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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金枝—— by摧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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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大人要回去了吗?”福闰问道。
其中一人朝他笑着颔首,福闰便去让人给他们准备马车,可他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哭声,他总觉得那哭声是含春的。
“走罢。”良久,陈青转身将含春从地上扶了起来,“她应该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含春听完立刻站起了身,跟着陈青往长华殿走。
这夜的雪好大好大,纷飞如鹅毛,几乎要迷了人的眼睛。
等二人走到长华殿,远远在门口就闻见一股鱼香,厨房的人见到含春,立时问:“含春姑娘,太子殿下还过来吗?”
含春道:“不来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她走到大殿门前,正要伸手去推,里面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含春鼓足了勇气,才一把推开大殿的门,寝殿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含春看见躺在床上的君扶快步扑了上去。
“太子妃!”她大声喊了一句,“厨房已经做好饭菜了,起来吃东西了!”
君扶静静的,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含春伸出一只手,轻轻探在了君扶鼻尖,然后听见一声又轻又浅,几不可察的细弱声音:“太子......让太子来......”
含春唰一下红了眼圈,她忙对陈青道:“你快去找太子来!一定要把太子找来!”
陈青没有进门,他听见声音便转身去了。
“几位大臣都送走了?”单容瑾问。
“是。”福闰一边回答,竖起耳朵又听了听,哭声好像消失了。
他又问:“殿下还去太子妃那边看看吗?这会儿还不算晚,您若是去......”
“福闰。”单容瑾懒懒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和君扶一条心了?”
福闰低着头不说话,可这回他好像没从殿下的口吻中听出怒气来。
半晌,单容瑾道:“走罢,去瞧瞧她,顺便有几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话音刚落,单容瑾就在承礼殿前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陈青。
他有些意外,同时在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来了?”
陈青灰白着脸,重重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太子妃不行了,求您去看她最后一眼罢。”

第24章
承礼殿内声音寂寂, 单容瑾目光落于跪地的陈青身上,清俊如朗月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疑惑之色。
陈青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一连起来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这话换作别人来说,任何一个人,单容瑾都会觉得这一定是君扶拙劣的争宠手段, 可这个人是陈青。
陈青不可能说谎。
“你在说什么?”单容瑾胸中燃起怒火,他很快收起之前的疑惑, 冷冷瞥了陈青一眼,大步往长华殿去了。
那个太医在说什么呢?说君扶不行了?笑话,这个女人瞪他的时候那么有精神, 怎么就不行了?她屡屡拿着鼻尖看他的时候,可厉害着呢。
从承礼殿过去长华殿这段距离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这段路程上单容瑾已经将君扶露在他面前都表情神态过了一遍, 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厉害着呢!还争着吵着非要去青芒山祭拜他的舅舅。
几个坟堆而已,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想着想着,脑海中的君扶不知什么时候收敛起了她的锋芒,开始低敛起眉目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看向他的眼神不再那样明媚大胆,像带着光一样, 而是渐渐开始避开他的视线。
单容瑾念着君扶从前那样的眼神, 心里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抬眼便是长华殿,单容瑾走进其中, 先嗅见一股饭菜香味。
他整个心神都随着这股味道一松,他就知道是这个女人想方设法叫他过来一同享用晚饭的。
可内殿是黑的,一盏灯都没有点,他隐约听见谁的哭声。
单容瑾目光微凛,大步走了进去,“君扶,你究竟还想耍什么把戏?”
他走近寝殿,才瞧见一盏微弱的灯光,含春跪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
“她又没死,你哭什么?”单容瑾最厌恶眼泪,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他走了过去,一把捉住君扶的腕子,本想说些什么,可当他碰到之后就为手中的分量怔住了,君扶的小臂被他捏在手中,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
“君扶?”单容瑾突然有些害怕,他提声喊了君扶一声,一把将她扶起来,“孤来陪你吃饭了,你还不起来?”
