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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金枝—— by摧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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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遂抱着药箱就往东宫跑,半道福闰似乎是嫌他跑得慢,直接从领子上提起陈青带着他一块儿跑,陈青心中讶异非常,才发觉福闰身手非同凡响,他还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平常的阉人而已。
两人进了承礼殿,单容瑾正在站在一旁,陈青没来得及行礼,看见君扶雪白的脸色就忙不迭冲了过去,惶恐地将二指搭在君扶腕子上。
福闰往单容瑾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搁在平时,来的人若如此不知礼数,殿下势必会要发怒的,今日却像是完全忘记了此事一般。
殿内其余二人都屏了一口气,静静等着陈青把完脉后的结果,陈青只觉得后背被一道极有压迫性的目光盯着,他一边哀叹君扶终是走到了这一日,一边又在心中反复思量该如何在单容瑾面前演这一出戏。
半晌,陈青转身惶恐地跪下,对单容瑾道:“太子妃她小产了!”
“你说什么?”单容瑾朝前走了一步,漆黑的眸中暗藏情绪,君扶什么时候有的身孕?他怎么不知?
随即他又看向面色惨白的君扶,兴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那么想要一个孩子,若是知道自己已然得偿所愿,怎么可能不珍惜爱护。
这无处宣泄的怒气便撒在了陈青身上。
“你不是会定期过去给她把脉?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陈青托出早就想好的说辞:“之前日日过去,只是因为太子妃小有不适,很快见好了,最后一次太子妃召见微臣,是为这含春与微臣的婚事。”
单容瑾微愣,含春?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君扶身边时常跟着的那个丫鬟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她将丫鬟许给陈青究竟是看中陈青的人品,还是看中他的身份?
单容瑾目光落在陈青面容上,清俊如竹,他旋即又想起跟在君扶身边那个叫青松的侍卫,似乎也是这样清俊的长相。
单容瑾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道:“福闰,带他下去开药。”
福闰刚要领命,陈青又道:“太子殿下恕罪,微臣主学伤寒杂病,对此道并不精通,请太子殿下重新请一位太医过来。”
寻常人就算不甚精通,但是开两副补身子的药还是会的,从未见过陈青这样直接说自己治不了的,单容瑾双目灼灼盯着陈青的眼中好似要有火星蹦出,咬牙切齿才说出了一个“滚”字。
福闰赶紧跑了。
陈青也滚出了承礼殿,他往身后深深看了一眼,眼中既是哀伤,又是平静。
若能早些解脱,她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福闰跑出去半道又折回来,问道:“我该去请哪位太医过来。”
陈青道:“太医院的胡太医,是资历最老的。”
福闰即刻去了。
等胡太医进了承礼殿时,君扶的脸色已然如纸一般苍白脆弱,单容瑾目光紧缩在她脸上,周身气势却强,进门的胡太医礼都来不及行就被单容瑾一把提到了君扶面前。
只是他语气还很平常:“给她看看。”
胡太医把过脉,道:“太子妃这是小产之兆啊!一只脚已然踏进鬼门关,必须要用猛药来吊命了。”
先前觉得严重,但不知道有什么严重,单容瑾变了脸色,阴戾的面容上带着别样的可怕,对胡太医道:“去煎药。”
福闰亦心如擂鼓,暗道怎么这样突然,忙带着胡太医下去煎药。
君扶躺在床上,一开始她还能听清耳边的人在说什么话,可后来渐渐模糊了,她方才痛到极致,此刻反倒觉不出什么痛来,好好休息了半晌,还没等胡太医将药煎来,她便先醒了。
她刚动了动,手腕就被一人紧紧握住,一双野狼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道:“君扶,你是不是故意想让孤心软?”
君扶坐在出了一会儿神,才慢慢反应过来单容瑾在她身边说话,她的听力好像不大行了,眼睛也开始看不真切,只是悄然可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但是意外的,她身上的病痛好似全都消失了一般,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样畅快过了。
于是君扶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发鬓微乱,双颊雪白如月,本就是格外美貌的,眼下又平添几分初醒的温柔,单容瑾有些移不开眼。
他心中暗暗后悔,他不应该对她这样说话,她明明是很想要个孩子的。
君家若有孩子这个筹码,分明会更好。
君扶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发现身上清清爽爽的,知晓是有人替她换了衣服,可含春又不在......
