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嘉宁—— by非扶

楚无恨也是一怔，忽然觉得命数一说，当真玄而又玄。
辛行看够了，把剑收回鞘中，终于敢大口呼吸了。
“看来陛下还是信任主子，如此，属下便也放心了。”
楚无恨点点头，放下茶碗，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属下听说主子回来了，便来看看。”
辛无和辛路并肩而来，楚无恨见到他们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取出一白瓷瓶递给了辛无。
辛无一愣，“这是？”
楚无恨低声道：“从火场里搜出来的，能让南疆刺客后颈刺青现形的药水，你回去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辛无眼睛一亮，她就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拔下塞子，辛无用手扇了扇仔细分辨着味道，片刻之后说：“属下尽力一试。”
楚无恨点点头，辛无便拿着东西风风火火的走了，辛路看着楚无恨面露疲惫，忍不住问：“主子，要不要沐浴就寝？”
“再等等，辛止还没回来。”楚无恨起身走了两步，驱散睡意。
辛路心疼的看着他，却也知道事关重大，楚无恨必须坐镇，劝告的话到了唇边转个弯，“属下让厨房熬点汤，给主子垫垫肚子？”
楚无恨确实有点饿了，“好。”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无法入眠。
鉴心殿内，皇帝坐在地上，脚边已经摆了一圈酒坛。
他手里拎着一坛，晃晃悠悠，又哭又笑的说：“你知道吗，朕的皇姐，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女人！可惜摊上了朕这么个不争气的弟弟。”
四十岁的男人了，平时多么端庄威严，此时就显得多么幼稚滑稽。
凝香坐在旁边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膝行到他身边，轻声问：“陛下为何这么说？”

第79章 天妒红颜
皇帝醉眼朦胧的看着她，似乎是在分辨眼前的人是谁，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喃喃道：“你不懂，你们都不懂！”
他忽然推开凝香，踉跄着站了起来，走下御台，拎着酒坛张开双臂大笑，“朕能有今天，皇姐功不可没！”
笑完他又红了眼圈，声音低沉下来，“当年朕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母妃不过是小小的嫔，体弱多病，生下朕不到一年就染了风寒去了，人人都说朕命不好，克亲。”
凝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在皇宫里更是忌讳。
她惶惶不安的看着皇帝，这人俨然醉的神志不清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于是就没有宫妃愿意收养朕，朕在皇子府里无人问津的活到了五岁，遇到了十三岁的皇姐。”
提到荣定长公主卫寒的时候，皇帝脸上满是怀念之色。
“朕趁着没人看管，溜出皇子府，想去看看外面的景色，结果冲撞了当时的宠妃，差点被打死，是路过的皇姐救了朕，还把这件事告到了父皇面前。当时皇姐就已经很厉害了，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宫装，神色冷傲，问宠妃：你不过一个小小嫔妃就敢以下犯上？他再不济也是皇子，你哪来的胆子对他喊打喊杀？”
凝香眼睛一转，试着接话，“公主不愧是公主，这份气度就不是一般人可比。”
“是啊。”皇帝转过身来看她，双目灼灼，“那宠妃被问的恼羞成怒，还想对皇姐动手，朕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得保护姐姐，于是朕就推开了皇姐，结实的挨了她一巴掌，朕个子矮，她那一下直接抽在朕的头上，把朕抽倒了，朕的头磕在假山上当即见了红，皇姐吓得不轻，立刻叫人把朕带去了她的宫里。”
“就因为这一巴掌，皇姐对朕说，她记下朕的好，日后会报答朕的。”皇帝说累了，举起坛子仰头灌酒，酒水顺着他的下颌滚落，打湿了龙袍。
