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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妾—— by靡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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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她放在一个偏院的角落里,不闻不问不好吗?
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又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朝朝在村里的时候素来只听说过男人关心孩子好不好,从不曾有人关心过孩子的母亲会不会辛苦。
她分明可以感受到裴铮对她的心意,可这份悸动过后,留下的唯余悲伤。
朝朝冲着裴铮摇了摇头,没有再用纸笔,只是比划着告诉裴铮她真的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说不了话。
希望裴铮不要再问。
裴铮原本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来大夫,既然朝朝都已经这么说,他当然舍不得逼迫。
“只要你高兴就好。”裴铮在那一瞬间就做下决定,很认真的告诉朝朝,就算她永远都不说话,也没有关系。
朝朝本也是不想会说话的,当哑巴的时间久了,很多事情都可以放在心里,若是有朝一日忽然会说话,恐怕心思就要藏不住事。
朝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开始计算着孩子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生,人人都说十月怀胎,但大夫们推算出来的产期大多只有九个多月。
她低着头看看肚子,又抬起头看了看裴铮,心说原来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也正因为如此,朝朝冲着裴铮伸出手,问裴铮可愿陪她散散步:大夫说,要走一走路,才能够有助于生产。
裴铮自然是愿意的。
裴铮扶着她从屋子里出去,朝朝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她抬起头看向屋檐,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一日,裴铮陪了她很久,也她说了许多的话,甚至还想着给孩子取名字。
朝朝却说不着急,她如今的字都还没有认全,她希望给孩子取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哄着裴铮说孩子的父亲这般博学,还愁取不出名字吗?
裴铮满心以为是新的开始。
殊不知,那是朝朝留给他最后的温柔。
三个月之后,下元节,半夜。
朝朝突然破了羊水,她感受到了一阵阵疼痛,知道这是孩子要出生了。
裴铮是一个很称职的父亲,在孩子七个月之后,就宿在了西苑,两人并未同床共枕,他只是在暖阁处另摆了一张床。
很是简陋裴铮却甘之如饴。
也许是因为这个孩子承载了他太多的期待,裴铮总是时时刻刻的关注着她。
朝朝喊不出来,便打翻了茶几上的茶杯,以期引起裴铮的注意,果不其然裴铮很快就跑了进来。
见到这一幕立刻出去喊福财去找人来。
产房和稳婆一早就已经准备好,阮氏虽然觉得这些事情荒唐,可木已成舟如今孩子都已经快要出生,自然不会去扼杀他的存在。
裴铮很快就被请了出去,只留下了稳婆和伺候的侍女,产房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只能听见稳婆的声音,一直喊着朝朝要用力。
裴铮听不到朝朝的动静,便只能不厌其烦的提醒进进出出的侍女和嬷嬷们好生的照看她。
千万不要让她因为力竭而晕过去,“她不会说话,你们要好好的注意着。”
阮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觉得是冤孽。
她以前可从不知道裴铮还有这么耐心的时候。
而裴铮看似平静,实则早就心乱如麻,藏在袖口中的手紧紧的攥在一处,眼也不眨的盯着产房,生怕错过了什么。
阮氏看的心疼,走过来劝他:“亭曈,这里还要许久,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裴铮只是摇头,固执的不肯离开。
阮氏只知道自己长此以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成真,可经过这么久的时日,阮氏已然不想再管,“待她生下孩子之后,你便要同宋家女成亲,婚事已如你所愿定在孩子的百日之后,亭曈,过多的特殊对她而言并非好事。”
裴铮此刻已听不见母亲再说什么,只胡乱的点头。
阮氏只是无奈叹气,可孩子是自己生的,她能如何?
