又问:“接下来还能不能睡?还是你想先睡我再睡觉?”
江瑟瞅他片刻,随即一掀被子坐到他腿上去,双手软软勾住他脖颈。
陆怀砚垂眸看她眼,“套在外面,我先——”
“陆怀砚,”江瑟打断他,仰起脸,腾出一只手按住他胸膛,看着他认真问,“将陆进宗赶出董事会之前几日,你这里是什么感觉?”
陆怀砚顿了顿,说:“平静、期待,或许还有一丝兴奋。谋划了那么久的事情,马上便要揭晓真章,很难不兴奋。那时的我,虽然有很大的胜算,但依旧是个赌徒。”
只要是赌徒,在最后一张底牌被揭开前,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赢。
江瑟问他:“会害怕吗?”
“不会。”陆怀砚一只手臂箍上她腰,淡淡道,“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先输一局,只要命还在,我还能继续赌下去。”
江瑟闻言眨了下眼,定定看他片刻,而后便将脸贴上他宽阔的肩膀。
他着了件浅灰色的羊毛衫,面料柔软,隐约带了点檀香和梅花香,是先前在韩茵屋子里沾上的香气。
她身上也有。
江瑟闭上眼:“你从前用惯的沉香,怎么不用了?”
陆怀砚说:“因为不需要了。”
江瑟手还按着他胸膛,他笑着说话时,掌心能感受到一点来自他胸腔的颤动。
“你这次会在桐城待多久?”她问。
陆怀砚提了下唇角,闲着的那只手掌沿着她纤薄的背骨来回顺着,像在安抚着一只猫儿。
“这次只能留几天,元宵后便要离开一段时间,先去趟港城,之后回北城。陆氏同关家有合作的意向,祖父希望今年便能将这事儿敲定。”
江瑟被他顺得舒服,再开口时,声音便蕴了点睡意:“嗯,元宵那晚‘忘川’有活动,要来吗?”
陆怀砚手上的动作一顿,“要请我喝酒?”
江瑟说:“那天傅韫在酒吧喝了两杯酒,你昨晚只讨了一杯,我再给你补上一杯。”
陆怀砚笑了一声:“成。”
“陆怀砚。”
“嗯。”
“你拍拍我,像那天一样。”
那天他从医院将她带走,他就是这样将她揽入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背哄她睡。
男人眸光微动,一贯冷峻的眉眼闪过一丝柔情。
掌在她后背心的手很快便往上一挪,轻而缓地拍起她右侧的蝴蝶骨,直到她呼吸渐渐变得匀长才停下。
陆怀低眸注视着枕在他肩上的那半张脸,几不可闻地笑了声:“还挺会撒娇。”
日光在卧室的木窗牖晒出一片白芒。
江瑟一口气睡了差不多两小时,要不是那两根烦人的手指一直在拨弄她耳珠,她大抵能睡得更久。
醒来时大脑尚且迷糊着,她带了点起床气,拾起手,闭眼拍他玩弄她耳珠的手。
“啪”的一下,声音还挺大。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大小姐再不起来,我肩膀要没了。”
江瑟撕开眼帘,入目是他那截冷白的喉结。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从床沿转移到床头,背上支着两个叠在一块儿的枕头。
她手还搭着他胸膛,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一样斜挂在他身上。
江瑟渐渐醒过神来,手撑着他胸膛坐直了身,“几点了?”
陆怀砚说:“十二点,该过去母亲那里吃午饭了,吃完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揉了揉僵硬的脖骨,又掐一把她颊边的肉,笑道:“起床气还挺大。”
“……”
两人简单收拾了下便过去韩茵那里吃饭。
吃完陆怀砚送她回香树巷,他直接将她送到家门口。
“行李箱放你这,里面就几身换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他捏了捏她手指,看着她说,“我今晚忙完后过来?”
陆氏在桐城的两个项目明天正式复工,他今天怕是要忙到深夜。
江瑟颔一颔首,进去玄关摘下一把备用钥匙给他,说:“过来时自己开门,我要是睡着了,你不许吵我。”
陆怀砚手还掌着门,闻言便啧一声:“起床气那么大,谁敢吵你?”
