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难追—— by八月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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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明淑没出声。
静了半晌,就在江瑟以为她要挂电话时,她莫名其妙来了句:“瑟瑟,找个男人谈个恋爱解压吧,能每天睡觉的那种。”
“……”
江瑟恰好爬完最后一格阶梯,听见这话,失笑:“您是在逼着我挂电话么?”
岑明淑:“挂什么电话?我在给你提供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这是小姑姑的切身之谈,效果么,至少比你那些瓶瓶罐罐好。”
不得不说,这方法也很岑明淑。
岑明淑三十岁那年便给自己写好了墓志铭:老娘操翻了这操蛋的世界。
男人对她来说,的确是用来解压的,堪称万树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典范。
江瑟一面听着,一面穿过一小段树影幢幢的路。
扒拉开一截郁郁葱葱的树枝,前方的路一下子豁然开朗。
古老的庙宇巍然伫立在阴沉沉的天幕里。
灰色屋檐下,一面面经幡被风吹得如同起了皱的湖面。
男人的身影就藏在经幡后。
他单手插兜,另只手拎着件黑色大衣,懒洋洋地靠着后殿一扇紧闭的红格菱窗。与此同时还微微侧着头,不知在望着什么。
江瑟脚步没停。
倒是殿外的男人察觉到这头的动静,偏头看了过来。
隔着段不算短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那两道沉甸甸的视线。
手机里,岑明淑还在说着:“记得要找中看也中用的男人,那些空有皮囊的绣花枕头不顶事儿。”
距离渐渐拉近。
江瑟对上陆怀砚转过来后就没再挪动过的目光,对岑明淑说:“我先挂了,小姑姑,您的建议我会郑重考虑的。”
语气听着挺乖顺,也挺真诚。
但陆怀砚知道这姑娘正在很不走心地敷衍着电话里的人。
就像她之前敷衍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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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掐指一算:哟嚯,那个中看又中用的男人远在天边哦~
挂了电话,江瑟迎着陆怀砚的目光,三两步踏上回廊下方的木阶梯。
男人依旧散漫地靠着窗,鼻梁上的镜片映着她的脸。
他上身只着了件黑色的V领羊毛衫,衣衫单薄,被风吹得紧紧贴住了身体,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腹部肌理。
看他这模样就知他来寒山寺是为了私事。
他这人从不信鬼神,道观、佛寺这样的地方,也鲜少会去。
这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陪人来的。
江瑟并不好奇他是陪谁来的,也没准备同他寒暄,冲他略略颔首便往他身后的大殿去。
快要擦身而过时,他忽地开腔:“视频不想要了?”
江瑟脚步微凝。
这两日忙着江棠的事儿,倒是将这茬给忘了,以至于邮箱都还没发他。
“要的。”她摸出手机,在短信里输入邮箱,一键发送,“邮箱发你了,麻烦陆总抽空发一下,谢了。”
大衣里的手机震了下。
陆怀砚没去看手机,淡“嗯”了声:“过来求姻缘签还是求平安扣?”
寒山寺除了平安扣出名,姻缘签也很灵。
江瑟听余诗英提过。
她侧过脸看他:“陆总呢?姻缘签还是平安扣?”
陆怀砚微一使力,站直了身体,手同时往大衣的兜里摸了下。
江瑟还没看清他摸出了什么,便见一个铜钱大的东西朝她抛了过来。
他角度抛得准,她稍稍抬手便接住了那枚凉如水的玉扣。
“这里的住持亲自开过光,”陆怀砚下颌提了下,点了点她手里的玉扣,“你不必去前面浪费时间求了。”
“……”
他这态度,很明显是没将这里的平安扣当一回事,也猜到了江瑟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枚他不当一回事的玩意儿。
江瑟笑了声。
“陆总是不是不知道,寒山寺的平安扣得自己亲自去求才会灵验。”
若不是这样,余诗英同江川早就替她求一打回家了。
桐城人似乎格外信这里的平安扣,就连江冶都被江川强按着头过来拜了一个。
这平安扣只能本人来求,旁人求来的都不作数。
陆怀砚的确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是韩茵硬塞他手里的。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他挑了下眉:“你信?”
