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难追—— by八月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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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下回我宁肯把手废了,也不要你去求人!”江冶吸一口气,梗着脖子说,“手废了,我就按部就班去读大学,以后照样能挣钱。总之,你不必委屈你自己。”
少年挂彩的脸上有着不畏玉石俱焚的执拗,江瑟望着他狼狈的脸,骨子里竟是有了一种共鸣。
那种想要玉石俱焚的执拗,她也有过。
或许是因着这样的共鸣,又或许是因着少年到了此时此刻依旧不想她去求人的固执。
江瑟软了语气:“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都别去选择最伤害自己的方法。”
她稍稍抬高手里的伞,黑沉的眸子里有着令人信服的坚毅:“我从不求人,也不会因为你与曹亮的事就去求人。现在,先跟我说清楚当初为什么要打断曹亮的手?”
江冶同曹亮之间的梁子,便是从江冶将曹亮的手骨砸断开始结下的。
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给她和江棠挣大钱的少年不该是这么冲动无脑的人。
江瑟需要知道原因。
江冶不知想到什么,面色一沉,沉默着不吭声。
直到唇角的血痂再次凝固,他方扯了扯唇,低声说:“我可以跟你说,但你要答应我,不能让大姐知道我和曹亮的事。”
到梨园街时已经快九点了。
院子里的灯没亮,这个点,余诗英与江川自然还未回来。
江瑟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旁边的树影忽然窜出一个人。
“江冶!”
她手一抖,侧头望去,看见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俏丽少女。
少女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冶,眼眶渐红。
江冶看见少女红了眼,少见地紧了下牙关,说:“哭什么,又没多疼。”
江瑟不用问也知道,这是那位“可爱多”。
瞥了江冶一眼,她开门后兀自进了屋,给许舟发了条微信:【舟舟,帮个忙。】
桐城这场雨一下便下了一整晚。
在凄风苦雨里站了二十多分钟,韩潇一路打着喷嚏开回金融区。
到家了连衣服都没换,立即给陆怀砚拨电话:“哥,江瑟找你说什么了?”
陆怀砚正站在落地窗前,看整个北城的夜景,闻言便说:“很闲?下周跟曹家商谈的合同看完没?”
韩潇立即求饶:“哎呀哥,我就一败家子,您就别跟我提合同的事儿了成不?合同那事交给李特助不就行了,我是真有事想跟您商量。我妈最近不一直催我结婚么,给我安排的相亲都能排到明年了。”
他清了清嗓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郑重些:“哥,你觉得江瑟怎么样?”
韩潇平时浪惯了,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嗓音,生怕他哥以为他又是说着玩儿的。
“江瑟跟傅家那私生子的婚约不是黄了么?岑家现在也不认她,我猜她肯定是想回去北城的,嫁我正合适。”韩潇耸了耸肩,“而我呢,与其娶一个门当户对的祖宗天天管着我,还不如娶一个好玩儿的。”
韩家虽然比不得傅家,但在北城也是豪门,最重要的是,他韩潇可不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对于失去岑家这座靠山的江瑟来说,韩潇自认是她能找到的最佳选择了。
“江瑟找你肯定是为了解决曹亮的事儿吧。哥,要不这事儿交给我?”韩潇嘿嘿一笑,“要是今天遇着的人是曹勋,我肯定不抢这风头了。但曹亮那孙子,我还是能解决的。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送辆好车,再叫江瑟那弟弟递杯赔罪酒,也就差不多了。”
自己这弟弟从小是副什么德行,陆怀砚很清楚。
也知道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他意味不明地道: “她找我不是为了解决曹亮的事儿,而是找我谈笔交易。”
“交易?”韩潇“啊?”了声,“什么交易?”
“不知道。但这笔交易,大概就是为了省下她弟给曹亮递的那杯赔罪酒。” 陆怀砚晃了下酒杯,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动,倒映着男人冷峻的眉眼,“韩潇,你还弄错了一件事。”
韩潇纳闷:“我弄错什么了?”
