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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金枝—— by摧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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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君扶却记起前世张家张衡简的帮助,虽然于事无补,可她依旧感激那时张衡简出手相助。
于是君扶忍不住道:“张家其他人或许心术不正,但张衡简却的确是好的。”
“是呀是呀!”最先提张衡简的那人一见得了君扶肯定,也高兴起来,“他是庶子,但却十分上进,品性也是绝佳的,一直受他继母钱氏的打压,这些年日子过得很苦。”
此女句句不离夸赞,分明只见了一面,却知道张衡简这么多事,怕是已经春心萌动了。
君扶浅笑了笑,看了看这一干人,禁不住皱了眉。
却没有人提谢回昉。
这些都是与她相近同龄的女子,她们是都觉得谢回昉那是长辈,是不能的吗?
正想着,就听有人道:“说起张家,我记得那日谢家家主好似也在,好一张谪仙一般的脸,叫人过目不忘。”
谢家当年盛名,京中无人不知谢回昉。
可若做为郎婿的话......
“听说他身子骨不好,一直将养着缠绵病榻,谢家那一大家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听见的姑娘连连摇头,“我劝你还是歇了心思。”
这人嫁过去,长长久久倒也罢了,万一没两年谢回昉撒手去了,留下一个寡妇在谢家,还不被谢家那些人生吞了?
除非是个家里腰杆硬的,可是腰杆硬的,谁会选一个盛极而衰的商家做亲家呢?
君扶听着她们说话,默默别开了眼。
下午的时候,两边各自入席,女眷这边氛围尚且轻松愉快,男席没聊几句便说起朝中大事来。
“听说江北又闹起瘟疫,这回的规模好似还不小。”
“谁说不是?即便州官已及时封城,但还是有一些流民逃了出来,将疫病带到了周围几个县,眼下是控制住了,不过我听说并没有合适的草药。”
“宫里不是派了太医过去吗?”
“太医院那帮人刁着呢,哪儿肯放真正的大拿过去,怕就是打发过去几个小的年轻的。”
“唉,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民心......”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闻,陛下似乎有意派一位皇子过去,也不知道属实与否。”
大伙相继聊着,谁都心知肚明陛下现在堪用的只有两个皇子了,三殿下和四殿下。
三殿下锦衣玉食,一只熊都能被吓得没了反应,何况是瘟疫这等要命的事?不过近来京城风向多变,万一三殿下豁出去了以此挽回圣心也未可知。
这四殿下嘛......就在今日的席上。
众人不着痕迹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都看不透这四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四殿下之前一直受陛下冷落,三六殿下又都风头正盛,无人想过要去结交这位四殿下,也就无人了解他的秉性。只是此子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跃成陛下最受用的皇子,怕也不是寻常人物。
非但如此,陛下的心思他们也有些猜不透了。
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不是对三殿下失望彻底,决定拿这个儿子去一试,还是四殿下......
这些人低声的议论或多或少也穿进单容瑾的耳朵里,他不动声色盯着盏中的茶,眼神却逐渐飘忽起来。
明明身至此处,可他却恍惚觉得君扶在自己眼前一般,她笑时的模样,冷冷睨着他的模样,前世倒在他怀里阖上眼睛的模样......
当初他以为只要重生,他就能顺顺利利和君扶在一起,他还特意避开了君邺成的投诚,为的就是仅靠自己夺得太子之位,好风风光光迎娶君扶。
可现在是什么?君扶清清楚楚记着前世发生的事,她喜欢的人是他的舅舅,从来不是他。
那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呢?
除非......舅舅死了,而后,君扶便会如前世一般,将就着嫁了他。
可他单容瑾,什么时候竟要去求君扶的一个将就了?
他心乱如麻,自从昆山秋狩之后,他所有的计划好像瞬间都落了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重生这一世是为了什么。
如前世一般去逼迫君扶?不,不能再这样。
难道眼睁睁看着君扶和舅舅在一起,他去做那没劲的太子吗?
