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妾—— by靡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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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了那么久,盼望了那么久,到头来她终是没能和裴铮一块儿去看桃花。
京郊的庄子走水, 柳朝朝失踪了!
这件事传回镇南侯府的时候,阮氏正哄着她的大孙子说话,才一个多月的孩子还不能坐起, 只能躺在摇篮里头挥舞着小手。
阮氏看着心生欢喜, 便哄着他多动动。
咋一听到这个消息, 只觉得莫名其妙:“失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张嬷嬷同样一头雾水, 压根就没听说有这回事, “柳姨娘不是好端端的住在庄子上散心?”
柳朝朝去庄子上住这件事, 其实也是阮氏默许的,她先前的确对柳朝朝有诸多的不喜,但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早就已经没了先前的不满,对于裴铮的所作所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柳朝朝要避开裴铮和宋然的小定,她也是答应的。
“亭曈过几日就会回京,去查查清楚究竟发生何事, 将庄子上的管事带回来问话。”阮氏冷声吩咐, 刘嬷嬷立马领命去办。
京郊的庄子上,火势已经被扑灭,所有人灰头土脸的聚在一块儿清点着损失。
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走水。
这会儿好不容易将或是扑灭,财物倒是没有损失太多, 但却发现了一件更要命的事情, 住在庄子上的柳姨娘不见了!
那可不是普通人,那是世子的爱妾。
庄子的管事想起当日世子爷送柳姨娘来时的模样, 顿时心慌不已, “赶紧出去找人!”
春荷领了腊八粥回来, 老远就看见庄子里闹哄哄的,当时还在疑惑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希望不要吓到柳朝朝。
结果回来一瞧,才发现是庄子上走水了,走水的地方还是柳朝朝住的院子。
春荷顿时疯了一般的往里头窗去。
火势虽然已经被扑灭,可因为烧的实在太厉害,里头还有未曾散去的滚滚浓烟,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春荷却不管这些,铁了心的往里闯,可还没等她靠近就被人拽住。
春荷认出那是和自己一块儿来庄子上的家丁,此时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求着他,“大哥,你让我进去,姨娘还在里头。”
“春荷姑娘,里头没人。”那家丁一脸沉重的说道,春荷听得莫名,心瞬间沉了一片。
还以为是柳朝朝出了什么意外。
她愣了许久才知道已经有人进去瞧过,烧起来的是空屋子,里头什么都没有。
甚至门栓都是拴着的。
很明显这件事情有蹊跷,但是庄子上伺候着的那些仆人却坚决不承认是他们疏忽,也坚决不承认是他们弄丢了人。
只能将事情说的玄乎一些,“门窗都是栓好的,姨娘根本就不在里头,我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管事战战兢兢的开口,事到如今还在为自己开脱。
“庄子的周围都是有人看守,并未见着柳姨娘,可这人就这么找不着了。”
“她一个大活人还会凭空消失不成?”阮氏不耐烦的说道,根本就懒得听这些子虚乌有的话。
“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她的声音冷漠极了,原本就跪在地上的奴才们这会儿头低的更低了
她也懒得去管这群奴才,命张嬷嬷加派人手去沿途寻找。
屋子里的东西早就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压根看不出什么痕迹来,若想要查到蛛丝马迹,也只能报官。
只是这件事情尚未弄清楚来龙去脉,阮氏也不能贸贸然的报官。
若是被贼人掳走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阮氏知道柳朝朝在裴铮的心目当中究竟有多重要,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能贸贸然的做主,便将所有人都暂时分开关押起来,不允许窜供,也不允许他们走动。
一切都等裴铮回来决断。
至于春荷,再看到那废墟之后,人就已经傻了,因为她是柳朝朝的近身丫鬟,同样也被关押了起来,只是待遇比其他人稍稍好了些。
裴铮是在第三日回京的。
在此之前,阮氏派出去的人已经寻找了整整三日,均一无所获。
裴铮从灵州归京,便直接去了京郊,想着直接接上朝朝一块儿回府,可等待裴铮的却不是倚门浅笑的柳朝朝。
反而是母亲身边的张嬷嬷。
张嬷嬷冲着裴铮福了福身子,不等他发问便开门见山道:“世子爷,还请您和老奴回府,夫人有很重要的话要同你说。”
“朝朝呢?”
“柳姨娘已经回府,奴婢担心您跑空,特意来等您的。”张嬷嬷脸上的情绪并没能很好的掩饰,若非裴铮没有注意,只怕是要瞒不下去。
裴铮一开始还以为是母亲又不满朝朝什么,在回府的路上还想着要怎样为朝朝求情。
结果一见到母亲就听到了这般噩耗,“母亲此话何意?什么叫做朝朝不见了?”