说着便扣住她手腕将她扯过来,在她唇上落了个吻才接过钥匙离开。
男人离开后,江瑟解开身上的大衣,慢慢走进卧室。
这一路过来,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玄关里的手套,沙发背上的大衣,浴室里的牙刷和他用过的浴巾,还有他留在她床边的行李箱。
不过一个夜晚,他的气息便充斥在这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江瑟提起行李箱的拉杆推到窗边,经过床头柜时,她脚步一顿,偏头望向上面的药。
早晨在寒山寺,他特地问了句她要不要吃安眠药……
是因为看到这些药么?
江瑟垂了垂眼睫,手从拉杆挪开,转而捡起床头柜上的药瓶慢慢拧开,随即将这些药全都冲入马桶里。
她要再去开些新的药了。
第二日是大年初九,富春街上不少酒吧都开始复工。
沉寂了几日的富春河畔渐渐恢复往日的喧闹。
江瑟在三天后接到方商的电话,得知那罐啤酒上只有她同张玥的指纹后,她也没觉失望。
八年前的物品,又时不时被张玥拿出来反复擦拭,即便残留过什么痕迹,也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湮灭了。
更遑论,以那个人缜密的心思,估计也不会在啤酒瓶上留下什么痕迹。
当初会找方商查指纹,不过是想碰碰运气。
方商在电话里问她:“江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吗?小陆总吩咐了,以后我都听您差遣。”
也不知为何,听见方商这话,她无端就想起了清晨那会男人落在她唇瓣的吻。
他这几天日日都在她这过夜,常常是踩着夜色来,天不亮就走。
江瑟望着阳台上那一地破碎的阳光,淡淡问道:“小陆总说你是桐城本地人,你在榕城有能用的人吗?”
方商笑一声:“自然是有。您放心,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朋友多。”
江瑟笑笑,“嗯”一声,起身进书房,边打开电脑边对方商说:“那要麻烦你跑一趟榕城,十年前在榕城曾经发生过一起杀人案,一个外贸公司的老板带着公司员工出门洽谈时,在旅馆里被人劫杀了。两个人都死了,但我至今查不出约他们出去洽谈生意的人。”
“您希望我去查出那个人?”
“对。我曾经查过这案子,外贸公司老板的妻子说他出门时,曾十分高兴地同她说只要这笔大单拿下了,就给她换辆车。这么大一笔生意,老板的电脑和手机里却没有任何一点与买家的书面往来。因为这个原因,老板的妻子甚至怀疑他那日出门根本不是为了谈生意,而是为了会情人。”
江瑟点开电脑里的文件夹,把资料发给方商,不紧不慢道:“买家也好,情人也罢,我想找出这个人。”
张玥说赵志成杀人前特地去找了朋友帮忙,约那老板出去的人肯定是那个朋友安排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个朋友本人。
十五年前,柏县的啤酒厂出了一桩“意外”,老板淹死了。
十二年前张玥在认识赵志成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用假名,平时出门也只敢用现金。
假如赵志成真的是啤酒厂里的工人赵志……
啤酒厂的那桩“意外”,应当不是意外。啤酒厂老板的死同他有关,而他那个朋友成功将这起谋杀变成了“意外”。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人的能力,所以赵志成才会在十年前求助于他,要他帮自己杀死那两个伤害了张玥的人。
两年后,也就是八年前,那人带了一瓶柏县的啤酒和一笔钱,要赵志成去北城绑架她。
那瓶啤酒不仅仅是为了叙旧,也是威胁和震慑。
赵志成被抓后便立即吞下刀片自杀,也不仅仅是怕警察查到十年前的杀人案,他同时也在担心那个人会找到张玥威胁他。
死了就干净了。
不管是警察还是那个人,都不会找到张玥。
那是一个与柏县的啤酒厂有关系,有能力杀人还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
并且,这个人认识她。
心怦怦跳得极快。
江瑟舔了舔干燥的唇角。
将所有的线索串成一条线后,她总觉得她离那个人很近了。

元宵在桐城是个大年节。
富春河两岸的杨柳树早早就挂上了五颜六色灯笼, 吐着嫩叶的枝桠上缠满了缀着灯珠的灯管。
夜幕一降临,枝头上满是金灿灿的光,颇有火树银花的意境。
“每年的元宵夜富春河都办花灯秀。一艘艘挂满花灯的木舟蜿蜒在河里, 沉在水底的灯火与岸上的灯色交相辉映,又好看又热闹。今晚妈妈陪你去看,让你爸看会店。”
今年的元宵节, 三姐弟也就江瑟在。
江棠的舞团有元宵汇演,她是首席自然回不来。江冶还有几天便要比赛, 天天被教练揪着耳朵叮嘱心不能散。
想起除夕那晚的两万多步, 江瑟慢慢咽下最后一口八宝粥,说:“我就去凑半小时热闹。”
余诗英说好, “你不是说今晚有朋友要来酒吧么?他大概几点来?要不要喊上他一起去看花灯秀?”