“不是岑家不要她,而是她不要岑家。所以韩潇——”陆怀砚微顿,落地窗映出男人凉薄的唇,“一个连岑家都可以说舍就舍的姑娘,除非你换个芯子,不然人家看不上你。”
“……”
挂了电话,陆怀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进了浴室。
水声淅沥,白雾腾腾。
半个小时后,男人劲瘦的腰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淌水,水珠划过凸出的喉结,顺着胸腹的人鱼线没入浴巾。
陆怀砚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咬进嘴里,抬眼望窗外。
北城没有落雨。
空荡荡的夜空唯有一勾弦月孤零零挂在天幕,清冷孤艳。
也不知为何,竟就想起车厢里江瑟敛笑的脸以及那句轻柔又冷漠的——
“陆总,谈个交易吧。”
陆怀砚滑动打火机的砂轮,低头拢火,烟被吸燃的瞬间,他眯了眯眼。
谈判席上的陆氏总裁从不吃亏,她真的想要跟他谈交易?
江瑟两天后才收到许舟发来的资料。
资料里事无巨细地罗列了曹勋以及曹勋未婚妻简如意的过往。
曹勋今年二十七岁,四年前年与简如意订婚。
两人素来不对盘,虽被双方长辈强摁着头订了婚,但知道他们订婚的人只有寥寥几个好友。
订婚后,这两人各玩各的,一个比一个玩得疯。
简如意交往过的歌手、影帝、模特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曹勋也不遑多让,私下里的小情儿可以组好几桌麻将。
江棠是在三年前同曹勋交往的。
交往了两年,一年前分的手。
后来曹勋因为影视城项目来到桐城,曹亮跟着转学到江冶所在的高中。
曹亮比江冶低一个年级,两人是因为曹亮的一句话起的冲突。
“那畜生指着大姐的一个舞蹈视频,说大姐是他哥玩腻的破鞋。”
整个桐城一中的人都知道江棠是江冶的姐姐,这话当天就传到江冶耳边,江冶跑去找曹亮质问,之后两个少年扭打起来。
江冶继承了江川的体魄与身手,不怎么费劲就打断了曹亮的一只手。
两人就此结下梁子,曹亮这人阴险,怕再惹事会被他爷爷送国外去,都是私底下逮着机会报复。
逮不到江冶,就逮住与江冶传过绯闻的女孩。
前两天的陈礼音就是江冶高三时的同桌。
江瑟仰头枕上沙发背,闭着眼,大脑快速运转。
若不是江冶坦白,她根本想不到这事还会与温柔娴静的江棠扯上关系。
江瑟没打算把江棠扯进这件事里。
就她对江棠的了解以及手上调查到的资料来看,江棠和曹勋在一起时,根本不知道曹勋有未婚妻。
在那场恋爱里,她是被欺骗者,也是受害者。
凭什么要一个受害者活在这些烂事的阴影里?
江瑟进房间翻找她的行李,从一个盒子里找出个U盘。
银灰色U盘在她的指尖转了几圈,她打开电脑,正要将U盘插入,手机倏地弹出一条短信。
【时间,地点。】
似是猜到江瑟手机里没有他的号码,短信里特地加了个署名:【陆怀砚】。
这是让她来定地方了。
江瑟在脑海里搜了一圈,给他回了地方:【金融街163号,周五下午三点】
金融街163号是一家日式茶馆,与红鼎俱乐部只隔了一个街区。
陆怀砚到时还不到三点。
身着和服的年轻侍者弓着身在前方引路,纸糊格子门缓缓推开,坐在榻榻米上的女孩儿侧头看了过来。
她穿着一条浅绿色的碎花桔梗裙,蓬松浓密的长发扎了条鱼骨辫,松松垂在肩侧,白皙小巧的耳垂戴着两颗光泽莹润的珍珠耳环,雾蒙蒙的眼像是沉着墨的两潭湖泊。
有那么一刹那,陆怀砚想起了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思绪也就恍惚了那么半瞬,很快他挪开视线,抬手看腕表:“你来早了,现在是两点四十分。”
江瑟笑笑:“陆总不也同样来早了么?”
陆怀砚走过去,隔着张低矮的茶桌,在她对面的榻榻米坐下。
桌上摆着茶具,靠江瑟那侧还放着个黑色茶碗,里头沉着半碗青绿色的茶液。
江瑟问他:“抹茶,喝吗?”