只能转身去正院安抚起自己的丈夫来。
产房里,朝朝正配合着稳婆生产,她心中有着害怕和惶恐,即使大夫们一次一次的告诉她孩子很健康,朝朝也总会时不时的想起自己要放弃他的场景。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便是不生也得生。
春荷一直陪在朝朝的身边,和她说起裴铮说过的话,朝朝的心里都明白,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恃宠而骄,难过裴铮娶妻。
认为她不识抬举。
朝朝也的确没有反驳,她当然是难过的。
她认识裴铮的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叫阿阳。
是他自己取得名字,只因为她的名字是朝朝,他说:“我没有名字,那便取一个和你相近的,从今以后你是朝朝,我是阿阳。”
他说:“你是我的妻子,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他说:“别的姑娘有的,你也要有,无论是凤冠霞帔,还是三书六礼。没有证婚人,那便让天地日月来见证我们的爱。”
那是她的夫君,才不是什么镇南侯府的世子。
朝朝曾经天真的以为镇南侯府的世子裴铮就是她的丈夫,如今才知道,他不仅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主子,他以后会是别人的丈夫。
也许会是很多人的丈夫。
他的安排,朝朝理解,可这不代表她不会疼。
也不代表她愿意接受。
朝朝身体越来越疼,痛的她意识都快要模糊,但很神奇的,她可以清晰的听到稳婆说的话:“柳姨娘,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
朝朝麻木的顺着稳婆的话用力,随后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啼哭声,然后她就听见了许多人的笑声,只有春荷再哭泣,朝朝想冲着她笑,但根本没有力气。
有无数人恭喜她生了个小少爷。
可朝朝的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悲哀。
她期盼了足足九个月,到底没能生下一个女儿。
稳婆将洗干净的孩子放在了朝朝的身边,孩子睁大了眼睛懵懂且茫然的看着朝朝。
那乌黑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朝朝的身影,仿佛给了她无限的勇气,朝朝闭上眼睛,掩盖住眼眸中复杂的神色,紧紧的将他揽在怀中:宝宝,我是你的娘亲呀。

第32章 离开【她真的跑了!】
朝朝得以平安产子,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裴铮,他在产房外头听见孩子那清脆的啼哭声时,心中不知有多激动。
但很快里头就没了动静, 裴铮尚未来得及喜悦, 心就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朗声让稳婆出来回话。
稳婆听到声音, 很快就从屋子里出来, 刚要说两句吉祥话, 就被裴铮劈头盖脸一顿质问:“为何里头没有了哭声,孩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裴铮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若非稳婆亲眼所见, 她当真不敢相信,里头那女人只是个妾,“世子爷请放心,孩子好得很。方才哭了几声这会儿正在他娘身边睡得正香呢。”
“小人接生过那么多的孩子, 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白白净净的。”
稳婆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把那孩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裴铮听着高兴,让福财将早就准备好的赏钱赐下去,还特意嘱咐再给稳婆多一份。
稳婆得了赏钱,心里自然更乐呵, 便起了奉承心思, “世子爷可要瞧一瞧孩子?”
“这会儿能进去?”裴铮诧异的问道,实则他早就想进去看看朝朝, 不过一直被人拦着, 此番听到稳婆的话, 自是满心疑惑。
稳婆接生了那么多的孩子,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要求, 产房污秽,平常男子恨不得可以离的越远越好,哪里会有裴铮这样的想法?稳婆只觉得分外新鲜。
她在心中腹诽着,面上却堆着和善的笑,“自然是将小少爷抱出来。”
裴铮听她这么说,想都没想的拒绝,他心中的确是着急见到孩子,可如今尚不到四更天,外头狂风大作,把个娇弱的孩子弄出来,实在是没必要,“无碍,我且再等等。”
稳婆听罢自然不敢多言。
欢欢喜喜地去领赏钱。
裴铮一直等到产房收拾好,里头的血污全部散去,才得以进去看看孩子。
屋内。孩子早就已经睡着,小小的一团裹在襁褓里,依偎在朝朝的身边,果真如稳婆所言,白白净净的十分可爱。
“他睡着了?”裴铮小声的问道。
朝朝轻轻点头,她明明已经累极,却一点都舍不得睡,只是默默的看着孩子的睡颜,朝朝甚至都觉得,她可以看到地老天荒去。
裴铮的情况也不比朝朝好多少,他眼叶不眨的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小手,软软的触觉让裴铮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看着那个孩子,心中浮现出许多的期待,明明他此时此刻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裴铮就已经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个孩子,半晌才开口说道,“只是这孩子长的,太漂亮了些。”
裴铮并非是夸赞自己的孩子,甫出生的孩子极少有长的好看的,可眼前这个孩子不一样,鼻梁挺翘,眼线纤长,看着漂亮极了。
裴铮的心中却开始犯愁,一个男孩若是长的太漂亮,也不知是不是一件好事。
朝朝却没有裴铮那么多的忧虑,比起孩子长的丑,她更希望孩子是长得漂亮的,她拉过裴铮的手,在他掌心里写字:你不喜欢他吗?