君扶背上冰凉一片,一点热气都没有,单容瑾下意识往她被子里摸了一把,同样冰冰凉凉的。
“君扶!”单容瑾又叫了她一声,他心口紧绷着,半是试探地去探君扶的鼻息,还没碰到,怀里的君扶突然咳嗽了几声,缓慢睁开了眼。
单容瑾心头一喜,正要说话,跟着君扶便呕出一口血,溅在他手心里。
单容瑾怔住了。
血迹将她的脸颊都染成了红了,君扶吃力地动了动手臂,似乎是想抬手,单容瑾立刻拢起她的手死死握在手中。
“太子。”君扶吃力地吐出这两个字,但由于声音太过浅薄,除了单容瑾以外没有人能听清她说了什么。
她双目深深望着单容瑾,似乎是有好多话想说但又说不出口,最后就只剩下两个字:“书房。”
说完话,她像是终于满足了心愿似的,腕子从单容瑾掌心滑了下去。
“君扶!”单容瑾叫了一声,许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这声中分明带着一丝哭腔。
他再次将手递到了君扶的鼻息之间,可这回君扶再也没有醒过来,他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君扶死了。
这怎么可能?两个月前她嫁来东宫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单容瑾盯着君扶,仿佛魔怔了似的,开始自言自语:“君家的案子我已处理妥善了,父皇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陈青闻言抬眸,看了单容瑾一眼。
“宝羽殿那个......”单容瑾顿了顿,还是没能想起怜枝叫什么名字,他继续接着道,“本来是之前就要送走的,是福闰会错了意,才将她留下封做了奉仪。”
他看着君扶一字一句地解释,可怀里的人再没有过半点回应。
长华殿内静得可怕,含春神情呆滞地跪坐在一侧,远远望着窗外,然后陈青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二人走出了殿外,含春才恨恨看了陈青一眼。
“你瞒着我。”她咬紧牙,心口一阵阵地抽痛,当初太子妃突然提议将她许给陈青的时候她就该警觉的,她应该相信太子妃,怎么会因为笼络陈青那种理由将她嫁了呢?
她那时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她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还为她一个下人铺好了路,先是让君夫人认她为养女,又是给她赐名的,她早该发觉的。
陈青默然而立,他道:“太子妃离去前说,丞相和夫人那边还需要你多加宽慰。”
含春眼圈一红,又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时长华殿外传来脚步声,福闰在里面听见动静率先出来查看,一愣,道:“胡太医怎么来了?”
胡太医当即跪了下来,高呼道:“老臣听闻太子妃一事心中不安,太子殿下!有人在老臣开的方子里添了藏红花进去!太子殿下!是有人要陷害太子妃啊!”
含春一怔。
殿内单容瑾大步流星走了出来,所有人都瞧见他面上难掩的阴郁之色,像是随时准备提刀杀人一般。
“查!福闰,立刻去查!”他说完又折回殿内,刚走了两步又魔怔似的跑了出来,“不!孤亲自去查!”
东宫大乱起来,还是深夜,还在下着大雪,可东宫处处都燃起灯火,人人都瞧见太子好像疯了一般找着什么东西,但凡有一点牵连到人他都不放过,皆被福闰带人抓了起来。
最后的证据直至宝羽殿的怜枝。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藏红花会在我宫里出现!太子殿下!是君扶要害我的!”
怜枝扑过去哭求,脸颊却被甩了一巴掌,她被打得嘴角都渗出血来,连看都不敢看单容瑾一眼了。
“你也配喊她的名字。”单容瑾冷冷扔下一句,再也没看一眼从宝羽殿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寒声道,“杖杀。”
“不!太子殿下!!”怜枝不可置信地抬眼喊冤,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牵制住她的手脚,塞住了她的口舌。
天快亮了,可雪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单容瑾一个人往长华殿走,他突然想起君扶让含春来叫他,说她胸口疼,说她吐了血,原来她真的胸口疼,也真的吐了血。
他却以为那是她模仿怜枝的把戏,还笑她简直连争宠都不会。
他眼前好像能看见今日的君扶,是如何欢喜地接下了君家送来的那些海货,如何欢喜地嘱咐厨子去做好晚饭,如何期待地等着他过去一同用饭。
然后她饭前吃下去的药发作了,怜枝先是害死了她的孩子,又害了她的命,她该有多害怕......