单容瑾紧紧闭上眼,不,他只想要君扶。

第54章
赏花宴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 君扶又拉着含春和自己的侍卫出了丞相府,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去看谢回昉了。
横竖她今日让单容瑾过来露一面的目的已经达到,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有想法的人自会去争取。
“小姐,府上还在宴请,咱们这个时候出去不太好吧?”含春不大放心, 回头看了几次。
“就是要这个时候才走得了,我去昆山一趟, 不过是惊了马而已,这些日子母亲管我也管得太严了。”君扶早已让青松驾马车出发去谢家了。
她本来打算秋狩过后就去找谢回昉的,硬是没找到机会出门。若再不去看看他, 君扶真是要急得上火了。
照常还是翻墙的,可今日君扶到的时候,发现她时常翻墙的地方居然开了一道小门,她怔了怔, 心口突然随之一热。
“你们在这里等我。”君扶这回把含春也留下了,迫不及待进屋去找谢回昉,快步走进书房时正见那人在练字。
他还是穿着惯常的一件雪衣,周身气质清润又温和,君扶看着他便情不自禁驻足了一会儿。
“怎么不进来, 站在那里做什么?”谢回昉突然开口说了一声。
君扶这才动了动身子朝里面走过去,笑道:“一时入神了。”
听见她的声音,谢回昉先是一愣, 随后双目中那点惊讶化为点点温柔, 他道:“原来是你, 我以为是谢犁,好多日不曾见你。”
“是啊!”君扶才不管什么男女大防, 她都是重活过一次的人了,连死都不怕,还在乎这些干什么?便过去将谢回昉一把抱住,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笑音解释道,“本来从昆山回来就想来看你了,但是家里人总是圈着我,今日府上宴请,我才能得空出来看你!”
“我听说你在昆山遇险了。”谢回昉眼中露出一抹忧色,“可有哪里伤着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哪里伤着。”君扶见他关心自己,心里更加热切,“只是回去的那晚淋了雨,发了些热,不过第二天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好。”谢回昉这才放心下来,搁下自己手中的笔,传谢犁拿些果子茶饮上来。
一看见他,君扶便不免要忧心他的病,道:“之前那个大夫是没有找好,不过我已经托我哥去宫里问太医了,他也答应了要帮我们的,之前那张方子便是宫里一个有资历的院判看出不大对劲的,咱们先治着,慢慢来。”
“好。”谢回昉自然无有不应,他自己这副病躯本来就没有筹划要活个多久。
只是以前那是了无牵挂的时候,自然不大上心,可现在他是有了牵挂的,尽管是为着君扶,他也要努力撑一撑。
只是谢回昉心里还是会隐隐后怕,他这身子若是一个人倒也好了,来去不会连累谁,可若真和君扶成了婚,他没过几年又丢下君扶去了,这世道中让君扶一个人如何过活呢?
谢家的人终究是不堪托付的。
他正想着这件事,未料君扶也正道:“回昉,咱们尽快成亲罢。”
“什么?”谢回昉一愣,“这样会否有些仓促了?”
是有些仓促,可君扶心中亦隐隐怕他们如前世一般留不住性命,若她和谢回昉又是先后重病去了,那她此世不是又白活一遭吗?
她什么也求,只要今生能和谢回昉做一回夫妻就好。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促成。”君扶道,“你什么也不要管,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会自己周旋的。”
谢回昉蹙了下眉,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与君扶难以匹配,可只要君扶愿意,他可以登门拜访君扶的父母求他们成全,他并非什么大能之人,能给君扶的不多,但只要他能给的都会给,此生永不再纳妾,唯一说不出口的就是他这副病躯,实在是怕拖累了君扶。
不过此刻迎着君扶热切充满希望的目光,谢回昉说不出半个“不”字,哪怕他只活到明日,至少今日应该让她尽兴。
“好。”谢回昉浅声应,“聘礼我总要准备周全。”
君扶见他答应了,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好似两辈子很久都没这样高兴过了。
“那就说好了!”君扶道,“你等着我!”
