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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难追—— by八月于夏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08

“有,”周青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别身递过去,“但不是您以前抽的那款。”
“无妨。”
陆怀砚推开烟盒,拿出一根烟含入嘴里,滑动打火机砂轮,将烟尾凑火里猛吸一口。
尼古丁顺着呼吸入肺,他落下车窗,透过吁出的袅袅白雾望着一楼那道玻璃门。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刚刚出来的地方,周青给司机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烟灰缸慢慢蓄起一截又一截灰白的烟灰。
直到不知第几个烟头被捻灭,周青才听见低低的一声——
“走吧。”

春夜月色冥濛, 晚风徐徐。
一辆绚丽的蓝色超跑疾驰在公路,半落的车窗不时飘出几句节奏明快的重金属摇滚,涤荡在西郊沁凉的夜里。
车子抵达一座复古的宫廷式建筑, 煌煌灯火里,轮胎发出一道嚣张的抓地声,车门随之像翅翼般张开。
几名身着宫廷汉服的年轻女孩儿恭敬地站在车门外, 柔柔叫了一声:“朱总。”
朱茗璃踩着一双恨天高从驾驶座迈出,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快步进了会所大堂。
会所经理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您专用的汤池已经备好了, 您是想先沐浴还是先按摩?”
朱茗璃将手里的铂金包递给经理,说:“先沐浴, 一会除了傅总和印麟, 谁的电话我都不接。”
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傲慢, 经理早已习惯, 矮身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包。
她专用的汤池房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碧琉璃。
会所常年播放铮铮淙淙的雅乐,这是朱茗璃过世的母亲定的格调, 朱茗璃从来不喜。进了汤池房就叫人关了外部音乐,开启室内的内置音响。
一首高亢的《Believer》在袅袅白雾里循环播放。
从浴室出来,她脱下浴袍赤脚踩入汤池, 阖眼享受起带着玫瑰花香的温泉水,嘴里不时跟着音乐哼唱几句。
歌曲结束与开启的间歇,一道温雅悦耳的声音不慌不忙闯了进来。
“看来你很喜欢这首歌嘛。Believer?你是谁的信徒, 谁又是你的上帝?”
朱茗璃豁然睁眼, 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汤池旁边的女孩儿。
“你怎么进来的?”她冷下脸, “你不是这里的会员, 谁许你进来?”
江瑟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莞尔道:“你前段时间不是特别喜欢跟岑喻表演姐妹情深吗?这汤池的至尊会员可是你亲自送给岑喻的,我把卡往前台一递,她们二话不说便放我进来。”
“我毕竟当过二十三年的岑家大小姐,也不怪她们没怀疑,谁叫你的人跟你一样,眼光都不怎么好。”她慢慢朝前走了两步,“至于这汤池,谁不知道你朱茗璃最喜欢碧池,一看就知道这间碧琉璃是你专属的,我专门挑了你隔壁的房间。”
一番话说得含沙射影、绵里藏针。
朱茗璃冷冷笑一声:“进个会所都要偷用别人的贵宾卡,你这高仿货过得还挺落魄,我要叫保安进来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捞躺椅上的浴袍。
汤池地板湿滑,江瑟往她肩膀轻一踩,不怎么费劲儿便叫她失去重心,“哗啦”一下摔入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带着玫瑰花瓣的汤池水灌入口鼻,朱茗璃狼狈站起,目光剜着江瑟,怒极反笑道:“你今天是要进派出所玩玩是不是?”
“玩呗。”江瑟一脸的从容不迫,“顺道让北城的人看看你有多喜欢给别人下药。”
朱茗璃面色一僵,眯起眼淡淡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江瑟懒得看她做戏,笑意不达眼睛,问她:“朱茗璃,给我下药好玩儿吗?三.唑.仑,以前也有人给我下过这药,还挺巧是不是?”
朱茗璃盯着江瑟打量了两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是有证据就报警,没证据就去治治你脑子里的病,别在这里发疯!”
“怎么没有?于管家和那个给你买冰糖的店长都是证人,”江瑟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从上往下地扫她一眼,“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脑子有病?对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大呼小叫,你不要命了是吗?”
听她这么轻巧地提起于管家和给她跑过腿的店长,朱茗璃眼皮狠狠一跳,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稳住。
江瑟端详着她脸上的神情,缓缓敛去面上的笑意。
“傅家和岑家合作的项目就在澳洲,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前年去澳洲留学是傅韫给安排的么?听说他现在就在两家合作的项目里实习?”