是他没能护好她。
单容瑾跌在君扶床前,他查出来了,真相他查明白了,君扶怎么不起来看一看呢?他已经查到真相了。
他查到了......
他真是个废物。
若是一开始,他就对君扶好,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他应该对君扶好的,哪怕君扶不喜欢他,哪怕君扶瞧不起他......
单容瑾怔怔的,忽然想起君扶弥留之际留给他的那两个字——书房。
她在书房留了什么?
“我去看一眼,很快回来。”他起身说了一句,也不知说给谁听。
君扶书房里很是整洁,是她之前特意整理过的,一进去便能嗅见君扶身上的幽香气味,仿佛她刚刚就在这书房中留过似的。
单容瑾从未来过这儿,就像他从不让君扶进他的书房一样,他先是翻看了几本君扶平日看的书,有些地方还有她自己所注的小记,
单容瑾一个字都不忍错过,仔仔细细翻看完毕,没有从中得出什么与他有关的东西来,直至他不甚碰到一个玉瓷长瓶,里面插着几幅卷轴,似乎是画。
他拿出其中一幅,放到桌上细细展开,画卷上的人才露出半张脸,单容瑾就怔住了。
这画上画的是他。
他胸腔中的活物狂跳起来,紧接着又将其余几幅都一一展开,一一看过,画上的人或服饰不一、神态不一、动作不一,可无一不是他。
恍惚间,单容瑾想起之前在君府福闰跟他说的那些话,他说君扶早就喜欢他了,还私底下打听他的喜好。
那时单容瑾听了没把这当回事,只是想着许是相府让她做的,许不是她主动自愿......
他与君扶的初遇并不值得追忆,彼时他刚被谢家赶了出去,正巧遇上君扶,她施舍给他一袋银两,将他当作叫花子一般。
后来再见,她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不解,像是无法理解她的父亲为什么选了这样一个皇子扶持。
他从不知道原来君扶是真的喜欢他。
待他展开最后那幅画卷时,上面跃然是大婚那日的他,单容瑾想起那日的君扶是如何美不胜收,她目光熠熠,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欣喜,他竟没有看出来君扶喜欢他。
紧接着,单容瑾在抚摸君扶的笔触时,忽然感觉到一个不同,他垂眸细看,才发现洒在婚服上的不是朱砂,而是血。
是君扶的血。
单容瑾心中钝痛,好似锥心一般,徒然红了眼眶。
她病重至此,等不到他来,便只能来书房见他最后一面。
他竟不知,君扶对他情深至此。
天亮时,东宫的下人来收拾君扶的东西,他们没敢往书房去打扰,只隐约听见嘶哑的哭声。
最后含春来到长华殿,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盆结着花苞的玉兰,她盯着那盆玉兰看了半晌,抱着它回了君家。
君家惊闻噩耗,偌大的丞相府挂上白帆......
来来往往,世间种种,好似都再与君扶无关了,她行在两界之间,毫无留恋地走着,突然有什么让她坠落下去,猛然惊醒后正是白天。
眼前是她的闺房,窗外花香鸟语,依稀是她熟悉的模样。
君扶呆坐在床上,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摆了单容瑾一道,但那些记忆仿佛被一层云雾罩着,很不真切,像是梦境里发生的,又像是前世一般。
正在她愣神间,一个声音忽在她耳边炸开。
“君扶!我说你可真是没良心!说好的一起受罚,你却在这儿偷懒?”
是君胥的声音。
君扶吓了一跳,翻身从床上起来,原本全身都被沉甸甸压着的感觉没有了,反倒身轻如燕。
君扶一脸不知所措,她这难道是......又回来了不成?
“你发什么呆?”君胥闯进门来,倚着门栏睨着君扶,见君扶一脸呆怔,他不可思议道,“你不会是在这儿睡了一觉吧?你这可不够意思!让我一个人抄那么多书?”
他喋喋不休,吵得君扶心烦,所幸他是君胥,君扶丝毫不用跟他客气,当即沉下脸道:“闭嘴!”
