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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金枝—— by摧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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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君扶浑身都涌上一股深深的疲倦,转身回了屋。
含春眼神亮了亮,太子妃这是开窍了,懂得讨好太子爷了不成?她就说请夫人过来一趟是有用的,听太子妃说说委屈,再宽慰一二,这心里的疙瘩就会消下去了。
这会儿也该到了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含春便去了,她见到太子时,太子面上并无怒色,等她转述完话,含春似乎从太子面上看到几分恍惚。
等单容瑾到后,君扶便呈上了昨夜抄好的佛经,她昨夜心中郁郁,几乎一夜没睡伏案抄写,看到这么厚厚一沓单容瑾也是微怔。
他不动声色扫了君扶一眼,道:“还算有诚心。”
君扶收敛着神色,道:“未能管束好东宫的确是妾身的不是,只是怜枝一事的确不是妾身做的,还望太子明查。”
说着她跪下去对着单容瑾深深一拜,“君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也绝不会做这种仗势欺人害命的不齿行径,求殿下为妾身正名。”
她突然如此,叫单容瑾心中讶异非常,不过旋即想到原因又沉下脸色。
“可是丞相夫人来时说了什么?”
君扶道:“母亲只是劝妾身不要再同家中那般使性子,是妾身思及此事觉得委屈难当,若妾身做过,妾身自会大方承认,但莫须有之事,妾身不想认。”
单容瑾沉默看她片刻,唤来福闰道:“昨日怜枝的事,你带人下去好好查查。”
福闰应声退下。
再度垂眸,见君扶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妾身多谢殿下。”
她以前从不称自己为“妾身”二字,今日好像突然懂了规矩一般。
手抄的佛经也看了,事情的原委也去查了,他再留在此处好像也无甚用处,便转身欲走。
“妾身让厨房多做了几个菜,也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
这是要留他了?
单容瑾意外地回头,见她面上仍是一副温顺恭柔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单容瑾总觉得这样低眉顺眼的君扶与往日相比,少了些滋味......
就像是明珠失了璀璨光华,普普通通地躺在那里一般。
只是怜枝的事刚过,眼下不宜对她和颜悦色,以免助长了她骄纵脾性。
单容瑾便什么也没说,随着君扶一同去用饭。
难得两人上桌意外和谐,君扶又主动服了软,单容瑾瞥一眼她安静吃菜的模样,道:“丞相今早同孤说有意让君胥留在京中,孤对君胥此人不算了解,你不妨讲讲他脾性。”
君扶意外单容瑾竟主动与她谈起君家的事,斟酌着道:“家兄满十岁便去了西陲从军,总想着上阵杀敌做将军,此番回来也是同父亲因此事大吵一架,殿下若是想给他安排职位,还是给份闲职便好,免得误了殿下正事。”
单容瑾看着君扶提及此事时平静的神色,仿佛对这种事见怪不怪,难道在君家这种事时有发生?那君扶也会同她父亲吵架拌嘴不成?
难道她之前并非骄横目中无人,只是在家中一向如此,习惯了而已?
单容瑾沉思,君扶却是半晌都没等到他回话,他素常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君扶也不能从他神色上看出什么,片刻又道:“不过具体如何,还是全凭殿下做主。”
“嗯。”单容瑾应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结束了这个话题,似乎再无话可说。
用过饭后单容瑾照常去处理折子,君扶昨夜一夜未睡,此刻正是疲乏不已,唤来含春给她看着便去了寝殿小憩。
黄昏时分,福闰进了承礼殿。
单容瑾掀眸:“事情查得如何?”