自谢家回来后,君扶便专心策划此事,顺便催促君胥找太医的事。
君胥道:“前些日子江北闹了瘟疫,局势都要收不住了,太医院但凡有些能耐的都去看诊了,其余剩下的都是几位娘娘身边固定的人,不好带出,等过了江北这事再说罢。”
“瘟疫?”君扶听了这话,反而放心下来,前世这场瘟疫虽来势汹汹,但是到十月底时已然发来捷报说瘟疫平息了,并没有闹到京城来,这样想来太医们很快就会寻到合适的方子。
“嗯。”君胥叹了声气,道,“迄今为止已经死了好些人,陛下为彰显朝廷关怀,派了四殿下亲往查看,听说是四殿下主动请命去的。”
“是吗......”君扶心里一哽,她是相府千金,别说瘟疫,她连饥荒都没见过,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她眼中看见的都是最最鲜亮不过的东西。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理所应当就该是她的,怎会不如愿呢?
所以在谢回昉重病不治之后,她才会觉得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以致忧思成疾。
前世闹瘟疫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已经记不清了,可是君扶记得前世也是单容瑾自请去江北协助平息瘟疫,他没有根基,要博得圣宠只能以命相搏,可即便是这样功利的做法,那他也是去了江北实实在在为百姓做过什么的。
她怎能一味只知道谈情说爱,输给单容瑾呢?
“哥,我听说有些病人用过的东西都被烧掉了,我从自己私库里捐些银两过去,你代我转交给前往江北的使者,如何?”
君胥失笑,“哪儿就用得上你操心了?”
然而君扶的神色却很认真,君胥那点笑意一点点淡去,最后应道:“好,我去办。”
得了准话之后君扶便回屋准备银子去了,她能做的事远不如单容瑾那么多,可是她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得最好。
仅仅一下午的时间,君扶就整理了五百两银子出来,她把自己平时不戴或很少戴的首饰都拿出来一并叫人典当了换现银过来,折合下来又是几百两。
含春看着,担心道:“这样一花出去,小姐要有一两年的时间没有闲钱添置新衣裳和首饰了,平时的开销也要大裁,您何必自己受苦,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呢?”
君扶沉默着,单容瑾有自己的私心,她何尝是没有一点私心呢?重生这样荒谬的事情她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不能信的?
她只是在想,若她能力所能及做些好事,能不能积攒一点功德,老天能不能放过她和谢回昉,让他们今后的日子顺遂一些、好过一些?
万一呢?
“你只管去做便是。”君扶道,“我院里的下人,包括你,份例一应还和之前一样,缩减的地方只管往我这里扣就是。”
含春见君扶态度坚决,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应着去做了。
两月之后,大部分外派的太医都顺利返回京中,并且带回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此次江北瘟疫的平息,四殿下单容瑾当属头功。
到来的太医将单容瑾是如何找到病症、如何找到草药、如何救治都详详细细为隆景帝说了一遍,语气中不乏对单容瑾的大加褒奖。
“陛下,四殿下说只要江北的瘟疫彻底平息,他便即刻回来复命!”
隆景帝听着一同前往的大臣们禀报完,颇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这个四子他只觉得倍感惊讶,从前也不曾听说过他会医术、能辨草药啊,他那母亲......也就是个商人而已,又与岐黄之术无关。
顶多是他那个舅舅,听说时常缠绵病榻,人都道久病成医,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那个舅舅有关联。
江北的瘟疫能这么快平息属实是大功一件,隆景帝确实该好好奖赏这个一直被自己冷落的儿子,反观三皇子,他悉心浇灌了多年也只是政绩平平,最大的功劳竟就是无过而已,而四皇子呢?他略给了一个试炼的机会,就给他办成了这样大的一桩事。
连回来的太医都说,这次平息瘟疫若非单容瑾,恐怕不会如此顺利又迅速地平息。
如何封赏单容瑾,成了隆景帝心中的一件难事,此刻正是敏感时机,若封赏厚重,自然会有人去揣测圣意;若封赏不当,那不仅是寒了江北的民心,隆景帝自己也惧人言可畏。
可是往前十余载,隆景帝从未想过要立自己的这个儿子为太子,可现在历经瘟疫一事,单容瑾的名望早已胜过三皇子,几乎是众望所归,他身为皇帝,无法太过偏私了。
老三的才干实属平庸,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瘟疫的风波渐渐平息了,单容瑾此去江北,不仅赢得了江北民心,还让太医院的人对他刮目相看,再加上单容瑾自请留在疫病之地直到瘟疫消失,亦让同行治疫的几位大臣们好感骤升。
其中不乏有曾与三皇子亲近过的,他们并非没有劝过三皇子,时疫恐怕是三皇子最后一次机会赢回圣心,可那时三皇子说什么?