君扶有些在意,问:“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单容瑾眸色暗了暗,道:“不过是几个宫女。”
君扶点点头,还好,单容瑾还算有点良心。
见她不说话,眼睛闭得十分缓慢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睡过去了,不知怎的,单容瑾心中有些害怕,他忍不住出声:“君扶,你别睡。”
君扶没想睡,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有大把的时间去睡觉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眼下她还惦记着君家的事。
“殿下信任父亲吗?”她轻声问。
听她提及此事,单容瑾不动声色松开了手,语气沉甸甸的:“孤说过,此乃政事,不是你该过问的。”
君扶面容依旧沉静,她轻声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夫君能不能安心依靠。”
单容瑾看了她一眼,正想开口说什么,福闰端着汤药进来了。
“殿下,这会儿喝正好。”福闰道。
君扶远远就闻见那股药味,她轻轻蹙紧眉心,可她知道今日这药她非喝不可。
“递给她。”单容瑾起身别开了脸,君扶望他一眼,才接过药碗无声喝下,最后连舌尖都苦得发麻。
她面不改色将汤药喝了下去,抹开唇边的水渍,最后将碗递到福闰手中。
福闰及时退下了,他想殿下与太子妃大约是有话要讲的。
殿内又安静下来,君扶虽一心牵挂着君家的案子,但她知道再提单容瑾一定要恼了,她敛着眉目,让自己尽量显得温和。
“君家的事,你放心。”单容瑾忽道。
君扶眸光微颤,为他这样一句话而诧异,自成亲以来,她第一回 在单容瑾口中听见这样一句话,简直比什么定心丸都要好用,她几乎瞬间安心下来。
“多谢殿下。”君扶目光盈盈。
许是方才喝下的药起了效用,君扶面色红润了不少,她温顺地坐在床上,满目柔光静静注视着单容瑾,模样简直比任何时候都要惹人心动。
单容瑾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他似是有些不自然,立刻起身道:“孤还有一些折子要看,你就在此处待着。”
“殿下还会来看我吗?”君扶破天荒问了一句。
单容瑾没回头,只回答她:“孤会尽量过来。”
君扶目送他离开,轻轻笑了笑,胸中一片释然,因为她知道只要是单容瑾说出口的话,他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君家算是保住了。
待单容瑾离开后,君扶维持从容的面容才露出破绽,她紧紧按住自己抽痛的胸口,然后喉间一热,喷出一大口血来溅在床帐上,君扶捏紧手,强撑着自己起身,一点点将床帐折起来,将血迹藏了进去。

第22章
夜里天上黑沉沉的,既看不见月亮,也看不到星星。承礼殿只摆了一个火炉,根本不顶用,君扶很快被冻醒过来。
她轻呼了一口气,隐约都能瞧见冒着白气,心中无限后悔她就应该坚持去长华殿待着!要来单容瑾这里活受什么罪!
外面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单容瑾还过不过来,之前君扶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这会儿倒是希望他最好别过来,她就能理所应当地搬到长华殿去。
但是君扶不能私自过去,让旁人看见还以为她对单容瑾生了嫌隙,又要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嫁到东宫来,君扶才算领教了什么叫人言可畏,一开始她并不在意那些流言,心想别人说什么与她何干呢?直到那些人越来越过分,将黑的说成白的,还想逼她白白认下自己从来没做的罪名。
君扶忍不住想,要是能重来一回,她再也不做高门贵妇了,是皇室的女人也好,达官显贵的女人也好,都是不好做的,还不如在家招个赘婿来的自在。
父亲和母亲一定不会许她招赘的,但是哥哥一定会支持,都怪君胥早些年老去混迹军营,到现在都没能当家,否则她早就招赘安逸自在了,哪里需要临死前还要来受一遍别人家的委屈。
君扶收回思绪,看了眼外面立侍的宫女,眼生的很,似乎也不大愿意亲近她,站得远远的。
“你去让人再搬两个炭盆进来。”君扶道。
“是。”宫女的答话怯生生的,都没敢抬头瞧她一眼。
君扶有些好笑,她刚嫁过来那会儿,她记得东宫上下都觉得她很和善,这才过去多久,私底下已经人人开始怕她了。
那些流言蜚语,或许还有很多更过分的话是她不曾听过的。
她脑海中浮现出怜枝的样子,那日她抱着她不撒手的模样,声泪俱下求她放过她的模样,不难想象出她在单容瑾面前是如何控诉她害了她。
君扶看向自己手心,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害过人,临了要走了,难道还要带着这口气去阴曹地府吗?
