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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文具店—— by桃柳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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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德广皱了皱眉,又来回翻看一圈,其他地方更难辨认,只在领口的位置翻出一个字迹刺绣——“徐”。
“果然是徐升的衣裳。”
“那又怎样?”徐升心中窃喜,“我的衣裳染了墨汁,被我扔掉了,怎么能证明我作弊?”
“你!”柴德广被气坏了,书院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在场的人几乎都能断定,徐升就是夹带了,把事先准备好的文章抄在中衣上,可却苦于没有证据。
正当所有人一筹莫展时,乔宁走上前:“掌院,能否把衣裳给我,我有办法让字迹显现出来。”
柴德广犹豫一下,还是把衣裳给了乔宁。
乔宁拿着染了墨迹的衣裳细细看了一会儿,朝徐升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
徐升虽不信她有那么大神通,心却又开始打起鼓来。
“麻烦给我一盆清水,一块皂角。”乔宁道。
此处里学生们的号舍不远,赵冬平时自己洗衣,立刻回去打了盆水,又带了块皂角回来。
乔宁把衣裳泡进水里,正常洗衣裳一样揉搓起来,搓了一会儿便观察一会儿,再加入皂角继续洗。
看的柴德广心惊胆战,若不是知道乔宁和徐升不对付,差点以为她这是在销毁赃物,若是洗干净了,还怎么指正徐升?
出于对这小娘子的信任,在场的人都没开口质疑,而是静静等待。
乔宁洗出一片区域,那片布料几乎被她洗白了,露出衣裳原本的颜色,这才笑道:“终于洗好了。”
而后,她把衣裳晾晒在太阳下,请大伙“稍等片刻”。
“乔宁,我怎么看着你都洗干净了?”柴德广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等乔宁开口回答,徐升先嘲弄道:“原来乔宁对我这么好,亲手帮我洗衣裳,还我清白。”
乔宁没搭理后者,只对前者道:“掌院放心,结果即将揭晓。”
夏日的日头很毒,放口锅能直接摊鸡蛋,洗好的衣裳也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便干得透透的。
乔宁讲晒干的衣裳收回来,双手像绣花箍一样把其中一块洗净的布料撑起来,对着光给柴德广看。
只见布料上隐隐透出淡黄色的字迹,像不干净的水干了之后留下的水渍。
“这衣裳的料子是棉花纺的,墨汁渗进布料很难完全清除干净,第一遍写上的字因为停留时间最长,即便洗得再干净也容易留下黄黄的污渍,我方才的清洗只不过把溪水漂染的墨汁洗去。”乔宁解释说。
柴德广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对着太阳细细分辨那淡黄色的字迹:“‘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好啊,这不正是你文章里的句子么!”
一切阴谋都被堪破,徐升面色苍白如纸。
柴德广胡须一抖,大怒道:“好你个徐升,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夹带,还妄图污蔑他人,本掌院今日非要送你去见官!”

第64章
乔宁其实还算了解柴德广, 这老头平时虽轴,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要搁平时不会把徐升送去见官。
可这回徐升太过分, 自己夹带,还反咬同门和先生, 污蔑书院清誉。
这样的秀才德行根本不过关, 若是以后真做了官, 也是个弄虚作假、鱼肉乡里的狗官。M??漫漫
于是柴德广一声令下:“把徐升扭送官府!”
徐升神色慌张, 胳膊却立刻被几个离得近的书生抓住,几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控制住, 随后有人拿来晾衣裳用的麻绳,把人五花八绑起来。
“你们凭什么绑我?”徐升终于感到了恐惧,心中升腾起万般不服,声音凄厉嘶哑, “我是国子监的监生,来你们书院只是借读,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教我?”
这番火上浇油让柴德广更加气愤:“国子监就教出你这么个祸害, 本掌院当真怀疑最高官学的水准, 少废话,拉走!”
两个体格还算健硕的书生一左一右架着徐升, 柴德广紧跟其后,走两步又回头对其他人讲:“课业繁重,你们莫要跟着, 去讲堂听先生讲学。”
商屿对徐升的事没什么兴趣, 对乔宁点点头,示意自己要回讲堂了。
陶崇则以及其他人则兴趣盎然, 恨不得跟到官府去围观,可柴德广已经发话了,阎先生也在讲堂等着,他们只能垂头丧气地“嗷”了声,跟上商屿的脚步回讲堂去了。
乔宁原本也要回门房了,可走到书院门口,柴德广突然叫住她:“乔宁,你跟我们一起去趟衙门吧?”