“本殿又不会治病!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让本殿去干什么?你们去就好了!太医去就好了啊!我看你们是存心要本殿死!”
三殿下太过怕死,于大局恐怕有弊。
日后即便是称帝,那若天下太平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谁又能保证天下太平呢?
若一朝生乱,皇帝先乱了,那国家、百姓怎么办?
所有人心中都在思虑这个问题,他们是臣子,自然要以社稷为重。
此刻江北之地,放言望去一片缭乱,家家户户门可罗雀,所有人都闭门不出。
瘟疫还未完全过去,痊愈的人知晓那是一场多么痛苦的疾病,生怕再次染上,都嘱咐家人不能再外出。
单容瑾还在州府借住,一是清点损失人口,二是焚烧病死的尸体,三是百姓后续抚恤工作,一一都要做完。
“殿下,咱们能调度的银子不多了,本就钱粮紧缺,现在只能撑个三五日了,全城百姓都还等着施粥呢。”
“嗯。”单容瑾平静地应了一声,来江北这些日子他消瘦了不少,不过好在他身体素来强健,并未感染时疫,这些日子虽然辛苦,但好歹都撑下来了,这钱粮便是最后一道关卡。
前世他来江北时远不如今世顺利,按时间算瘟疫还在蔓延,几日后他也会感染时疫,九死一生才回到京城。
重生给他提供了许多便利,但有些关卡还是要过。
他道:“此事我会亲自解决,你只管照常施粥给百姓即刻,药材亦不可断。”
“是!”州官领命下去,摇摇欲坠的心情好似找到了依靠,这四殿下真是神通广大,不仅研制出了治疗时疫的药方,还有无数法子让江北之地起死回生,关键人年纪轻轻就如此沉着冷静,真不愧是皇家养出来的人。
钱粮是急缺之物,而且现在江北瘟疫的消息传遍上下,周边各地的粮价都飞涨,要解决此事无非是问周边豪绅借钱借粮,后面再用国库填补,坐地起价的部分单容瑾需要从自己的私库拿出银钱来补上。
这是最快的办法,若瘟疫过去江北再闹饥荒可就是大乱了,毕竟这偌大的江北成千上万口人等着吃饭,这些粮食不能凭空变出来。
前世单容瑾便是用此法填平了这笔亏空,周边那些豪绅也不是轻易松口的料,颇费了他一番心力,不过现在单容瑾已然知晓了那些豪绅的性子与短处,还算好拿捏,办起来可比前世要容易多了。
他备好车马,准备天亮就启程前往临边州郡,然而深夜之时却有人送了笔钱财和几车粮食过来。
押车的是君家几个得力的小厮和侍卫,还有行伍中人,言明了说是奉命大公子,里面还有不少小姐的馈赠。
“君扶?”单容瑾有些发愣,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在江北之地听到君扶的名字。
“是啊四殿下,我们小姐听说江北之事便变卖了她许多首饰,又拨了自己私库的钱来救济,我们少爷便也添了一笔,后来谢家家主听说后也添了许多进来,这便有了这些。”
单容瑾望着这些人带来的那些东西,好一阵子才让人将东西都收入库中。
真是不一样了,她以前那只知道闺阁中事的那种性子,重生一回竟还想着捐出这些来。
单容瑾看了账目,光君扶一个人捐的就有一千五百多两,足够江北抵上好一阵子了。
这么花血本,怕是今后有一段时日她就要不好过了。
君扶的父母,单容瑾都是了解的,君丞相比起女儿更在意自己的权势,鲜少关心她,只是不短了她的吃穿用度而已。
她母亲是个很短视的妇人,气量也小,容不下什么东西,性子既不讨喜又不会来事,是个只会窝里横的软性子,耳根子也软,但凡遇上个稍有心机的妾室都能拿捏了她。
不过......君扶很好。
单容瑾想着她,嘴边便会不觉露出一抹笑意。
她很善良,没有起过害人的心思,不过是有些千金小姐的脾气而已,该发火的时候就会发火,哪怕有时候会做小伏低,她眼里仍旧冒着火星子,叫人看了只觉得好笑。
前世从对君扶一见钟情到迎娶她过门,单容瑾一直都知道君扶不喜欢他,只是不喜欢也好、讨厌他也罢,单容瑾原是打算婚后与她好好过的。
做不到鹣鲽情深,哪怕是相敬如宾呢?