朱茗璃努力压住心口的怒火。
可江瑟接下来的话却是叫她面上的冷静顷刻间崩塌。
“七年前,我在展示厅的那幅画是你弄坏的。”江瑟踩上汤池的阶梯,由着温热的水漫上脚背,“我被囚禁在那间废工厂时,你是不是就在这开开心心地泡温泉听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怎么不知道?”江瑟又踩下一格台阶,“你跟傅韫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七年前你也才十八岁,那么早就喜欢上他了?不,应该更早。以傅韫的性格,如果那时候你没对他死心塌地,他不会让你做帮凶。”
她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像是落在胸口的重锤,砸得朱茗璃心怦怦直跳。
可她很笃定江瑟不可能有证据,所有绑匪都死了,而她跟傅韫从来没在那间工厂出现过。
就算查出来那幅画是她毁的又怎么样?
谁没有不小心弄坏东西的时候?
至于于管家,他每天往外面递那么多岑家的消息,怎么可能猜得到他们跟那宗绑架案有关?
就算猜到又怎么样,他有证据吗?
他的把柄就在傅韫手里牢牢握着,他敢说吗?
朱茗璃缓下心神:“信口雌黄!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告你诽谤了!”
“告呗。”江瑟走到她跟前,伸手去摸她那一头湿漉漉的黑长直,“怎么把发型换成这样了,你不是从小就讨厌跟我留一样的黑长直吗?还有,你身上用的这香水什么时候换成这款玫瑰香的?”
她说着低头踩了踩水上飘着的玫瑰花瓣,“是不是以为傅韫喜欢上玫瑰香,连泡个温泉都要撒一池子玫瑰花?你说巧不巧,我前段时间跟傅韫吃饭的时候才刚用过这款香水。”
她从兜里取出一瓶粉色造型的香水,往朱茗璃身上喷了两泵,声音冷淡道:“喜欢吗?喜欢这瓶香水送你了。”
“咚”的一声,香水瓶被她扔在汤池里,铺满玫瑰花瓣的水面登时泛出一圈圈细纹。
朱茗璃半眯起眼:“你是哪天同他吃的饭?”
“我回来北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3月11号?双月湖酒店还记得吗?就那儿。”江瑟提起被水沾湿的裙摆,在池边坐下,看着她云淡风轻道,“下次和他见面我会换一款别的香水,要不要提前同你说一声,免得你还要费尽心思地弄一池子没用的玫瑰花。”
3月11号。
傅韫的确是那一晚将她叫过去,让她喷新的香水。
她知道那款橘花底调的香水是岑瑟从前用惯的。
那晚她还以为他终于不再痴迷于那香味了,心里还雀跃了一番。
江瑟静静观摩着她脸上的神情,匪夷所思地摇一摇头:“好歹是同我从小比到大的对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给一个完全不喜欢你的男人做牛做马?傅韫何德何能把你驯成这样?”
“你懂什么?”朱茗璃像是被踩中了痛脚,声音一下拔高,“我们这个月就要订婚了,他如果不喜欢我怎么会说服傅老,一定要同我结婚。”
“当然是为了更轻松地杀了你。”江瑟皮笑肉不笑道,“他的亲舅舅和亲侄子都死在他手里,你知道他那么多事儿,你猜他会允许你活多久?”
朱茗璃呼吸一窒。
七年前的绑架案她的确是参与了,傅隽的死她也的确怀疑是傅韫动的手,但傅韫的亲舅舅?
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江瑟一眼便看懂了朱茗璃脸上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怎么,傅韫没同你说过他舅舅的事?你每个月收到的啤酒就是他舅母寄来的,啤酒厂的两任主人都死在他手里。他害了那么多人,所有给他做过刽子手的人几乎都死了,就只剩下你。你觉得他娶你是因为爱你,还是因为想杀了你?再说了——”
江瑟刻意顿了顿,望着朱茗璃笑道:“傅韫可不止一次说过,只要我愿意,他就会继续我跟他的婚约。你说我在你们订婚后就跟他说我想同他结婚怎么样?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岑家根本舍不得放我走吗?回了岑家,我就跟傅韫结婚,让整个北城看看我这个高仿货是怎么把你这个真货踩在脚下的。”
“岑瑟!”