乔宁疑惑:“我也去?”
柴德广点点头:“你是做生意的,每日迎来送往那么多顾客,口齿比我们伶俐多了,你得帮我们把来龙去脉跟县令讲清楚,而且那件衣裳是你揭发出来的,也算是位人证。”
乔宁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书院和衙门都在书院街上,相距不远,中间有段闹市,穿过闹市就到了。
柴德广在前面带路,两名书生押着徐升跟在后面,这番阵仗惹得街市上的百姓纷纷回头观看,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徐升脸色阴沉的厉害,他与这江德八字不合,才会自打来了这鬼地方,就没顺过。
如今竟还要被前头这老东西送去官府,若那县令青红皂白不分真判自己个失德之罪,那前程可就毁于一旦了。????漫漫
不行,绝不能任老东西牵着走。
他偏头往后瞥了一眼,跟在最后的是乔宁,只有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在后面。
“头绳,漂亮的头绳,小娘子买一根吧?”街边的小商贩见乔宁如花似玉的年纪,更加热情的叫卖。
那头绳花花绿绿,着实不是乔宁喜欢的风格,不过这绳俏皮可爱,倒是可以等事情办完给小乔灵买上几根,那小丫头见了一定欢喜。
乔宁正想着,前头突然发生了状况。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徐升攒足了劲儿,左右一个肩膀顶开一个,押着他的两个书生虽说体格健硕些,到底是长年累月捧书本的,被这么一撞,竟被撞开一个大跟头,双双滚倒在地。
绑着他双手的麻绳不知道何时也被解开了,丝滑地脱落在地上,又被他一脚踹出去老远。
前面的柴德广尚且没反应过来,乔宁惊呼一声:“柴掌院,徐升要跑!”
柴德广回头大惊,作势就要去捉徐升,可他毕竟年岁大了,身手和力道都比不上年轻人。
地上那俩书生好不容易翻爬起来,徐升双拳难敌四手,眼看要落入劣势,他环顾周围,突然一手抓住根摊子上的头绳。
又一个箭步越到乔宁身旁,头绳绕过她纤细的脖颈,在颈后勒紧,另一手的手肘紧紧抵在乔宁脖颈后,牢牢控制住了这个身形比他较瘦小一圈的姑娘。????漫漫
“徐升,千万别轻举妄动!”柴德广立马止住脚步,同时示意另外两人也别妄动,生怕他们有什么动作会激起徐升的报复心,对乔宁做出不利的事来。
“退后!”徐升紧紧箍着乔宁,当街上演了一出“挟持人质”的戏码。
街市上的商贩和行人吓坏了,尖叫着躲闪开。
乔宁试着挣扎两下,没想到徐升在这种时刻力大无穷,根本挣脱不了,硬来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徐升目光狠厉地看着柴德广:“老头儿,你不送我见官我就把乔宁放了,否则她性命难保!”
饶是柴德广也慌了神,这可不是小事,闹不好要出人命,于是只能先稳住对方:“有话好说,你先把乔宁松开。”
徐升才没那么傻,挟持着乔宁一起后退,并喝住其他人都不许跟上。
直到后退百步,退出闹市,刚好有个朝南开口的小巷子,徐升知道这条巷子,前些时日去郊外驿站等徐延的信,走的便是这里,这条巷子能通向郊野。
众目睽睽之下,他带着乔宁退进小巷。
徐升的身影刚一消失,柴德广立刻挥手:“报官!报官!”