“去将陈青找来。”君扶再次吩咐。
先前那个去找人拿炭盆的宫女正在回承礼殿的路上,单容瑾看见她问:“太子妃如何?”
宫女努力回忆着君扶的模样,道:“吃过了胡太医的药,气色瞧着好多了。”
福闰适时道:“殿下可要回去吗?”
单容瑾长睫微垂,正要开口,余光瞥见宝羽殿的宫人焦急地跑了过来。
“太子殿下不好了!怜奉仪她吐血了,一直说胸口疼得厉害。”这个宫人高声喧哗,让同时在侧当差的好些人都看了过来。
福闰神色淡淡,只等着单容瑾的反应。
单容瑾默了一瞬,道:“孤过去看看。”
“殿下!?”福闰有些诧异,“太子妃那边?”
“让她先等着。”
福闰眼看着单容瑾朝宝羽殿那边走了过去,对宫女摆了摆手道:“快把炭盆给太子妃送去,太子妃刚刚小产,身子受不得寒,你们都要小心伺候。”
“是。”宫女赶紧领着人离开了。
等了半晌,才等到宫女回来,君扶等着他们把炭盆支好,挥手让他们出去,却见宫女还站在她身前犹犹豫豫的。
君扶扫了她一眼,问:“有什么事?”
宫女小声道:“方才福闰公公问太子殿下要不要来看看太子妃,太子殿下原本是要来的,可......”
“可什么?”君扶抿唇。
“可怜奉仪的人突然过来,说怜奉仪胸口疼,还吐了血,太子殿下就赶紧过去看了。”
说罢,那宫女急急忙忙跪下道:“奴婢并非多舌之人,只想在这宫里寻个安稳的靠身,求太子妃能收下奴婢。”
原来是为这个。
君扶打量着这个宫女,生得倒是细皮嫩肉的,但是长相十分平平,还告诉她这么一件糟心事。
虽然君扶并不在意单容瑾这个人,但她毕竟已经是单容瑾的妻子,听到这种消息实在没法高兴起来。
不过她也算好心了。
君扶道:“回头会有人给你送银子来。”
宫女闻言神色有些黯然,她知道太子妃这是不愿意留她的意思了。
不过她话落无声,却像一把刀子插进君扶心里,虽不至于疼,却冰冰凉凉的,硌人又难受。
单容瑾。
她于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她原来以为嫁过来最差的日子不过是夫妻二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私底下如履薄冰而已。
可直到她来了东宫,她才知道原来她需要屡屡向人低头,温和大度更是她必须要做到的事情,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妾,她还要跪在单容瑾面前去求他还她一个清白。
她在这个东宫得到了太多令人恶心的东西,而这些都是拜单容瑾所赐,之前她以为再怎么样,单容瑾就算再厌恶她,总也是识大体的,不会拿大事来开玩笑。
可就连君家的案子,稍有不慎就会满门抄斩的谋逆大罪,单容瑾却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笑话。
这是一场再糟心不过的婚礼,从开始到现在快结束了,给君扶的感觉还是那么恶心。
当初虽不是她自愿嫁给单容瑾,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同意这门亲事的缘由之下,有一部分是因为单容瑾的脸,他简直长得与他舅舅一模一样。
可嫁过来后的每一日,君扶都在后悔,单容瑾半点都配不上与那人相提并论。
她简直是在折辱谢氏。
现在好了,她的时间快不多了,她要亲手结束这门婚事,她要好好护住君家,用自己的死。

第23章
一夜过去,单容瑾终是没有再回来,君扶想他多半是在怜枝那里宿下了,一个讨喜又娇媚的女人自然要比她这个病秧子好很多。
君扶静静等着,她已安排好了一切。
天亮的时候含春回来了,她头上戴着一支银钗,瞧样子应该是母亲给她的,含春浅笑着道:“太子妃,相府一切事宜都办妥了,那些人虽然关了我们两日,但是很快就放出来了。”
“好,看见你回来,我就知道没事了。”
含春趴在君扶膝上蹭了蹭,她轻声道:“太子妃小产的事,奴婢在陈青那儿听说了,太子妃千万别难过,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奴婢今儿看着太子妃气色也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了。”
君扶不接她的话茬,只问:“日子定在什么时候了?”
