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嘉宁—— by非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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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止和辛行对视一眼,正欲开口,楚无恨道:“知道了。”
小沙弥躬身退下,辛止上前,“主子,你要一个人进去吗?”
楚无恨颔首,推开小院的栅栏木门,“你们在此处等我,不要随意走动。”
“是。”
辛行拉了辛止一把退到一边的阴凉处,目送楚无恨消失在小院门口。
辛止不解:“你拉我做什么?万一里面有诈呢?你就这么放心?”
辛行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主子是纸糊的?别忘了,我们俩联手都打不过主子,里面要是有诈,我们别帮了倒忙。”
辛止:“……”
实话总是如此刺耳。
他不耐的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嘟囔道:“大师大师,没见有什么功绩,架子倒是不小,连陛下都得给他几分面子,什么东西啊?”
辛行沉声道:“百姓信奉神佛更甚于陛下,若是贸然针对这些大师高僧,会激起民怨,所以只要这些大师不煽风点火,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呢。”
辛止一愣,若有所思。
楚无恨进了小院之后目不斜视,直奔木屋而去。
浮云大师这小院确实名副其实,处处干净整洁,不见半点尘埃。
知有客来,大门敞开,浮云就坐在蒲团上烹茶,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道:“请坐。”
这声音年轻的出乎意料,楚无恨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连袖子里偷听的谢霜歌耳朵都麻了一下。
声如珠玉落盘,柔如春水潺潺。
听着便给人一种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感觉。
原本她对穿袈裟没头发的僧人没什么兴趣,但听到这个声音,她忽然很想一睹这位浮云大师的容貌。
她悄悄的让玉佩往前滚了滚,想探出头看看。
楚无恨被这点小动静弄回神,皱起眉捏住了袖口,若无其事的走到浮云对面落座。
谢霜歌:“……”
浮云抬眸,手中动作微顿,视线徐徐从他衣袖扫过,似笑非笑。
——题外话——
记住这个浮云,阿不,这个大师。
楚无恨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与他对视片刻,细细端详眼前这张脸。
这人声音听着年轻,看起来更年轻,约莫与楚无恨一般大,二十左右的模样。
虽然没头发,但他头骨生的极端正好看,五官舒展,眉目清秀,额间一点红痣,平添几分媚态,若非他一身正气,怕是压不住这分艳丽,会显得轻浮。
而他眉眼低垂,神态平和,很好的遮掩了过去。
楚无恨挑眉,视线下移,在他雪白柔软的袈裟上一扫而过,落在他手腕处的那串佛珠上。
佛珠油亮,质地细腻,一看便是长久贴身佩戴。
阳光从大开的房门外落下,给他半边身子描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格外耀眼圣洁。
如此瞧着倒是真有几分高僧的味道了。
“浮云大师,久仰大名。”
楚无恨不疾不徐的开口,“在下楚无恨,锦衣卫指挥使,奉陛下旨意前来请大师出山,去行宫做一场法事,不知大师可愿意?”
浮云左手二指夹住右手衣袖,动作轻柔的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轻笑一声道:“我此次见大人,非为皇命,而是你与我佛有缘。”
楚无恨扯了扯嘴角,用手扶了下茶盏:“是吗?大师何以觉得?”
浮云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他左手的衣袖,“大人此次前来,想必是心中有惑。”
楚无恨一怔,手指几不可查的蜷缩了下,袖子里的谢霜歌累的不行,怎么都找不到缝隙往外看,自暴自弃的坐在地上,“楚无恨能有什么惑?他一天到晚脸色都不变的。”
倒是她真的有惑!
楚无恨默不作声的垂下手,看向浮云的眼神没了最开始的不以为意,多了几分忌惮。
浮云看在眼中,并不放在心上。
“大人想好了再问也不迟。”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似乎心情颇好。
楚无恨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大师这里可有纸笔?”