君胥一脸委屈。
君扶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全,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回过头去问君胥:“你今年几岁?”
君胥睁大眼睛,一副很是受伤的样子,“不是吧?你这都不记得?”
眼瞧着君扶脸色又垮了垮,君胥老老实实道:“十七。”
君胥十七岁,那她岂不是还不到十六岁呢?她这是回到了自己十六岁的时候?
她重生了吗?
君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拉着君胥问:“当今太子是谁?”
“你傻了?”君胥嗤她一声,“自从前年那个短命鬼太子死了,东宫可就没住过人。”
普天之下,也就君胥敢说这么大不敬的话。
君扶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重生之后,君扶又在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从君胥方才的话中可知他们受了罚,现在外面又是夏天......她这个时候已经不用念书了,念书的肯定是君胥。
君扶想起来了,是君胥偷溜去边关,被父亲抓回来那次,父亲逼着他念书,不然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君胥只好每日在书院混日子。
想到这里,君扶面上突然露出无法言喻的欢喜神色来。
“你笑什么?”君胥怪异地看着君扶。
“你管不着!”君扶大步走向屋外,看见正在小椅子上乘凉的含春,喊道,“含春!走!随我出府!”
含春不明所以,立刻跟上。
“哎!你不陪我抄书了!”君胥大失所望地看着君扶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
“小姐,咱们去哪儿呀?”含春一边踏着小碎步追一边问,君扶健步如飞,她简直要跟不上了。
君扶双手捂在膝盖上,高兴地放声大笑起来。
老天有眼,老天真是有眼!让她君扶重活了一回!这一次她一定要得到谢回昉!一定要护着他好好活下去!
“咱们呐,去谢府。”君扶一身轻快,还怜爱地摸了摸含春的头。
含春叹了一声气,怎么又去谢府呀,每回去谢府,都是连门都进不去,她家小姐也不知是看上里面的谁,明明连面都见不着,回来还美滋滋的。
含春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君扶如此魂牵梦萦,谢家又没有什么风姿绰约的同龄小辈,唯一一个身份显贵些的就是宫里的四皇子单容瑾了。
可四皇子不受皇帝待见,又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难道,小姐见过他的模样了?
与此同时,皇子所读书声朗朗,一件重物砸在了单容瑾脑袋上,他猛地惊醒了过来,周遭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四殿下还要睡到何时?”夫子正站在前面瞪着单容瑾横眉冷对。
单容瑾宛如大梦初醒,缓缓看清方才砸他的是一本竹简,当即黑脸把竹简扔了过去,冷道:“你找死?”
他准头极好,正中夫子正脸,夫子被砸得一个后翻险些撞到后面的墙上。
周遭的笑声戛然而止,其余几个皇子兼伴读都见鬼似的看着单容瑾,心中皆暗暗奇怪,这人平日里最是默默无闻,今日居然敢打夫子了!这是发的什么疯?
扔完了竹简,单容瑾忽而觉出一丝异样,他飞快地掠了眼周围,若他没记错的话,这儿是皇子所。
是他读书的地方。
不等单容瑾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台上的夫子铁青了脸。
“单容瑾!你给我滚出去!”
所谓的夫子还是面黄肌瘦,像一条上了年纪的蠢狗。
单容瑾都懒得看他,转身便出了皇子所。
到了年纪的皇子一般都会有皇帝或者后妃亲自挑选伴读,别人都有伴读,就单容瑾没有。
因为他没有母妃,皇帝更是不愿意管他,可即便如此,其余几个皇子还是不敢欺负单容瑾,至少不敢明着欺负。
那家伙好像一条疯狗,一旦招惹了势必会非常麻烦,又不能把他弄死,皇帝虽然不会管他,可他若不明不白地死了,皇帝肯定不会放过。
是以自从单容瑾上学以来,他从来都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从不需要什么伴读。
他虽没有伴读,却也不是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劲风和阑擎都是他身边得力的人,这二人没什么人知道,是单容瑾自己培植的羽翼。
后来他做了太子,劲风便随着他入宫,乔装成太监,成了他身边的福闰。
走出皇子所,单容瑾先回了趟自己的住处,确认了一遍自己究竟重生回了什么时候,之后便迫不及待往宫外去了。
他要见君扶!就现在!他要看到她真真切切地活着!