“不用了, 他今晚有个酒宴, 九点之后才得空。我们天黑就去看, 之后我在酒吧等他过来。”
“他识得路吗?咱们酒吧在富春街最不起眼的地方,一没注意便走过了,你最好同他发个定位。”
“他来过‘忘川’, ”江瑟望着余诗英,笑道,“我来桐城的第一日, 他还有他表弟来过这里。”
余诗英微微愣了下神。
江瑟回来桐城那晚她当然记得,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是高的还是——”意识那两人都很高,也就两三厘米的身高差, 余诗英便换了一个问法, “是不爱笑的, 还是爱笑的?”
不爱笑和爱笑?
这问法倒是贴切。
只不过那个不爱笑的人现在在她这儿变得挺爱笑了……动不动就会噙起点笑意, 似笑非笑地看她。
“不爱笑的那位。”江瑟说, “您还记得他?”
余诗英闻言又是一怔。
先前小冶说这人同瑟瑟不对付,听瑟瑟谈起他的语气也挺淡漠的。
她还以为瑟瑟同这人早没往来了呢。
“怎么不记得?你以前同他拍的那张照片,我手机里存着。”
江瑟眉梢微抬:“照片?”
余诗英拿出手机,给她翻当初她在岑家拍的照片,“我当时问管家能不能拍点你小时候的照片,管家说可以。”
手机里的照片当然不止这一张,但这张照片里,瑟瑟的笑容明显同其他的不一样。
江瑟静静看着那张框在胡桃木相框里的旧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一个笑得清润温雅,一个眉眼敛着,显得格外的矜贵倨傲。
果然是不怎么爱笑。
余诗英又问今晚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来。
江瑟颔一颔首,想了两秒便道:“他叫陆怀砚,是北城陆氏集团的总裁,桐城的影视城项目和旧区改造项目最主要的投资商就是陆氏集团。”
见她这么认真地介绍起陆怀砚,同上回介绍傅韫完全不一样,余诗英心神微动,笑了笑便说:“他喜欢喝什么样的酒?”