浮云放下茶盏,颔首起身:“我去取来。”
很快,茶具被撤去,只留两盏茶分列两端,中间雪白宣纸铺开,浮云细细研墨后把笔递给楚无恨,“大人请——”
楚无恨接过笔,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这人从头至尾都一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被动。
可浮云不多问一句,不多言半分,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矛盾又让人无法拒绝。
楚无恨无声的与他对视,浮云微笑着冲他挑挑眉,示意他写下来,楚无恨没再犹豫,唰唰几笔写下第一个问题。
浮云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无恨:“……”
他眼睛一眯,神色凌厉。
“在说什么啊?怎么没声音了?”谢霜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好奇的抓心挠肝。
忍不住又动了一下,楚无恨此时正不爽着,察觉到谢霜歌细微的动作,没好气的捏了一下。
谢霜歌:“嘶——”
不是在说话吗?捏她做什么?
楚无恨心头微动,看着浮云,可浮云没有半点异常反应,只是笑吟吟的反问:“这个问题,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他指尖在那一行凌厉的字上点了点。
“世上真有神鬼?”
楚无恨看着自己的问题,忽然觉得是挺蠢的。
他略一颔首,提笔又写——“你知道我袖中的东西有问题”。
浮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大人无须忧心,不过是缘分到了。”
楚无恨蹙眉:“孽缘?”
这藏在玉佩里的东西,怎么瞧着也不像良缘吧?
浮云抚掌而笑,笑声清越爽朗,“非也,此乃天赐良缘,前世未完,今生来续。”
越说越离谱。
楚无恨表情不善,“所以——”
“所以——”浮云拿过另一支笔,蘸了墨从容写道:“红鸾星动,顺其自然,终得圆满。”
楚无恨:“……”
他脸色越发阴沉,犹豫半晌低声问:“没弄错?”
浮云大师颔首:“没错。”
“可这样的,见面都难,如何能圆满?”楚无恨不太想接受现实。
浮云大师笑道:“时候到了,你便知晓,再多的,天机不可泄露。”
楚无恨彻底没声了。
谢霜歌云里雾里,“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为什么你们都能听懂,我却不行?”
她开始怀疑自己和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国家的人。
“不过……要小心小人,在尘埃落定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浮云忽然正色道。
楚无恨眸光微动,似懂非懂。
之后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浮云都不开口,尽职尽责的当个哑巴。
“主子出来了!”
辛止百无聊赖的查着竹叶,忽见楚无恨从木屋里出来,立刻直起身子迎上去,往后一看,没看见浮云的身影,忍不住问:“主子,没成吗?”
楚无恨沉声道:“浮云大师这七日都不出山,是规矩,不能破。”
“陛下有请都不行?”辛行微微蹙眉。
“不行。”楚无恨摆摆手道:“罢了,做法事不一定非要他出面,其他高僧也一样。”
他转头去找主持说明来意,主持立刻找了几个寺内辈分比较高的僧人跟他们走。
回去的路上,楚无恨骑在马上,任由风呼啸着从他身边吹过,脑中渐渐清明。
之前他问浮云为何这七日不能出山,浮云当时的表情很微妙,温柔中带着几分伤怀,仿佛在想什么人。
他说:“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不能食言。”
楚无恨眯眸:“哪怕是死?”
浮云回眸一笑,坚定道:“哪怕是死。”
楚无恨便没再追问,转身离开。
人都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其背后原因不必追根究底,能做到,就值得尊重。
不过,他说的什么红鸾星动,他是不信的。
楚无恨眸光落在自己的衣袖上,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若不是那人,红鸾星动不动,他都不在乎。
他这辈子,只认定那一眼之缘。
飞驰回行宫,楚无恨下马之后把玉佩系回了腰间,快步去向皇帝复命。
连轴转的谢霜歌都晕了,她倒在地上平复呼吸,却还是感觉自己在骑马,一颠一颠的。
还没等她把那恶心的感觉压下去,就听楚无恨对皇帝道:“陛下,虽然浮云大师没出面,但不耽误原定的计划,要放出消息吗?”
皇帝沉吟片刻,一摆手:“放,就说大师算过了,嘉宁公主命中有劫,被冤孽缠身才昏迷不醒,须得一八字相合的男子冲喜。”
谢霜歌:“?”
真冲啊?
皇帝和楚无恨说干就干,很快宫中就流言四起。
宫女甲正浇着花呢,忽然偏头看向身边人神秘兮兮的问:“哎,你听说了吗?”