福闰道:“当时跟着的只有太子妃身边的人,这几个人底细很干净,倒也不存在什么诬陷,他们说的话都差不多,是怜枝先冲撞了太子妃,之后又被太子妃推进了湖中,不过太子妃原本只叫他们把人拉开,是怜枝自己撞上去的。”
这种事情本就不好找证据,当时离君扶最近的就只有她的贴身侍女含春,但是含春的证词又是不可信的。
言下之意,事情便是如此,或许是太子妃一时失手,或许是怜枝没事找事心怀鬼胎,事实如何全凭单容瑾一人决断,只看他愿意信谁。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
单容瑾沉默半晌,道:“罚她一年的俸,殿中侍候的宫人减半。”
“是。”福闰低下头,转身就去了宝羽殿。
东宫没有皇宫那么大,消息总是传得很快,没过多久怜枝受罚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含春有些不忿,“凭什么她就只是罚罚钱财便罢了,太子妃却是做了一夜的苦力。”
唯有君扶心里清楚,怜枝不是她,她一个从外边买进来的女人,身后又没有家业依靠,现在罚了她的俸又减了人,宫里的用度自然吃紧,这个冬天怜枝怕是不好过了。
这一罚便是表明了单容瑾的态度,谁人都清楚了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究竟还是有些地位,那些言传君扶恶毒的流言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入夜后单容瑾过来,君扶自然不能再端着,她照白日里那般姿态恭迎单容瑾请他进了房中。
“多谢殿下为妾身洗清冤屈。”太子妃低眉敛目,宫灯摇曳,她面容姣美如初,浅看一眼便能叫人意乱神迷。
唯单容瑾每每看着她时都是神色淡淡,好似并不在意她究竟生得如何,他过来就是为了行房,只要趁手好用即可,别的一概无关紧要一般。
这夜长华殿叫了六回水,起初君扶还能配合一二,倒也得着几分乐趣,只是后来单容瑾过于贪得无厌,又没什么技术可言,君扶被弄得烦了,最后索性闭眼装睡,只当自己被牛舔了。
翌日早上醒来,君扶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拆了一遍。
她没睡好,脸色也见不得佳,刚要开口喊含春进来便觉得胸口一阵熟悉的刺痛,紧跟着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上回她吐血时颜色还是鲜红,这回颜色暗沉沉的,仿佛也在告知她时日无多。
君扶忙起身将沾血的衣物换下,放进炭盆里烧干净了才让含春进来。
“太子妃,那怜枝又来了。”含春进来道,眼里带着一股子不屑,“许是知道没斗过您,来赔不是呢。一大早就过来了,要不是奴婢拦着,怕是要个太子爷打个照面,该死的狐狸精真是到处都是花花肠子。”
君扶从未厌恶过怜枝,只是怜枝主动来招她,她自然不可能去赔着笑脸,今日一切都是怜枝自作自受。
她梳妆好后来到前殿见怜枝,今日怜枝已换了身颇为低调守礼的衣服穿,见她过来先是赔着笑脸道:“妾身来给太子妃赔不是,那日是妾身的不对,是妾身不懂规矩。”
说着她盈盈拜下,君扶看她一眼,先不说起身,转而回了主座上坐好。
怜枝口口声声不懂规矩,可那日究竟是谁陷害谁彼此都心知肚明,她绝口不提,君扶也只是冷眼瞧着,半晌才温和笑道:“起来吧。”
怜枝跪了半天正心猿意马,听见这声如获大赦一般连忙站了起来。
“坐吧。”君扶示意底下的人给怜枝上杯热茶,含春是专门伺候她的人,自然不能去给怜枝端奉。
等茶上了,怜枝也喝了几口,正笑着说君扶这儿的茶好时,君扶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喜欢本宫便让人拿去你那儿一些。”
怜枝受宠若惊,“多谢太子妃抬爱。”
她今日本就是来赔罪,事事都不敢有差错,不过心里却希望君扶最好得意忘形,露出些什么不雅之态来,这里毕竟是长华殿,君扶自己的地方,她干什么可都不必避讳别人的。
怜枝这样暗暗打算,可从始至终太子妃都对她和颜悦色、嘘寒问暖,最后甚至道:“你这名字可是有什么来路?”
怜枝一愣,道:“没什么来路,就是......当时妈妈取的。”
她面带愧色,表现得极不自然,再怎么说她的身份都越不过君扶去,或许可以使计争宠,但她身后没有依仗,不像君扶背靠一个偌大的相府,这太子爷的心说拢也就被她拢过去了。
君扶若有所思,“那殿下带你进来时对你可有交到,亦或是殿下特别中意你这名字?”
怜枝不知君扶为何有此一问,茫然地摇了摇头。
太子爷对她并无交代,别说交代了,便是连话都没对她说过一句。
“是这样。”说了半天话,君扶声音倦懒,“既然殿下已给了你名分,按规矩是要重新赐你一个看得过去的名字的,奴籍能带出来的名字不好再叫人叫了。”
竟还有这样的规矩?!