裴铮莞尔,让她不要胡思乱想,“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如何会不喜欢?”
朝朝软软的笑起,目光又落到了孩子的身上。
裴铮却问起朝朝的情况来,“你可还好?”
朝朝轻轻点头,生下孩子之后身上所有的不适仿佛都消失了,她如今很平静,见到裴铮那么喜欢这个孩子,朝朝就更加高兴,这个孩子可以得到父亲的喜欢,那是再好不过的。
奶娘很快出现将孩子抱下去喂奶,朝朝看着奶娘把孩子抱走,心里不知为何多了些惆怅和不舍。
她很想将孩子给抱回来。但到底将这冲动给抑制住。
朝朝想要起来喝水,裴铮便亲自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春荷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端上了早早就准备好的温水。
裴铮拥着朝朝,将她真真切切地抱在怀里,感受到臂弯里的温度,才放松下来,先前他看不见朝朝,也听不到她的动静,心中担忧不已,“朝朝,你受苦了。”
朝朝虚虚的抓着裴铮的手臂,就着他的手将那杯水喝完。
她当真没有觉得辛苦,只是心中多少有些茫然,孩子就这么出生了,这般不打招呼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朝朝尚且没有准备好,要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但已有身为母亲的本能,孩子才刚刚被抱走一会儿,她就有些受不住,只是她很克制,并未多说什么。
就连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裴铮都没有发觉。
裴铮虽然也很喜欢这个孩子,但他毕竟没有十月怀胎,体会不到朝朝的失落,孩子被抱走时,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方才瞧着那小小的一团,他紧张的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生怕不小心碰坏了他。
奶娘喂完孩子,就将孩子抱了过来,见裴铮还在,想起这府中关于世子爷的传闻,便试探着问裴铮,可要抱一抱孩子。
裴铮的身体瞬间僵住,诚然他是心动的,但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拒绝,“罢了,这小东西浑身上下这么软,莫要把他给摔了。”
话语里的珍视之意任谁都能够听出来。
奶娘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今日她存了心讨好主家,自然要再试一试,“世子爷您放心,有奴婢在,定不会说让小少爷有事。”
因为奶娘的保证,裴铮才试探着要抱孩子,只见奶娘小心的将孩子放在裴铮的怀里,指导他要怎么抱。
软软的身子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裴铮的手僵直一片,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昔日从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会拿这么一个小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他才这么一丁点儿大。
但裴铮已经恨不得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悉数捧到他面前。
裴铮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待适应之后便抱着孩子来到朝朝跟前,献宝似的同她说,“你瞧,他睡着了。”
小孩子睡着本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儿,奶娘和稳婆见的多了,只当这世间稀疏平常的事情,但对于裴铮而言却一点都不一样。
眼前的这一个,是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朝朝更是乐得配合他。
两人所有的心思都在孩子的身上。
最终还是稳婆说孩子的骨头尚软,不能长时间的抱着,裴铮才依依不舍的将孩子放在摇篮里。
朝朝本以为奶娘会带着孩子离开,哪曾想裴铮却推着摇篮放到她的床边,郑重其事和她说话,“母亲原本的意思,是将孩子带去正院抚养,你莫要难受,孩子可以养在祖母的膝下是极好的一件事。但你才刚刚生完孩子,定然会舍不得,我已和母亲说好,待你出了月子,再将孩子送过去。”
朝朝愣愣的听到这些,心中淌过一丝暖流,她可以想象的到,裴铮为此到底做了多少努力,他其实成全了她太多太多。
如果,她和裴铮不曾有过曾经,她大概会满足于现状,甚至会觉得欣喜。
只可惜人心不足,朝朝永远都不会满足的。
她看着裴铮,默默的比划着手势:夫人她,可有说什么吗?