最后一滴入口，皇帝狠狠一甩袖，酒坛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啪——”的一声脆响，吓得凝香眼皮都跟着跳了跳，不禁怀疑自己今天做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但是都走到这一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凝香咬咬牙，按捺下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皇帝忽然厉声质问：“你说，朕这样没有背景，也不算特别出众的弟弟，凭什么能得到她的青眼？我们都是庶出子女，都是不被父皇看好的，可她凭借自己的手段一步步坐稳了公主之位，还把朕从泥沼中拉了出来。”
“如果没有她为朕筹谋，为朕铺路，最后拿着尚方宝剑平定叛乱，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皇帝深吸一口气，颓废的倒退两步，靠着柱子缓缓滑坐下来，悲戚道：“可朕竟然连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知道！”
他恨恨的双拳捶地，骨节处直接破了皮。
凝香忙扑了过去抓住皇帝的手捧在手心，“陛下，你何至于此，荣定长公主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伤害自己啊！”
“是吗？”皇帝湿漉漉的眼睛望了过来，里面带着几分不甚分明的期待，“可朕连嘉宁都没照顾好。”
“那不是陛下的错，是刺客的错，陛下若是真的想为长公主报仇，就更该振作起来，不然你若是倒了，还有谁能为嘉宁公主和长公主做主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皇帝愣了愣，未干的眼泪挂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凝香没有嫌弃，她动作轻柔的捧起了皇帝的脸，心一横，慢慢的凑近，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脸上，细致的把他眼泪吻去。
皇帝不由得一僵。
凝香跪直身子，垂眸盈盈的注视着皇帝，心疼又崇拜的看着他，“陛下，不要让长公主失望。”
四目相对，皇帝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眨了下眼，心里蛰伏的欲兽忽然冲破牢笼，疯狂叫嚣。
眼看着他的神色逐渐危险起来，凝香心里打鼓，却还执拗的不肯移开眼。
忽然，皇帝一把揽住她的腰把人带入了怀中，带着酒气的灼热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凝香青涩又大胆的回应，欲望之火一触即燃，皇帝抱起凝香走进了内室。
梅贵妃容不下她，她一个宫女人微言轻，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转机。
她不爱皇帝，但这不影响她爬上龙床，反正偌大的后宫里，有几个是真心爱他的呢？
只要最后能得到她想要的，就够了。
她把眼泪憋回去，抬头吻上了皇帝的唇。
楚无恨在府中坐到天色微明，辛止带着一身灰尘回来了。
“主子！”
他快步走到院子里，楚无恨从窗前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辛止用手背抹了下脸，然而他没注意到手背上有灰，这一擦脸直接黑了。
谢霜歌打眼一瞧，没忍住笑起来。
楚无恨唇边也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主子，火场都搜过了，不幸中的万幸，账本都放在前面，没有烧毁，属下派人都带了回来。”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册子，抚平递给楚无恨：“属下根据账本上的记录，把和悦来赌坊往来密切的人都记了下来，让锦衣卫去抓人了。这是名单，请主子过目。”
楚无恨接过来细细翻阅，越看越心惊，这里不少人都是金都的富商，甚至还有不少官员，虽然官职不高，但所处的位置都很特殊，若是连起来，势力不容小觑。
对方这张网之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这上面的人都抓了？”楚无恨转头问辛止。
辛止摇摇头：“只抓了一部分，有一部分是官员，咱们不好随便动手，所以来问问主子，要不要抓，怎么抓？”
楚无恨哂笑一声，把名单拍在小几上，冷声道：“锦衣卫抓人，还需要客客气气的吗？”
辛止眼睛一亮，“是，属下明白！”

第80章 楚无恨，起床了
辛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忙的脚不沾地，辛行也被楚无恨派去帮忙，他站在廊下，看着天边层层叠叠汇聚在一起的云，呢喃道：“要下雨了。”
乌云密布，那一点天光被遮蔽，千里江山再度晦暗下去。
