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难追—— by八月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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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茵第二日还给她打电话道了歉。
之后韩茵两次离开北城去南观音山,她都没去送,于情于理都应当去趟南观音山探望。
正好陆怀砚也能过去陪陪韩姨。
这段时间,他几乎把所有闲余都用来陪她了。
“成,怎么不成?”陆怀砚俯身亲了亲她额头,说,“大小姐想去哪儿我都陪着。”
亲完又看着她眼睛缓缓道:“毕竟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江瑟睨他一眼。
她就知道他听见了她下午在院子里说的话。
那么积极地秀刀工秀厨艺就是为了让她爸妈看到他对她的珍视。
她问他:“那道梅子排骨你学得怎么样了?”
“又想吃了?晚上半碟梅子都落你肚子里,还没喂饱你的馋虫?”陆怀砚牵住她手,和她一起穿过昏暗的客厅,“明天回北城了给你做。”
这道梅子排骨江瑟第二日没吃成。
飞机刚在北城降落,莫既沉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傅家给傅韫请了律师,以他身体原因要求取保候审。目前他就在A大附属医院的住院部,我安排了人盯着,不会叫他有机会逃跑。当然,就他目前这身体状况,想跑也跑不了。” 莫既沉捻灭手里的烟头,说,“另外,傅韫的舅妈和表妹也已经从柏县来到北城,现在田香宜就在分局里录口供和做笔录。”
那间别墅就写在田香宜名下,田香宜又经常给傅韫寄啤酒,与傅韫始终保持联络,自然是警察盘查的重点对象之一。
江瑟到分局时,田香宜刚做完笔录,给她做笔录的人恰好是黄嘉。
黄嘉见到江瑟,眼睛一亮,热情地挥手打招呼:“江小姐。”
又对田香宜说:“这位就是嫌疑人想要绑架的受害者。”
田香宜手里拿着个帆布包,听见这话,抱着帆布包的手不由得一僵。
“黄警官,如果没什么要问的话,我要去医院看我外甥了。”
黄嘉看她一眼,点头道:“去吧,你女儿不是还在招待所等你吗?要不要我让人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
田香宜忙里着慌地收拾好帆布包,低着视线朝走廊走。值班室门口正对着走廊,她眼睛没抬,也不知前面哪双鞋是那位“江小姐”的。
快出门口时,挂肩上的帆布包猛地一晃,田香宜赶忙抬头道歉:“对——”
目光撞上江瑟的脸,声音蓦然一顿,很快又回过神,重复一遍:“对不起。”
江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见过我?”
“没有,我没见过你!”
田香宜慌忙移开目光,余光掠过江瑟脖颈处的大片淤青。
视线往下一落,又瞥见她裹着纱布的手。
这姑娘身上到处都是伤。
田香宜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往外抬步,一道平静如水的声音与她脚步声同时响起——
“七年前我比你女儿还小,只有十六岁。那时我跟她一样,都在等着我家人来接我,我等了三日都没等到。”
田香宜脚步一缓。
“你来过分局的事瞒不过傅韫,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一了百了,让你们跟你丈夫一样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田香宜眼睫扑闪,呼吸声不断加重,却是一句话都没应江瑟。
江瑟望着她慌张离去的背影,没追出去,从包里拿出丝巾系上,边解开手上的纱布边朝黄嘉走。
黄嘉打量她的伤口:“恢复得不错。”
江瑟颔一颔首:“她以前应该看过我的照片,不是从傅韫那里,就是从沈锵那儿。她是不是什么都不肯说?”
刚那一下是江瑟故意撞上去的,黄嘉看得清楚,田香宜抬头望人的那一瞬间,神情有些古怪。
“嗯。”黄嘉撂下手里的笔,往椅背一靠,说,“是个老实人,但是胆子小,对傅韫可能也有感情在,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只说那间别墅是傅韫为了鼓励小表妹努力考北城这边的大学,特地送给她们的礼物。”
江瑟猜测道:“田香宜应当知道一些傅韫的事。”
黄嘉点头:“她会在北城留几日,我明天继续找她谈。”
江瑟虽然是受害者,但有些事黄嘉只能点到为止,简单提几句便笑着问江瑟:“你男朋友没来?”