只是他没想到君扶会听从她母亲的话,把他也算计进去,拿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固宠,那么早就盯上了太子之位。
这是所有帝王的忌讳,更是单容瑾的忌讳。
可是在君扶死的那日他就后悔那么对君扶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君扶会病得那么厉害,怎么也没想到君扶就那样撇下他走了,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他。
而君扶喜欢他,他抱着这样的念头活了半辈子,费尽心机、呕心沥血换来了这次的重生。
他迫不及待地去找君扶,想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想和她重修旧好,即便是看见她喜欢舅舅,他也不止一次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因为舅舅和他长得像而已,君扶认错了人。
而如今,单容瑾才知道,是长得很像,可真正做了替身的那个不是舅舅。
原来是因为这样,君扶才答应嫁给他,才答应做了他的太子妃。
直至今日单容瑾还记得他们大婚那日,君扶远远走来,她身上穿着他亲自准备的嫁衣,望着他的眼神有多欣喜。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里,单容瑾有多心动,他甚至在瞬间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是个太子的位子而已,他日自然是君扶和他的孩子要继承大统的,那又有什么不一样。
可也仅仅一瞬间,君扶把她那样的眼神收了回去,很多次很多次,单容瑾都觉得君扶看他的眼神过于奇怪——太过饱满了情绪了,而他们之间其实没有纠葛那么深。
在成亲之前,君扶对他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那夜的大雨中,她趾高气昂地抛给他一包金子,就那么一眼,那一幕,足足让单容瑾回味了好多日,好多好多日。
直至现在单容瑾才明白,君扶所有那样的目光都不是给他的。
她只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而已。

“殿下。”
一盏灯如豆, 将单容瑾单独的孤影映在一面墙上,劲风推门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他沉默坐着,神情极为阴郁。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 好似从昆山秋狩回来之后,他便总是这副模样,劲风不大明白, 昆山秋狩之后四殿下威望大大增加,现在局面也是越来越好了, 不知为何四殿下却一点儿不见高兴。
“京城捐来的物资已尽数清点入库了,明日还去临州郡县拜访当地豪绅吗?”
“自然要去。”单容瑾道,君扶他们送来的东西的确是解了燃眉之急, 但是并未解决了问题,不过也实实在在帮了单容瑾一个大忙,他手中有了几分筹码,谈判的时候自然也能多搏一些好处。
“是。”劲风不再多问, 只管下去办事了。
如此又过了一月,大雪埋了回京的路时,单容瑾一行才从江北抵达京城。
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百姓们议论着今年是个丰收的好兆头,而单容瑾却在想, 若按照前世推演,还有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他的舅舅就要病故了。
屋内烧着铜炉炭, 君胥带了位很有威望的院判出宫去了谢家。
君扶早就在谢家等着, 和谢回昉一并。
太医院判到的时候正是吃午饭的时机, 谢家招待他用了一顿好饭,过后才去看诊。
望闻问切, 说了好一阵子,院判重重叹了口气。
“可怜谢家主年纪轻轻,只是这病拖了太久,恐怕已经有损根基,不知道能不能康复啊。”
此话一出,君家兄妹脸色齐齐变了,唯有谢回昉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道:“院判只管告诉我事情,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院判道:“若从今日起好好调理身子,兴许有绵延寿数的可能,如若不然......恐怕只剩三个月。”
君扶面色发白,死死攥住自己的裙子,那就是前世谢回昉病故的时间。
君胥的神情同样沉郁下来。
他不知道谢回昉的身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仅仅三个月,他不能将妹妹的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个人。
虽然情况不容乐观,可君扶不知道会如此难以转圜,她以为只要早些救治,谢回昉的病是会好的。
她紧紧攥着手心,手指尖都泛红了,问院判道:“晚了多久?若从今夏就开始医治,会好转吗?”