陆怀砚对喝什么无所谓,点头:“喝。”
做一杯正宗的抹茶并不难,难的是制茶时那行云流水般的雅致。
陆怀砚掀眸看着江瑟。
女孩儿从容不迫地落粉、取水、搅液。
一举一动均令人赏心悦目。
过往二十多年的教养镌刻在她的骨子里,并不因姓氏抑或环境的变更而有所改变。
江瑟迎着男人沉甸甸的目光,将茶碗推过去,修长白皙的指被茶碗的浓黑衬得白玉一般。
两人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这次见面不是为了交易,而是为了叙旧。
等到一杯茶饮尽,江瑟才拿出录音笔,说:“先播一段给你听。”
她按下播放键,入耳是一阵电流的“刺啦”声,紧接着是一道柔媚的女声。
“答应过我的事你什么时候兑现?”
“别再给我开空头支票!“
“小轩也是你的儿子,早晚会喊你一声爸。你再不动手,以后整个陆氏都要被陆怀砚那小阎罗拿走,你到时还有什么颜面告诉小轩你是他爸?”
录音放到这里,江瑟按下暂停键。
这女人的声音不管是陆怀砚还是江瑟,都不陌生。
——陆怀砚的继母胡郁萍。
女人嘴里的“小轩”就是陆怀砚同父异母的弟弟陆怀轩。
当然,从录音上听来,这“同父异母”之说自是存疑的。
江瑟将录音笔放回包里,抬眸看陆怀砚。
这男人从听到录音到录音被按下暂停,神色始终淡淡,仿佛人家想要算计的不是他一样。
“不想知道你继母是在跟谁说话?”
陆怀砚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碗,听到江瑟的话,手指从茶碗挪走,低声回问:“这录音你从哪拿的?”
“我自己录的,就,”江瑟温雅笑了下,“一次巧合。”
陆怀砚“嗯”一声:“是一年前陆氏成立八十周年的宴会上遇到的‘巧合’?”
江瑟:“……”还真被他说对了。
“看来我猜对了。”男人望着江瑟,清隽的眉眼闪过一丝兴味,接着问,“江瑟,你留着这录音,原本打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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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潇:曾经我也是有过想要追求的姑娘的。
夏夏:啊?真的啊?后来呢?
韩潇:后来你让她成了我嫂子【磨刀霍霍.jpg】
江瑟捏起柄杓,不慌不忙地泡起茶来。
“没准备做什么,留着录音也不过是想有备无患。瞧,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她将新泡的茶推过去,说:“陆总,这录音只会有一份,你拿走了,这世界上就不会有第二份。”
陆怀砚低眸看着白雾袅袅的茶碗,唇角轻轻勾起:“一年前,我三叔曾经动过弘盛的主意。”
江瑟握柄杓的手一顿,半晌,她抬起眼:“我知道。陆进勤收买的那个人,我和许舟一直盯着,可惜后来他没动手。”
“他动手了,只不过动手后收到我的警告,没将那批有问题的产品混入弘盛。”陆怀砚说着,将视线缓缓上抬,对上江瑟的眼,“所以这份录音,是为我三叔准备的?”
他问着话,语气却很肯定。
三叔陆进勤在陆氏就是一块烂泥,一点儿实权也没有。
私底下同别的二世祖开了家科技公司,靠着陆氏这块金字招牌,倒也做得有声有色,直到起死回生的弘盛异军突起。
许是眼红弘盛的发展势头,又许是怕弘盛会挤掉公司的市场份额,便起了龌龊心思,收买了弘盛里的人想在人家产品里动手脚。
弘盛当初就是因为产品出了事故才会濒临破产,才会被岑家收购。若是再出一次问题,想要力挽狂澜可不是件容易事。
陆怀砚察觉后,特地打了个电话将这事摆平。
不想人姑娘根本不需要他帮忙,不仅设好了陷阱等着人跳进去,还能釜底抽薪地断掉他三叔的后路。
与长嫂偷情,送给长兄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不说,还让人给他养儿子,日后还想靠着儿子分走一部分家产。
这些事若爆出来,陆进勤还有活路吗?
