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金枝—— by摧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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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含春应了,她觉得今日简直就是她这一生之中最快活的一日。
吃过了糖炒栗子,君扶又喝了一碗牛乳茶,就让青松带着含春出宫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被气的,抑或是睡得太晚了,君扶今天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连跟含春说话的时候她也是强打着精神,这会儿含春走了,她仿佛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一般。
可她今日已经坐得够久了,应该起来走一走的,君扶刚用力撑了撑,胸口就漫起一股熟悉的胀痛,她忙用帕子捂住嘴,一口鲜血便喷溅在她雪白的帕子上。
君扶面不改色地折起帕子,然后顺手丢进燃着的火炉里。
想听戏,想再去京郊跑一回马,想看隆冬时节绽在雪中的梅花,想......
君扶发现她其实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她内心还想要活下去,可她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等着死期到来。
从她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君扶就表现得十分平静,她总是宽慰自己,没关系,治不好了而已,她还算幸运,都不用承受太大的痛苦。
她这一辈子过得也算快意,她是相府千金,临死前她还是东宫的太子妃,算得上一生尊荣了。
等她死后,父母自有哥哥照顾,她又把含春送了过去,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现在更是不错,她临走的时候还有一个孩子陪着她。
君扶就这样一遍遍安慰着自己,长华殿安安静静的,含春不在时,她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嫁进来的这个地方像一个冰窖一样,没有与她相熟的人,更没有会信任她的人。
想着想着,君扶心口逐渐漫上无尽的难过,她捂着脸失声呜咽起来,她才十七岁,她想做的很多事她都没有来得及做。
殿内唯余她的呜咽声,因为没人,所以君扶哭起来便很放肆,可她哭了一半忽然耳尖听见有脚步声,她浑身一颤抬眸向外望去,正见单容瑾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无声地看着她。
君扶吓了一跳,她飞快地擦干净自己脸上的眼泪,头一回不顾礼节地背过身去不看单容瑾,心中更多是觉得丢脸。
怎么能让单容瑾瞧见她这个样子!是谁都好,怎么能让单容瑾瞧见呢!
君扶不喜欢单容瑾看着她时冷淡疏离的目光,更不愿意让单容瑾瞧见她狼狈时的模样。
就在君扶做出背过身对着单容瑾的举动后,她听见单容瑾凉凉开口:“太子妃,你逾矩了。”
君扶简直想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难道还在乎这个不成?
想着君扶便笑了一声,连带着心中那股悲怆都散去不少。
单容瑾不愧为单容瑾,若有条件,君扶真想看看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说她处心积虑想得个孩子是他,说她高看自己不愿侍寝的还是他,请问她要怎么才能又想要个孩子、又不愿意侍寝呢?
单容瑾脑子有问题!
君扶脸上的眼泪已经被擦干了,她这才慢吞吞站起来,规规矩矩给单容瑾见礼:“妾身失仪了,请殿下见谅。”
她说罢抬头去瞧单容瑾的脸色,出乎她意料的,单容瑾并没有拿惯常那种冷漠疏离的眼神看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复杂的神色,君扶看不明白。
“为什么哭?”单容瑾朝她走了两步,他走了两步,君扶下意识就退了两步,然后她看见单容瑾没有再往前走了。
真是稀奇事,单容瑾居然还关心她这个?
“想起一些伤心事。”君扶避开单容瑾探究的视线,知道今日自己不给出个交代来单容瑾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想起小时候养的白猫,那样可爱,后来跌进湖里淹死了。”
因为刚刚哭过,君扶声音奶奶的,不似作假。
单容瑾看了她半天,算是信了,不由道:“就为一只猫?你君家就这点出息。”
君扶懒得与他分辩,只应道:“让殿下见笑了。”
说完这句话,单容瑾没再开口,君扶也没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在殿内站了一会儿,君扶率先站不住了,她怕自己强撑一会儿又在单容瑾面前吐血,于是道:“妾身有些倦了,想歇一会儿,就不陪殿下在这儿站着了。”
说完她就往屋里走,走得战战兢兢,生怕单容瑾一把拉住她。
快要越过单容瑾去的时候,单容瑾忽然开口唤她:“君扶。”
君扶微不可察地抖了个机灵,竖起耳朵听单容瑾又有什么指教。
单容瑾道:“你才嫁过来两月,不要同君家来往太频繁了。”
君扶听着撇了撇嘴,就知他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妾身没想回家。”君扶飞快扔下这么一句,逃也似的离开了。
第19章
下午可算是停了一会儿雪,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来,薄薄一层,落不到地上就消了,单容瑾坐在承礼殿中批阅奏折,写了两笔,却满脑子都是君扶坐在那把椅子上失声痛哭的样子。
她究竟在哭什么?