江瑟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要听傅韫的原话吗?听听他上次同我吃饭时是怎么说你的?堂堂朱氏千金在傅韫眼里就是只听话的小宠物。”
朱茗璃面色先是一白,很快又涨得满脸赤红,目光死死地盯着江瑟手里的录音笔。
“你不是觉得他是当年绑架你的人吗?”她语气阴柔道,“你会愿意同一个绑架过你的人结婚?我不信!岑瑟,你不会!”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朱茗璃同样了解她,她不可能会和一个害过她的人结婚。
“别站在你的角度来看我好么?你又看不懂。”江瑟笑笑,“你没被人绑架过,你怎么看得懂?你以前不是整天说岑瑟是个虚伪的bitch么,告诉你,江瑟跟岑瑟比起来,不仅是个bitch,还是个神经病。”
她抬手点一点太阳穴,“她这里一直有病。”
她的目光很冷,眼瞳黑沉如墨,像黑洞洞的枪口,阴阴冷冷,却又带了点狂热。
跟个疯子一样。
朱茗璃注视着她。
满腔难堪的怒火不知不觉消散,她赤裸着站在汤池里,寒丝丝的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你跟我说这么多,肯定不是为了给我难堪。”朱茗璃慢慢坐回汤池,神色恢复了倨傲,“说吧,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现在这模样,倒是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朱家大小姐了。”江瑟用脚拨了拨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很简单,我是来给你送道选择题的。你跟你弟弟,和一个随时会杀了你们的杀人犯,你选一个。”
朱茗璃勾了勾唇,讥讽道:“你以为你还是岑家的大小姐?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做这个选择?靠你刚刚那一通胡说八道的话?”
“我当然没资格,但我不是有哥哥有岑家嘛。”江瑟说,“我哥对我愧疚了那么久,早就想要弥补我了。我也不需要他去同傅家鱼死网破,甚至不需要他将朱氏弄垮。我只需要他好好把你二弟扶起来,做朱家未来的主人,让你跟朱印麟一辈子都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朱印麟不是把你二弟打到胃出血吗?你猜你继母还有你二弟以后会怎么对你们?”
朱茗璃的父亲在她母亲死后便娶了现在的继母,她这继母面慈心狠,儿子又只比朱印麟小一岁,该有的野心自然是有。
朱印麟就是个成事不足的炮仗,动不动就打人惹事。
朱茗璃让傅韫把朱印麟弄到澳洲,一方面是不让他在国内惹是生非,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借助傅氏同岑氏在澳洲的项目给朱印麟镀层金,好顺利回来继承朱氏。
朱茗璃神色一冷:“你要是敢对印麟——”
“怎么不敢?”江瑟冷漠打断她,笑说,“先等等,再过几天你弟弟应该就能回来北城陪你了。”
弟弟就是朱茗璃的逆鳞,她咬牙问道:“你对印麟做了什么?”
“紧张什么?不过是个开胃小菜。”江瑟好整以暇道,“你们姐弟感情那么好,你弟弟要是知道傅韫曾经做过的事,还知道傅韫很有可能会杀了你,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保护姐姐找傅韫拼命?又或者,傅韫得知你弟弟知道了你们做的事,你说他会不会杀了你弟弟灭口?”
见朱茗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江瑟好笑道:“你生什么气?我又没说一定会按照这个剧本走,这不是还有第二个剧本给你挑吗?”
朱茗璃没接话,一语不发地盯着江瑟。
“我的目标只有傅韫,只要你帮我,我就不找你和你弟弟的麻烦,我甚至还能帮你。”
“帮我?”朱茗璃讽刺道,“你会这么好心?”
“你不是很喜欢傅韫吗?想不想傅韫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我有办法可以让他以后的人生都只有你,只有你能同他说话,只有你能接触到他,只有你是他的唯一。”
“至于你弟弟,让他顺风顺水接手朱氏也不是什么难事。”江瑟从汤池里起来,慢慢走上台阶,睨着朱茗璃说,“我是什么性格你最清楚。我说话算话,你好好考虑几天,我今天敢来找你,自然是有后手。你要是不怕赔上你和你弟弟的命,只管把今天的事去同傅韫说。相信我,傅韫要是知道我们今天的对话,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死。”
郑欢听说江瑟要来找朱茗璃时,还挺诧异,问她:“这女人就是傅韫的帮凶,你不怕她同傅韫抖出一切?”