江瑟没应他,正要将手里的平安扣抛回去,忽然一声叫唤传来。
“阿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江瑟怔了怔,下意识看向陆怀砚。
他眼睛盯着她看,凉薄的唇却不紧不慢地回了声:“母亲,我在这。”
韩茵穿着套宽大的居士服朝这边走来,绕过陆怀砚时余光瞥见站他身侧的江瑟,脚步不由得一停,旋即眉梢微抬,迟疑地唤了声:“瑟瑟?”
江瑟捏紧了手里的平安扣,面对陆怀砚时的那些尖锐棱角顷刻间收拢。
她规规矩矩扬起唇角:“韩阿姨,好久不见。”
韩茵是陆怀砚的母亲,也是她小时候顶喜欢的一个长辈。
算起来,自从韩茵同陆进宗离婚,搬去山里静养后,她们便不曾见过。
那一年江瑟才十岁。
没曾想,时别多年,竟会在寒山寺重遇。
眼前的妇人素面朝天,半白的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松松簪住。
与江瑟印象中贵气的陆夫人判若两人。
“早就听说你来了桐城,原还想叫阿砚请你过来玩两日的,没想到今天就见着了。”韩茵的声音与从前一样亲切,“想不想到阿姨的屋子去坐坐?”
说着,她看向陆怀砚,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阿砚你也来。住持的话你不想听,妈妈的话你总愿意听两句吧。”
陆怀砚“嗯”一声:“我今晚留在山里陪您。”
江瑟略带混乱的思绪渐渐捋清。
韩茵眼下就在寒山寺里静修,而陆怀砚是过来看她的。刚刚不过是懒得听山里的住持说话,这才到没什么人烟的后殿来。
意外碰见多年不曾见过的韩茵,江瑟固然挺开心。
但她没想去打扰人母子俩的团聚。
“韩阿姨,我今天还有事,就不与您叙旧了。”江瑟温雅笑笑,“过两日您要是方便,我再来叨扰。”
韩茵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看了眼越来越沉的天色,点点头,笑说:“也好,马上就要下雨了,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阿砚,你先去送瑟瑟下山。”
最后一句话,她是跟陆怀砚说的。
江瑟正要说声“不用”,那边陆怀砚已经先一步答应下来。
“知道。您先回去,我一会过去找您。”
韩茵身体不好,出来这么一趟,已是有些疲了,和江瑟交换了手机号与微信后便慢慢地往山上去。
等她身影走远了,陆怀砚便转头看江瑟:“还要去大殿求平安扣么?”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江瑟,她手里还握着他的平安扣。
“不了,我知道怎么下山,你不用送我。还有,”江瑟将玉扣递过去,“你的东西。”
她说话时的语气同刚刚没什么区别。
但陆怀砚能感觉到那些被她藏在骨子里的刺再度冒出了头。
这样的尖锐似乎只针对他。
见他迟迟不拿回那枚平安扣,江瑟正欲抬眼看他。
也就是在这时,陆怀砚冷不丁唤了声:“江瑟。”
他垂眼看她:“你似乎很抗拒我?”
这话问得极突兀,也极莫名其妙。
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陆氏集团的小陆总,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对他的观想。
静默须臾。
一阵雷声的轰鸣在云层里翻滚。
要下雨了。
江瑟心底“腾”地多了丝烦躁。
“有吗?重要吗?”
她笑着反问,唇角的笑靥是陆怀砚熟悉的仿佛丈量过的笑容。
陆怀砚盯了她须臾,忽地一伸手,轻扣住江瑟手腕,将她扯入他的咫尺之间。
两人的距离急速拉近。
他身上那淡而暖的在梦里曾经出现过的沉香味从四面八方涌入,钻入她的呼吸里。
江瑟怔愣抬眼,笑容从唇角散去,眼底的烦躁与错愕一览无遗。
陆怀砚望入她眼底,从喉间漫出一声笑。
“感受到了么?你全身上下都在抗拒我。”
一丝凉意伴着风贴上江瑟脖颈,雨点噼啪砸入地面,雷声隆隆。
下雨了。
还是她一直厌恶的雷雨。
唇线渐渐拉直。
那些从在旗袍店开始便积累的负面情绪一时膨胀到了极点。
江瑟看着陆怀砚镜片后那双仿佛搅着浓墨的眼,电光石火间便将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狠狠扯下。
金属镜脚擦过陆怀砚右侧脸颊,划拉出一道细长的红痕。
她这近乎粗暴的动作却并未叫他面色有任何波动,连眼皮都不曾眨过。
没了镜片的阻隔,他的目光仿若刀锋,充满了侵略性。
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
矜贵冷峻的皮囊下,是咄咄逼人的充满侵略性的薄凉。
“知道我抗拒你,还非要过界。”江瑟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陆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
那晚在酒吧,他对她分明还觉得无趣至极的。
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逗猫还是逗狗?