黄嘉已经从一位老前辈嘴里得知陆怀砚的身份。
北城陆氏的小陆总,难怪一身贵气又财大气粗的。
江瑟抬手看腕表:“他一会过来接我,大概还有半小时。”
半小时后,陆怀砚的车准时抵达分局大门,两人去一家私房菜馆吃完晚饭便直接回了瑞都华府。
奔波一日,江瑟疲惫到不行,到家就洗澡,洗完正要解开浴袍在床上躺下,不想手机又响起。
“江小姐,田香宜刚刚从医院过来,说她手里有当初傅韫和沈锵的录音。”电话里,黄嘉的声音比平时要高一些,语速也轻快,“具体内容暂时不能多说,莫队已经安排人去核实录音的真假。只要这些录音不是伪造的,你七年前的案子应当能有个结果了。”
江瑟愣了几秒,直到身后挨过来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才回神道:“田香宜怎么会突然愿意把录音拿出来?”
田香宜的确是老实胆小,或许还有点良心未泯,但她不是傻子。
沈锵留给她的录音,交出来会给她们母女二人惹来更大的麻烦。
最好的做法便是充傻装楞,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者。
“我问她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她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她必须要做正确的事儿。不管如何,这些录音对傅韫这些年犯下的案子来说,会是个大突破。”黄嘉说,“等结果出来了,我会跟你说一声。”
因为录音的出现,黄嘉今晚又得要熬夜加班了,她揉了把脸,正要说句晚安挂电话,却听江瑟突兀地问了声:“黄警官,田香宜过来时,她女儿在身边吗?”
黄嘉眸光一凝,反应过来江瑟的意思,立即坐直了身体,瞥一眼站在走廊外的田香宜。
那女人自从交了录音后便跟失了魂一样,坐都坐不安稳。
“你觉得有人在利用她女儿威胁她?”
江瑟“嗯”一声:“这只是我的猜测,假如她女儿既不在医院也不在招待所,可以试着从朱茗璃那展开调查,以我对朱茗璃的了解,她应当是使了手段把田香宜女儿骗出招待所带走。”
“行,我马上派人去查。”黄嘉挂了电话。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便被人从手里抽了出来。
陆怀砚把江瑟手机关机撂一边,淡声道:“睡觉。”
男人摁灭床头的阅读灯,脱下她身上的睡袍,将人抱入怀里。
江瑟在黑暗中枕上他肩膀:“陆怀砚,七年前的绑架案有进展了。”
“嗯。”
“傅韫的舅舅死前留下了一些录音,这些录音就在田香宜手里。”
陆怀砚没说话,手掌在她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背。
江瑟停顿了须臾,继续说:“朱茗璃为了逼田香宜拿出这些录音,很可能带走了田香宜的女儿。”
朱茗璃做这些事自然是为了她弟弟。
傅韫背的案子越多,朱印麟便越有可能判得越轻。
怕傅韫出来后找他们姐弟报仇,她也打定了主意不叫傅韫从监狱里出来。
“她从前看不惯我,羡慕我有一个好父亲好母亲还有一个好哥哥。”江瑟说,“可她不懂,我更羡慕她有一个敢为她舍弃一切去杀人的弟弟。”
“有什么好羡慕的?”陆怀砚手往上移,揪她软糯的耳垂,笑说,“你现在也有了,姐姐和弟弟、爸爸和妈妈,还有一个兼任哥哥的男朋友。”
江瑟默了半晌,随即在黑暗中翘起唇角:“嗯。”
“江瑟,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陆怀砚指骨抵她下颌往上一抬,凑过去亲吻她唇,“你没做错任何事,别人做的任何选择都不是你的错。”
朱印麟选择去杀人。
朱茗璃选择带走傅韫表妹,逼田香宜交出证据。
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
“发生在那女孩身上的所有不幸都与你无关。全是她父母埋下的因,才会有她今日的果。她要恨就恨她父母恨她表哥,至于你,她应该感激。如果不是你,警察不可能那么快察觉到她出事。”陆怀砚问她,“记住了没,江瑟?”
“嗯,我知道。”江瑟说,“我也不后悔。”
两人的唇贴着,说话时唇息交融。
陆怀砚没敢与她深吻,轻咬了一下她唇珠:“不是说累了想睡么?快睡。”
江瑟闻言便闭上眼睛:“我要你像刚刚那样拍我。”
陆怀砚亲了下她额头,手再度覆上她后背,低声哄着:“睡吧,大小姐。”
凌晨五点四十六,北城重案组分局。
“妈!”