含春一愣,才反应过来君扶是问她的婚事,红着脸小声道:“下个月初九,太子妃不是说尽快吗?这是最近的良辰吉日了!”
君扶点点头,这个日子,她原本是能赶上的。
含春左右看了看,总觉得今日承礼殿气氛怪怪的,她见君扶留宿在承礼殿,自然而然以为因为小产的事,太子殿下对君扶颇为怜惜,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太子妃现在身子虚,若想再要孩子可不能急于这一时,不然损了根基可就不好了!”
“你竟还知道这些?”君扶称奇,这要搁在平日,含春准会劝她在这个时候得了孩子才好。
“嘿嘿。”含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都是奴婢跟陈青问来的。”
想到陈青,君扶自觉对不住他,又要让他帮忙瞒着家里,还要同他一起骗单容瑾,他那双手是悬壶济世救人的,却因为她去做了害人的事。
君扶想,她留下的那些积蓄就都用来做含春的陪嫁吧,这两人能把日子过好,她也算圆满了一桩心事。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夜里怕是又要下雪。”含春望着殿外嘟囔了一声,摸了摸君扶的身子,“太子妃,奴婢觉着这承礼殿还是不如长华殿热活,要不咱们搬去长华殿罢?”
君扶也想回去,她还有一些事没有安顿,她昨儿因着单容瑾白白等了一夜,倒是白受了委屈,今日说什么也要回去。
君扶走后,承礼殿便有宫人去单容瑾那处禀报,说太子妃回去了。
“走时没说什么?”单容瑾问。
宫人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奴瞧着太子妃脸色不太好。”
他本意是说君扶精神瞧着差,可单容瑾会意为君扶怕是又生了闷气,他昨儿本许了她要过去的,但是有事耽搁了,现在也腾不开手过去看她一眼。
不过单容瑾很放心,昨儿他离开时君扶脸色很好,她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眼下生不生气有什么打紧,等他将那件事告诉君扶,她定然一点气都生不出来了。
单容瑾没有在意,挥挥手让宫人下去了。
回到长华殿后,君扶没有再去床上歇着,她今日精神不错,要趁着今日把该做的事都做了,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她先是回了书房,慢条斯理将她最后画的那副画展开来看了看,原本极好的红色喜服,因着她的不慎被溅上血迹,现在血迹深了,虽然不算太明显,但也破坏了画整体的美感。
这是她来到东宫后画的第一幅画,也是最后一幅,结果留下了这样的瑕疵,君扶想,这东宫果真跟她犯冲,干什么都不顺利。
君扶慢慢收起画幅,然后给家中的兄长写了一封信,她想交代的东西基本都一一写在了上面,至于父亲母亲,她就没有再留信了。
自她出嫁之后,母亲对她严厉了不少,但君扶清楚若是她死了,母亲一定是最受不了的那个,还是不写这种惹人眼泪的东西了。
写完了信,她仔仔细细封好,交给了青松,让青松到时候交给君胥。
青松还有些奇怪,问君扶什么时候是“到时候”?