他从未见君扶哭成这个样子过,就为了一只猫?
隐约又想起她别开脸撇下他匆匆进了寝殿的模样,单容瑾想,君扶大约是在同他闹脾气,为的什么呢?
这个缘由他只想了一瞬就不想再深究了,抬眼看向守在外面的福闰,他道:“传太子妃过来用膳。”
“我不去。”
等福闰到长华殿,面露喜色地跟君扶这样交代了一句之后,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他纳罕抬头,见太子妃神色平平,眼中还带着未睡醒的困倦。
君扶今天实在太难受了,她难受了一整日,浑身都在疼,她都不想从床上下去,实在没有精力再送福闰一个笑脸。
外面在下雪呢,呜呜的寒风她在殿里都听得见,可想而知外面有多冷,她不想到承礼殿去,她真的一点路都走不动了。
可福闰没法交差,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笑道:“殿下备了太子妃爱吃的菜,专程等着您过去呢。”
单容瑾还能知道她爱吃什么?福闰真是连撒谎都不会。
君扶一眼看穿他拙劣的谎话到底没有揭穿,懒懒道:“本宫今日身子真的不爽利。”
磨了半天,福闰没有办法,走了。
“她不来便罢了。”面对福闰的禀报,单容瑾冷冷丢下一句,像是已经动了气。
福闰低着头,心想今日含春又不在,他要怎么才能把太子生气的事情告诉太子妃呢?这俩人好不容易好了两天,怎么莫名其妙又吵起来了。
直至第二日早晨,君扶睡醒了才听说单容瑾生气的事,她心中觉得莫名其妙,可又没办法不去哄,长叹了一声后她梳洗打扮过便前往承礼殿。
这个时辰单容瑾还未下朝回来,她提前进去等,也能瞧出她的几分诚意来。
说起承礼殿,之前君扶只是来过外殿吃饭,期间她一处都没有多打量过,这回还是她第一次进内殿瞧瞧。
里面的设施算得上简单了,只有一些必须之物,连个多余的摆件都没有,君扶随意看了两眼便将内殿陈设一览无余,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单容瑾的书房里。
隆景帝只给他一些刑部的疑难案件处理,倒不知是什么样的案件。
君扶有些好奇,撩开书房门口的珠帘走了进去,目光投于单容瑾书案上的那几本折子上。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想难道刑部写案件都是用折子写的,等她随意翻开一本粗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后却神色骤变,心生一凛。
君扶指尖一下子捏紧那本折子重新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却是三皇子和六皇子谋逆一案,君家也牵涉其中。
这怎么可能呢!父亲一心扶持单容瑾,绝不可能与别的皇子有什么往来,可折子上却清楚明白地写着君邺成是在何处面见了六皇子,当时穿着如何,更甚连说什么话都写得清清楚楚。
而且那几句话确实有些大不敬。
可是这怎么可能?父亲一向为人谨慎,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的,君扶一时心乱如麻,急急忙忙想出宫去君家确认,没走两步看见一身玄衣的单容瑾从门口走了进来。
看见她站在书房门口,单容瑾脚步一顿,随即神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一把拉过君扶,往里面看了一眼才质问道:“谁准你进孤的书房的?”
君扶愣愣看着他,一时顾不上计较这个,忙扯住单容瑾的袖子问:“殿下,那些折子上的事可是真的?父亲真的被卷进六殿下一案吗?陛下那边是不是早已知情了?”
见她是问这个,单容瑾面上的不悦似乎减少了些,撇开君扶的触碰慢悠悠往书房里走,一边道:“这是父皇交给孤定夺的折子。”
“殿下千万要替父亲洗清冤屈,殿下知道父亲他一向对您忠心不二的,怎么可能会做下这种糊涂事?”