不见了是何意?
“三日前,庄子上走水,等扑灭了大火之后,他们清点人数,才发现柳朝朝不见踪影。”阮氏尽可能的用最简洁的语言和裴铮描述此事。
可裴铮还是不可避免的呆滞着。
裴铮就这么安静的听着阮氏说话,母亲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合在一块儿他就什么都听不懂。
什么叫做庄子走水,朝朝不见踪影?
她怎么会不见踪影的?
“她不是好端端的待在庄子上?怎么会不见踪影,她能去哪里?”裴铮根本就不相信这些说辞,甚至还觉得是不是母亲故意骗他的。
“母亲,我已答应您会成亲,您为何还容不下她?”裴铮被这些消息冲击的有些口不择言。
有些话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阮氏自是听出裴铮的弦外之音,怒道:“你这是在怀疑我?”
“怀疑我自导自演,趁你不在要除去她?”阮氏听见这话震怒不已,可回过神来却是伤心。
她没有想到在裴铮的心目中,他就是这么想自己的。
裴铮沉默不语。
阮氏却压根就不容许裴铮误会她,“我若当真容不得她,哪里需要等到现在?早在一开始我便可以让她走,在你忙碌顾不得的时候,在她有孕的时候,我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将她送的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她,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母亲质问的声音悉数传到裴铮的耳朵里,他才渐渐的冷静下来,一脸茫然的和母亲道歉。
阮氏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裴铮的身边亲自劝他冷静,“庄子上的人都被关在府中,我已命人分开关押,你若是想去审问便由你。”
裴铮默默的点了点头,满脑子都是母亲先前说过的话,他在想朝朝究竟为何会失踪?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母亲可有报官?”
阮氏摇头,声音多少有点残忍,“我已派人去寻找,若是报官会闹得人尽皆知,你可有考虑后果?”
裴铮如何不知母亲说的后果是什么,若朝朝当真是被贼人掳走,报官于她有害无益。
无论贼人是求财还是求色,她的名声是要毁于一旦的。
裴铮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去审问人,他迫切的想知道在朝朝的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甚至也不用旁人去请,亲自去大理寺府衙找荀烈。
阮氏拦不住他,只能随他去,不过是让福财和福全小心的照顾着裴铮,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报。
阮氏目送着裴铮离开,不多时张嬷嬷却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夫人,小少爷醒了。”
阮氏收起了惆怅,接过了张嬷嬷怀里的孩子,强打起精神来说道,“孩子还小,日后莫要抱出来吹风。”
她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眸里染上不少的温柔,对朝朝便多了一些怜惜,让张嬷嬷继续加派人手寻找。
荀烈原本正在大理寺府衙处理公务,咋一听到门房说裴铮找他,还以为是好友回京特意找他去下馆子。
结果刚出衙门,就被裴铮拽上马车。到了地方之后,才知道裴铮让他看一间走水的屋子,“你这么急急忙忙的寻我,就是叫我看这个?”
裴铮点点头。
荀烈满脑子都是美酒佳肴,结果瞧见这个,心里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但面前这屋子被损毁的不成样子,瞧着裴铮那着急模样,肯定是着急的。
荀烈便收敛起了惊讶,面上露出几分正经,“这屋子怎么了,你想知道什么?”
荀烈并不记得这几日京兆府有上报私宅走水的案子。
“你只管去查,查到什么全部告诉我,查仔细些。”裴铮的心里很乱,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已经被烧的差不多,裴铮自己根本看不出,只能求助荀烈。
荀烈脱了外袍,让人帮忙把袖子绑起,便走进屋子里去查探。
里头的一些痕迹早就已经被破坏,是后头才被人保护起来的,虽然没有太大的用,但聊胜于无。
荀烈一直在里头待了很久才走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中衣裳更是黑得一塌糊涂,“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问吧。”
荀烈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惨,若是平时裴铮也许还会有些恻隐之心,但这回儿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来得及递上水壶,“里头的人可是被人掳走的?”
“不是,她自己走的。”荀烈接过一旁的水壶,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他抹了抹脸,异常肯定的说道。
“你说什么?”裴铮不敢相信的看着荀烈,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确定?”