江瑟同朱茗璃从小学到高中分班前都是同窗,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用郭浅的话说,就是孽缘深厚的死对头。
两人小的时候,朱家还未式微,生意蒸蒸日上,朱茗璃很是不服气江瑟处处压她一头,江瑟参加的各类比赛,基本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对手有时比至亲还更了解你。
就像朱茗璃知道弄坏了江瑟的画,江瑟必定会在那个周末去油画院重新画一幅一样。江瑟也清楚,只要把朱印麟扯进这件事里,朱茗璃便会投鼠忌器。
她花大半个月的时间把朱印麟的事查了个底朝天,自然不会白费功夫。
更何况,傅韫会杀她这件事,朱茗璃瞧着既震惊又没有那么震惊。
傅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
从前她或许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脑海里一旦对这个念头生了根,江瑟不信她不会心生警惕。
果然,江瑟出现在会所里同她见面的事儿,朱茗璃没宣扬出去。
她在同朱茗璃见面的两天后,甚至同傅韫吃了一顿饭,接过他亲手递来的订婚宴请柬,地点就在北城那家旋转餐厅。
傅韫将请柬递过来时,还同江瑟揶揄道:“你放心,我同茗璃说好了,你来参加我们订婚宴的话,她不能也不会给你任何一点难堪。”
他说话的腔调是一贯的温润作风,但用的措辞却比从前添了几分上位者的强势。
傅老爷子病重后,傅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他定夺。
这是权力带来的自信与自负。
订婚宴时间就在十天后的四月十二。
江瑟目光淡淡扫过请柬上的名字,说:“还不确定我那日有空没空,请柬我先接下,去不去过几日再同你说。”
“来不来自然是随你高兴,能来最好,不能来我们私下再聚。”傅韫倾身给她斟了杯红茶,温和道,“听说你上星期回桐城时,被人在飞机里拦下了?”
陆怀砚那日去机舱里逮人,那么多人看着,自然有识得他的人,会传出只言片语也不奇怪。
江瑟端起茶杯,漫不经心道:“你是说小陆总?嗯,那天我和他起了点不愉快。”
她的声音很淡,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模样。
傅韫比谁都清楚她是什么样的性格,年岁小小便能犟着练下两套舞步,非要跳一场黑天鹅才罢休的人,她不想做的事谁都逼不了。
他索性不再问,转开了话题:“我前两日去探望过老陆总,听他的语气,陆家同关家估计会好事将近。”
江瑟颔一颔首,语气依旧淡淡:“我也听哥哥说了。挺好,关家同陆家实力相当,也算是强强联合。”
傅韫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里打了个转便收回来。
这顿饭吃到尾声,朱茗璃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傅韫本是要掐断电话的,不想对面那姑娘忽地放下茶杯,同他说:“是朱茗璃?我同她说一句方便吗?”
似是没料想她要直接同朱茗璃通话,男人迟疑了一秒才按下接通键,手机递过去。
江瑟接起电话,温温雅雅道:“我刚从傅韫手里接过请柬,你们的订婚宴我未必有时间去,哥哥在澳洲那边给我丢了不少事儿。太多事要忙,只好提前同你说一声恭喜,祝你们白头偕老,找个时间我把礼物给你送过去。”
听筒里静默了几秒才缓缓递出一声听不出语气的“谢谢”。
江瑟微笑着将电话还给傅韫,“我有事要先走,你们慢慢聊。”
傅韫微微一顿:“我跟你一起走吧。”
说着手机贴面,温温说一声“我一会再找你”便兀自挂断电话。
两人并肩下楼,正是日落黄昏的时分,余霞散成绮,斜阳似一颗剥壳的咸蛋黄,红艳艳地挂在远天。
一楼大堂的正中央是个玻璃旋转门。
江瑟快到旋转门时才看到门外阶梯里正在拾阶而上的一行人。
走在前头的那人西装革履,手臂挽着件西装外套,正侧头听旁边男人说话。
踏上最后一格台阶时,似是感应到什么,他目光蓦地一转,朝旋转门后看去。
目光短暂交接。
江瑟轻轻别开了视线。
他们几乎同时踏入旋转门,一人朝内,一人朝外。
黄昏的光影躞蹀在转动的玻璃门内,空气涌动成风,拂起她颊边的发,也带起他臂间外套的衣角。
就这般,两人目不斜视、面色平淡地在旋转门里擦肩而过,步伐未带半点滞缓。

第69章 陆怀砚的大小姐
出了旋转门, 傅韫瞥一眼身侧的江瑟,唇角含笑道:“刚那是小陆总和关家的二公子,在旋转门里不好打招呼, 只能下回再同他们攀谈两句。”
江瑟意兴阑珊地嗯一声。
傅韫将她送到停车场,温声道别后便拿起电话往回走。
江瑟目光从他背影里收回,半垂的眸子里满是阴翳, 正要打开车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瑟瑟。”
回身望去, 斜对面的停车位里刚驶入一辆熟悉的加长版轿车。
轿车车门敞着, 老人从后座出来,精神矍铄地站在车旁, 望着她慈祥一笑。
江瑟面色一顿, 随即缓步过去, 笑着喊一声:“陆爷爷。”
“陆爷爷!”