君扶眼巴巴看着单容瑾,眼下她除了将希望寄托于单容瑾压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她如今身份尴尬,既全然算不得是君家的女儿,又是太子妃,她的夫君正在彻查此案,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去隆景帝面前求情,那样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此乃朝廷政务,你不该插手。”单容瑾飞快扫了眼他的书案,只有最上面那几本折子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他补充道,“也不该随意动孤房里的东西,你僭越了。”
君扶自然知道她是不该动的,可她不知道,她以为那只是刑部的案子而已,她只是好奇。
可如果她不看,又怎么能知道君家的事?这件事父亲知不知道?含春和青松都去了君家,一时间她身边连个传信的都没有。
“妾身并不想插手政务,可这是妾身家中的事,妾身不能坐之不理。”君扶心中着急,神态不由也卑微几分,只求单容瑾能告诉她其中内情,不要让她白白担心。
单容瑾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只会添乱。”
他压根就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她,因为单容瑾知道她随时都可以让青松回相府,那也就是说君家也根本不知道此事!
想到此刻君家想必还在慢条斯理处理含春的事君扶便急不可耐,三殿下已经下狱了,牵涉谋逆一案,隆景帝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放过,何况是一个大臣呢?
“殿下,君家真的没有牵涉其中,殿下千万要相信君家,父亲更是对殿下忠心耿耿......”
“君扶。”单容瑾打断她的解释,神色有些不耐,“你身边那个婢子最近不会回来了,你给孤好好待在东宫,安分一些,不要惹出些莫须有的事。”
君扶全然忘了她今日原是来赔罪的,此刻君家的事牵制着她全部的心神,关心则乱,她听见单容瑾这样说便猜到了:“你要舍弃君家,是吗?”
即便是面对如此询问,单容瑾面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像是终于耗尽了耐心,都懒得看君扶一眼,垂眸而立一言不发。
这便是默认了,君扶心里一沉,单容瑾之前百般算计想要与君家脱离关系,他已经是太子了,他不需要君家的扶持了,靠着这个身份,他能获得更多世家大臣的支持,此案一了,他还能彻底与君家断了干系,在隆景帝面前表明清白。
多好的一件事。
这对单容瑾来说,是多好的一件事。
君扶眼前模糊了起来。
她退了半步,听见单容瑾发问:“你哭什么?”
他问得那样疑惑,好像觉得她此时此刻的眼泪像是笑话,好像她在此刻本不应该露出任何情绪。
君扶飞快擦干净眼泪,转身便走,好,这件事情她不求单容瑾,她就不信这世间没有公理二字,君家忠君之臣数十年,还能平白被这件事毁了不成?
待君扶走后,单容瑾才快步走到书案边,将那个不甚显眼的暗格拉了出来,里面躺着的那枚如意扣还是他离开时放进去的模样,他情不自禁摸了把上面缀着的红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君扶没有看见它。
第20章
单容瑾对君扶说的让她安分留在东宫显然不是一句空话,待君扶回到长华殿后,前脚进了门,后脚就跟过来几个卫兵把守,君扶试图往外走时那几人立即将她拦下。
“太子妃留步,属下等都是奉太子殿下之命,还望太子妃莫要为难。”
好啊,好他个单容瑾。
君扶恨恨扫了眼门口的守卫转身进了屋中紧关上殿门,正门出不去,她得在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这才跑了两趟,君扶身上就虚得厉害,她觉得头有些发晕,扶着墙走了两步才勉强站稳,然后打量着屋里的窗户。
别的地方都已经有守卫盯着了,唯一有可能逃出去的就是二楼那个小轩窗,二楼是君扶用来存放她那些嫁妆的地方,并不用来住人,她循着楼梯上去就感觉到上面阴冷阴冷的,一扇小轩窗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君扶悄声打开窗户,扫了眼底下在外面巡逻的守卫,然后寻到一个空档从窗户里钻了出来,跳在了对面的墙顶。
望着这面墙的高度君扶心中打鼓,这要是没跳好跌着腿或者崴了脚可不好,她虽学过一点武,但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只用,从来没干过这种翻墙的事。
君扶踌躇了一会儿,心里害怕,但那队巡逻的人怕是快要走过来了,她一狠心双手扒着瓦砾往下一点点放。
但是君扶自己没来就没有多少力气,她把身子放下一多半只有手上就使不上劲来了,一个不慎跌了下去,然后肚子磕在了膝盖上传来一阵抽痛。
君扶脸色白了白,这会儿也顾不上关心这个,朝另一条路飞快走去。
单容瑾应该只是让他身边的亲卫来看着她,没有给全东宫的人都下达这个命令,君扶到了侧门后果然没有人拦她,她便一路出了东宫。
丞相府距离东宫不算近,她若走回去只怕还没到丞相府,就已经被单容瑾发现要抓她回去了。
君扶一直咬着牙撑到租售马车的地方,给人付了银子让车夫往相府赶。
见君扶穿着贵气长相不俗,身边却又一个服侍的仆婢都没有,车夫看着君扶的眼神不住揶揄,不知可是那家的千金小姐,可倘若不是小姐,是谁家的小妾呢......