又抑或是,觉得她无趣的同时,还觉得她虚假,非要撕下她脸上这层假面?
江瑟后退半步。
陆怀砚顺势松开她手腕,虽是松了手,但他盯着人姑娘看的眼神却是凛冽的。
这样的眼神江瑟并不陌生。
又是那种被人无声探究的感觉。
猎人与猎物。
她冷下脸,回应着他的目光:“陆怀砚,你在审视什么?”
她叫他陆怀砚可比叫他陆总要顺耳多了。
陆怀砚慢条斯理地将手插入兜里,没去管那副被江瑟拽落的眼镜,也没去管为了握住她手腕而被他丢在地上的大衣。
“不是审视。你可以当做是——”他看着江瑟,唇角很轻地勾起,“江瑟,你可以当做是,我在重新认识你。”
认识你。
这个答案并不在江瑟预料之内。
一刹的错愕后,她看着他,很轻很慢地蹙起了眉峰。
少了眼镜的阻挡,男人清隽冷硬的脸部线条在雷电的光影里清晰勾勒。
颊边的红痕映衬出一种禁欲的如霜似雪的冷白色调。
他的目光无遮无掩,似刀锋擦过她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最后定在她黑沉的眸子里。
江瑟看不透他此刻的眼神。
湿重的空气缠绕着若有似无的沉香气息。
这香气暖且郁馥,是他从小用惯的,与他冷而凛冽的气质格格不入,却又矛盾存活。
大雨覆盖着整个天地,狭长的回廊被雨水割裂成一隅遗世独立的空间。
直到一阵匆匆行来的脚步声闯入。
“陆先生,韩居士让小僧给您送把伞来。”寺里的小沙弥斜下手臂,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将另只手里的伞递给陆怀砚,“她说雨大,莫让江小姐淋雨了。”
陆怀砚接过,道了声谢。
饶是脸上划拉出一道红痕,他的声音与举止始终得体。
小沙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瑟,单手做了个礼,稚嫩的脸既天真又世故。
“那小僧回去做晚课了,两位慢走。”
小沙弥走后,陆怀砚撑开手里宽大的黑布伞,低身捡起脚下的大衣以及被风吹到阶梯下的眼镜。
眼镜镜脚突兀地朝外翻折,一派壮烈牺牲的惨状。
陆怀砚唇角微掀,将眼镜扔入垃圾桶,又拾阶而上,来到江瑟身旁。
乌黑的伞面撑在两人头顶,他说:“我送你下山。”
瞥见江瑟递来的目光,他唇角勾了下,十分绅士地说:“还是你想要我扛你下去?总归你从前,也不是没被我扛过。”
“……”
寒山寺往上有一片占地面积不小的竹林。
这片竹林归属寒山寺, 陆氏集团斥资修葺寒山寺后,住持投桃报李,将这片竹林划做韩茵的临时清修地。
陆怀砚令人在竹林深处建了一排竹舍, 又在竹林外砌了层又高又厚的围墙,围墙东面豁了一道雕花铁门。
此时他就站在那道铁门外,抬高伞檐, 低身将右眼凑向门锁。
“滴”的一声,门锁开了。
整片竹林被雨水润出厚重的绿意, 雨敲密竹, 轻轻重重。
陆怀砚没什么赏景的兴致,穿过竹叶泄下的雨瀑, 来到竹音湖边的一间竹舍。
韩茵正在里头烹竹叶水, 听见动静, 也没起身, 只轻轻说:“门没关。”
陆怀砚收伞入内,在玄关处脱了鞋,往里走。
韩茵看他眼, 见他肩膀和裤脚被雨水洇出一片暗色,连忙说:“先回你屋子换套衣服,这天气可禁不住受冻。”
陆怀砚不甚在意地拉过一块蒲团坐下:“无妨, 冻不出病。”
韩茵只好给他倒了杯刚煮好的竹叶水:“你打小就不爱听人劝,也不知谁说的话你能听得进去。”
陆怀砚从来不顶韩茵的嘴,闻言笑笑, 接过菱花杯, 低头喝了口。
韩茵这时才发现他没戴眼镜, 不仅眼镜没了, 右侧脸颊还多了道刮痕, 她动了动唇。
似是猜到她要说什么,陆怀砚眉都没抬一下,说:“风吹跑的,树枝刮出来的。”
韩茵:“……”
她看着窗外,语气犹疑:“这风还能大到吹跑你的眼镜?”