怜枝心中微震,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过此事,得知自己出了什么样的丑后怜枝连忙跪下道:“妾身不知此事!还望太子妃能为妾身赐名!”
君扶道:“此事应由太子拿主意,本宫不好越俎代庖,今晚等殿下回来本宫会问问殿下。”
怜枝自是千恩万谢:“多谢太子妃!”
待怜枝走后,含春不解,“太子妃,让她就叫那个贱名不是更好?咱们何须这么好心呢?”
君扶但笑不语,她算是明白了,既然成了皇家的女人,做了皇家的正妻,就得把温驯大度、端庄持重几个字刻在脑袋上,最好让人人都看见、人人都知道才好。

陈青许久不来了,怜枝走后他过来请脉,身上还穿着太医院的院服,清俊如竹。
见到君扶后他先是道:“这些日子宫里忙,没有闲暇过来,太子妃见谅。”
君扶并不在意这个,只是问太医院出了什么事。
陈青沉吟一声,道:“江南出了时疫,已经闹了好几个月,宫里都在忙着研究时疫方子。”
“很严重吗?”君扶并未见过时疫是什么样子,只是从书中了解过一二,这种病每次来时都不一样,传染得又极快,通常都会封城。
“恐怕很严重。”陈青垂眸为君扶把脉,“太子已请命年后便带着几个太医亲去江南探望。”
单容瑾?君扶意外,他倒是不放过一丝一毫能在隆景帝面前彰显仁德的机会,桩桩件件做下来不过是为了巩固他的储君之位罢了。
“观太子妃脸色,难道还不知道此事?”陈青意外,太子殿下已请命有三日了,怎么这边倒像是一点风声都没得着。
“不打紧。”君扶略过这个话题,她与单容瑾的关系本就算不得好,他不稀得跟她说也是情理之中。
“届时他不在东宫,一切才都好办。”君扶道。
陈青隐下眼中一片默然,俯身为君扶诊脉,刚摸了两把心头却是一跳,猛地抬头望向君扶。
君扶被他吓了一跳,诧异地看着陈青,她真不知如今她这副身子还能出现什么毛病能让陈青如此震惊。
“怎么了?”君扶问。
陈青咬紧牙,低声道:“太子妃的脉象,似乎是......喜脉。”
君扶也愣住了,说是喜脉,可眼下两个人都不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她时日无多,这个孩子注定留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君扶抿唇,因为时日无多,她从未操心过避孕之事,她与单容瑾也才成婚一个多月,她没想过自己的身子会这么快有孕。
而且当初明明陈青也说,她这身子原就已不易受孕了,让她无需操心避孕一事,君扶又实在不想多喝一碗药,于是就作罢了。
没想到今日居然诊出了这样的结果。
“多久了?”君扶哑声,她一手不自觉摸向腹部,手指又紧紧蜷起。
“有半个多月了。”陈青黯然,只是嘴上还是不住宽慰,“太子妃莫急,现在脉象不稳,许是误诊也未可知。”
半个多月......那不就是单容瑾醉酒那晚的事。
君扶眉目间隐隐显露怒色,决然道:“怕不是误诊,你去给我准备一碗堕胎药来。”
“不可!!!”陈青惊得跪了下来,“落胎药大伤身子,以太子妃眼下的身子状况若喝了这个,只怕到时候不光是孩子,连太子妃也......保不住了。不光不能堕胎,甚至还要进补安胎药稳固才是,否则中途一旦出现落胎血崩之事,太子妃您就危险了。”
君扶紧紧握住的手又松开,无神地抓挠着桌子,那怎么办呢?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孕呢?本来她一个人离开这个世上也便罢了,可若多出一个孩子......
君扶光是想想,心口就一阵阵地揪疼,这可是她的孩子,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她却都不能把孩子生下来,只能这样无助地让它陪自己死去。
可陈青既然都如是说了,那意思便是说一旦她服下落胎药,她便也没命活了。
半晌,陈青道:“事已至此,太子妃莫要过度忧心,一切还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是啊,她又能如何呢?她什么也做不了。
“回去罢,陈青,这件事不要对旁人提起。”君扶声音轻轻,像是负累了诸多疲惫。
陈青默然转身,在长华殿外面看到了守着的含春。
见他出来,含春脸红了红,忙上前问:“太子妃身子还好吧?”