没看两眼就被君扶盯了回去,她不怒自威,冷声道:“敢打我的主意,你活腻了不成?”
这娘子如此厉害,车夫立刻缩回了眼神,老老实实载着君扶回去了,只是路上还在心猿意马,听说丞相府是有一位千金的,难不成是这位?可不是说嫁到东宫去了吗?该不会是被赶出来了吧?上个月他们村老张的媳妇不听话就被赶了出去,最后哭着求着回去呢!嘿嘿,不知这些名门贵女是不是也会哭着求着回去。
车夫背对着君扶,一张黝黑的糙脸完全沉在泛着油光的领口中,他一辈子都见不得几回这样好看的女人,仿佛连自己龌龊的肖想都觉得不切实际,没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
待到丞相府,马车刚进了那条巷子,君扶掀开门帘一看却见外面也围着官兵,她心中不安,想必君家已然知道了消息,就不知这把守的官兵究竟是皇帝派来的还是单容瑾派的了。
此时此刻这两种可能竟没有哪一种让君扶觉得心下稍安。
今日这相府她怕是进不去了,忙对车夫道:“别停,一直往前走。”
车夫不明所以,但也只能听她的。
一辆马车从相府门前驶过,因为太过朴素平凡,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君扶悄悄松了口气。
相府既然都被围了起来,看来这回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危急,隆景帝怕是已经动怒,君扶好不容易出了东宫,却连家人的面都见不到,心中无力又焦急。
她出来本就是为了给君家通风报信,眼下没了去处,她又不能直接插手此事......
正在君扶沉思期间,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外面的车夫“哎哟”一声,似乎是从马车上滚了下去。
君扶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往后靠,以为是单容瑾发现来抓她回去了。
可外面男人的吆喝声又很陌生:“没长眼吗?敢冲撞张家的马车!”
“张安,不得无礼。”另一道男声响起,似乎是主人,他说完话另一个人就没了声音。
君扶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见对方的马车是从旁边的巷子里驶出,几乎已经占了巷子的一半,一眼便能瞧出是她这辆马车的过错。
不过她本就坐在里面,是外面那个车夫不看路,这过错怎么也算不到君扶头上来,她也只是对对方稍微颔首,并未说什么。
对面身穿缎蓝色长衣的公子俊秀儒雅,含笑的眼睛注视着君扶,道:“娘子受惊了。”
君扶摇了摇头,正准备重回车里去,又听他道:“在下是张家五子张衡简。”
“是大理寺卿张大人家的公子?”君扶不免回头看了他一眼。
张衡简颔首:“正是。”
君扶沉下双目,袖中的手暗暗握紧,立刻下了马车来到张衡简身边,压低声音道:“公子可能帮我去趟刑部?”