陆怀砚面不改色:“嗯,意外。”
韩茵对他说的话从不怀疑,轻点了下头:“你没近视,戴不戴都行。”
这副眼镜是陆怀砚二十二岁那年,陆老爷子亲自给他戴上的。
说他眼里戾气太重,需要挡一挡。
要不然,没人敢同他做生意。
那一年,是陆怀砚从国外回来的第四年。
归国短短三年,他将陆进宗名下的企业全部搞垮,并蚕食掉陆进宗在陆氏的大部分股份,将陆进宗像丧家犬一样赶出了集团董事会。
如此雷厉风行、六亲不认的手段叫陆老爷子又是欣慰又是担心。
当然,陆老爷子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陆进宗是他亲自赶出陆氏的。
儿子和孙子势不两立,他毫不犹豫选择更出息更有手段的孙子,陆进宗拿他死去的老娘说情都没用。
一副眼镜牵起了不少回忆,韩茵古井无波般的眼眸起了波纹。
当年一场大病叫她在鬼门关外徘徊了好几年,又兼之礼佛多年,她其实对许多事都看淡了。
唯二两点牵挂,便是眼前的儿子与韩家。
望着儿子清隽冷硬的脸,韩茵又想起下午那会,了庆住持说的话。
她忧心忡忡道:“住持说你明年会有血光之灾,我知你从来不信这些,但你就当是为了安妈妈的心,凡事小心些。”
陆怀砚:“知道了,我会小心。”
韩茵一贯猜不透她这儿子的心思,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叹了声:“去年了庆大师还说你今年红鸾星动,眼下离年底也没多久了,你有遇到什么合适的人没?”
陆怀砚握杯的手微顿,掀眸看韩茵:“红鸾星动?”
韩茵:“……我同你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
这话她去年就同陆怀砚提了,很显然,他是一个字都没记住。
想到他今年一大半时间都在国外,又打小不爱近女色,韩茵顿了顿,说:“妈妈对你另一半也没要求,外国人也好,男人也好,只要你喜欢,都可以。”
“……”
陆怀砚放下菱花杯,双手撑身后,散漫笑道:“您还挺开明。”
韩茵:“要不是怕你以后太过孤独,你想独身一辈子,妈妈都不介意。”
这孩子亲缘太过单薄,至交好友也只有寥寥几个,她是真担心哪日她与陆老爷子不在了,这世上连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她这身体也不知还能撑多少年。
一想到这,韩茵也没了继续这话题的心思,重新起了一壶水,谈起别的事儿。
“阿礼前两日又给我发信问瑟瑟的情况,你上回说她好得很,我还不信。今天见到,倒是有些信了。”
陆怀砚面色淡了些:“他又来吵你了?”
若不是岑礼找韩茵做说客,来桐城的那日,他不会进去“忘川”的后院。
现下回想,倒是十分庆幸那日进了“忘川”后院。
韩茵将铸铁壶放上铜炉,边起火边说:“你也别怪阿礼那孩子找我做说客,那毕竟是他妹妹。你以前不还挺照顾瑟瑟的吗?小时候她掉入莲花池,还是你将她给扛回来的。”
陆老太太爱莲,陆老爷子特地在老宅修了处莲花池,里头种了不少莲花名品,还养了一池锦鲤。
那年陆家设宴,江瑟不知怎地掉入莲花池里。正是盛夏,池子里的莲枝莲叶繁茂,她手脚被缠住,差点没淹死。
还是出来找人的陆怀砚将她从池子里捞出来,扛回韩茵的屋子的。
那会小姑娘才六七岁的光景,脸上的婴儿肥都还没掉呢,明明吓得脸蛋儿都白了,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同韩茵说:“韩阿姨,我能同您打个商量吗?”
韩茵笑问:“是不是要我给你保密,不同你爸妈说?”