“对。”荀烈刚从大理寺衙门出来就被裴铮给薅了过来,这会儿累得脑子都有些不好使,压根没有注意到裴铮的脸色,只是尽职尽责的说着自己发现的事情。
“她是自己走的,火也是她自己放的,而且放的位置都很巧妙,可以很快的点燃。”
“她把门从里头拴上,窗户也是拴上的,应该是先将灯油浇在窗户上烧坏了窗户,等窗户整个儿脱落,才跳窗出去的,窗台上的脚印是之后留下的。可这个时候火势已经烧的特别大,自然所有人都以为,屋子里是没人的。因为窗户实实在在是被烧坏的。”
若非是不合时宜,荀烈都要夸赞一句厉害。
这胆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但是裴铮听到这话之后,脸色瞬间变得奇差无比。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是朝朝出了意外,也许她是被贼人掳走,裴铮想着若是她被贼人掳走,他定会去报官。
名声之事,总是比不上性命更重要。
结果呢?
现实给了他狠狠一耳光,她不是出了意外,而是自己离开的,甚至为了离开还要放火烧屋子。
甚至还将门窗都拴上,想出这样的法子。
她知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多危险?
知不知道要是有个万一,她真的会出事。
“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荀烈单手搭在裴铮的肩上,小声的跟他说话,“这地方是你们家的庄子吧?那什么…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福财和福全在一旁听着,只恨不得去把荀大人的嘴给缝上,这说点什么不好?
简PanPan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荀烈见众人脸色有异,只觉得有点委屈,若他是个傻子也就罢了,这事儿自己消化消化也能过去。
最要命的是荀烈还不是个蠢货,很快就猜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难不成,难不成是…”
他急急忙忙的捂住自己的嘴,什么话都不敢说。
荀烈已经猜测到这件事情到底和谁有关,联想起自己勘察到的证据,只恨不得这会儿快点消失,“我…我衙门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荀烈忙不迭的想溜,但看见裴铮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委实狠不下心,“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裴铮缓缓的摇头,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她但凡有离开的打算,一定会有迹象,你就一点也没发觉?”
荀烈的话就像是尖刀一般的扎进裴铮的心里,他若是有所察觉,事情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
他离开的时候,朝朝还是好好的。
裴铮想着荀烈说的话,径直走到马车前要将马匹卸下来,荀烈看穿他的打算。好说歹说才拦住他要在闹市纵马的念头,“你是疯了不成?就算陛下再宠你,你敢当街纵马依旧是要下狱的。”
“你若是被关个三五日,还要去那里找人?”
裴铮被这句话劝住,这才乖乖的和荀烈一起坐马车。
回府之后,裴铮立刻赶往川舒苑,发了疯似的在西苑翻翻找找,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朝朝的东西是那么的少。
妆奁里的步摇和胭脂水粉,她一件都没有带走。
一眼就能望得到头,都是他送的。
衣橱里面放着的不过是一些寻常衣物,都是来到京城之后,他命人置办的。
倒是她从前带来的那些都已经不见。
随着逐渐的翻找,裴铮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难看,因为他发现,他送给朝朝的东西,几乎都在,甚至还有风干的糖人。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在一个箱笼的最底下,裴铮翻出了一套春衫,很熟悉的颜色,是朝朝给他做的,整整齐齐的放在那儿,上头有一个荷包,是他当初随手画下的画。
朝朝说,一定会将这荷包绣出来。
他并没有等到这个荷包,可裴铮没有太在意,想着她若是不想绣,也没有关系,只要她高兴就好。
原来这个荷包,早就已经绣好了吗?
为何不早些给他?
裴铮缓缓的打开荷包,发现了里头还有一张纸条,是朝朝的字迹,她早就已经会写字,早已经不是那歪歪扭扭的笔画。
纸张上的字很是好看,端庄秀丽。
可上头的内容却让人遍体生寒。
【裴铮,我要回家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抽干了裴铮所有的力气,他无言的看着这张纸条,一点儿也想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要回家?要回哪里去?
不是她自己说的吗?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如今他在这里,她为什么要离开?
荀烈一直焦急的等在外头,一开始里面还有裴铮翻箱倒柜的动静,可这会儿却什么都没了。
他担心的不行,便咬咬牙冲了进来,“裴铮?”
荀烈无心去管这屋子的摆设和陈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软榻上的男人,他的边上还放着一套春衫和一个荷包,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只是荀烈认识裴铮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当真是觉得难受,“亭曈?你没事吧?”
裴铮依旧不言,手上的纸条被他攥的死紧,顺着他的动作荀烈总算看到了那张纸条,看清楚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这是知道了什么事儿啊?!
“这,这,也许只是离家出走?”荀烈开始语无伦次的安抚他,“我媳妇儿生气的时候也会离家出走的。”
裴铮缓缓抬眸看向荀烈,冲着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太过于骇人,荀烈根本就招架不住,“亭,亭曈?你别这么笑,你知道有多可怕吗?”