“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你好好的修养。”裴铮轻描淡写的开口,并没有和朝朝说太多。
阮氏并不会心疼朝朝母子分离,同裴铮说既已经决定将孩子记在正妻的名下,总不能再让朝朝有什么不该生的心思。
可裴铮却不这么想,横竖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又何必这般残忍。
朝朝看着摇篮里的孩子,眼眸中染上了异样的神色,她看着裴铮,差点掉下了眼泪,惹的裴铮哭笑不得,“我听说生完孩子是不能哭的。”
朝朝诧异裴铮为何知道的那么多,原本是想问他的,可看着裴铮那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当他是博学多才。
就像在孕期时,裴铮总是能知道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
但朝朝从不知道,所有的博学多才和轻描淡写,都是裴铮背过人去和大夫请教而知晓的。
孩子在摇篮里睡得香甜,朝朝也十分困倦,裴铮便强硬的将手掌盖在她的眼皮上,让她好好的休息,骤然的黑暗让朝朝有些紧张,她下意识的握住了裴铮的手,耳边传来了裴铮温和的声音。
朝朝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很快就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她久违的梦到了东水乡,哪里有很熟悉的泥瓦房,里头有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那人依旧是从前的打扮,只是和从前有所不同,他的面前有一个小小的摇篮,里头睡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他见到朝朝,很高兴的招呼着她快点过去:“朝朝你瞧,宝宝睡着了。”
朝朝倚在门边温温柔柔的笑了起来。
她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孩子,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不知过了多久,朝朝醒了过来,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只觉得胸前涨涨的疼,只恨不的上手去揉一揉。
只是她羞于启齿,唯有默默的忍耐着。
但这疼痛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不多时她的脸色就惨白一片,很快就被人发现端倪,春荷着急的问她是怎么回事,朝朝却不想说,只是摇头。
最后还是奶娘奶完了孩子过来发现了问题,忙命春荷打来热水给她热敷,朝朝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姨娘不必不好意思,女人生完孩子都会如此的。”
“姨娘莫要担心,等到喝了回奶汤便会好的。”奶娘一个劲的安慰着朝朝,殊不知朝朝再听到这些之后,心情变得有些惆怅起来。
奶娘的手法很是专业,热热的帕子敷上去,很好的缓解了疼痛。
晚些时候,府中嬷嬷送来了回奶汤,朝朝并不需要亲自哺乳孩子,便不用忍受这份折磨,若是放在以前,她也许会因为不能亲自喂养孩子而难受,可如今她却是毫不犹豫的接过那碗汤药。
这一碗药下去,她和孩子之间的联系,就已经被斩断大半。
朝朝的月子坐的很轻松,她并不会干涉奶娘和春荷带孩子,何况孩子还时时刻刻的在自己跟前,在孩子醒着的时候,朝朝就会让春荷将孩子抱到自己的跟前来,她往往什么都不会做,只是看着孩子就觉得非常幸福。
这日子过的简单而又幸福,若真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这么久了孩子还没有名字,裴铮一直都未曾给孩子取好名字。
朝朝也并没有去催促。
旁人只是小少爷小少爷的喊着,而朝朝……
朝朝就更加简单了,她不会说话,孩子无论取什么名字,她都没办法叫出来,所以她从不去催促裴铮。
何况,朝朝的心里还有一些别的想法。
若是不知道名字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名字,她的心就会多牵挂一分。
这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半个多月之后,孩子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会动一动自己的小胳膊引起身边人的注意,朝朝每一次看到都觉得十分有趣。
她身子大好之后,总是喜欢抱着孩子,她爱他,却并不溺爱他。