田香宜望着正冲她跑来的少女,眼泪夺眶而出:“囡囡!”
黄嘉望着相拥而泣的母女,拧开手里的矿泉水,一气儿灌了半瓶。
田香宜抹去脸上的泪水,对黄嘉一个劲儿地鞠躬道谢:“谢谢!谢谢你黄警官!”
“别谢我们,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您非要谢,就谢下午您见过一面的江小姐。”
黄嘉舔去唇上的水渍,说,“江小姐她自己淋了雨,却舍不得您女儿跟着一起淋。您这声谢还是给她吧,要不是她,我们不可能这么及时找到您女儿。”
黄嘉说完也没管神色怔忪的田香宜,兀自走向刚从车里下来的莫既沉。
“莫队,刚小梁给我打电话,说傅韫想见江小姐。那混账说没见到江小姐之前,他什么话都不会说。”黄嘉说,“明天需要我打电话叫江小姐去一趟医院吗?”
莫既沉按了按眉骨:“不用,这事儿我们不方便开口。”
他拿出手机就要拨电话,想到什么又改成发微信:【嫌疑人要求和江小姐见面,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这事儿不强求,目前掌握到的证据已足够起诉他。】
黄嘉离开时无意中瞥一眼,对话框上头大喇喇写着“陆怀砚”三个字。
她挑眉,莫队这是要找江小姐的男朋友开口?
莫既臣这条信息发出去那会陆怀砚便已经看到。
他比江瑟起得早,天还蒙蒙亮便出了卧室,到楼下办公。
莫既沉把话问到他这儿来,多少带点儿无可奈何的意思。
傅韫被警察当众逮捕又从死门关里抢回一条命,心态却一点儿没崩,可谓是稳如磐石。不管莫既臣怎么盘问,都不给予任何回应,全权交给了律师。
傅家给他请了个在刑诉领域十分有名的律师,这律师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住在医院,跟保姆似的,生怕傅韫说错什么话。
嫌疑人要求见受害者这事儿本就说不过去,但莫既臣又希望江瑟的出现会让傅韫松口,这才给陆怀砚发信。
由他代为转达,江瑟要是不想去也不会不好意思拒绝。
陆怀砚不必问都猜到江瑟会怎么回复。
江瑟下来吃早餐时,他直接把微信给她看。
“想不想去?”
“不去。”
江瑟接过陆怀砚递来的红茶,淡淡道:“黄警官说录音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些录音全是真的。傅韫这次一定逃不掉,除了法庭,我不会在别的地方见他。”
陆怀砚颔首:“那就不去,一会我让伽罗上来陪你玩儿?”
“好。”江瑟喝了口红茶,掀眸看他,“你中午不用回来陪我吃饭,我下午过去岑家还东西。”
陆怀砚没问她要还什么,只是问她:“要不要我陪你?”
江瑟摇了摇头:“我还完东西就回来。”
吃完早餐,陆怀砚让阿姨把伽罗带上来后便搭电梯去了停车场。
他没去公司,直接把车开去了医院。
莫既臣就在住院部大门等他。
“来得挺早,” 男人嘴里衔着根烟,眉眼里都是熬夜熬出来的倦怠, “我下来时他刚吃完早餐,傅家给他安排的律师也在。”
“嗯。”
“我还挺惊讶他居然愿意和你见面,也不知他想和你说什么。”莫既沉拿下嘴里的烟,“走吧,我们上去。”
傅韫住的病房就在十八楼的贵宾病房,傅家给他安排的律师姓方,叫方想。
知道他要同陆怀砚见面,好声好气地劝了两句,说他现在最好什么话都不说。
傅韫半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面色苍白。
方想说话时,他始终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莫既沉领着人过来了,才挑起眼皮朝来人看去。
目光对视片刻。
陆怀砚缓慢扫了他一眼,冷淡道:“听说你现在说句话都离不得律师了?”
傅韫瘦削的面庞像是注入了生气的人偶,慢慢生动起来。
他唇角勾起个温润的笑容:“方律师,你先出去。”
方想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倚在门边的男人忽然看了过来,淡声:“你是正通律所的方想方律师?”