谢府门前依旧是人来人往,谢家从前是经商的,至今很多人依旧在做着从商的活计,君扶特意挑了一辆不大显眼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口,望着那扇大门眼神渐渐茫然起来。
本来她想好了,直接冲进去,她堂堂相府千金,还有人敢拦她不成?
但是这般豪情壮志到了谢家门口,她却忍不住犹豫迟疑起来,谢回昉还不认识她呢!她这会儿冲进去,说什么呢?
而且就算是上辈子,她和谢回昉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做过最亲密的事无非是她软磨硬泡,求着给谢回昉画了一回花钿。
那人性子最是温柔,拗不过她才答应了。
可那都是她见过谢回昉好几次,绞尽脑汁同他说了好几回话之后的事了。
君扶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小姐,您等什么呢?”含春好奇地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瞧,“奴婢瞧着谢家大门谁都能进呢!咱们直接进去不好吗?”
君扶懒懒看她一眼,那谢家大门是谁都能进,可进进出出的都是男子,都是有正经生意去谈的。
她一个女子,如此显眼,势必会被家丁拦下来的!
真是失策!早知道她就该女扮男装过来!
正是懊恼之时,守在门口的四个家丁突然躬身道了一句:“家主。”
君扶心尖上咯噔一下,连双目都炯炯发起光来。
只见谢家门前走出一水墨青衫的男子,面如云间皎月、身如修竹,端方君子,温润如玉,正是谢家家主谢回昉。
见真是他,君扶神色都痴了一瞬,连目光都变得如水温柔,抓在窗框上的五指不觉收紧。
这才是她意中人的模样,这才是他!
一想到她前世竟觉得单容瑾与他相像,真是瞎了眼!他们两个虽容貌极为相似,可分明就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
一想起单容瑾,君扶不禁暗暗冷哼一声,还好上辈子她与单容瑾的账皆两清了,这辈子如论如何,她可再不想与这狗东西沾上半分关系!
谢回昉上了一辆马车,他亲自出门,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生意谈,君扶想了想,拍了拍坐在外面的青松,道:“跟上前面那辆马车!小心些,别让他们发现了 !”
青松心中虽疑惑,还是很快回复道:“是,小姐。”
君扶满意起来,她看了看自己今日的穿着,浅紫色的小裳,娇俏动人,发间还插着一支暖金色的珠钗,无一不是谢回昉的喜好,到时候找个时机与他见上一面,结识一番,还怕以后没有来往吗?
君扶遥遥看了眼前面的马车,明媚双眸中噙着几分坚决。
这一世,她一定要得到谢回昉!

第25章
山青水绿, 鸟语花香,君扶躺在马车里,想起前世她卧病在床那段日子, 到最后五感都开始退化,现在方觉自己是真真切切活着。
老天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便要全心全意按着自己的想法过活。
“家主, 后面好像有辆马车跟着我们。”
谢回昉正在马车内看书,他发丝如墨柔顺地缀在后背肩侧, 为他的俊美平添几许温柔,他掩面轻咳了两声,容色不改继续看着书中的内容, 声音清润悦耳:“不必理会,那辆马车在谢家门口停了许久了,若来者不善,想必不会如此大意。”
“噢......”谢犁缩了缩脖子, 既然家主这么说,那应该就是没事了,但还是抽动马匹让马车跑得更快一些。
谢家的马车在郊外一个饭庄前停下了,青松也及时勒紧马头,在一个拐角处停下不让别人发现他们。
君扶在马车里等着, 掀开一角帘子偷看,见到那抹淡青的身影被小厮扶下马车,隐约还听见他咳嗽了两声。
七月暑热, 君扶就只穿着一身丝缎长裙, 肩上的小衫好似轻纱一般, 还是觉得热,可他却将自己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 身上那件衣服光眼瞧着就不算单薄。
君扶暗叹一声,以前她只知道他身子不好,是自幼便带着的病根,但一直不见发作,只偶尔听他咳嗽两声,哪儿能想到谢回昉会因为这个死。
惊闻噩耗时君扶都没想到谢回昉是病死的,还以为有什么人害他,后来打听清楚了,才知是谢家内部的人闹事,谢回昉是操劳过度,陈年累月积压下来的病引子一发不可收拾,突然就病倒了。
归根结底还是谢回昉的病拖累他,君扶捏了捏拳,忽然想起前世时陈青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宫里太医医术虽好,但也许有些疑难杂症他们就没见过,若是广发名医帖,说不定就能找到人根治了他的病。
顺便还能给君扶自己也看看,她前世那病来得突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行了,说不定之前便有征兆。
“青松,你回去和长述还有无锋贴几张告示出去,就说广纳天下名医,要有真本事在的,若能治好便重重有赏!”