他一早就知道他继母与他三叔的事,两人偷情的证据也掌握了不少。
但现在不是爆出这桩丑闻的时候。
这丑闻是能弄死他三叔,但同时也会给陆氏带来不利的后果。
陆怀砚不想因小失大。
再说,他早就想叫他爸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儿了。他与陆怀轩的感情越深,知道真相后,打击便越大。
陆怀砚垂眸看江瑟。
不得不说,这姑娘完全打破了他过往对她的印象。
既不草包,也不花瓶。
该给人下狠手时绝不含糊,难怪岑家到这会儿都不愿意放弃她。
“认识曹勋的人都知道,他弟弟算是他一片逆鳞,而曹勋这人从不吃亏,手段也阴狠。江瑟,在商言商,你手里这份录音,对我用处不大。”
在陆怀砚说出陆进勤名字的时候,江瑟就已经知道这份录音贬值了。
他既然知道与胡郁萍偷情的人是陆进勤,以他的手段,手里的证据怕是比她还多。
也不是第一次与人谈交易了,谈判桌上总会出现意外。
江瑟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这份录音对陆总的确用处不大,但录音既然在我手里,不放出来好像有点儿可惜。我想问问陆总,哪个时机放出去最合适?”江瑟从茶水里抬起眼,笑说,“毕竟,我看不顺眼陆进勤很久了。”
当初胡郁萍插足陆怀砚母亲韩茵与陆进宗的婚姻,韩茵因此缠绵病榻好几年,离婚后便去了山里静养。
整个家就此破裂,江瑟不信陆怀砚不恨胡郁萍。
可他拿着证据却不捅破继母和陆进勤偷情的事,肯定是有别的图谋。
眼下陆家在欧洲的几个项目已经启动,陆氏野心勃勃,在国内新能源领域已是领头羊的地位,便将目光锁定在海外市场,想从那群洋人的嘴里咬下一大块肉。
眼下正是无数人瞩目的时候,这关键时刻自然也不能爆出什么丑闻。
放出录音的时机要是挑得不好,难免会带来点不良效应。
江瑟跟陆怀砚谈的便是这么个“时机”。
陆怀砚当然听懂了江瑟话里的深意。
搁明面儿上说,这姑娘是在威胁他,今天的交易若是谈不成,那就别怪她要在不恰当的时机做不恰当的事儿了。
不过一口茶的功夫,她便将交易内容从她手里的录音变成放出录音的“时机”。
偏偏,这个虚无缥缈的“时机”还真是个可以交易的东西。
男人撂下茶杯,微垂眼睑看她。
对面的姑娘仿佛没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正襟危坐、眉眼含笑,那模样瞧着,要多无害就有多无害。
陆怀砚莫名有点儿想抽烟。
但他没忘记上回被掐灭的那根烟,只好摸出个打火机搁手里把玩,压压烟瘾,顺道他抛出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除了调酒和斯诺克,还喜欢玩儿什么?”
江瑟一愣。
不明白他问这问题有什么意义。
叙家常么?可她与他之间,有什么家常好叙的?
目光掠过他手里的打火机,她眉眼里的笑意淡了些:“我与陆总之间似乎没必要聊这些。”
女孩儿乌黑清澈的眸子是毫不掩饰的抗拒。
陆怀砚看她半晌:“我说什么时机合适,你就会乖乖选那个时机放出来么?”
江瑟:“还得看陆总愿意用什么做回报。”
陆怀砚放下打火机,低低笑了声:“说吧,你想要什么回报?”
江瑟去结账的时候,才知道陆怀砚已经提前将账单给付了。
她也不在乎。
一顿茶钱而已,他爱付就付。
两人在茶室里待了差不多一小时,天色从晴空万里变成细雨迷蒙。
江瑟没带伞,推开茶馆的玻璃门,看着从半空坠落的雨珠,只犹豫了两秒,便大步踏入这场秋雨里。
茶馆所在商圈的停车场距离茶馆不远。
江瑟来时开的是余诗英的小高尔夫,茶馆的专属停车位只有寥寥四五个,陆怀砚的黑色宾利就停在那辆高尔夫旁边。