凉风拂过，楚无恨的衣袍被撩动，那一抹红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红的浓郁艳丽，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辛路给常言那只鹦鹉喂过食后走过来，余光瞥到站在廊下的楚无恨，眉头立刻拧起，他快步过来，低声劝道：“主子，时辰不早了，赶紧去睡一会儿吧，天都快亮了，您明儿个还得上早朝呢，一直不睡，身子扛不住啊。”
楚无恨眉心稍松，“我……”
谢霜歌也道：“回去睡吧，你要是怕起不来，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叫你一声。”
劝告的话让她说的傲娇极了。
像一只雪白的小猫趴在那儿，你想和她玩，她就冲你哈气伸爪子，不许你靠近，但你要是情绪低落了，或者不主动找她了，她又会凑过来，高傲骄矜的用头蹭蹭你，用小爪爪扒拉你一下。
闹得人心里痒痒的。
楚无恨眼神柔和下来，似乎是在一瞬间卸去了满身枷锁。
辛路诧异的看着他，“主子？”
楚无恨回神看他一眼，点点头：“知道了，早饭时叫我。”
话是对辛路说的，手却按在了玉佩上，谢霜歌嫌弃的往后退了退，“知道了。”
辛路拱手：“那要沐浴吗？”
楚无恨点点头：“嗯。”
随即转身往里走，不沐浴有人该嫌弃他了。
水抬来楚无恨脱了衣服坐进浴桶里，玉佩被他放在了桌子上，谢霜歌百无聊赖的听着水声，听着听着有点迷糊，就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感觉有人在摸自己，她茫然的睁开眼，就见楚无恨披散着头发眼神幽深的注视着她，里面似乎藏了很多情绪。
“嗯……你洗完了？”谢霜歌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楚无恨点点头：“嗯。”
他听到了谢霜歌的哈欠声，没再说什么，躺上床把玉佩放到枕边说：“睡吧。”
谢霜歌应了一声，但过了那个劲反倒是不困了，她盘膝坐起来，开始闭眼吸收白雾，说了要努力修炼就得做到。
楚无恨闭上眼，几乎是一息之间就睡了过去，察觉到他的呼吸声均匀起来，谢霜歌悄悄睁开眼，就见楚无恨侧蜷着身冲着玉佩这边睡着。
那双犀利淡漠的眸子闭上，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柔了许多，长发垂落在脸侧，遮掩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更是多了几分柔和无害。
之前她看不到，现在凑得近了，楚无恨眼底的青黑分外明显。
她忍不住抿起唇，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太矫情，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等她从玉佩里出去了，或许可以和舅舅说说，给楚无恨多放两天假呢？
乌云沉甸甸的缀在天上，炊烟在风中凌乱，温度也急转直下。
辛路回去换了件厚一点的外袍，看时间差不多了，厨房做好了早饭，他就来敲楚无恨的门。
还没抬手，谢霜歌先一步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睁开眼，眸光灼灼。
“嗯？时间到了？这么快？”
她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对着楚无恨喊道：“起来了！再不起早朝要迟到了，楚无恨！楚大人！楚指挥使~”
楚无恨眉心微蹙，睫毛颤动，眼看着要醒过来了，但他翻了个身，把耳朵捂住了。
谢霜歌：“？？？”
嘿，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公主让你起床，你不听就算了，还敢把耳朵捂住？
谢霜歌清了清嗓子，开始碎碎念：“楚无恨楚无恨楚无恨楚无恨，起床起床起床！”
楚无恨无奈，又动了一下。
谢霜歌眼睛一亮，正准备再接再厉：“楚——”
“啊！”
楚无恨反手把玉佩捞过来，放在脸侧用手按着，还敷衍的拍了两下，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低低道：“别闹。”
谢霜歌：“……”
“楚无恨，你不要蹬鼻子上脸，起来！要上早朝了。”
楚无恨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沉沉的笑了起来，谢霜歌感觉身下的枕头都跟着颤动起来，震得她莫名脸热。
“笑什么？”她嘀咕一声，就见楚无恨稍稍侧过脸，柔软干燥的唇瓣在玉佩上蹭过，“这就起，公主行行好，别闹臣了。”
谢霜歌顿觉耳朵一麻。
“你你你你——狗胆包天！”
楚无恨睁开眼，撑起身子看着玉佩。
谢霜歌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那点火气一下子就灭了，发也发不出来。
“谢谢公主。”