她这声“陆爷爷”同另一声雀跃的“陆爷爷”前后不差一秒, 江瑟步伐稍顿,朝声源处望去。
关嘉颐正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朝陆行秋走过来, 与她一同行来的还有一位头发花白、气质高雅的老妇人。
那妇人无奈又温柔地说:“叫你用轮椅你非不用,你哥哥们和阿砚都到餐厅了,就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地跳。”
关嘉颐笑眯眯说:“主角当然要压轴登场啦, 再说,阿砚和哥哥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他们说的东西我都听不懂, 我才不要那么早过去。”
Linda摇一摇头, 和关嘉颐一起慢悠悠越过一辆高大的吉普车, 正要同陆行秋打声招呼, 却见他身旁立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儿。
小姑娘生得很好看, 整个人站在黄昏暮色里,像开在春雪里的花,又像烧在冰里的火。
清清冷冷又明艳夺目。
Linda同江瑟不曾见过,但关嘉颐却是见过的,下意识便唤了声:“岑小姐。”
话一出口,猛然间想起岑家同江家婴孩错换的传闻,又立即改口:“江小姐。”
她是冒失的性子,心一急,连拐杖拄上一块碎石头都不知,整个人一趔趄。
江瑟反应最快,及时上前扶住她。
关嘉颐说:“谢谢。”
拄稳拐杖后又同江瑟介绍:“这是我外祖母Linda。”
江瑟听说过Linda。
不仅仅因她是著名的华裔钢琴家,也因她是陆怀砚在英国读书时十分关照他的一位长辈。
知他们正要去旋转餐厅吃晚饭,江瑟没想多耽搁,同Linda礼节性地问声好,又同关嘉颐寒暄两句,便跟陆老爷子告别。
停车场不是说话的地方,陆老爷子颔首说:“回来北城都没来老宅看陆爷爷,过两日记得过来陪陆爷爷说说话。”
陆行秋在剧院出意外,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这些日子前往探病的人络绎不绝。
作为晚辈,还是陆行秋关照过的晚辈,于情于理都应当去探望一番。
“好。”江瑟笑着应下,“后日下午我过去老宅看您,顺道给您带一份珍宝斋的佛跳墙。”
她的车就在附近,同陆行秋约好探访时间后便同几人道别,径直去取车。
身后不时传来关嘉颐同陆行秋、Linda说话的声音,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儿便是“阿砚”,女孩儿提起这两个字时的喜爱之情藏都藏不住。
江瑟十分平静地开了车锁,起车离开。
在停车场遇见江瑟的事儿陆行秋在餐桌上没说,从前陆怀砚便不爱听他说起小姑娘,现在他有心要撮合嘉颐同自家孙子,便更没必要说了。
反倒是关嘉颐乐呵呵说起了自己在停车场的糗事。
“还好江小姐扶住我,要不然我铁定要摔倒。”
关绍崇几兄弟打趣了她几句,叮嘱她改改冒冒失失的性子。
关嘉颐啜了一口果汁,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她三哥关绍礼,“江小姐真的长得好好看,连Linda眼光这么挑的人都赞不绝口。三哥,大哥二哥都有主了,就你这牛皮灯笼到现在都没脱单呢,要不要我把江小姐介绍给你认识?我保证江小姐会是你喜欢的类型。”
关绍礼同关嘉颐年岁最近,对江瑟印象不深,闻言便细细回想了一下,正要说话,坐在Linda旁边的陆怀砚却在这时放下刀叉,将腿上的餐巾往桌上一撂,淡声说:“失陪一下,我去抽根烟。”
旋转餐厅有专门的吸烟区,离包间不远,他出去后,关绍廷也紧跟随后出了包间。
陆怀砚进了吸烟区便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放入嘴里,点着火,深深吸了一口。
瞥见关绍廷的身影,他将烟盒抛过去,慢慢吁出一口烟雾,说:“烟瘾犯了?”