江瑟点点头。
韩茵伸出小指,说:“你答应阿姨以后不能一个人跑去莲花池玩儿,我就答应不同你爸妈说。”
小丫头忙伸出手指勾上,生怕她反悔似的:“我答应您。”
思及过往,韩茵没忍住笑了笑,看着陆怀砚说:“你怕是都忘了吧?你把人往沙发上一扔就不耐烦地走了。”
“没忘。”陆怀砚也笑,“您那日不仅给她洗澡扎头发,还叫我悄悄将她的衣服拿去烘干。”
韩茵倒是忘了烘衣服这茬:“你瞧瞧,小时候的你还是很体贴人的。”
陆怀砚不置可否,将菱花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说:“成,既然您想要我做个体贴人。下回她来找您,您同我说一声,我过来给你们沏茶。”
“扛?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他怎么还提起这事儿啊?”手机屏幕里,郭浅“啧”了声,“要不是我哥腿短,英雄救美的人才不是他!”
江瑟擦头发的手一顿,看了支在桌面的手机一眼:“等你哥来,我大概淹死了。”
“……”
郭浅摸了摸鼻子。
当年要不是她非要吃莲蓬又不会游泳,瑟瑟也不用遭这么一趟罪。
她讨好地笑笑:“你说刚刚要是不让他送你,他真会扛你下山啊?”
江瑟垂下眼:“不知道。”
郭浅:“我觉得不会。虽说这种毫不怜香惜玉的事他陆怀砚的确干得出来,但他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过?我哥可不止一次警告我,说咱们这圈子里的人,就属他最凉薄最不能惹,让我喜欢抠门岑也不能喜欢他。”
江瑟当年那点少女情怀,除了岑礼与季云意,也就只有郭浅知道。
她的大美人宝贝,可是头一回那么努力地追在一个人身后。为了能到陆怀砚的身边去,不知逼着自己做过多少不喜欢做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郭浅到这会都不知道为何江瑟一夜间就不喜欢陆怀砚了。
明明曾经那么喜欢过。
结果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连半点过渡都没有。
那股绝情劲儿叫郭浅一度怀疑江瑟是不是真喜欢过陆怀砚。
但不管如何,能叫她的大宝贝对陆怀砚断情绝爱,那一定在陆怀砚做错了什么。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谁错都不可能是瑟瑟错。
“管他会不会。”江瑟扔下擦头巾,去厨房倒水,“反正以后也没什么机会接触了。”
郭浅摸了摸下巴:“公道说一句,要不是他性格太讨人厌,我觉得陆怀砚还挺符合小姑姑说的那个人。”
江瑟喝了口水:“什么人?”
“中看又中用的人啊。”郭浅笑嘻嘻地说,“他那皮相的确挺招人,要不然当年你也不会被迷了眼。”
江瑟咽下嘴里的水,放下玻璃杯,意味不明地说:“皮相这东西太虚了,不排除依旧是绣花枕头的可能性。”
郭浅噗嗤一笑:“这可能性比较小,你记不记得以前朱茗璃追过陆怀砚一段时间?”
朱茗璃追陆怀砚时高调得不行,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那是江瑟大学毕业第二年的事了,她刚与傅韫订婚,朱茗璃就放言要追陆怀砚。
喜欢陆怀砚的人不少,但像朱茗璃这么高调的还挺少见。
不过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置喙。
每个人都有坦坦荡荡喜欢一个人并坦坦荡荡说出来的权利。江瑟对朱茗璃虽无感,却也不会因为她高调追人就笑话她。
“记得。”她往客厅走,边心不在焉地问,“怎么?她把陆怀砚睡了?”
“她倒是想啊,问题是陆怀砚那会忙着将他老爹撵走,根本没时间理睬她吧。”郭浅嗤了声,翘起了二郎腿,“不过呢,她的确是亲口说过咱小陆总天赋异禀。据我所知,她手里有一张宝贝到不行的照片,我猜那玩意儿一定是陆怀砚的照片。”
“……能聊点儿别的么?”江瑟对这些旧人旧事实在提不起兴趣,“要不聊聊你这学期怎样才能不挂科?”