楚无恨态度诚恳的和她道谢，谢霜歌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觉这人道行太深，自己不是对手。
“咚咚咚——”
“主子，起了吗？该用饭了。”
辛路的声音响起，楚无恨收敛神色扬声道：“起了，进来吧。”
侍女端水进来，楚无恨换上飞鱼服，洗漱干净后坐在桌边简单的吃了点清粥小菜，拿起尚方宝剑就出了门。
辛止和辛行还未回来，楚无恨只身入了宫。
轿撵停在宫门口的时候，楚无恨立时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意义不明的目光。
身处其中，哪怕是在玉佩里的谢霜歌也跟着浑身难受。
“这些人在看什么啊？”
她搓了搓手臂。
楚无恨用极低的声音道：“看杀神吧。”
谢霜歌：“……你自嘲倒是熟练。”
楚无恨动了下嘴角，讽刺的笑了下，随后若无其事的往宫里走。
见他如此，后面不免有人斥道：“真真是目中无人。”
鲁随达身边围了几个人，闻言他哼了一声：“楚大人年纪轻轻风头无两，瞧不上咱们这些老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言一出，旁边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脸色明显更差了些。
卫九渊的轿子停在后面，他走下来看着这一幕，眸光晦暗。
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今日早朝，皇帝难得迟到了，大臣们提着一颗心，以为今天可能要罢朝，没想到等了一刻钟皇帝还是来了，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他在龙椅上坐下，群臣行礼，“免礼，众卿平身。”
钟前在边上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就见发须皆白的谏议大夫言直站了出来，高声道：“臣言直要参锦衣卫指挥使楚无恨——”
谢霜歌眼皮倏地一跳。

参楚无恨？参什么？不会还是昨晚的事吧？
楚无恨是站在龙椅附近，面对群臣的，所以从这个角度，谢霜歌可以清楚的看到文武百官的反应，她清楚的看到在这位谏议大夫站出来后，鲁随达的脸上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果然，她就知道和这老东西脱不了干系！
“楚无恨，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和他结过梁子？抢了他的爱妾还是掘了他家祖坟？”谢霜歌表情严肃的问。
楚无恨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根据她的语气也能想到她现在的模样，若不是场合不合适，他简直要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动作极小的在玉佩上点了两下。
谢霜歌柳眉微蹙：“没有？那他跟看见骨头的狗似的咬着你不放做什么？”
楚无恨又点了两下。
谢霜歌摆摆手：“好了好了，别点我。”
谏议大夫不知道在这个小角落里两人正在打情骂俏，他声情并茂的痛诉锦衣卫的罪状，一口气不带喘的说了十条，谢霜歌听着都替他累。
最后，谏议大夫掷地有声的总结道：“综上，锦衣卫指挥使楚无恨，目无法纪、以下犯上、滥用职权、手段残酷，心性狠毒，刚愎自用，臣以为此等奸佞，不宜再留在朝中，请陛下明察，革去其职，以安民心。”
安民心？谢霜歌嗤之以鼻，是安你们这些蛀虫的心吧？
她粗略的扫了眼，竟然有不少人赞同的点了点头。
卫九渊也站了出来，“儿臣觉得谏议大夫此言有些夸大其词了。”
皇帝眸光微凝，没开口。
卫九烨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也出列道：“父皇，儿臣以为谏议大夫说的这些，并不是什么大错，锦衣卫本就直属于父皇，不必事事向其他人禀报，既如此，何来刚愎自用一说？”
谢霜歌赞同的点点头，“还是太子表兄靠谱。”
至于卫九渊，她眯眸忍不住咬了咬指甲，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
果不其然，太子话音刚落，卫九渊又道：“太子此言差矣，既然群臣对楚大人的所作所为皆感不满，那就说明他多少还是有些问题的，比如昨夜悦来赌坊失火一案，锦衣卫在城中大肆搜查，抓了不少人，满城百姓皆惶惶不安，对此，楚大人要作何解释？”
矛头再次对准楚无恨，不少大臣都看了过来，眼神或好奇或冷漠或嫉恨，几乎快在他身上烧出个洞。
楚无恨却依然不为所动，面色淡然的看着他们。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要杀要剐，是皇帝决定，他们就算说破天，皇帝不同意，他们也没办法。