关绍廷“嗯”一声,点着一根烟,走到陆怀砚身边,将烟盒递还,说:“你之前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了?我看你这几天抽起烟来比以前更凶。”
陆怀砚十八岁在英国抽的第一根烟还是关绍廷给的。
他比陆怀砚长一岁,烟龄也长一年。
在抽烟这事儿上,关绍廷一直挺佩服陆怀砚。他这人对什么都克制,就没见他对什么东西上过瘾。抽烟也是,两人相识那么多年,关绍廷鲜少见他会连着抽两根烟。
但这几天,他几乎一抽就抽半盒。
陆怀砚侧头望了眼玻璃窗外的落日,淡淡道:“最近又想抽了。”
一根烟燃尽,关绍廷解了点烟瘾便要回包间,见陆怀砚半倚在窗前,没半点要回去的意思,挑一挑眉:“你不回去?”
“嗯,我再抽一根。”
关绍廷看了看他,没说话,转身出了吸烟区。
他一走,陆怀砚便拿出第二根烟点着,在青白的烟雾里缓缓眯起了眼。
刚刚,是她先挪开了眼。
就跟去年在飞往桐城的飞机里一样,眉眼那样冷淡,瞧他跟瞧个陌生人一样。
这才过去几天就断得这样干净,心挺狠。
偏偏他连逼都不能逼她,就她那脾气,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决绝得不留一分情面。
当初离开岑家时是这样,现在对他也是这样。
岑家让她归还一切逼她低头,她宁肯住间小破屋开辆破车也不肯服一次软。
倔得叫人窝火。
陆怀砚紧了紧下颌,将手里抽到一半的烟掐灭丢烟灰缸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查清楚没?”
也不知话筒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冷着声道:“继续查,她见过的每一个人,她打过每一通电话,都查清楚。”
他不信他同关嘉颐八字都没一撇的联姻是她非要分手的理由,一定有别的原因。
挂断电话,陆怀砚出去把账结了才回包间。
关嘉颐住了几天医院便不肯再住,眼下就住在关家在北城的屋子,请了专护日夜照料。
那别墅离陆家老宅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
陆行秋叫陆怀砚送她回去,陆怀砚应得很爽快,亲自开车将Linda和关嘉颐送回了别墅。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时,陆怀砚对Linda说:“我想同Mia说几句话,就几分钟。”
Linda闻言便看向关嘉颐,问她: “我先去叫管家把轮椅给你推过来,你同阿砚在这里聊几句?”
关嘉颐一晚上雀跃的心情倏地沉了下来。
她已经有预感陆怀砚要同她说什么了。
转念一想,她又不是第一次听他说那些话,总归他说他的,她等她的,他们谁都管不着谁。
便笑着同Linda说:“好,您慢慢来,不急的,我也有话要同阿砚说。”
Linda下车后,关嘉颐低头抚着裙摆,轻声问陆怀砚: “阿砚,你可以坐我身边说吗?”
他一整晚都没看她一眼,今晚这顿饭是她撒半天娇央Linda安排的,自从她从医院回来后,他就没来看过她。
陆怀砚从驾驶座下来,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
他摁亮后座车厢的阅读灯,望着关嘉颐平静道:“我很感激你救了祖父。祖父同我说是你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时,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感激。第二感觉却是麻烦,因为我清楚你的行为会叫祖父的三分心思变成七分,而这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之后,你的爸妈、你的哥哥还有Linda不远万里不辞辛苦地赶过来陪伴你照顾你时,知道我又是什么感觉吗?”
关嘉颐静静听着,没说话。
“我在心疼另一个姑娘。她也曾经跟你在同一间医院里等着她的亲人过来,可是她没等到,那一日就连我都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疼痛。”
除夕那日,江瑟七年前住在医院里的监控他调出来看过,每一帧都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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