方想眉心一跳。
先前傅家给傅韫找律师时,他便已经听说了,所有替傅韫辩护的律所都会列入陆氏的黑名单。
不仅仅陆氏,与陆氏交好的几个集团企业也放出了类似的话。
要不是欠了傅老爷子人情,方想是一点儿都不想接这案子。
陆氏这尊大佛他是不能再得罪了。
傅韫不听他的话,他也没辙。
“是我是我,久仰大名了,陆总。” 方想露出个专业的笑容,“既然傅总这里不需要我,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人出去后,傅韫又将目光看向莫既沉。
莫既沉耸肩,没半点离开的意思。
傅韫没说什么,再度调转视线看向陆怀砚,温声说:“我早就猜到瑟瑟不会来见我,却没想到你会来。”
他姿态闲散而自在,提起江瑟时语气十分亲昵。
陆怀砚瞥了眼床边的医疗仪器,上面的心电图很平稳,唯独一点波动是他提起江瑟的时候。
“她只会在法庭见你,”陆怀砚的声音同傅韫的心电图一样平稳,寒潭似的一双眸子静静看着傅韫,“就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哪来的脸要她来这里和你见面?”
傅韫面色依旧温润,他盯着陆怀砚微笑道: “她本来就应该属于我。当初要不是你陆怀砚横插一脚,本该是我进去救她做她的救世主,她喜欢的人也只可能是我。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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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器上的心电曲线跟刚才相比, 明显有了更大的波动。
傅韫眸色诡异,炽热里掺杂着浓浓的怨恨与妒忌。
眼前这男人什么都有了,仗着好的出身好的父母得到了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金钱、权势、地位, 还有女人。
当初就差那么一步。
倘若救出江瑟的是他, 岑家的恩情还有瑟瑟的喜欢足够他翻身, 同瑟瑟一订婚,他在傅家将再不是一个人人唾弃的私生子。
岑家会支持他, 那老货也会重用他。
他与瑟瑟的孩子会跟他不一样,从一出生就是人上人。
“你说的是七年前她被绑架的事?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她?你当时在现场?你又准备怎么救她?”
陆怀砚单手插兜靠着墙,语气很淡,并未因傅韫说的那些话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就好似,傅韫这号人根本不值得他浪费一星半点的情绪。
傅韫沉默地注视他。
这男人骨子里从来都带着傲慢,连傅隽都入不了他眼。
傅韫甚至知道傅隽一直在妒忌着陆怀砚。
人类本性慕强。
当他们这群人还在听着自家老子的话走自家老子安排的路时, 陆怀砚已经开始夺权把陆进宗赶出陆氏,自己坐上他老子的位置。
他做了许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并且还成功了。
的确有傲慢的资本。
也难怪他从来不拿正眼瞧自己。
即便是现在, 明知他就是当年绑架江瑟的人, 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全然不把他当一回事。
傅韫十分突兀地笑出了声,不问反答:“陆总猜猜我是什么时候爱上瑟瑟的?”
他压低下颌, 望着陆怀砚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就是那三天。我特地挑了两个□□惯犯来做赵志成的帮手,我以为像她那样, 从小养在城堡里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姑娘, 只要让她在肮脏的泥泞里滚两圈, 把她彻底弄脏了, 就能折碎她那一身傲骨。那两个人的确想欺负她,第一天没成功, 第二天继续。可你知道吗?她竟然一声都没求饶,连哭声都没有。”
他的声音渐渐柔和下来,望着陆怀砚的目光也变得恍惚与温柔,仿佛是陷入了回忆里。
“不仅如此,那些人拿下她嘴里的布条灌她喝药,她呛到咳嗽也依旧要说,她会找到他们,这里的所有人,她都会找到。她的确是把所有人都找出来了,包括我。真是个坚韧的姑娘,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能不让人爱上呢?”