并不会时时刻刻的抱着孩子,更多时候,孩子还是跟着乳母的。
这天,福财又送来了铺子的利钱,春荷将账本送进来时,朝朝一直看着外头出神,春荷有些疑惑主子在看什么,“姨娘可是想出去走走?等到您坐完月子之后,您想去哪里,世子爷都会待你你去的。”
春荷胸有成竹的开口。
身旁的奶娘也是一脸的赞同。
府中人人都知,在世子爷的心目当中,柳姨娘很重要,她们虽然嘴上还喊着姨娘,但是对朝朝的态度却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不过观望,如今只想着好好的巴结。
试问谁家的妾室能有她这般的命好,不仅能荣宠不衰还能在正妻进门之前就生下孩子,就连生下的孩子都能记在正妻名下。
而这一切,都是世子爷给的。
朝朝不过是想知道,京城的桃花到底是几月份开的。
她极快的掩去了眼眸中的惆怅,她看着春荷故作遗憾道:不过是觉得这个月赚的银子不如上个月的多。
春荷信以为真,便开始安慰朝朝,她说的越认真,朝朝就觉得越安心。
所有人都觉得,她已经不伤心不难过了。
就连朝朝自己都这么以为,仿佛几个月前和裴铮冷战的人不是她一样,她收敛起所有的不满,咽下所有的悲伤。
只是在安安静静的等待一个机会。
孩子的满月很快就要到,满月之后便是裴铮和宋家姑娘的小定。
朝朝从未见过那位宋家姑娘,但她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朝朝并不知道裴铮和宋然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宋家姑娘送来过一份贺礼,祝贺她生了孩子。
不过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是朝朝却不知道要拿那礼物怎么办,是束之高阁,还是感恩接下。
她会不受控制的想着,那宋家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会想是不是宋然人还没有过门,就已经以她孩子的“母亲”自居,所以才早早的送来礼物祝贺。
朝朝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越想越偏激,待到回过神来之后,她根本不能接受这件事。
她全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的这么可怕,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直到后来朝朝才知道,原来那是因为嫉妒。
她嫉妒宋然可以成为裴铮的妻子,那满心的疯狂,让她面目全非,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朝朝只希望可以自己放过自己。
孩子满月的这一日,府中热热闹闹的,既已经没有隐瞒孩子的存在,满月宴自然办的非常体面,宴请了许多的亲朋好友。
朝朝一个人在西苑,听着那些热闹的声音,她在想象着宴会到底有多热闹,她的孩子到底有多好看,会受到多少人的祝福。
她什么都看不到,故而只能想象,因为她仅仅只是那个孩子的生母而已。
这般热闹的场合,并不需要朝朝的出席。
她一人枯坐,拿出了久违的荷包,开始给裴铮缝制起来,那是许久之前刚刚想要给裴铮缝制荷包的时候,他亲手画下的山水画。
纹样已经描绘好,丝线也已经准备好,明明只差了一点点,朝朝却怎么都缝不好。
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没有时间,没有机会。
如今终于可以缝好。
朝朝将荷包和春衫放在了一块儿,放到衣橱里面,做完这一切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干,她呆呆的坐在一旁,不知在思考什么。
外头的热闹不晓得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等到万籁俱寂,朝朝才恍惚的想起今日是孩子的满月宴。
他到今天,已经满月了。今天过后,孩子就要送去阮氏那边抚养。
等到裴铮的妻子进门,他就会由新妇来抚养。
同自己将一点关系都没有。
仿佛现在才感受到悲伤一样,眼泪不知不觉爬满了脸颊,朝朝感受到脸上冰凉一片,尚未来得拭去,就听见外头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朝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一转身就看见只见裴铮抱着孩子出现在了她面前,嘴里还不停的抱怨着,“怎么都不来给我们开门?”
朝朝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裴铮也不去看她,只逗着怀中的孩子,“你娘这是傻了?”