青松一阵紧张,不安地看了过来,“小姐病了?”
“没有没有。”君扶把他按好了,拍拍他的肩,“你只管去做就是了,我是替别人寻的,记住此事要低调些,最好不要让父亲和母亲知晓。”
“是。”
说话的功夫,谢回昉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君扶见外面没人,决定下去看看。
这个开在京郊的饭庄她倒是听说过,环境很不错,菜色也齐全,只是因为太远了,她那父亲每日又忙于公务,一家人很少来这边。
君扶刚过去,就有一个小二笑着迎上来,问她可有预定。
“预定?”君扶摇了摇头,“难道没有预定便不能进去了?”
“这倒不是。”小二挠了挠头,“只是今日这里被一位大人包场了,闲杂人等不得放进去。”
“好大的胆子!丞相府的人你也敢拦!”含春不愧是跟着君扶许久的人,在外一向嚣张,前世嫁入东宫后君扶才知,这小妮子还毒舌得很,看谁不顺眼都要嘀咕两句。
君扶伸手拦下含春,正想说什么,里面走出一人看了眼君扶,道:“这位是府上的贵客,不用拦着。”
君扶看见来人心中一跳,这不就是前世在外面与她撞了马车的那个张衡简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真真是无巧不成书。
张衡简出来说了话,小二自然放行,还赔了几句不是。
君扶跟在张衡简身后,心中七上八下,难道张衡简现在就认识她了?他若此刻便知她的身份,那前世那回岂不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君扶默默无闻,张衡简禁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小姐出府散心?”
“算是。”君扶迟疑着回答。
她说完,张衡简却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君扶被他笑得奇怪,忍不住问:“你在笑什么?”
张衡简道:“谢家家主今日与家父约见此地,来时他说有人跟着他的马车,在下便与他打赌跟他的绝对是个妙龄女子。”
什么!?被发现了?君扶心中一阵紧张,却面无愧色,反而好奇谢家经商,张家在大理寺做事,两家八竿子打不着,见面是为的什么呢?
而且还是包场,怎么看都有些密不告人的意思。
倘若真的密不告人,张衡简又怎么会出来带她进去?
因着前世那一面,张衡简为君扶阐述君家详情,还主动保证会为君家开脱求情,君扶一见到他便好感倍增,下意识觉得张衡简怎么也不可能会做坏事。
她暂且放下心中的猜疑,反问张衡简:“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张衡简笑得竟有些腼腆,低声道:“小姐许是不记得,昔年相府办的游园会,张家受邀,在下亦去过几次。”
他说完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转过身来对着君扶弯身一礼,道:“在下是大理寺卿张家的五子,张衡简。”
几乎与前世一模一样的介绍,君扶看着他谦逊有礼的模样不由失笑,上次他说他是在谢家的祭典上看到她的,原来在这么早之前,他就见过她了。
说话间上了二楼,君扶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此处风景倒是不错,远处的草场上竟还放着几只雪白可爱的小羊。
君扶看得心生欢喜,转念又想这里是饭庄,这些小羊怕是只用来杀了吃肉的,思及此处她笑意淡了淡,将目光收回不再看了。
张衡简默默看她一眼,忽出声道:“谢家主就在最里面那间房中,只是眼下家父正在与他商议,还不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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