君扶故作神秘:“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她很信任青松,把信交给青松保管,绝对不会有差错。
办完了这件事,君扶又拿出礼单清点了自己的嫁妆,里面的名贵丝帛布匹之类用得上的全都添给含春做嫁妆,珠宝一类能换银子的拿出一部分来周济穷人。
这些事都是交代给君胥去做的,其他人君扶打不了包票,但君胥肯定会听她的话。
等君扶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已经是黄昏傍晚,她忙了一日,连时间都忘了,等含春叫她吃饭才反应过来,已经这么晚了。
正这个时候青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说君扶之前问的海货送到了,相府的人问要不要给她送来。
君扶想了想道:“好,那就让他们送来吧。”
她本来都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在最后的时间还能吃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交代完了一切事情,心情也不错,知道这个时候单容瑾已经回来了,所以她让含春去叫单容瑾一同过来用饭。
含春自然不会拒绝,高高兴兴地去了。
这个时候单容瑾还在殿内议事,含春过去的时候福闰正在外面守着。
她问道:“太子殿下这个时候还没有得闲吗?”
福闰摇了摇头,“昨天半夜就过来几位大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直到现在那几位大人还没出来呢。”
含春心中虽疑惑,但也没有硬闯,而是和福闰站在一起在外面等着。
可等到天都快黑了,里面还没有什么动静。
含春对福闰说:“太子殿下会不会睡着了呀?”
福闰摇了摇头,想了想他道:“要不我进去看看。”
等福闰进殿的时候,殿内安安静静的,单容瑾还在同几位大人议事,看见他进来,单容瑾道:“有事?”
福闰低下头,低声回:“太子妃身边的含春过来了,说太子妃在长华殿等太子过去用膳。”
殿内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在此之前他们自然都听说过东宫太子妃不受宠的那些流言,只静静看着单容瑾如何反应。
福闰也在等着半晌,他听见单容瑾道:“孤今日政事繁忙,不便过去,让她自己用吧。”
话音一落,周边坐着的几个大臣面上都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
福闰想了想,坚持道:“太子妃说相府那边送了一批新鲜的海货过来,请太子殿下同去品尝。”
单容瑾皱了一下眉,福闰之前从不会忤逆他的意思,今日却有些纠缠不休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难想象怕是长华殿那边的意思。
既然是长华殿道意思,那就是君扶嘱咐的了。
单容瑾轻嗤一声,暗道昨日她还奄奄一息、形容憔悴道模样,今日便能吃海货了?
这个女人哪怕是邀宠也不为着自己身子考虑。
思及此处,单容瑾脸色又变了变,声音重了几分:“孤说今日没空,你可是听不懂?”
福闰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说,低着头走了出去。
含春在外面等了半天才等到福闰出来,瞧见福闰道脸色心中已经多少有了计较,还是不死心地问:“太子殿下怎么说?”
“殿下还在议事,说他不便过去了。”
含春黑了黑脸,转过身走了。
等到了长华殿,她斟酌着将这话转述给君扶,从始至终君扶都垂着眼帘,也瞧不出她的心思。
“知道了。”君扶摸着象牙床架缓缓踱至床边,坐下来道,“我有些累了,倘若小厨房做好了饭,你再来叫我一声。”
“是。”含春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君扶刚上床躺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气血上涌,胸口处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搅碎一般。
这么快......
她知道胡太医的药起作用了。
胡太医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得人人敬重,但他对女科杂病却不算精通,君扶彼时脉象虚弱,又的确小产,所有人都会以为她说气血亏虚极致所致,都会开盈补气血的大补之药。
但君扶的病已然将她原本的身子底子虚耗无几,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大补,那几服药喝下去只会要了她的命。
这是她和陈青商议出的,最自然的法子。
昨日她又让陈青帮忙,在她的药里加了点东西。
“含春!”君扶双手死死扒在床沿,急急叫了一声。
含春从没听见过君扶用这样的声音喊她,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一种格外不祥的预感。
“太子妃!你怎么了!”含春跑了进来惶急地问。
君扶道:“你再去替我叫叫单容瑾,你就说我......”
她脑海中想起昨儿那个宫女的话,“就说我胸口疼得厉害,还吐了血。”
“什么!?”含春听见君扶吐血之后大惊失色,“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你听我的话,快去将单容瑾叫来,快去!”君扶死死盯着她,“要一字不落地转述我说的话,知道吗?”