空气一阵死寂。
傅韫唇角含着笑,等着欣赏陆怀砚失去冷静失去理智失去所有体面,被怒火焚烧的丑陋模样。
然而下一秒,对面那男人说出的话却是叫他面上的笑容一僵。
“这算是主动招供了?”陆怀砚神色淡淡地转过头看莫既沉,“他承认了是他安排人绑架了江瑟。”
莫既沉“嗯”一声。
陆怀砚气定神闲地颔一颔首:“成,那我回公司了。”
他慢慢站直身体,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傅韫,轻轻笑道:“真是沉不住气,难怪你只能靠杀人、靠绑架来获得你想要的东西。当初傅隽说你是只上不了台面的癞蛤蟆,还真没说错。另外——
“就算当初是你进去那间废工厂,她也不会属于你,她会像现在这样把你揪出来。江瑟身旁的位置,就算你侥幸能站上那么一会,我也会夺回来。像你这样的懦夫,根本没资格肖想不该肖想也不配肖想的人。”
他说话的姿态分明是是云淡风轻的,语调也从容,可就是能叫人看来他对傅韫的蔑视。
骨子里掩都掩不住的蔑视。
那一声“懦夫”落地,傅韫有种被人看透了的耻辱感。
就好像他想见江瑟的微妙心思以及他想要激怒陆怀砚的用意在那男人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他看穿了一切。
傅韫慢慢敛了笑容。
眸子里的挑衅与兴奋一霎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了最开始的面无表情。
心电曲线不断起伏,在屏幕里拉出尖锐狭长的角后又慢慢恢复平稳。
陆怀砚却是懒得再看他,唇角噙一丝冷淡的笑,神色淡漠地出了病房。
莫既臣紧跟在他身后,目光掠过他绷紧的下颌线,吊儿郎当道:“刚我差点以为你要揍他了,他这会的身体可挨不住你的拳头。”
刚傅韫说完那些话后,莫既臣敏锐觉察到陆怀砚一闪而过的杀意。
他赖在病房可不仅仅是为了记录两人的对话,更重要的是防止陆怀砚对傅韫下手。
陆怀砚后槽牙一松,要笑不笑地望向莫既臣:“你在一边杵着,我就算想动手也动不了。更何况—”
他声音倏地一冷:“那种人也不配我动手。”
莫既臣还是觉得疑惑:“他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招供了呢?之前他嘴闭得比蚌壳还紧,一个字都掏不出来。”
陆怀砚敛下眉眼,淡声:“他现在大概是连活着的欲望都没有了。”
两人在停车场分开,陆怀砚取了车后却没急着发动车子离开,而是像尊塑像般坐在驾驶位,一瞬不瞬地盯着住院部的大门。
傅韫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脑海里回响。
——“我特地挑了两个□□惯犯来做赵志成的帮手。”
——“那两个人的确想欺负她,第一天没成功,第二天继续。可你知道吗?她竟然一声都没求饶,连哭声都没有。”
莫既沉说得没错,听见这些话时,他的确想要动手。
因为那一刻他想起了十八岁的江瑟流泪的面庞。
陆怀砚头抵上驾驶座椅背,狠狠闭上眼。
江瑟并不知陆怀砚去见了傅韫,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
傅韫就是赵志成说的那只老鼠,一辈子都只能活在暗无天日的臭水沟里。
她已经抓到了他,他的结局要么是牢底坐穿,要么是死。不管哪个结局,江瑟都能接受。
答应自己要做的事,她都已经做到了。
往后的每一日,她只向前看,再不需要背负过往。
“瑟瑟,怎么又走神了?”
岑家老宅,岑礼往江瑟桌前的红茶放了一颗玫瑰冰糖,正要撒一粒玫瑰盐,江瑟忽然道:“不用加盐了。”
岑礼手一顿,好笑地看她一眼:“你从前吃甜品不是喜欢往红茶里添点盐?”