宫女乙捡起地上的落叶,疑惑反问:“什么?”
“就是嘉宁公主的事啊!”宫女甲四处看看,见前后无人,眉飞色舞道:“听说嘉宁公主命中犯煞,孽鬼缠身才醒不过来的,陛下找了藏云寺的大师来做法,大师说要找个八字相合的男子给公主冲喜呢!”
“真的假的?”宫女乙大惊,“冲喜?谁家公子好好的会去给人冲喜啊?这……人选定了吗?”
宫女甲一摆手:“嗐,嘉宁公主是什么人?那可是玉叶金枝,是陛下手心里的明珠,既然御医没办法,肯定要找找别的法子,虽然冲喜说出去不好听,但要是嘉宁公主真的醒了,那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陛下肯定不会亏待那一家人的。”
她啧啧感叹:“加官进爵,就在眼前啊!若我是男子,我就自告奋勇去了。”
宫女乙一想,“也是,这可是飞上枝头的好机会,不过还得要八字相合,万一没醒,陛下岂不是会怪罪?”
宫女甲漫不经心的对着花瓣浇了点水,“那就看命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就看谁命好。”
“算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看个热闹得了。”宫女乙小声劝了一句,继续干活。
拐角处一抹白色衣角一闪而过。
“主子,今日两个眼线在花园里说起此事,沈含誉已经听到了。”辛行匆匆进了偏殿给楚无恨复命。
楚无恨放下笔,唇角微勾,“好,盯住伯阳侯那边。”
“是。”辛行应下,转身想走,楚无恨忽然唤道:“且慢,把这个东西交给无念大师,告诉他,若是迟迟没有合适的八字,就把这个递上去。”
谢霜歌:“?”
什么意思,还可以作弊的?
她透过玉佩看出去,就见楚无恨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红纸。
她顿觉不好,这上面该不会是他的生辰八字吧?
辛行也有此疑惑,他双手接过,没有打开,只是问:“主子这是……”
“与嘉宁公主相合的八字。”楚无恨面不改色的说。
辛行疑惑:“还真有?是谁啊?”
楚无恨微笑着慢慢道:“我。”
辛行:“?”
他瞪大眼睛看了看手里的红纸再看看楚无恨,“主子你认真的吗?要是八字合适,您要去冲喜的!”
楚无恨眸光淡淡,“你看我像是在和你玩笑?”
辛行:“……不像。”
“不是,主子,此事非同小可,嘉宁公主身份特殊,陛下太后都颇为重视,若是八字真的选上,你日后就是驸马了,万一嘉宁公主醒不过来,你总不能守着个活死人过一辈子,陛下也不会允许你纳妾的,你家的香火怎么办?”+
辛行苦口婆心的劝楚无恨,希望他把这张烫手的纸收回去。
虽然这话谢霜歌听着有点刺耳朵,但她也能理解辛行,万一她醒不过来,岂不是耽误人家一辈子?
虽然她对楚无恨没有多少好感,甚至之前还有点敌意吧,但她也没想过让人家断子绝孙。
她也希望楚无恨是一时兴起,冷静下来后就把这个念头收回去。
可楚无恨往椅背上一靠,神态放松,似乎浑然不觉这是如何棘手的事。
“这个计划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若是不成,合该由我承担后果,你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至于楚家的香火……”
他轻笑一声,垂下眸子:“早就断了。”
辛行:“???”
谢霜歌:“???”
等等,你这话不太对劲啊,什么意思,你不会那啥不行吧?
她下意识的想扭头看看楚无恨,但受玉佩限制,她做不了这个高难度的动作,不过辛行替她看了。
楚无恨对上辛行的目光,顿了顿,随即剑眉一挑:“你在看什么?”
辛行猛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皮,连连摇头:“没,没什么,属下明白了。”
楚无恨摆摆手:“去吧。”
“是!”辛行一溜烟跑出去,跑出老远回头看了眼偏殿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哎呦——嘶,你干嘛呢?狗撵你啊?”