“是!是!”含春快要哭出来了,转身就往大殿那边跑,太子妃吐血了,可是叫太子过来有什么用呀,他又不懂医术。
她一路跑到承礼殿,寒风裹挟,她的头发都被吹乱了,流的眼泪也吹干了,她扑倒承礼殿前,不顾福闰的阻拦直接冲了进去,跪在地上哭着道:“太子殿下!您快去看看太子妃吧!太子妃她病了!太子妃她胸口疼!还吐了血!太子殿下您快过去看看吧!”
殿内几个大臣发出惊异的声音,暗道这太子妃不是刚嫁过来没多久,怎么会突然病了?
单容瑾心头一跳,正要迈步随含春前去,可他很快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昨晚宝羽殿那个所用的托辞?十分拙劣的争宠手段,他已经让福闰寻个由头,去将那女子打发了。
怎么君扶也来这套?
想了想,单容瑾大约明白了一二,应该是昨晚上他没过去看她,她便以为是那女人用此拙劣的借口将他留在了宝羽殿过夜。
真是个蠢笨的女人,连争宠都不会,别人用什么理由,她便用什么理由吗?哪怕她换一个呢?
但凡换一个别的,单容瑾今日都会信了。
猜准了君扶的心思,单容瑾悠然下来,他重回坐回了原位,无所谓道:“病了就去请太医,孤又不会给她看病。”
含春抬起头,第一次直视单容瑾看了他一眼,还没看清,她觉得自己有些眼花。
她翻起身就出了承礼殿,去寻陈青来给君扶看病,说得对,叫太子过去能用这么用?在东宫这么久了,他何时有过什么用?
含春巴巴往宫里跑,跑到一半还没到太医院时,她瞧见了陈青的身影。冥冥之中,含春好像觉得陈青早就知道似的。
她走上前去,直直望着陈青的眼睛,“太子妃说她病了。”
“带我去看看吧。”陈青说着,神色语气皆很平静,可他的尾音发着颤,没能逃过含春的耳朵。
含春说不出话来,她什么也没问,她什么也不想问,只是默默带着陈青往回走。
长华殿内,君扶在她的衣橱里翻找着什么,良久,她翻出一件月华白的深衣,吃力地将之穿在自己身上,每做着这些时,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中好像有什么在快速地流逝着。
就在今夜了,君扶断定。
她换好了崭新的衣服,又坐到妆镜前为自己梳妆,她很久没有自己给自己梳过头发了,离了含春,她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好不容易她终于梳好了,如瀑墨发顺着她的背散下去,是她尚未嫁人时喜爱的少女发髻,她戴上最喜欢的那只钗,然后点了一些口脂在自己唇上。
做完这一切,君扶觉得她把自己收拾得很体面了,刚要从妆镜前起身,胸口处却又传来一阵钝痛,她喉头一热,急忙捂住了嘴,便从镜子里看到鲜血从她指缝间渗出。
她往身上看了一眼,还好血没沾在她新换的衣服上,只是顺着她的指缝滴在几颗熠熠的珠宝上。
君扶草草擦了手,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只能凭借着对这房子的熟悉以及手边的东西,扶着摸着回到了床上去,她给自己把被子盖好,长华殿的火炉比承礼殿不知多了多少,可君扶还是觉得冷。
她冷极了,冷到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下雪了。”含春看着天上说了一声,她站在承礼殿与长华殿分支点岔路口,心里好像突然有什么被揪住,紧跟着陷了下去,塌了一块。
然后她心里升腾起一股恐惧,她不想去长华殿了。
“陈青,你和太子妃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含春期待地看着陈青。
她希望陈青回过头来,同样疑惑地看着她,反问:“我能瞒你什么?”
可陈青没有,他甚至都没转过来看她,声音冷寂像这漫天白雪。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含春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她好像已经知道了,跪倒在大雪中失声痛哭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
福闰是练家子,他远远便听见有人在哭,声音还很熟悉。
他刚要离开承礼殿,里面门一开,陆陆续续走出几位大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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