大理寺与刑部虽都掌管司法,但并无多少直接关系,君扶如此一问也不过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只是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衡简有些意外,他目光迟迟,看着君扶已然猜出几分她的身份,同样压低声音道:“此刻就算你去,怕是也做不了什么。”
“我并不会给公子添乱,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君扶目光诚恳,她总得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谁挑起的,是谁有意针对君家,总比她什么都不知道在东宫坐以待毙的好。
张衡简道:“若是为君家谋逆一案,我倒是可以与小姐说清。”
见他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君扶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她飞快扫了眼身后那两人,道:“那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说。”张衡简挥退了他身边的小厮,与君扶往前走了十数步,等君扶停下他才缓缓开口,“此事并未由谁提出,之前二位皇子的谋逆一案,是太子殿下亲自查的,也是太子殿下亲自呈上的卷宗,事发之后亦是太子殿下主动包揽要彻查此事。”
君扶神色肃然:“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太子主动要查的吗?”
张衡简点了点头。
可之前他分明说那是隆景帝让他查的,什么意思?他想过河拆桥?所以他在东宫才不肯告知她真相的,因为他说不出口,一切都是他自己导演的。
见她眼神飘忽不定,张衡简微叹一声,道:“丞相一事后,朝中亦有良臣主动站处为丞相说话,家父也说过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但太子殿下专横,直接从刑部要了人过去,眼下能插手此事的人并不多。”
单容瑾之前一直在刑部查案,他能在刑部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并不足为奇。
可这样一来,这个案子不就完全悬空,全然由单容瑾说了算吗?
“那......陛下那边呢?”难道就这样看着不管?
张衡简敛目道:“似乎准备作壁上观,只看太子如何处置此事了。”
君家虽支持单容瑾,可一向是暗中站队,隆景帝就算知道一些也是有所怀疑,并无确凿的证据。
可若单容瑾帮了君家,这份嫌疑便会无限加大,他若不帮......倒是大大省去了他的麻烦,君扶一时半刻都想不出这么做对单容瑾有什么坏处。
只是......
君扶退了一步,看向自己身侧的张衡简,道:“你为何会如此笃定我的身份?我又恰好如此巧合遇见了你?”
“去年秋天,在下有幸在谢家的祭典上见过小姐一回。”张衡简说得诚恳,又看了看二人各自的马车,苦恼道,“只是在下实在不知为何会在这里遇到小姐,平日每天这个时辰,在下都要去大理寺整理卷宗的。也许当真如此巧合,小姐只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
若张衡简说的是真的,那她可求之人岂非只剩下单容瑾?她简直难以想象,单容瑾本就是极为厌恶君家的。
她心中着急,稍一想想单容瑾那个冷漠的态度不免红了眼眶,亏她出来之前还想着总能要个说法出来,谁知这件事本就成了隆景帝的试探,他并不预备插手。
“小姐莫急,谋逆此事本就可大可小。”张衡简向她微伏一礼,“在下会说服父亲尽力周旋,绝不会让丞相蒙受不白之冤。”
“多谢你。”君扶神情微动,自她今日得知这个消息,一直都是自己拼命揣测,身边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幸亏在这里碰上张衡简,省去了她许多麻烦不说,他那句话仿佛也像喂给她一颗定心丸,让君扶怦怦不停的胸口平复些许。
时候不早了,她得回去了,以免让单容瑾发现她跑出来过,又让他动了气,届时连为君家求求情都不行了。
君扶匆匆与张衡简拜别上了马车,张衡简立在原地注视了片刻,才抬脚往回走去。
“少爷,您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位佳人?”小厮张全还不知君扶的身份,以为只是哪家足不出户的千金。
张衡简微笑道:“儿时的玩伴罢了。”
只是她从小便是灼灼明珠,到哪里都是惹人夺目的存在,哪里会注意到卑微如他的身影呢。
第21章
君扶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东宫外的一个拐角处,不惹人注目,她悄悄进去只当她从未出过东宫。
可等君扶走进她出来时的那个侧门,起初还并无异样,等上前几步折过那个墙角之后,就看见单容瑾正襟危立,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看样子应该是已经等她许久了。