辛止正好从台阶上下来,被辛行撞个正着,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没狗,就是……”辛行欲言又止,主子有隐疾这事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不然指不定闹出什么风波,身为下属,必须要维护主子的颜面!
这事他烂心里烂肺里,烂到他死都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辛止搓了搓手臂,拧眉问:“就是什么?”
打定主意,辛行收敛情绪道:“没什么,主子吩咐我去盯着沈含誉,我着急。”
“哦,那你去吧。”
辛止没多想,侧身让路,让他去了。
伯阳侯府,前厅里一中年美妇正拿着一捧新鲜的花往瓷瓶里插,“水秀,你看看这花如何?”
“夫人插花的手艺一向是极好的,侯爷每次见了都赞不绝口呢。”水秀笑着递上帕子。
伯阳侯夫人柳氏接过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美目流转,笑着道:“就你嘴甜。”
“夫人坐下喝茶歇一歇,侯爷马上就回来了。”
水香端着茶点过来放在她手边。
伯阳侯夫人坐下,随口问道:“誉儿呢?”
水秀给她捏肩,“世子早上出去了,想来也快回来了。”
“母亲。”
正说着,沈含誉从外面大步而来,神色郁郁。
伯阳侯夫人脸上刚挂起的笑就淡了,她柳眉微蹙,低声问:“怎么了?”
沈含誉没有立刻说话,扫了两个丫鬟一眼。
水秀立刻极有眼色道:“奴婢告退。”
人一走,沈含誉就在伯阳侯夫人的下首坐下,“母亲没听说宫里的事?”
“和你有关?”
柳氏担忧的捏紧了帕子,小心翼翼的问:“难道是嘉宁公主的事?”
沈含誉点点头,气息沉沉,“宫内传出消息,陛下要找人给嘉宁公主冲喜。”
“什么?!冲喜?”
柳氏瞪大了眼睛,猛地站了起来。
“你们也听说了?”伯阳侯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这一句叹息一声。
“誉儿这回麻烦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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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心机深沉楚大人
柳氏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主心骨,莲步轻移迎向伯阳侯,挽着他的手臂泪光盈盈的问:“夫君,陛下要让誉儿给公主冲喜吗?这怎么能行啊?”
伯阳侯正烦着,但见妻子泫然欲泣的模样,又不由得心软,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含誉闻言看着伯阳侯:“父亲有什么办法?”
伯阳侯拉着柳氏落座,胳膊还紧紧的挨在一起。
伯阳侯也不介意,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端的是一副老爷气派。
“这件事宫中是传开了,可陛下到底没有亲自下旨,就说明陛下还在犹豫,冲喜民间常用,放到皇家未免有些荒唐,少不得被人诟病,毕竟嘉宁公主还会不会醒犹未可知,万一醒不过来,那就是害了人一辈子,陛下必会遭到那些文人的口诛笔伐,他向来爱惜羽毛,定不会随便落人话柄。”
伯阳侯到底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精明又圆滑世故,看的比这母子两个更透彻长远些。
沈含誉松口气,“还是父亲想的周到。”
柳氏拍拍胸脯,把眼泪憋回去,“可就算如此,万一陛下私下派人来找誉儿呢?他和嘉宁公主的事,陛下是一清二楚的。”
伯阳侯剑眉紧蹙,“我担心的也是这个。”
沈含誉双手攥紧,“说来冲喜也不是全无好处,若是公主醒了,皆大欢喜,我们在陛下面前也算有功,将来的路要好走的多,有公主帮衬,回了金都,我们伯阳侯府定会再上一层楼。”
“可若是公主醒不过来——”沈含誉眸光幽深,“我便是罪人。”
伯阳侯颔首:“正是如此,所以公主能不能醒是关键。”
柳氏愁眉苦脸道:“我们如何知道她能不能醒?夫君,我们就誉儿这一个孩子,若是他娶了公主,我们沈家就要绝后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进火坑呢?”
“这我自然知道。”伯阳侯无奈:“誉儿是我最看重的儿子,怎么可能让他断送大好前途,以前让他接近公主,就是看中公主的助力,如今这个助力没了,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他眼里闪过几分狠意:“我已经派人去太医院打听了,到底如何,很快就会有消息,到时再做定夺。”
半个时辰后,伯阳侯的心腹随从毕封匆匆入内,低声道:“侯爷,问到了。”
柳氏迫不及待的问:“如何?能醒吗?”