她往停车场去的时候,陆怀砚就站在茶室的落地窗后。
那面落地窗正对着停车场。
看着江瑟浸在雨中的身影,男人镜片后的一双眼轻眯了下。
两人谈好“回报”后,这姑娘是一刻都懒得停留,说了句“交易愉快”便头都不回地离开茶室。
雨落得快,她身上没一会就有了湿意。
轻薄的衣料贴住肌肤,勾出纤细又饱满的线条,粘在脸颊与脖颈处的碎发将她的肌肤衬出一种牛奶般的白。
水珠顺着她下颌缓缓滑落,领口露出的那半截锁骨如同一眼浅泊,轻轻拘住了水。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拉车门的瞬间,她朝他看去。
浓云密布的天幕下,她整个人陷在朦胧的烟雨里,站在一辆破破烂烂的轿车旁也没半点局促或者狼狈。
眸光冷淡,面色冷淡。
像只从湖泊里走出的冷艳水妖。
两秒后,她收回眼,拉开车门上车,利落起车离去。
陆怀砚直到车消失在雨幕里才收回视线,微低头,很轻地笑了声。
那点子烟瘾再度泛滥。
他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烟,落眼时动作微一顿。
这烟挨过火,扁扁的烟嘴处一圈黑色的碳渍。
女孩子掐烟时的场景宛若放慢的老电影,再度在脑海里重播。
两根白得病态的手指,藏在烟雾深处的照不亮的黑眸,以及,被风带起的掠过他脖颈的发丝。
微微的凉与微微的痒。
男人半阖着眼,薄白眼皮下的眸光晦暗不明。须臾,他将烟推回烟盒,从茶几里捞起手机,给江瑟发了条短信。
江瑟回公寓洗了个澡,之后便去了“忘川”。
今天出门时,江川特地叮嘱她回来后去趟酒吧,说有事要同她商量。
江冶那日带了一身伤回去,对曹亮的事只字未提,只说是和队里的人吵架打出来的。
江川与余诗英不疑有他,训了他两句,第二天就将他撵回基地训练。
江瑟到的时候,江川同余诗英正在清点店里的存酒。
见她回来,余诗英忙拿起一根小木勺,舀了勺澄澈的酒放入酒杯,说:“快来尝尝,这是前年酿的桂花酒,已经熟了,今晚就能用来调酒。”
江瑟接过酒杯,一口抿完,唇齿间立时溢满桂花的香味。
酒不甜,但十分醇厚,桂花香极浓郁。
“好香。”
江川握着支笔,正在账本上写写划划,听见这话,笑说:“你妈酿的酒当然香,他们余家世世代代都酿酒,你妈手里的方子也都是祖辈传下来的,咱老祖宗的酒能不香吗?”
“少在孩子面前吹牛。”余诗英嗔了声,转头问江瑟,“今天跟朋友见面,都好吗?”
她这话问得小心,语气里带了点犹疑。
江瑟回来桐城的头一晚,江冶特地提醒他爸在后院里装个摄像头。
一问才知道,江瑟那个从北城来的朋友似乎同她关系不佳。
说来也是巧,余诗英去北城见江瑟那次,恰恰在岑家见过陆怀砚同江瑟兄妹的合照。
照片里的江瑟容貌还很稚嫩,也就十六七的年纪。小姑娘站在她哥与陆怀砚中间,正侧头看陆怀砚,笑得眉眼轻轻弯下,很好看。
照片里的青年却没看她,清隽的眉眼里蕴着霜,似乎对拍照这事儿并不大乐意。
但那张脸实在是生得俊,是叫人过目难忘的英俊,以至于那晚陆怀砚一进酒吧,余诗英就认出他来。
她一直以为,能叫瑟瑟笑成那样的人,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哪里知道人家同瑟瑟的关系并不好。
听出余诗英的担心,江瑟弯了下唇角,笑说:“挺好的,我就找他帮个忙,以后估计不会再见面了。”
江川点点头:“找个时间让你妈陪你去挑辆车,以后你出去见朋友,也能方便些。”
江瑟闻言,朝吧台上的账本望了眼。
“‘忘川’这几年收益不错,足够给你买辆好点的车。”江川阖起账本,报了几个车的型号,“你看看这几款有喜欢的没?或者过两日带你去车行转转?”