江瑟道:“您不用管他,等他来了叫他自己挑。”
晚饭江瑟直接就在“忘川”吃,是对街的私房菜老板娘送来的桐城本地菜,余诗英给人回了两瓶酒。
吃完母女二人沿着富春河慢悠悠逛了半小时,入夜后的富春街摆满了小摊贩,江瑟猜了几个灯谜,拿了三盏灯笼回酒吧。
今晚的富春街热闹得沸反盈天,“忘川”更是座无虚席。
江瑟嫌吵便躲后院去了,顺道给陆怀砚拍了张后院的门,同他说:【过来时从后门进,前院人太多。】
他这会手机大概就拿在手里,消息刚发出去便收到他的回复:【摄像头调前置再拍一张。】
这是在叫她给他发张自拍照。
江瑟还真调了下摄像头拍下一张。
后院虽然亮了灯,但光线晦暗,冷凄凄又白茫茫的,拍出来的效果跟拍鬼一样。
江瑟把照片发过去,问他:【像鬼吗?】
照片里的姑娘已经尽量找了个光源最足的地儿拍了,巴掌大的小脸微微仰着,面靥泛着珍珠白,目光冷寂,瞳孔乌沉,唇色却艳红。
陆怀砚凝眉看了好几秒才退出照片,回一句:【比较像妖。】
江瑟看完他回的微信,正要敲字,身后忽地传来“吱呀”一声响。
挑眸望去,说她像妖的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在木门旁,手臂挽件大衣,白衣黑裤,气质冷然。
他长腿一迈,迎着灯光朝她走来,深邃的五官一点点陷入光亮里,浓稠的夜色渐渐落在他身后。
陆怀砚拾起她搁在脚边的橘色灯笼,笑道:“像不像被女妖捉来的书生?”
江瑟好整以暇道:“我今晚可没空吸食你的精气。”
陆怀砚握灯笼的手一顿:“生理期来了?”
“嗯。”
他回来桐城这些天,两人也就第一晚酣畅淋漓地弄了一场。
后面那几日他天天早出晚归,忙得分身乏术的,自然是没时间。明天他要出发去港城,两人对今晚会发生什么都有些心照不宣。
陆怀砚面上倒是不见遗憾之色,似笑非笑道一句:“敢情你这生理期是我情敌?每回都挑我离开前一日造访。”
“……”
江瑟懒得同他解释她的生理期有多规律,“想喝什么?我进去给你拿。里头人太多,我们就在后院这里喝。”
陆怀砚看她一眼:“不领我进去同你父母打声招呼?”
江瑟对上他视线,一本正经地说:“我妈妈不喜欢不爱笑的人。”
陆怀砚直接气笑了:“你说说我从见到你开始,哪个时候没在笑?”
他用挽大衣的那只手捏她下颌,叫她“没良心小姐”。
江瑟不同他玩笑了,拧开门把,对他说:“我爸妈这会都在吧台,你想喝什么同他们说。”
门一开,喧闹声挟着珠玉落盘的琵琶声往门缝涌,越往吧台走,这股声浪便越猛烈。
江瑟没夸大,今晚“忘川”人是真多。
吧台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江川索性将手里的调酒壶递给酒保,同余诗英一起带他们回了后院。
先前因为江冶以及江瑟漏下的只言片语,江川同余诗英对陆怀砚的印象称不上好。
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陆怀砚这人心计手段皆非泛泛。
今日特地换了件白衬衣,又戴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仗着那具英俊清贵的皮囊与温雅有礼的谈吐成功骗得未来岳父母对他彻底改了观。
等江川同余诗英离开后院后,江瑟便顾自坐上秋千,望着陆怀砚道:“我爸妈还挺喜欢你。”
陆怀砚手里端着酒,闻言便抵上身后的薄墙,垂眸笑一声,一针见血道:“叔叔阿姨是因为猜到了你的心意。”
知道女儿对这个男人有些不一样,便也跟着对这人多了些滤镜。
陆怀砚捉住了江川同余诗英这点为人父母的心思,成功地给自己扭转了先前不怎么好的形象。
江瑟不说话了。
两人站在这里的场景实在很难不叫他们想起在桐城相遇的那一晚。
那一夜陆怀砚喝了一杯酸得发苦的梅子酒原液,还被她掐灭了手里的烟。
男人学她翻起旧账来:“去年给我点的那杯酒是故意的么?”
江瑟坦荡荡“嗯”一声:“谁叫你看我的眼神不好。”
“我眼神怎么不好了?”
“不耐烦又没耐心,还偏偏要勉强自己出现在我面前。”江瑟语气平淡道,“看着就烦人。”
陆怀砚看她半晌,将手里的梅子酒一口抿完撂下酒杯,走过去握住秋千的挂绳,落下半扇眼帘,说:“明明是我在翻旧账,怎么又成你在翻旧账了?给你咬两口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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