同行的书生反应过来,撒丫子就往县衙跑……
乔宁被徐升钳得手腕生疼,不得已跟着徐升狂奔,到底是个弱女子,这一段奔跑下来,肺差点没给跑炸了。
哪怕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公子,体力也比女子好得多,想要自保只能智取。
速度逐渐慢下来,乔宁这才喘口气有机会看清四周,原来是城郊,这里人烟稀少,人们没事几乎不会到这里来。
徐升往后面看一眼,没人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再往前就是驿站了,他担心进驿站乔宁呼救,便在此处停了下来。
贵公子也跑累了,瘫坐在一块石头上喘粗气,手中紧紧牵着那根头绳,头绳的另一端就绑在乔宁的手腕上。
“乔宁怎么会跟着去了衙门?还被徐升拐跑了?”商屿“腾”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连声问带来消息的陶崇。
陶崇也是刚得知,押送徐升那俩书生并没有把人安然送到衙门,而是在路上出了状况,还连累了乔宁。
“掌院请乔小娘子去的,半道上出了岔子,徐升带着乔小娘子往城外跑了,乔县令已经派人沿途去追了。”
商屿几乎失了往日的冷静,着急地听陶崇说完,提取话中的有用信息后,就翻桌出了讲堂,朝城外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郊外的石头上,徐升仔仔细细把乔宁手腕的彩色头绳又系了一遍。
“这下你插翅也难逃了。”徐升一脚蹬着石头,“乔宁,咱俩可真是冤家路窄,如今我落难却是你帮我脱的身。”
乔宁却不觉得徐升这是在感谢她。
果不其然,徐升接着就道:“等我摆脱那柴老头儿,立刻就弄辆马车回京城,再也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回到国子监,我仍旧是最好官学的学子,他柴老头儿能奈我何,至于你乔宁……既然我已经把你捆了,哼哼,不如把你劫/持回京城交给徐延,给他当个小妾,他可是惦记你很久了。”
乔宁默默,心中生出无限恶心的感觉来。
“徐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还跟乔宁在一起?”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把惊弓之鸟的徐升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屁股从石头上栽下去,回头看了才发现原来是乔淑。
乔淑身后跟着两个乔家的丫鬟,其中一个怀中抱着包裹。
“你吓死我了!”徐升没好气道。
乔宁皱了皱眉:“淑儿姐,你在这做什么?没事的话就赶紧离开。”
徐升正在发疯,说不准会把撞见他们下落的乔淑也给绑了,免得她回去告知众人,还是快些离开比较安全。
谁知乔淑非但不领情,反而开口讥讽道:“好啊乔宁,你竟然勾引徐公子,好好一姑娘家跟男子跑到城外来,你可知礼义廉耻?”
乔宁哑口无言,这姑娘不会看自己的手还被捆着吗?
她转向徐升,换了副声线楚楚可怜道:“徐公子,是不是她引诱你,我们都说好要一起去京城,你怎么又跟我堂妹在一起了?我爹近日对我仍旧爱答不理,你可一定要带我走。”
乔宁心中震惊,听这话的意思,乔淑莫不是喜欢徐升,还私相授受约定一起去京城,崔氏知道这事么?乔青森知道么?
徐升刚从惊吓中回神,又被乔淑缠得头疼,刚想解释就听乔宁先说:“原来淑儿姐也青睐徐公子,不过好像徐公子更喜欢跟我待在一起呢,你看他刚给我挑选的五彩头绳,还亲手帮我系在手上,好看吗?”
那头绳虽说花花绿绿,编织得却很精致,系在乔宁白皙的手腕上竟也煞是好看,绳子另一头握在徐升手中,怎么都觉得有些不正常。
乔淑没察觉到异样,先是打翻了醋坛子,厉声说:“你胡说,徐公子怎么看得上你,我们常常在背后说起你的坏话。”
徐升:“……”
乔宁:“……”????漫漫
徐升有些不耐烦,让乔淑赶紧回家去,可乔淑不依不饶,非要缠着他,缠得徐升手中攥着的绳子都松开了。
“好好好,我只喜欢淑儿,我明日就带着淑儿回京城。”徐升不耐烦道。
他现在还不想和乔淑撕破脸皮,明日若要逃走,马车盘缠一应物品都没准备,还得指望乔淑这个有钱的大小姐,故而只能敷衍着。
乔宁这一番“搅合”成功让徐升放松了警惕,连手中的绳子都丢了,双手去安抚乔淑。
又从两人温温存存的对话中得知,原来乔淑是来驿站取东西,近日乔淑心情不好,崔氏便让远在福建的远方亲戚快马寄了些鲜荔枝来,乔大小姐这才笑逐颜开,亲自来驿站取包裹。
崔氏对乔淑也算尽心尽力了,乔宁心想,若乔淑真要跟徐升去京城,那崔氏不得伤心坏了。
徐升面朝乔淑,低声商量让她悄悄从家中偷些钱,然后去置办车马物品……
乔宁脱离徐升的视线,悄默声地调整姿势,趁两人不备,逐渐挪移开了那块石头。
等距离足够远,她便朝城中的方向跑起来。
这时徐升才猛地发现乔宁跑了!