毕封看向伯阳侯道:“其中一位御医使了点银子松口说,嘉宁公主情况复杂,找不到昏迷原因,就是不醒,长此以往,醒来的机会怕是渺茫。”
沈含誉闭了闭眼,唇瓣微抿,心乱如麻。
他其实不喜欢谢霜歌,一开始接近她就是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好不容易勾得她要与自己成婚,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事。
眼下听御医说她醒来希望渺茫,他放心之余,又有点微妙的不甘。
“含誉——含誉!”
“啊?怎么了父亲?”
“你方才在想什么?”伯阳侯疑惑的看着沈含誉。
沈含誉回神,“在想要怎么躲过这一劫。”
伯阳侯沉吟片刻忽然道:“其实有一法,只是要让你遭些罪。”
柳氏连忙看他:“遭什么罪?”
伯阳侯给她一个眼神,安抚道:“放心,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转向沈含誉,低声说:“冲喜讲究一个喜,另一方须得健康,阳气充足,才能冲喜,若是一病不起,也就没法冲喜了。”
沈含誉顿时会意,“父亲的意思是要我装病?”
“嗯,想不漏出破绽,就得真的病。”伯阳侯紧紧的盯着他:“你能做到吗?”
沈含誉沉默片刻,点头:“儿子可以。”
伯阳侯欣慰的笑笑:“不愧是我的儿子,你放心,我已经替你物色了别的贵女,等这件事过去,你就去接触接触。
沈含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外面如何暗流涌动,谢霜歌一概不知,她藏身玉佩中,每日被迫与楚无恨待在一起,渐渐的倒也习惯了。
只是她时不时的还是会发呆,想起沈含誉。
她是真喜欢过沈含誉的,那时她从马上跌下来,是沈含誉奋不顾身救了她,当时两人一起跌倒在地,沈含誉把她紧紧护在怀里,自己手臂磕在石头上,划出好长一道口子。
但他起来之后第一句竟然还是问她有没有受伤。
当时谢霜歌看着他温柔的笑意,怦然心动,就这么慢慢的步入了沈含誉的情网。
之后借着受伤一事,两人顺理成章越走越近。
沈含誉时不时带她出去玩,给她准备一些精致的小礼物,情窦初开的少女哪里能抵挡这般温柔攻势,很快就死心塌地了。
如今清醒了一回想,谢霜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沈含誉那日的眼神像根刺一样横在她心底,每次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这根刺就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她,沈含誉似乎没那么喜欢她。
回忆里他的面孔就变得复杂起来,笑容不再纯粹,谢霜歌忍不住分析那笑容背后,到底是什么含义?
不过好在,这些纠结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谢霜歌自嘲一笑,“只希望结果出来,能给我个痛快。若是沈含誉愿意冲喜,不管过去如何,以后我肯定不会再怀疑他,被骗了我也认,但若是他不愿意……”
她仰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声音轻轻,“就算了吧。”
不能接受冲喜是人之常情,但私心里她还是希望自己会被坚定选择,如果不能被选择,她就放手,还他一个自由。
谢霜歌低下头,把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翌日傍晚,藏云寺的大师们都聚集在谢霜歌的院子里敲木鱼念经,楚无恨站在廊下看着,谢霜歌听得昏昏欲睡,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飞升。
然而没等到神仙踩着祥云来接她,倒是等来了辛止。
谢霜歌看着他表情古怪的从外面快步而来,在楚无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楚无恨立刻站直了身子,语气不明的反问一句:“病了?”