孩子显然很兴奋,欢快的挥舞着小拳头,裴铮差点儿都抱不住他。
直到这会儿裴铮才开始着急,他本意是想将孩子抱来哄朝朝开心的,可没预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朝朝此刻顾不上脸颊上的泪,快步的走到裴铮身边从他怀里接过孩子。
小小的孩子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对气味很是敏感,知道怀中的人是自己亲娘,便安静了不少,被裴铮指责太过分。
朝朝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还没忘记正事,她看着裴铮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他满月,爹娘要给他一块儿庆祝才是。”裴铮说的平静,但春荷和福财送上来的酒菜让朝朝知道,这并非是临时起意。
她拥着孩子,竭力克制住眼眶的酸涩。
她只怕一抬头就会落下眼泪。
比起热闹非凡的宴会,只有他们两个在的地方显然安静极了,裴铮同她说起了孩子在宴会上的表现,一桩桩,一件件,朝朝都听得非常仔细。
直到桌上的菜肴快要见底,孩子在她的怀里沉沉的睡过去,朝朝才不舍的将孩子抱给裴铮。
“今日便留他在此,明早再抱去母亲院里,外头天寒地冻的,不要让孩子吹风。”裴铮心中怅然,可这已然是他能够为朝朝争取到最好的结局。
朝朝并不推诿,她只是抱着孩子很认真的在他掌心里写下自己的请求:世子爷,我想去城郊的庄子上住一段时日。
裴铮有些疑惑朝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朝朝倒也不隐瞒,只说自己见不到孩子会想,正院离川舒苑并不远,她会想孩子是不是哭了,是不是饿了,她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
“可是…京郊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去我委实不放心。”裴铮期初并不想答应,可这却是朝朝到京城之后,唯一一次和他提出要求。
朝朝抬眸看他,缓缓的比划着他的名字:裴铮,你答应我好不好?
裴铮盯着她的手看了许久,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朝对他的态度就是恭恭敬敬的,她已经许久未见她比划自己的名字。
原本不想答应的,但到底拗不过朝朝。
裴铮还是答应了下来,给她找了许多的家丁和侍卫,他亲自送她到京郊的庄子上小住,“我要离京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就来接你。”
朝朝轻轻的点头,温和的笑着,说会等裴铮过来接她的。
和宋家的小定,裴铮自己也没有时间参加,他尚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朝朝一直站在门前,目送着裴铮策马离开,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马儿扬起的尘土都看不见。
她才转身进屋。
腊八的这一日,寺庙里在派腊八粥,朝朝原本和春荷约定了一起去瞧瞧,只是临到头来朝朝却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让春荷一个人去。
春荷自是不从的,朝朝却只是笑:我也想尝一尝寺庙里开过光的腊八粥,想要讨一份福气呢,你且去玩玩,我就在这里等你。
春荷面上犹豫。
朝朝却并不气馁:再过几日世子爷就要回京,我们到时候便要回府,那里有这么快活的日子。
在朝朝的劝说下,庄子上大部分人都去排队领粥,唯有几个家丁守着,朝朝从柜子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换上了寻常人家的衣裳。
拿上了属于自己的一切,留下了关于柳姨娘的所有。
在最后她打翻了煤油灯,借着浓烟混在了惊慌失措的人群里面,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庄子的大门,场面一片混乱,大家伙儿都忙着救火,根本没有注意到朝朝。
她深居简出,人人只知道侯府的柳姨娘住在庄子上,却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朝朝知道自己的容貌艳丽,便用锅炉灰抹了脸,央求过路的老农捎她一段,她本是农女出身,便是养尊处优的再久,那双手也是做不了假的。
她顺顺利利的离开了庄子。
朝朝并没有走太远,只是躲在了破庙里面,趁着夜色才好赶路,她每走一步脑海中那些尘封的记忆就跟着松动。
朝朝想,她娘一定没有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她也要用同样的方式离开,只不过她娘当初离开时带上了她。
而朝朝却舍下了那个孩子。
侯府钟鸣鼎食,孩子留给裴铮,他应当能够衣食无忧,若是跟着自己,恐怕都活不下去。
六日之后,朝朝踏上了去往扬州的商船,她最后回看了一眼京城,心中多少有些惆怅。
她从不后悔和裴铮来到京城,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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