他“腾”一下起身,甩开乔淑的手,拔腿就去追。
乔淑懵了一瞬间,还以为徐升是舍不得乔宁,要把她追回来,贝齿紧咬了好几下,还是决定跟上去。
“站住!”徐升大喝。
乔宁感觉自己两辈子没跑这么快过,可到底是姑娘家,身穿衣裙跑起来又不是很方便,眼看徐升越追越近。
吾命休矣,徐升恶魔之手快要抓过来时,她这样想。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碎石满地,突然脚底一滑,乔宁惊呼一声,跌进一处熟悉的怀中。

第65章
乔宁撞上一处胸膛, 一抬头,就看到商屿焦急地神色,危急关头跳得乱七八糟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商屿却没有立刻放心, 轻声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吓到?徐升那个混蛋有没有伤害你?”
乔宁觉得自己的胆量突然暴涨,什么都不怕了, 还能来句俏皮话:“我没事, 你看我这不都快逃出去了。”
商屿见乔宁还能笑得出来, 这才放心, 刚一抬头就和徐升打了个照面。
徐升也瞧见了来者,他能对付乔宁, 却惧怕商屿,于是立刻刹住脚步,调头就往反方向跑,还不忘拉上一直跟在后面的乔淑。
乔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徐升拉着她跑,她便美滋滋地跟着,连丫鬟都不要了。
商屿并没打算追上去,他骑快马来找乔宁, 官兵紧随其后, 等官兵到了想那徐升也跑不了。
“我先带你回去。”
两人回到书院,书院静悄悄的, 刚才看徐升热闹那波人不知去了何处,连讲堂里都没有声音传出来。
时至正午,该是学生们最欢快的午膳时间, 往日这个时候乔承和王昀也会来门房用膳, 或是拉上乔宁一起去聚商街分店找找烟娘,今日竟也不见乔承和王昀的影子。
“商屿, 我有点心慌。”乔宁莫名觉得。
商屿也觉得有些奇怪,还是轻声安慰说:“没事,我先看看情况。”
还没等他走进去,陶崇听到动静从书院小跑出来,着急忙慌的。
“乔小娘子你没事吧?”陶崇面色着急,“我就寻思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你们乔家两姐妹同时出了点事。”????漫漫
“两姐妹?”乔宁捕捉到话中的玄机,急忙问道,“是灵儿出事了?她怎么了?”
陶崇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但你不要着急,乔承和王昀听说后已经赶去衙门了,沈老伯担心两个小的也跟着去了,好多学生也去瞧了。”
“到底是什么事?”乔宁又追问了一遍。
陶崇缓了口气:“是东院崔氏,说灵儿在文具店做免费劳力,文具店应当给工钱,否则就要把灵儿带走。”????漫漫
乔灵在分店账房,乔宁并非没给工钱,只是灵儿尚小,便说把钱全放在宁儿姐姐那里,即便如此,乔宁仍会每日给她和乔承零用钱,让两个小孩能买些自己喜欢的物件。
“用乔灵自己的话说,在文具店比在乔家东院吃的好睡得好,整日脸上有笑脸,即便没有工钱,她也愿意在文具店待着。”
商屿问:“崔氏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吧?”