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那些对他不满的越发恨得牙痒痒。
“请陛下肃清朝野，以正纲纪！”谏议大夫跪下来扬声喊道。
随后又有人站出来：“臣附议！”
鲁随达紧随其后：“臣附议！”
“臣附议！”
接二连三的人站出来，很快地上就稀稀拉拉的跪了一片。
谢霜歌脸色彻底黑了下去，“平时大燕有难不见你们派上什么用场，这个时候内讧倒是一个比一个起劲！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就在这儿胡说八道？”
她天天跟在楚无恨身边，就像他的第二双眼睛，她怎么从没见到他所谓的阴毒的一面？
耳边的争执声不断，皇帝终于忍耐到了极点，重重一拍扶手站起来怒斥道：“够了！朝堂之上喧哗咆哮，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这下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皇帝昨天酒喝得太多，又纵欲，今天起来浑身难受，被他们吵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晕目眩。
如此情况下，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厉声斥责道：“朕说过了，锦衣卫是朕的亲卫，所司所管皆由朕安排，你们从一开始就揪着锦衣卫不放，究竟是真的觉得他们为祸不浅，还是你们心里有鬼，怕有朝一日被揪出来拖入诏狱？”
大臣们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吱声。
谏议大夫还不服，卫九渊不着痕迹的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把嘴闭上，有些话说说就算了，纠缠不休只会适得其反。
谏议大夫僵持片刻，讪讪的垂下头。
皇帝见他们没声了，冷哼一声：“昨夜的事，楚无恨已经向朕禀告过了，其中内情尚未查清，不宜打草惊蛇，所以朕没有宣之于众，如此，诸卿还有何异议？”
沉默良久，群臣跪拜：“臣等不敢。”
皇帝耐心耗尽，甩袖而去，“退朝！”
谢霜歌举起小拳头挥了挥，双眼闪烁着崇拜的光：“舅舅威武！”
她看着大臣们陆续离开，对楚无恨小声道：“我们也走吧，别搭理他们。”
“嗯。”楚无恨低低的应了一声。
大臣们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脸色各异，却碍于皇帝刚才发了火，不敢明目张胆和他叫板。
谢霜歌顿觉心情舒畅，“看吧，眼珠子看掉楚无恨也不会少一根头发丝，哼。”
楚无恨失笑，走到殿外看着阴沉沉的天，心情却格外的好，总感觉公主现在越来越向着他了，这算是个好兆头吧？
然而刚出了宫上了马车，锦衣卫忽然塞了张条进来，楚无恨一愣，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微妙起来。
谢霜歌看不到，好奇的问：“什么事啊？”
楚无恨抿抿唇，有些迟疑的说：“陛下昨夜临幸了一个宫女，今日一早给了美人的封号，锦衣卫查了一下，那美人姓巫。”
“有什么问题？”谢霜歌不解，虽然她不太喜欢左拥右抱的男人，但舅舅是皇帝，三宫六院也很正常，何况长辈的私事，轮不到她插手。
但听楚无恨的语气，这人的来历好像有点问题。
楚无恨把纸条揉碎扔进一边的茶碗里，看着茶水打湿碎纸末，轻声道：“巫美人，本名巫凝香。”
“巫凝香……”谢霜歌凝眉沉思，“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凝香……凝香？！”灵光一闪，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出现在脑海中，谢霜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会是梅贵妃身边的那个凝香吧？”

第82章 好一个巫美人
后宫也因为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巫美人炸开了锅，三宫六院齐齐望风而动，往常一个个不是头疼就是脚痛，没法来请安的，今天奇迹般的都痊愈了，纷纷盛装打扮来给皇后请安，试图从她的嘴里套出点消息，不停的试探。
然而皇后也是一头雾水呢，什么巫美人？她还没接到旨意啊？
见她一问三不知，宫妃们的热情又消退了，无语的坐在位置上面面相觑。
很快，贤妃也来了。
贤妃虽然位列四妃，算是后宫里的大主子了，但她平时行事低调，不拉帮结伙，也不掺和那些零碎琐事，只专心教养孩子，所以不少新入宫的妃子都没怎么见过她，不知道她的性子，一时间也不敢吱声，只用一双双眼睛好奇的打量她。
皇后见贤妃来了，面色稍霁，温声道：“妹妹不必多礼，坐吧。”