君扶心若擂鼓,吓得都往后退了两步,头回觉得单容瑾这样吓人,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叫出一声。
“你去哪儿了?”单容瑾乌沉沉的眸子盯着君扶,君扶便知她这下是怎么也瞒不住了,支吾着回答:“回家看了一眼......但我没进门。”
她头回在单容瑾面前露出如此心虚的神色,她知道这回单容瑾真的动怒了。
可想象中的怒火并未朝她宣泄而来,单容瑾冷冷扫了她一眼转身便往回走,是去承礼殿的方向。
君扶怕他将对自己的怒火撒在君家身上,她跌跌撞撞跟了上去,仅差着半步跟在单容瑾身后,一直低着头。
承礼殿冷极了,因为没有太阳晒着的缘故,好像比外面还要冷,也不知道是单容瑾体质热还是他不怕冷,唯有君扶进来之后打了个哆嗦。
她脸色不佳,今日来回奔波已然消耗了她大量体力,这会儿连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都觉得头重脚轻。
福闰没有跟来,承礼殿其余宫人也走了下去,单容瑾并未表态,大步进了书房,君扶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上去。
早晨因为她私自进了他书房的事,他已然训斥过她了,现在君扶不想再触他的霉头,就只能站在书房门口,罚站似的。
半晌,君扶听见单容瑾道:“让福闰上茶。”
君扶听见话去承礼殿门口说话,等福闰将热茶端过来时递给君扶道:“太子妃拿着罢,奴就不进去了。”
君扶知道福闰是好心,浅露出个笑来,才端着热茶进了门,这下她总有理由进门了,顺便再看一眼单容瑾在做什么事。
她端着茶进去,单容瑾连头都没抬,似乎是颇为专注地在看着什么东西,君扶慢慢靠近将茶盏端到单容瑾手边,刚要放下的一瞬却眼前一黑,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等她再回过神时茶盏已然打翻,还泼湿了半个几案,单容瑾将手藏到袖中,大约是被烫到了,君扶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君扶!你究竟想做什么?”单容瑾怒斥一声,“既不想留在这边,就滚回你的长华殿去!让福闰进来伺候。”
君扶连忙跪在了案前赔罪:“是妾身一时不慎,殿下息怒。”
她很少同人赔罪道歉,这辈子唯一的几次似乎都是用在了单容瑾身上,可她于此道究竟是不熟练,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语气应该更惶恐一些,神色应该更可怜一些。
否则换不来任何人的怜悯。
单容瑾看都未看她一眼,“要跪出去跪,别在这里碍眼。”
君扶抬眸看了单容瑾一眼,无声站起挪到殿外去跪着了 ,没过一会儿福闰走进来看见跪着的君扶一怔,默默走进单容瑾书房中,小声道:“殿下,太子妃还在外面跪着。”
“让她滚回去!”单容瑾心中一阵烦躁,别的话不会听,让她跪着她倒是听懂了。
福闰笑了笑,见单容瑾正在一页页整理被茶水泼湿的书页,心中已了然君扶又是如何惹了单容瑾生气,暗暗摇了摇头走到外间轻声道:“太子妃,殿下让您回去呢。”
他叫了一声,却见君扶双目紧闭,好似没听着他说话一般。
福闰心中一阵怪异,接着道:“太子妃,殿下要您回去了。”
不等他细看,只觉得脚下有些不对,低头才看见地上晕开一片血迹。
福闰大惊失色:“血!血!快来人!!”
他话音未落,书房中的单容瑾已快步冲了过来,匆匆扫了眼面无人色的君扶立刻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对福闰道:“立马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去请那个叫陈青的太医来。”
福闰健步如飞跑出了承礼殿。
怀里的君扶已经全然没了意识,她身上极冷,连身子都开始僵硬起来,单容瑾抱着她放在床上,这下才看清那摊血迹的来源。
他下意识想,难道她今日来月事......
方才在地上跪着受了凉?
可从君扶出去到现在,总共也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成了这样?
单容瑾隐约想起君扶奉茶过来时就已经有些勉强的脸色,心口一阵阵发闷。
太医还没过来,单容瑾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弯身替君扶脱去鞋子,用干净保暖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想起之前数次将她揽进怀里时她原是那样温暖又柔软的,单容瑾双手微微发颤,直至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才不动声色将双手掩在袖中。
陈青原本还在太医院熬制汤药,看见福闰匆匆跑来时的脸色他心中预感就不大好,果然等福闰走近,他说:“快跟我走一趟,太子妃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