“那是十六岁时养成的习惯,”江瑟望着沉在红茶杯里的冰糖,“现在这习惯该戒掉了。”
十六岁到十八岁那两年,她时常发烧。每回发烧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张婶喂不进电解质水,只好往她爱喝的红茶里添糖跟盐哄她喝。
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这味道。
吃甜的东西时,总要往茶水里添点盐,怕自己吃多了糖会忘记这个味道。
她虽然没细说,但岑礼很自然地想到了这个习惯肯定与她十六岁时被绑的事有关。
他放下装盐的搪瓷罐:“傅韫的事,我和父亲母亲都听说了。瑟瑟,对不起,当初是我们没做好。”
江瑟端起茶杯喝了口红茶,风马牛不相及地提起一部美国电影。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一个十分优秀的女孩子在军校里被一群妒忌她的男人□□了。她的父亲是个权势滔天的将军,当他女儿死里逃生从医院醒来时,她以为他父亲一定会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可这个从小宠着她长大以她为骄傲的父亲却选择了缄默。为了他的仕途,为了权势还有家族利益,他要求他女儿和他一起缄默,他以为她的女儿会理解他。但最终他女儿却选择了用死亡来揭发当年的案子,完成对她父亲最后的报复。因为对她来说,比苦难更痛苦的是来自亲人的背叛与放弃。哥哥——”
温雅的声音微微一顿,江瑟掀眸望着岑礼。
“我被绑走的那三日,第一日,你们急着处理季老师的丑闻没找过我,那时你以为我因为季老师的事同她闹别扭,我理解了。第二日,你们接到电话后没选择报警,因为不能让岑家闹出丑闻,也不能让我身上有污点,我理解了。第三日,你们找陆爷爷和傅老帮忙,依旧没有选择报警,我也理解了。我被救出后,你们阻止我报警,怪责我的任性,认定我说的话都是我的臆想,我,全都理解了。可是理解不代表原谅。你代表岑家代表季老师代表董事长说的那一句‘对不起’,我不接受。”
他们的苦衷他们曾经有过的挣扎,有的人会选择原谅,有的人却不想选择原谅。
这无关对错,只是遵从内心的选择罢了。
而江瑟选择不想原谅。
“瑟瑟……”
江瑟取出那块从北御公馆带走的积木,放在桌面,轻轻地说:“哥哥你陪我搭建的积木城堡,在我离开岑家时已然崩塌。这是我带走的那块积木 ,现在我还给你,我再也不需要哥哥你为我搭建任何城堡了。”
年少时的承诺言犹在耳。
两兄妹一块积木一块积木搭建城堡的场景也历历在目。
可到底是回不到过去了。
回到瑞都华府天还未暗下。
往常这时候,陆怀砚基本都还在公司里忙。可今日电梯门打开时,江瑟闻到了那阵熟悉的香气。
是她爱吃的梅子排骨。
这道菜重要的不是排骨,而是梅子。
他们离开桐城时,江川给他们装了满满一坛子腌渍好的梅子,今晚陆怀砚做的这道菜用对了梅子,味道自然是好。
男人挽着袖子做菜,听见她回来的动静,眼皮都没抬,言简意赅道:“去洗澡,洗完吃晚饭。”
江瑟路过流理台时打量他两眼。
陆怀砚捕捉到她的视线,侧了侧眸,笑问她:“看我看到走不动路?”
江瑟:“……”
洗完澡出来,那道梅子排骨将将从炒锅里腾到盘子,香气扑面而来,勾得馋虫蠢蠢欲动。
陆怀砚就做了这道菜,别的几道菜都是管家送来的新鲜菜。
虽然只做了一道菜,但身上还是沾了点油烟味儿。
“我先去冲个澡,你先吃。”
江瑟中午吃得将就,闻到味儿就觉饿,“嗯”一声便挟起一颗梅子放嘴里。
陆怀砚这个澡洗得很快,出来时,江瑟碗边的骨碟已经整整齐齐摆着三颗梅子核。
他好笑道:“牙不酸?味道怎么样?”
江瑟说好吃。
这姑娘嘴挑,她说好吃,那应当是真好吃。
陆怀砚去吧台倒了杯威士忌,边喝酒边看她被梅子撑起的脸颊。
江瑟吐出嘴里的梅子核,看着他手里的酒说:“给我喝一口。”
陆怀砚把酒喂她嘴里:“吃完梅子喝威士忌?”
江瑟垂下眼挟了块排骨,“想喝了。”
陆怀砚索性把一整杯酒就放她跟前,自己又去倒了杯新的。
吃完饭,他驾轻就熟地将碗碟放入洗碗机。
江瑟捧着酒杯,靠在流理台看他熟悉的操作洗碗机,下意识问:“你在英国时是不是很多事儿都自己做?”
“除了每星期有人过来打扫屋子,别的基本是自己做,我不喜欢我住的地方有太多别人的气息。”陆怀砚洗干净手,抬起她手腕,就着她酒杯喝了一口,“怎么?好奇我在英国的生活?”
谈不上好奇,就是挺意外他有这么居家的一面,并且这一面还蛮性感。
江瑟目光瞥向他手,刚他把餐碟放水下冲的时候,手背的青筋微微鼓起,修长的手指不住地滴水,有种潮湿的禁欲感。
他指尖抬起她手腕时,还带着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