裴铮听不出荀烈的言外之意,只是看着那张纸条出神,“你也说是离家出走,你也觉得这是她的家,可好端端的,她又要回哪里去?”
是东水乡吗?
京城距离江南有千里之远,她究竟要怎么去?
“这,这,你们不是还有个孩子,当娘的如何能够抛得下自己的孩子?”荀烈着急忙慌的找着理由。
裴铮回忆起朝朝对孩子的态度,她从不干涉乳母照顾孩子,更多的时候都是在一旁看着,她对那个孩子的态度,瞧着总是有些奇怪的。
但朝朝却告诉他,是因为孩子注定不能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们的感情若是太好,她会舍不得。孩子若离不开她,旁人便会不喜欢。
对他们彼此都不好。
彼时裴铮庆幸朝朝可以理智,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讽刺。
她怕是早就存了要离开的心思,所以才会一直和孩子保持距离,“孩子在我母亲院中。”
“啊?”荀烈只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这些事情,有些不确定的问着裴铮,“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
裴铮被问的脸色越来越差,不对劲的地方?
如何会有不对劲的地方呢?
她和从前一样的温柔。虽然哭过,恼过,气过,最终归于平静,裴铮以为她是明白的。
明白自己的苦心,明白自己的安排。
他满心以为,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他也一直以为,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开始。
结果呢?
这一切都是骗局?
“不过就这么几日,总还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荀烈见不得裴铮这副模样,眼一闭心一横的走到他身边,认命道:“这庄子里的仆人在何处?我来审。”
裴铮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没有拒绝荀烈的提议,但也不想就这么放任不管,他要自己去问清楚。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柳朝朝走的这般决绝。
屋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在,他送给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走。
庄子上被扣押着的人,在被关了几日之后,终于见到了裴铮。
管事的直接跪在裴铮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说冤枉。
裴铮却无心理会,只是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人,“莫要说些有的没的,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管事的哭声戛然而止,僵直了身体跪在裴铮面前。
荀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开始审问。
整个庄子上一二十人,加上镇南侯府送过去的家丁和丫鬟,前前后后一共四十五人,全部问完都已经到了半夜。
裴铮这才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朝朝支开了所有人,自己在屋中放了火,瞒过了所有人离开。
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察到异样,因为朝朝离开的那一天还在和丫鬟婆子们计算着他回去的日子。
还在等着他回京。
所有人都当朝朝在等他,裴铮这才知道,她骗了所有人,也许还骗了她自己。
西苑里还有不少的银票和碎银,裴铮在荀烈审问家丁的时候仔细的检查过,她只拿走了一小部分。
绝大多数都留了下来。
这件事让裴铮的心情愈发复杂起来,就要这么和他划清界限吗?
他给她的东西,朝朝什么都没有带走。
人群散去,裴铮又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张纸条,他这会儿甚至都不知道教会她读书写字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为何会有人这么残忍?
用他教会的字,一字一句写下诀别之语。
她写下这些的时候,可有过丝毫犹豫?
那天晚上, 川舒苑的灯亮了一晚上。
荀烈因为要上朝的缘故已经回府,临走之前多番叮嘱福财和福全小心的照看裴铮,“若是有事就来荀府找我。”
福财和福全郑重其事的应下, 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照看裴铮, 但裴铮却只是神色平静的待在朝朝的屋子里, 检查着屋内所有的东西。
最后终于确定, 她离开的时候, 当真什么都没有带走。
他送给她所有的东西, 她都没有带走。
反倒是昔日从江南带过来的那些,已经全部找不到。
这个认知让裴铮的心情变得极差,但他的脸色却逐渐归于平静, 并没有荀烈等人担心的情况出现。
福全和福财两个人就站在外头,门没有关上,他俩对于里头发生的事情只晓得一清二楚,心里着急不已, 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去劝。
还是福财想起了春荷, 忙问府中伺候的人春荷在哪里。
“春荷姑娘被夫人关押在柴房之中。”院中伺候的小厮连忙说道。
方才审问的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春荷,福财也是这会儿才想起,立刻就去柴房找春荷。
而在柴房的春荷, 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 完全没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不过是去领了一碗腊八粥而已。
为何就弄丢了主子?
柳姨娘这般柔弱,她可以去哪里?
她是不是被贼人给掳走的?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朝朝出了意外, 而不会想到她是自己离开的,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 朝朝过得很好,很幸福。
有裴铮全心全意的爱护。
什么都为她考虑好, 为她想好。
就算日后世子夫人进府,世子怕也是不会让柳姨娘委屈。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怎么会自己走呢?