陈青对她道:“身子不错,只是畏寒,含春,你这些日子要仔细看顾着太子妃,千万不要让她摔倒,也不要受冷,最好待在长华殿好好养一阵,不要到外面去,知道了吗?”
含春懵懂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陈青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来,与含春去偏殿开了两副安胎的方子,道:“药就不必你过去取了,我会让人送来,眼下最要紧的是要照顾好太子妃。”
“好。”含春见陈青神色怏怏,忍不住问,“是太子妃病情又加重了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陈青连忙摇头,“不是,只是这些日子忙,有些累了。”
陈青走后,含春盯着那张方子发呆,她怎么觉得陈青有事瞒着她呢?太子妃的病真的已经好了吗?她悄悄将药方揣进怀里,等下次有机会出宫或是去宫里,她就拿着这张方子去问问别人,看看太子妃究竟得了什么病,究竟是好治不好治。
长华殿内安静一片,君扶一手还搭在自己腹部,神情凝重凄凉,此时此刻她好像才突然领会到自己只剩下不多日子是个什么概念,她再无今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肚子里这个孩子与她一同去了。
时间过了快一个月,单容瑾射杀六皇子的案子水落石出,单容瑾呈交给隆景帝的证据桩桩件件都属实,六皇子确有谋逆之举,一同被牵连的还有三皇子。
这件事一落定,站单容瑾这列的朝臣都暗暗松了口气,尤其是君家,早朝罢后,君邺成往家走的路上气色都好了不少,逢人都笑眯眯的。
三皇子下狱的诏书很快发布,政殿之中隆景帝一筹莫展。
接连折了两个儿子,还是两个出色的儿子,隆景帝自然算不得高兴。
“老四的风头太盛了。”隆景帝皱眉,老大早夭,老二又是个病秧子成年离不开汤药,能活到哪一日都不清楚,他中用的儿子就只剩下老三和老六,现今老六死了,老三下狱,谋逆大罪再无转圜之可能,隆景帝也不可能对他网开一面。
现在就只剩下单容瑾这个太子。
身边的大监道:“这不是还有五殿下呢。”
隆景帝立即皱眉,“老五是奴籍贱婢所出,根本上不得台面。”
大监老老实实闭了嘴。
按理说,皇帝为太子铺路这再正常不过了,可隆景帝就是不喜欢这个儿子,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单容瑾的长相太像他的母亲了,让他见之便心生嫌恶,自己坐了几十年的江山交给这样一个儿子,隆景帝心中实在不肯。
他原本还想着从中斡旋,迟早都能抓到单容瑾的把柄将他这个太子废了,谁想到他兵行险招直接把老六杀了,甚至还将老三拉下了水,一箭双雕除去两块绊脚石。
隆景帝愈想脸色愈发阴沉,大监及时道:“愉妃娘娘今日备了锅子请陛下过去,陛下可要赏脸?”
想到愉妃那边的美食,隆景帝神色终于好了些,道:“走。”
正值腊八,往年这个时候原本最是热闹,年底便是宫宴,宫里势必会大办一场,隆景帝与朝臣同乐。
但是今年隆景帝连失两子,实在没有这个心情,便宣布宫宴取消,底下的人自然也知道陛下心中不快,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大肆庆贺。
天气说冷便冷,入夜时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压了下来,长华殿又多点了两盆炭,君扶揣着热乎乎的手炉坐在殿中等着厨房熬好腊八粥。
“殿下还没回来?”她问。
“没有。”含春摸了把自己汗津津的颈子,暗想这殿里也太热了,太子妃怎么坐得住的。
“腊八粥里搁一点儿糖。”君扶道。
“嗳,太子妃,方才青松回来了,说今年回来的路上大雪封了路,要且等一阵子呢,不过估摸着这个月月底也就到了。”
君扶深吸了口气,她如今有孕在身,海货便是到了也不能多吃。
“今日陈青过来,你可与他多说了几句话吗?”君扶问,“今后你与他成亲,眼下也要多来往才是。”
含春红着脸道:“奴婢哪儿有那么不懂事,正是当差的时候还与别人说笑。”
君扶看她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道:“你既然对这门亲事并无异议,不若早些办了罢?”