辛止颔首,目露不屑,“是啊,起不来了,正找御医去看呢。”
楚无恨轻笑一声,“呵,那我可得好好探望探望,回头好报与陛下。”
谢霜歌内心“咯噔”一声,瞌睡全无,那一点渺小的希望慢慢沉了下去。
伯阳侯府前院此时一片热闹,小厮侍女来来往往,面容愁苦。
楚无恨带着辛止和辛行过来的时候甚至都没人看到,个个低着头步履匆匆。
谢霜歌蹙眉,“就算再忙也不能怠慢了客人,侯府下人的规矩未免差了一点。”
辛止和她想到一起去了,臭着脸说:“主子,早就听说侯府如今的主母是妾室扶正,难登大雅之堂,如今瞧着所言不虚,连下人都管不好。”
楚无恨眸光一沉,没说话,只是那张寡言少语的唇抿的更紧了些。
他也不需要人领路,大步流星直奔人最多的地方去。
辛行在后面小声对辛止道:“你这张破嘴,就不能管住?”
辛止不爽:“那我说话你别听就是了,我逼你了?”
辛行:“……”
他翻了个白眼跟上楚无恨,不想和这个傻子交流。
“你们是谁啊?谁让你们进来的?”一个小厮正送御医出来,见到楚无恨三人当即皱起了眉。
倒是御医脸色一变,忙上前拱手道:“楚大人。”
小厮瞪大眼睛,看着御医对冷面男子客客气气的,顿觉不好,自己怕是惹了贵人!
他连忙扇了自己一嘴巴,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见谅。”
楚无恨看都没看他一眼,向御医回礼后问:“世子得了什么病?很严重?”
御医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人家得什么病是不能往外说的,可楚无恨谁不知道代表的是陛下,他这么问了,多半就是陛下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抬手指了指前面,“大人借一步说话。”
楚无恨颔首,两人走到了僻静处,小厮见状想跟上去,辛行抬手面无表情拦下,“锦衣卫办事,你听不得。”
小厮一听“锦衣卫”三个字脸都白了,一动不敢动。
谢霜歌眼前的这位御医,长得有些矮,看着也眼生,瞧着不是宫中常用的那几个,应该是小御医。
她疑惑的皱起眉:“伯阳侯爵位不低,怎么会请这种小御医来?”
“什么见不得人的病,还得借一步说?”楚无恨说话带着刺,听得谢霜歌一愣。
怎么感觉他情绪不太对劲?
平时虽然他对沈含誉也颇多不满,处处针对,却也从未如此尖酸刻薄。
今儿是怎么了?
谢霜歌心下生疑,更来了精神仔细听着。
御医苦着脸说:“大人有所不知,不是见不得人,只是事关嘉宁公主,下官不敢妄言。”
楚无恨眼一眯:“与嘉宁公主何干?”
御医小声道:“沈世子说是担忧公主,在院里饮酒着凉,内外火一起来……”
“不用说那么详细,直接说病情。”
楚无恨抬手打断,御医讪讪点头:“是,总的来说就是发热不退,五内俱焚,心病难医,得慢慢调理,短时间怕是下不来床了。”
谢霜歌听完颇觉荒谬,“所以——是因为我?”
她指尖向内点在自己的锁骨之间,满脸难以置信。
若是真的这么担心她,怎么没见他再去探望自己?哪怕差人去打听一二呢?
楚无恨每日白天都会去她的寝殿问一遍,有没有人来过,待了多久,或者有没有人来打听过消息?
那些名字或熟悉或陌生,唯独没有“沈含誉”这三个字。
如今听说自己要人冲喜,他立刻就病倒了,这么巧吗?
谢霜歌不想往坏处想,但她控制不住,信任就像一只瓷碗,底下破了个洞的话,不管怎么往里倒水,都再也装不满了,只会一个劲的往外流。
就像她现在的情绪一样。
楚无恨沉默片刻,意味不明的扯了下嘴角,“那世子还真是对公主一往情深呢。”
“一往情深”四个字咬的格外重,听起来就阴阳怪气的。
御医不明白,更不敢想,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终于,楚无恨摆摆手:“多谢大人解惑,慢走。”
御医松了口气,顿时活了过来,“下官告退。”
楚无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谢霜歌也没心思猜,她现在觉得浑身没劲,只想睡觉,不想看沈含誉他们了。
可事与愿违,楚无恨折身回去,接到消息的伯阳侯和柳氏都迎了出来。
伯阳侯看着还算精神,只是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一边的柳氏还在拿帕子抹眼泪,眼睛都擦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