君扶心中提着口气,因着前世的缘故,她并不大喜欢太医院的这些太医,所以自作主张去让青松找了江湖郎中来,只是遇上庸医白白耽误了一些时间。
她想知道,拖成如今这步田地,是不是因为她做得太迟了。
院判摇了摇头,“若是去年夏天,那还好说。”
君扶心里蓦然沉沉一坠,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一般。
来不及,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来不及的。
枉她欢喜了一场,却原来压根就是来不及。
君扶面上血色尽失,脸色难看得厉害。
谢回昉见状,立刻传人来送院判回去,起身道:“没关系的。”
明明是他的病,明明是他的身体,明明是他就要不久于人世了,可这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她。
君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眼睛一湿,再也忍不住地无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到头来她只是白白重生了一遭,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什么也没能做到。
十几年了,君胥第一次看见君扶哭成这样,他哑着声气正想出声安慰几句,又见君扶抬起头,她很快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轻轻吐了口气。
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前世她不都已经撕心裂肺得哭过了?
这一世她能和谢回昉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我们成亲罢。”君扶道,“越快越好。”
既然一切结果都是无法改变的,那她也不会再改,只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周全自己的心意。
“什么?”谢回昉惊讶。
“不行!”君胥坚决道。
他看了谢回昉一眼,一把将君扶拉出了房间,走到廊外,君胥才压着声音对君扶道:“他就剩下三个月,你做什么非要淌这个浑水?我看你是被这个男人迷得没了脑子!你有没有想过你守寡之后的日子有多艰难?知不知道他们谢家是多大的一个烂摊子?这段时间你要胡闹我不管你,但是谈婚论嫁绝无可能!”
“不要管我!”君扶狠狠甩了两下,都没甩开君胥的手,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再有一年她也要病死了,她要和谢回昉成亲此生才算没有遗憾。
“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君扶道,“倘若不能嫁他,我此生都无法安宁,你别管我了君胥!”
君扶只会在心情好的时候管君胥叫哥,两个人平时都是以姓名相称。
与此同时,谢回昉站在屋里,垂目看着放在桌上的那张药方,院判说他只有三个月了。
即便如此,君扶还是想嫁给他。
他目光清润,薄红的唇瓣露出一点笑意,能在死前感受一回情爱是什么滋味,他谢回昉这一辈子,也算没了遗憾了。
君扶执拗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头牛,君胥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明明道理都给她掰开揉碎说清楚了,可君扶就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执意要如此。
君胥看着君扶甩下他进屋去了,站在院子里暗暗恼恨为何要给谢回昉找这个太医?若是不知道他这么快就要死了,那婚事就能慢慢商议,一直拖着。
哪里像现在,君扶是非要做不可了。
决意要成婚之后,君扶几乎是小跑着进屋的,她一进门便看见谢回昉站在窗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和君胥的对话。
“谢回昉!”君扶出声唤他。
等他转过身来,君扶问道:“你要不要娶我?”
虽下着雪,可外面阳光很好,谢回昉一转身,就看见君扶明艳的容颜上镀着一层绒绒的光,她生得很好看,她是谢回昉见过最最大胆的女子,谢回昉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乞巧节那晚的君扶,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好像盛着这世上最美好的光泽,说她愿想他所想,求他所求。
“好。”谢回昉笑着应下,他清俊的容色因这一笑变得生动又好看,“我们成亲。”
“姓谢的!”君胥简直是要疯了,他从没想过自己妹妹的终身大事需要他这般操心,“你别太自私了!三个月后,你撒手去了,我妹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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