“这怎么行!”含春心里一惊,“奴婢还要跟着太子妃多侍奉几年呢。”
君扶知道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同意,于是道:“含春,我在东宫很多事情多有不便,陈青再怎么也是个外人,很多事情全都交给他我不放心,万一今后我有孕在身,宝羽殿的又不安分,还是有个可靠之人留在身边的好,你嫁过去,替我盯着陈青。”
含春明白了君扶的意思,她眨了眨眼,恭谨应道:“奴婢知道了。”
今年的腊八粥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君扶吃着就是觉得嘴里发酸,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正逢谢氏去世不久,她在家恸哭过一场,人也瘦了一半。
她又想起前年腊八,她兴致勃勃去外面看灯市,腊八的灯市人不算多,她身边带着含春和青松,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知有多快活。
趁人不备,她还能在人海中寻觅一下谢氏的身影,盼着能看他一眼,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可是怀着那样的心情,她就能高兴得一晚上都睡不好觉。
那时她还不知道,谢回昉的身子已经不大中用了。
而今年,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吃腊八粥,比往年何日都要冷清,她就这么一个人抱着碗坐在桌子旁边看着窗外的雪。
等单容瑾回东宫的时候已经夜深,福闰还是忍不住跟他道:“殿下,太子妃在长华殿巴巴等了您一夜。”
听到这个名字,单容瑾头疼地拧了下眉,道:“不去。”
“可今儿是腊八节,太子妃准备了腊八粥,您不过去尝尝?”福闰不死心。
腊八粥?单容瑾人都快二十,还没喝过腊八粥,他只听说过做法,却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那便去罢。”单容瑾改了主意。
福闰高高兴兴去准备了。
到了长华殿,里面的灯果然还亮着,单容瑾摆手让福闰在外面候着,他只身走了进去。
她在等他?专程备下腊八粥等他么?
单容瑾想起她明艳姣美的容颜,心想她今日是不是也穿着紫色的衣服、戴着金步摇在等他。
怀着这样的心思,单容瑾都没发现自己心中暗藏的期待,他一步步往里走着,终于瞧见贵妃椅上斜靠而坐的女人。
殿里这么热,她手里还要抱个炉子。
“君扶。”单容瑾唤了一声,心中笃定听见他的声音,她一定会睁眼看过来,那双明媚的眸中理应含着惊喜才对。
可他唤了一声,君扶却没有什么反应。
单容瑾皱紧眉,又向前走了两步。
“君扶!”这回他加重了声音,面露不悦地看着她。
不是说在等他吗?可君扶依旧毫无反应,她面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整个人在光影中缥缈得好像要消失了一般。
单容瑾心中一乱,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萦绕在他心头,他忍不住推了君扶一把。
君扶不受其烦,嘀咕着什么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单容瑾瞥着她面上的不耐沉下脸来。
原来只是睡着了。

第18章
君扶睡得正含糊,本来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时不时扰她一下,只是实在懒得睁眼就轻易又睡了过去。
可很快那东西竟变本加厉起来,君扶感觉到一丝凉气,接着她清楚感觉到有人在脱她衣服,君扶猛然惊醒过来而后撞进单容瑾暗沉无波的双目中。
“殿下!?”君扶暗惊,她双手下意识紧握成全,努力克制着才没把单容瑾从她身上推下去。
她叫了一声,单容瑾竟理也不理她,专注脱着她的衣服,君扶沉下目光,想起她腹中已有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她身子本就虚弱,怀孕前三个月更是最不稳妥的时候,若是这会儿因为单容瑾莽撞弄出什么意外来,那她岂不是白白要受一回罪?
君扶想着抚开单容瑾的手,低声道:“今日妾身身子不适......”
君扶撒谎不大自然,她甚少说谎的,她也不知单容瑾信了没有,只是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比方才更凶了些。
两人就着这个极尽的姿势僵持了一会儿,就在君扶以为单容瑾要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起身。
“孤不爱勉强。”他冷冷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被他扔在身后的君扶不由自主揣测起他的心思来。
什么意思呢?单容瑾的意思大约是,他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让她不必如此自视甚高,之前分明不愿却还要受着,早说出来不就好了?