乔宁怅然:“崔氏对灵儿一向不好。”
陶崇点点头:“何止是不好啊,简直是泼妇无赖,崔氏说灵儿的工钱应该给她,一张口就是一千两银票。”
“灵儿自然不依,崔氏便说灵儿是她十月怀胎生的,要么给一千两,往后每个月都要给一百两,要么就、就让灵儿剔骨割肉偿还父母的养育之恩,然后、然后就闹到衙门里了。”
“什么!”乔宁当真开了眼了,头一次见到对亲生女儿这么狠的娘,“那也不能让灵儿剔骨割肉。”
“烟娘也是这么说的,说等你回来商量,可……”陶崇痛心疾首,“可灵儿她、她竟真的剔骨割肉偿还,趁烟娘一个没留神,竟把自己的小指给,剁了。”
陶崇三言两语讲述完,乔宁却能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震撼,灵儿心中有多决绝,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头晕得厉害,不敢想,那么小小的、水灵灵的小姑娘,手持菜刀毅然决然剁掉自己小指的景象。
小丫头定是被亲娘伤透了心,又不愿让崔氏赖上文具店,这才狠心又决绝地断了小指。
乔宁的手不自觉发抖,她一点都不觉得乔灵狠心,而是太心疼那个坚强独立又破釜沉舟的小丫头了。
“我去趟县衙。”她有些失魂落魄地说。
商屿知道乔宁必然是要去的,他没阻拦,而是默默陪同在侧。
乔宁手脚发软地走到县衙,远远看见衙门外黑压压围着一群人,她拨开人群走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发晕。
公堂地上残留一小滩血迹,乔灵脸色苍白地昏迷着,烟娘把她小小地身躯抱在怀里,不断垂泪,旁边半蹲着一位大夫,约莫是赶着请来的,正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给乔灵包扎。
乔县令和乔青坤都在,乔灵毕竟是乔家的血脉,这两兄弟围在乔灵旁边,十分焦急地等待她转醒。
崔氏则远远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嘴唇有些发白,想是被乔灵的举动给吓到了。
“她怎么样?”乔宁挤进去,看到乔灵苍白地小脸心疼不已。
烟娘擦擦泪:“大夫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十指连心,小丫头得多疼啊。”
乔灵在分店的时间比较长,白日总陪着烟娘,烟娘又没有女儿,几乎把这小丫头当亲闺女疼,眼下看干女儿受这种苦,心里难受极了。
乔灵手上的血还没完全止住,小小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双目紧闭,应是在做噩梦,小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
乔宁凑近细听才听出来:宁儿姐、杨婶婶、烟娘婶婶、承哥哥、昀哥哥……
都是些对她好的人,是她活下来的希望,崔氏再不好也是她的亲娘,今日亲娘竟说出剔骨割肉还恩的话来,她心里某些东西坍塌得一点不剩,只有念叨着对她有过一点好的人,才有活下来的信念。
乔宁突然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一下,旋即抬起头狠厉地看向崔氏,冷声问:“公堂上怎会有菜刀?”
崔氏眼神闪躲,不敢答话。
王昀和乔承是一早就来的,前者狠狠蹬了崔氏一眼,指着崔氏答道:“是她给的刀,是她嚷着让灵儿要么给钱、要么割肉!”
乔宁深吸一口气,对崔氏的恨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交代徐升一同记恨上,要不是徐升把自己挟持走,她怎会没时间来处理灵儿的事,多少银子都不能让灵儿受这断指的痛。
她冷冷问:“亲手给女儿递刀,什么感觉?”
崔氏仍在嘴硬心硬:“她选割肉还母,我就成全她,她是我生的我养的,她的命都是我的,我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她赚的工钱给我有错吗?谁知这死孩子是个驴脾气不知道拐弯,竟真去断指头。”
乔宁听得更加心寒,身为母亲对女儿当真没有半点心疼,只有敲/诈勒/索,乔淑和乔灵都是崔氏的女儿,待遇说是千差万别都不为过。
她转头问乔青山:“乔县令,灵儿已经割肉偿还,崔氏从此不再是乔灵的母亲,乔青森一家从此和乔灵再无关系,我说的可对?”
乔青山点点头:“方才崔氏也说了,只要还了骨肉乔灵就不再乔家东院的女儿,本官会为她从乔青森的籍账上除名,乔灵如今是自由身了。”
乔宁点点头,又对着乔青坤喊了声:“爹。”
不知为何,乔青坤一下子就懂了乔宁的心思,转身对乔青山拱手道:“乔县令,我认乔灵为女儿,乔灵名入我家黄籍,往后发妻杨氏就是乔灵的母亲,大女儿乔宁为乔灵的亲姐姐。”
“凭什么?”崔氏自己不要的女儿,还不让别家要。
乔青山只得一拍惊堂木:“乔灵已经跟你无关了。”
随后又对乔青坤说:“只要乔灵本人同意,便可入你家黄籍。”
乔宁这才放下心了,以后小灵儿跟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再也不用在崔氏家里吃苦,自己家完全可以照顾好她。
只是乔灵伤势很重,恐怕一时半会醒不来,乔宁询问了大夫,要先止住血才可挪动,等止了血就送回她们自己的家。
“崔氏,你可以离开了,往后乔灵怎样都跟你再无半点关系。”乔青山盖棺定论。
崔氏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想着虽然没敲到银子,可也算甩掉一个拖累了,应该算喜事吧?