春荷起初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春荷就没有那么肯定了。
毕竟他们都不是柳姨娘,哪里能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春荷心急如焚,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福财,她一见到福财就知道是世子爷回来了。
两人一见面,什么寒暄都顾不得。
福财直接问她可知道柳姨娘去了何处。
春荷默默的摇头,“我不知道。”
她若是知道,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你同我去见世子爷,无论你想到什么,知道什么都要说出来,万不可胡说八道,听到了吗?”福财尚不知道裴铮如今是何心思,也不敢贸贸然的瞎出什么主意。
只是福财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大致猜测到夫人将春荷关起来的用意。
夫人怕是也想到了柳姨娘自己出走的可能性,担心是她们主仆二人合谋的。
“福财大哥,姨娘她到底如何了?”春荷的眼里满是担忧,福财一见这个情况,心就凉了半截,他猜测春荷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倘若真是如此……
那世子爷那边可怎么办?
福财简直不敢想下去。
他轻轻的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春荷的问题,只是领着人去见裴铮。
西苑中,裴铮看着跪在地上的春荷,神色颇为复杂,许久之后才缓缓的开口,“那日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你会不在朝朝的身边?”
春荷听见这话,心中浮现出点点的悔恨,她曾无数次的后悔,为什么那天她不坚持陪在姨娘的身边。
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日姨娘本是要同奴婢一起去寺庙领腊八粥的…”春荷跪在地上将那日的事情全部复述了一边。
寺庙的腊八粥是祈福过的,所以人人都觉得领来那腊八粥可以有好运。
也正是因为这个,朝朝才想着也要去领,只是出现了一点状况。
“那一天,她和你说了什么?可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姨娘说腊八一年才一次,这粥也只有今日才有,希望我一定要将粥领回来,她想要沾沾福气。”春荷说到后面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她当真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柳姨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的一举一动都和平时没有任何的区别,“姨娘还和奴婢说,您很快就会回京,她一直都在等您回来。”
“她说还想趁着回府之前去买些布料,给您和小少爷做衣裳。”
朝朝的期盼不似作假,她每天都在等着裴铮回京,掰着手指算日子,春荷都看在眼里,所以春荷猜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春荷的供词和所有人都一样,没有人发现朝朝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她从不在意让别人知道她对裴铮的期盼,人人都当朝朝在等裴铮回来。
只当她爱惨了裴铮。
可谁能想到柳朝朝是要离开的,她走的光明正大,干脆利落。
什么都没有带走。
裴铮问了很多的问题,朝朝离开的那一日的所有细节,他问了又问,行为,动作,和态度。都没有落下,直到春荷想不起来任何的细为止。
裴铮一次一次的问,春荷一次又一次的复述,而后他又一遍一遍的听着。
足足听了几个时辰,他终于死心,知道她并不是临时起意,“她平日在府中时都会做些什么?”
春荷听到这话,脸色就变得有些黯淡,“姨娘平日在府中,一直都在西苑待着,很少外出。”
“是吗?”裴铮恍恍惚惚的回了一句,将目光从一旁的架子上移到春荷脸上,他“看”向春荷,眼神却没有任何的神采。
春荷见状却说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奴婢刚刚去姨娘身边伺候的时候,她每日都会坐在窗户边瞧着外边,奴婢起初并不清楚,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等您回来。”
“她坐的位置正对着川舒苑的大门,姨娘常常坐在那儿,一等就是一整日。”
裴铮那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眸,才终于动了动,他这会儿才像是看清楚春荷,像是要确认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春荷对裴铮本有着天然的恐惧,若是从前她万万不敢说这些话的,可如今她已从裴铮的态度当中明白过来柳姨娘失踪的真相。
这个时候,春荷想起了很多被她忽略的事情,柳姨娘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她虽然也很温柔,但那是不一样的。
“但是世子爷您很忙,常常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过半,奴婢时常在值夜的时候瞧见您晚归。翌日一早同姨娘说起的时候,她都会很开心。”
“会问奴婢很多很多的话。”春荷越想越觉得心疼。
那个时候的柳姨娘远比后来要开心很多。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了,她不再坐在窗户边发呆,连外头都不去多看一眼,也再没有问过春荷,裴铮夜里有没有来过。
她所有的情绪都是淡淡的。
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来。
朝朝所有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的,身边的人甚至都感受不到其中细微的差别。
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就已经不一样。
可如今仔细的想想,却还是想不到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模样。
“她可有和你说过什么?”裴铮听到这些,已然不知是什么心情,他从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朝朝是这么过得。
裴铮的心中像是有所期待,他迫切的想从春荷嘴里听到些什么,但又害怕春荷说出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