“谢皇后娘娘。”贤妃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才落座。
众人见她对皇后如此恭敬，不免多了几分轻视之心，谁不知道皇后就是个摆设，皇上向来不喜皇后，何至于对她如此敬重？
贤妃优雅落座，没理会众人的目光。
“娘娘今日看起来气色还算不错，可是身子好些了？”贤妃先问候了一下皇后，皇后微笑着点点头：“一直都这样，倒是妹妹瞧着气色红润。”
贤妃今日穿了一身银蓝色宫装，上绣清丽的梨花，衬得她清冷素雅。
头上也没戴繁重的首饰，只插了几支点翠的簪子，简单而不失贵气，瞧着倒是比满座浓妆艳抹的妃子年轻许多。
“妹妹也是为了巫美人的事来？说实话，本宫也不知巫美人是哪位美人，不过一会儿许是会来请安见见人，妹妹可以稍等片刻。”
皇后已经被问怕了，没等贤妃开口就赶忙说了。
贤妃没否认，轻轻的点点头，“后宫许久没有新人了，难得陛下又有了新美人，臣妾自然是好奇的。”
她环视一周，没看到梅贵妃，不由得挑了下眉：“梅贵妃不在？”
提到她皇后唇边的笑意就淡了些：“今日二皇子要入宫请安，这会儿两人许是在说话。”
贤妃笑了下，“这样啊。”
其他妃嫔却根据两人的对话，脑补了一出大戏。
梅贵妃不来，会不会是想给新人一个下马威？
比如说你这路货色，也配本宫亲自来见？
然而事实上，梅贵妃是还不知道这件事。
退朝后二皇子就顺势去了飞鸾宫，梅贵妃一夜未眠，天将亮时才在榻上小憩一会儿，天亮了她就睁眼洗漱，此时正端着杯浓茶抿着提神。
二皇子一来就看到她眼下浓重的青黑，往日艳光四射看不出年纪的贵妃娘娘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形。
“儿臣给母妃请安。”
梅贵妃徐徐掀起眼帘，瞥他一眼，一抬手制止了正在给她按头的宫女，有气无力道：“你们退下。”
“是，娘娘。”
宫人退出去，门一关，梅贵妃扬了扬下巴：“坐下说。”
卫九渊坐下后盯着她的脸，愧疚道：“是儿臣办事不力，害得母妃忧心劳神。”
梅贵妃叹息一声，神色疲惫，“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你我谁也无法预料锦衣卫竟然把手伸进了我们的人里！”
提到“锦衣卫”她眼神便锐利起来，咬牙切齿。
卫九渊正了正脸色，“昨日接到消息儿臣就连夜联络大臣，让他们今日在朝堂上弹劾楚无恨。”
“如何？”梅贵妃眼底微亮。
卫九渊摇摇头：“没用。”
那点亮光立刻变成了熊熊燃烧的鬼火：“没用？”梅贵妃蹙眉：“可是陛下站在了楚无恨那边？”
“是，父皇对楚无恨信任非常，全力维护，儿臣怀疑楚无恨查到了什么，所以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人，若真如此，咱们的处境就越发危险了。”
“这点本宫自然知道，所以本宫昨日便让你低调行事。”梅贵妃头疼的用手撑着侧额，把昨日宫里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和卫九渊讲了一遍。
听完卫九渊周身的气息越发沉重。
半晌之后，梅贵妃幽幽叹息一声，端起茶盏润了润喉，语气轻柔却杀气四溢，“楚无恨的存在，终究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刀。”
卫九渊抬眸与她对视：“母妃的意思是——”
梅贵妃直起身子，手在自己脖子前快速划过，脸色阴寒：“挡我路者，杀之。”
她轻轻抚过垂在耳侧的流苏，嫣然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有死人，才不会碍事。”
卫九渊沉吟片刻，眉头紧锁：“想除掉他不容易，在金都怕是难以动手，他行事极为谨慎，想抓住能一击毙命的把柄，难。”
“呵——谁说杀人一定要证据确凿？”梅贵妃看向窗外迎风摆动的树枝，沉声道：“只要他离开金都，落了单，就总有动手的机会，他一死，锦衣卫没了主心骨必然分崩离析，届时我们可以把自己人安插进去。”
“帝王刀变屠龙刀，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梅贵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笑意，卫九渊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眸子。
“儿臣明白了，这件事儿臣会办的天衣无缝，母妃等着便是。”
“好，这一次，一定不能再出任何纰漏！”梅贵妃话音刚落，忽然有人来敲门。
“咚咚咚——”
“谁？！”梅贵妃神色一凛，厉声质问。
“回娘娘，是奴婢，方才钟总管派人来说陛下昨夜临幸了一位美人，今日册封，请娘娘去栖梧宫中观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