一直到多年以后,崔氏才知道她失去了多好的一个女儿。
乔灵送走了,案子也已经结案陈词,公堂内外仍留有惊心动魄的余韵,没人说话,或许灵魂在和乔灵共情,也或许在腹诽崔氏,从这对母女身上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家常。
乔宁不愿多留,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一列官兵回来了,收押的人正是徐升。
她很少会恨什么人,从前徐延害死原主,戏耍自己,算是一个,此刻一股熟悉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她的逆鳞是亲人朋友,崔氏、徐延,还有远在京城的徐延,都且等着吧。
于是她止住脚步,留下帮柴德广指认徐升。
乔青山一日之内审两起案子,接到柴德广的诉状,又重新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
柴德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一遍,刚好乔宁和沈老儿都在,都可作为呈堂证供的证人,那带有字迹的衣裳往公堂上一呈,徐升万万是抵赖不掉了。
冤枉是喊不了了,徐升咬咬牙:“乔县令我劝你想清楚,我父亲可是京官,我家大伯如今已经官至三品,堂哥亦是国子监有名的才子,将来考个状元或探花都不在话下,敢办我,不想想下场?你头上的七品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乔青山沉默了一会儿,这徐升虽然口出狂言,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是个有背景的。
就在此刻,商屿缓缓站出来,淡声说:“徐升不仅考试夹带,还挟持民女乔宁,亏的官兵及时赶到,否则乔宁的安全便不得以保障了,单凭这两点作奸犯科,他就没资格参加科考。”
乔县令心中一震,商锦年这个时候出声,分明是有所提醒:京城不仅有徐家,还有商家。
他不在有后顾之忧,朗声道:“徐延考试徇私舞弊,诚信有失,挟持恐吓百姓,危及旁人性命,如此德行有亏之人,实在不符合科考擢选之人才,今日本官做主,将徐升今日所犯之罪记录在案,并上报州府学政司。”
书生的罪行上报到州府学政可以是最严重的惩罚方式,因为履历一旦被学政记录在案,定会影响科考。
科举考试选拔人才严之又严,学政司首先要确保儒生家世和履历清白,否则儒生便不得参加科考,哪怕背景再强大也不行。
也就是说,徐升基本告别了科考之路。
听到这个结果徐升猛地睁大了双眼,脱口大喝:“你敢!”
小小秀才公然在堂上大吼县令,乔青山忍无可忍,立刻掷下一支令签:“即刻去办!”

崔氏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家中冷冷清清的,仿佛没有生机一般。
进了正堂才看到乔青森回来了,正一个人坐在桌前饮酒, 却不见乔淑的踪影。
崔氏心头一紧,自打上次乔宁一家搬走, 乔青森把她们母女俩骂了一通, 还没缓和过脸色。
乔淑近日也是郁郁寡欢, 为了让这宝贝疙瘩开心, 她专门托岭南的远房亲戚送来新鲜荔枝,给女儿尝鲜。
为了让自家男人也开心, 她又专门去文具店找乔灵的东家要钱,倘若她也有一千两银子,那不就有钱买新宅子了吗?乔青森又怎会嫉妒乔宁一家,而对自家人冷眼相待?
自己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结果呢,臭男人还是没一点好脸色,乔淑也不知道跑哪了,家都不回。
“淑儿呢?灵儿呢?人都跑哪去了?”乔青森一身酒气问。
崔氏心虚道:“淑儿去驿站取包袱, 灵儿、灵儿还能在哪, 一天到晚待在乔宁那。”
乔青森先是“哼”了一声:“淑儿像个大家闺秀吗?整日往外跑,哪日勾搭个野男人回来你就痛快了, 反倒是灵儿,跟着乔宁做事,让我放心。”
崔氏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 责问道:“你又在夸奖灵儿贬低淑儿, 淑儿是我精心养大的,怎么到你嘴里样样不如乔灵, 还有,什么叫跟着乔宁做事就让你放心,我实话告诉你吧,灵儿已经不是我们的女儿了,她宁愿断指,也不愿做我们的女儿!”
乔青森花了好大一会儿才理解了崔氏的话,睁大惊恐的双眼反问:“你说什么?”
崔氏破罐子破摔,把今日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讲述一遍,末了评价道:“我当真养了个没心没肺的女儿,吃我的喝我的,最后跑去孝敬旁人,当旁人的女儿,让我在整个江德丢脸!”
乔青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才几日不在家,崔氏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何其愚蠢,何其愚蠢!
他觉得头顶发懵,脚下发软,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有些站不稳,口中骂着“蠢妇”,原地打圈着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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