这几款车的起步价格都在一百多万以上,虽比不上江瑟从前的车,但也属豪车系列,比现在的高尔夫强不少。
江川拿着账本和手机在那算的时候,从来不避开江瑟。
她知道这笔买车钱差不多要掏空江川和余诗英大半辈子的积蓄了。
不仅是买车钱,两人偶尔透露出来的口风也是想将梨园街的屋子留给她,再由三姐弟平分“忘川”。
为了弥补弄丢她的那二十三年时光,他们几乎是给出了自己的所有。
这不是江瑟来桐城前所设想的生活。
那些她早已做好准备并愿意坦然接受的陌生、疏远和冷漠全都没有。
眼底深处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江瑟略略垂眼,再抬眼时,黑沉的眸子已然氲起了笑意。
“不用挑了,跟您一样,买辆迷你电车就成。”她抬手支颐,对江川说,“您不说您那小电车灵敏如兔,再窄的车位都难不住它么?我就想要辆这样的。”
江川那辆迷你电车是专门用来送货的。
这附近都是老居民区,街道又窄又旧,停车大不容易,只能买块头小些的车。
他开这车自然是合适,但江瑟开就未免太掉价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了一阵,余诗英说:“你爸那电车灵活是灵活,但派头不足。明天妈带你去车行看看,咱挑辆大气些的。你不用替我们省钱,这笔钱本就是留给你的。”
“知道。”江瑟用目光比了下吧台上的账本,“买车剩下的钱,我拿来做投资,行吗?我正好缺笔钱做投资。”
她这么一说,余诗英倒是不劝了。
总归钱是给江瑟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买车的事定下后,酒吧也差不多要开门了。
江川和余诗英各有各的忙,江瑟也不打扰他们,顾自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看到某位她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在一个多小时前给她发的短信。
陆怀砚:【周一晚七点在君越见曹勋,来吗?】
陆怀砚同曹勋见面,是江瑟要求的交易内容之一。
曹亮之所以会被他爷爷丢来桐城,是因为在平城醉驾撞了人。
被撞的女孩儿是个医学生,因为伤势严重,到这会都还在昏迷着。
出事故的地方没有监控,曹家将那姑娘送进最好的医院,并赔了一大笔钱给她家人,得到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书后,又安排人给曹亮顶罪,把他从这次事故里干干净净摘了出来。
陆怀砚手里“恰好”有那夜的视频,虽然很模糊,但隐约能看清坐在驾驶座的人是曹亮。
当然,这视频他十有八九用不上。
作为陆氏的未来掌舵人,由他出面替江冶说情,曹勋不可能不卖他一个面子。
也因此,江瑟去不去都不重要。
可陆怀砚为何要邀请她呢?
盯着手机里的短信看了好一会儿,江瑟忖度片刻,最终还是回了个:【去。】
周一下午六点,江瑟开着新提的迷你电车去君越。
君越是韩家的产业,也是桐城少有的几家白金五星酒店之一。
陆怀砚就住在顶层的总统套房。
江瑟一进酒店,便有一名身着黑色裙装的经理迎上来,毕恭毕敬地问:“请问是江瑟江小姐吗?”
江瑟扫了眼她胸前的名牌,这经理姓姚。
她点点头:“我是。”
“江小姐请跟我来,陆总正在七楼的包间等您。”
江瑟看了眼腕表,还不到六点四十。
她抬脚跟上姚经理,进电梯时,云淡风轻地问了句:“除了陆总,还有别的人在么?”
“曹总也在。”
“曹勋什么时候到的?”
姚经理虽然不知江瑟的具体身份,但她接待过的大客户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单是江瑟言语间的气度以及陆怀砚对她的态度,便知她身份肯定不一般。
此时听江瑟直接喊曹勋的名字,也没觉意外,恭敬笑道:“曹总这几日都在君越下榻,方才小陆总下来没多久,他便也到七楼来。”
话音刚落,梯门便“叮”一声往两边开。
江瑟没再说话,跟着姚经理往一侧走廊去。
到了包间门口,姚经理敲了敲门:“陆总、曹总,江小姐到了。”
“进来。”是陆怀砚的声音。
姚经理推开门,江瑟走进去,先看了眼坐在长沙发上的陆怀砚。
那沙发面朝正门,江瑟看过去时,他恰好也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江瑟先撇开目光,望向坐在陆怀砚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深褐色衬衣,黑色西裤,领口扣子解了三颗,很是有些风流的意态。
在陆怀砚看过来时,他也跟着回头。目光掠过江瑟眉眼时,浪荡的神色不知为何凝了下,片刻后又恢复如常,直勾勾对上江瑟的眼,神色不明地哼笑了声。
“该叫你江瑟,还是岑瑟?”
两人从前是打过一两次照面的,但也仅此而已,对彼此的印象皆不深,只知道有这么号人。
江瑟打量着曹勋。
许是祖辈有过外族的血统,他的瞳色比一般人淡些,肤色很白,鼻梁高挺,有一种很精致的帅气。
单凭这皮相,这男人的确是有风流不做人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