君扶见他快步离去,不怎么高兴地摔上长华殿的门,良久才“呸”了一声,不愿勉强?他说得倒是好听,那次他醉酒时她反抗得那么厉害,他却充耳未闻一般还不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算过了这么久,君扶想起那夜也有些心有余悸,不过今晚她仔细回忆着那日的单容瑾却开始觉得奇怪。
那晚的单容瑾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她那时只顾着反抗他、厌恶他,都忘了去看看他究竟在发什么疯?仅仅是因为酒醉吗?似乎不是。
不过这样的疑虑在君扶心中只存在了一息,她很快放弃去深究这个问题了,那是单容瑾,她不必费神去揣度他的心思,只安安分分当好这个东宫太子妃就够了。
单容瑾只当她这儿是个睡觉的地方,她也没把他放在心里。
这夜两人不欢而散,君扶睡得好好的,被单容瑾莫名装了一肚子气。
她想,就算她撒谎的本事不到家,寻常人听见了不是应该问一句怎么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之类的?
可单容瑾就是笃定了她在骗人!
好歹是夫妻,单容瑾不喜欢她也便罢了,却连一点基本的信任都不愿给她,君扶都能想象到每次她同单容瑾说话时,他必然是端着样子冷眼看着。
那日她在长华殿跪下来求她,他必然也是冷眼看着,指不定心里在如何笑话她。
君扶气得几乎小半个晚上都没睡好,她原是想着等单容瑾过来,她将怜枝的事先说了,再跟他提一下含春的婚事,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怜枝是他的女人,他自己的女人体不体面与她君扶有什么干系!随他的便!
含春是她自己的人,陈青也是君家那边的,含春和陈青大婚,她凭什么要告诉单容瑾!他就是个外人!
翌日清晨,台阶上落下几许薄雪,被宫人很快打扫干净,君扶昨夜睡得晚,早晨却早早就醒了,她突然想吃糖炒栗子,嘱咐厨房的人去准备,又让含春给她熬了一碗牛乳茶,坐在窗边捧着杯盏小口喝着。
君扶望着含春,道:“成亲前,我在府中亲手做过一件嫁衣,你若喜欢就赠予你。”
含春受宠若惊:“那怎么行?那是太子妃熬了多长时间做出来的,奴婢怎么能穿呢?”
君扶笑笑,“尺寸怕是不太合你身段,你现在去换上,我给你改改。”
见君扶坚持,含春就去换了。
君扶身形较含春更为丰腴,含春亭亭玉立宛如待放的花苞,她换上嫁衣之后喜滋滋小跑着来到君扶面前,欣喜道:“太子妃的手真巧!这嫁衣真是精致!”
君扶将含春红扑扑的双颊看在眼中,心想女子成亲就该是含春这样的心情,这身嫁衣给了含春才算不辱它的使命。
“这原是我留给自己的,只是未曾想嫁入东宫,东宫一切都要遵循仪制,不好再用它了,放着也觉得可惜,如今你穿了我也觉得高兴,含春,这么些年,我早拿你当作亲妹妹了。”
含春热泪盈眶,哭着来到君扶身边:“太子妃对奴婢真是好,若是让奴婢自己找,怕是还嫁不得陈太医这样身份的人。”
君扶摸摸她的小脸,“我已经让青松去办脱你奴籍的事,君家那边也打过招呼,此后你便不是含春了,算是我母亲身边的养女,你这个身份出宫方便,以后要多替我照拂父亲和母亲才是。”
含春连连点头,“奴婢至死不忘太子妃恩德!”
君扶又道:“父亲那边没说反对的话,拟了两个名字给我送来,你挑一个用,以后就叫作这个名字了。”
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一份单子交给含春,含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的两个名字分别是:君蓉、君瑶。
含春笑眯眯道:“奴婢选君蓉。”
说着她小心翼翼将纸张折好收进自己怀里。
“以后称呼也改改,别总说奴婢这二字,以后回了君家你也算半个主人了。”
君扶嘱咐,她并不担心君家那边会苛待含春,等她死后含春是她身边唯一的亲近的人,母亲只会对含春更好。
含春的事也是君家的事,她自然要先回去认过父亲母亲再论婚嫁,君扶本就想快些看着她成婚,择的良辰吉日也都很近。
“明日我便叫青松送你出宫,你先去拜见父亲母亲,可能要花上一日时间,晚上便在君扶歇下不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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