“……”
拉着江瑟又闲扯了几分钟,郭大小姐终于舍得挂电话。
江瑟摁灭手机,在沙发坐下,顺道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正好是桐城的一个本地频道。
电视里记者正好在莲安旧区采访,镜头在锦绣巷里一晃而过。
从锦绣巷带回来的旗袍就放沙发上,江瑟刚回来时已经拆过。此时敞开的纸盒里,旗袍安静地躺着,绣着喜鹊登枝的那一面朝上。
她盯着那只喜鹊看了几秒,伸手捞过,贴着脸上白得晃眼的肌肤,闭眼,缓慢摩挲。
柔软的布料还带着被雨浸染过的潮意,黑线勾勒而成的凸起比棉布还要柔软。
片刻后,江瑟睁开眼,放下旗袍,起身进房间,打开电脑,从一个加密的文件夹点开一张图片。
图片里赫然躺着半块烧剩下一半的破烂布帛。
纯白的布帛被火熏成暗沉的灰色,中间的断裂处有一团黑色绣线。细细一看,黑线隐约勾勒出的是小半截鸟身,上头只能看清两片长尾,一片朝上,一片朝下。
人在某些事上的习惯是总是有迹可循的,譬如说字体、譬如说画迹,又譬如说刺绣时的走线特征。
把张玥画的几只长尾鸟贴在图片下方比对片刻后,江瑟凝神,目光缓慢扫过画稿上的长尾鸟足。
图片那半截鸟身依照比例,本该同画稿的上的鸟一样,有脚。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无足鸟……”江瑟喃道。
当初那块擦走她脸上血迹的手帕里绣着的,原来是一只无足鸟。
房间漆黑,只有电脑屏幕上的幽光亮着。
手机忽然震了下,一条短信进来。
江瑟低眸看了眼。
陆怀砚:【查邮件。】
不用查都知道,邮件里发来的肯定是曹亮的视频。
这条短信同他前两条短信挨着,只有寥寥几个字。
却也是这几个字,将她拉回寒山寺的那场雨里。
郭浅问她陆怀砚会不会真的敢扛她下山。
其实她知道答案。
男人说出那句“你也不是没被我扛过”时,语气轻淡,眼神却是重而烈。
江瑟知道他是来真的。
她没愚蠢到有人给她撑伞她还要拿乔作态。
听完陆怀砚那话,二话不说便转身步下木阶,淡声说着:“既然非要送我下山,那陆总记得把伞撑稳了。”
下山的这一路,风大雨斜,陆怀砚这伞倒真撑得极稳,印着寒山寺字眼的黑色大伞泰半遮在江瑟那边,没叫她沾湿半分。
到停车场时,他等她坐上驾驶座后,方缓步退到路灯下。
天色暗暝,雨雾昏茫。
两束车前灯大喇喇照着,雨珠坠那扇光里,如同浮荡在宇宙中的星芒。
男人就像是站在宇宙中央,半垂眼皮看她。
江瑟没急着起车,透过雨刷刮出的透净玻璃,带着探究的心理与他对视,试图看清他的眼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怀砚似乎笑了下,摸出手机,单手在手机里敲打,再度看过来的瞬间,江瑟的手机震动了下,一条来自于他的短信弹出:【江瑟,审视完了吗?】
几秒后,又是一条新信息:【需要我坐进车里,让你慢慢审视个彻底么?】
那时江瑟望着陆怀砚的目光,的确带着点审视。
从他说要重新认识她开始。
她很清楚他这句话并不是随意说说。
他这个人,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重新认识她之后,他想做什么?
从前在北城,因着岑礼的关系,两人的接触虽不多,但也绝对称不上少。那时候的他们,一个是已经有了婚约的岑大小姐,一个是夺回婚姻自主权的陆氏太子爷。
就算是接触,也只在社交礼仪的安全距离内。
岑礼还曾打趣他,说陆怀砚从不让哪个女人靠近他半米之内。
这样一个人,却主动握住她手腕将她拉近,近得连彼此的气息都能感知到,是一低头便能接吻的距离。
他这是闲得慌么?
江瑟轻嘲。
一个多月前,他对她的态度,分明与从前无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
江瑟眯起眼睛,细细回想着他们在桐城的每一次相遇。
似乎是……从她和他在茶馆里谈交易开始的?
那一日,陆怀砚还曾问她,除了调酒、打斯诺克,她还喜欢玩儿什么?
她没想与他寒暄,乱扯了句便敷衍过去。
现下仔细一想,他陆怀砚什么时候主动问过别人喜欢玩儿什么了?
又或许更早。
那晚她坐在韩潇车里打听曹亮的事,他好心地提醒她不要去招惹曹勋。
“好心”这样的词儿从来用不到陆怀砚身上。
江瑟揉了揉眉心,枕上沙发靠背,懒得再去分析这男人想要做什么,又对她存了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