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顺治的宠后日常/清穿顺治皇后宫斗不如养崽崽谈恋爱—— by恪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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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阿拉坦琪琪格好不容易在京里宫里安顿了,长高了,跟皇帝和睦,又有了身孕,阿桂却来了。
别是为了阿桂!宝音慌乱地胡思瞎想。女孩儿的心思宝音懂,没人比她更明白年轻女子的赤诚真挚。
皇后骗得众人好苦,宝音忖度,皇后是要用新生的孩儿还皇帝的痴情吧!皇帝的痴情有眼睛的人都瞧的出来。还了情,皇后就不想活了。
想到这儿,宝音心里哇凉。
这个傻孩子。千万别走自己的老路。
宝音紧紧抓着皇后的衣裳,顾不得皇帝还把皇后紧紧搂在怀里,凑到皇后耳边紧着唤“女儿”。这次再叫,就语气坚定,声调急促,若是皇后求生意志不强,或是痰迷了心,恶狠狠叫几声许能惊醒,紧急时也不容宝音婆妈拖延。
皇帝和宝音都不知道,多亏两人叠着声儿地叫,才把金花从混沌里叫回来。她本来要回去那个满是“滴滴”声的医院房间找妈妈。
作者有话说:
今儿还有一更。
皇帝收回思绪。
后来仿佛是宝音把孩子放在皇后怀里, 小儿疾啼,声震屋瓦,终于唤醒皇后, 可他仍旧不知道刚出生的是阿哥或是公主。急中生智对着太后故作神秘地点点头,说:“等嬷嬷抱出来, 您自己看。”
太后扭脸看向内殿,说:“抱个孩子出来, 怎么这么磨磨蹭蹭。”话音未落, 隐约听殿里一声低低的喊疼,然后一片细碎的骚乱,人人低声说话,人人都乱着说话。
皇帝倾耳细听, 反而什么都听不见了, 怎么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吭声了。他的心又提起来。无论是皇后, 还是刚出生的娃娃, 都是他最紧要的人,心尖尖儿。
人一旦在意什么,只要与之相涉,便想得特别多,尤其是忧思、疑虑,只听了一声不甚真切的喊疼,他心先揪起来, 念头在心里飞驰,是金花怎么了?还是娃娃有事?
自己出来时,娃娃已经收拾停当给宝音抱在怀里, 这会儿嬷嬷进去怎么这半天还抱不出来?还是金花有事?一屋子人只顾着救她, 腾不出人出来报个信儿?
皇帝半个屁股刚挨榻, 猜想殿里两人有事,硬压着性子才没“蹭”地起身,斜签着身子半歪在榻上,见太后冷着脸对他摇摇头,说:“等着。”
皇帝先被太后“祖宗家法”教育一通,刚又许了愿不进去,这会儿太后不让进,他也不好硬去,只能稳着。可屁股就坐不到榻上,跟扎着马步蹲在榻前一般。
默了一口茶的功夫,皇帝刚要起身,刚刚的老嬷嬷疾步出来,伏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太后点点头,抬眼看了老嬷嬷一眼,老嬷嬷便会意,扭身回内殿。
皇帝坐在旁边看她俩打哑谜,越发坐不住,忍不住问:“皇额娘?”
太后脸上浮起一个略带神秘的微笑,说:“皇帝有出息,可惜……”
福临被她这句说得一愣,余光瞥见嬷嬷抱着襁褓出来,刚就半蹲的马步,一个箭步起身毫不迟疑抢到老嬷嬷面前。待伸手接孩儿时却顿住了。
老嬷嬷怀里一左一右抱了两个襁褓,福临左手一张、右手一拦,两手都顿在空中,哪个是他的孩儿?他该抱哪个?
老嬷嬷被皇帝一挡,停下步子,这时宝音踉踉跄跄从里面抢出来,看到皇帝正端详两个娃娃,眼前一黑,支撑不住,顺势跪倒伏在地上。
皇帝问:“宝音,皇后怎么样?”
“……安好。”宝音拢了拢气儿颤着声儿回,伏在地上不敢抬脸。
“那这……”皇帝修长的指指着老嬷嬷怀里的两个包儿。
宝音还没答话,太后走过来,绕过皇帝,熟练地从老嬷嬷怀里接过一个襁褓,说:“来,皇祖母瞧瞧,唷,是个小公主。”举着孩子凑到皇帝脸旁,“女儿似爹,这小模样儿,跟你小时候一样。”
“还有呢?”小公主被人一通揉搓,张着小口要哭,太后一边晃着安抚怀里的小婴儿,一边问老嬷嬷。
老嬷嬷“扑通”跪倒在地,说:“回太后,还有个小阿哥。”
宝音从背后匍匐爬过来,要去老嬷嬷怀里接小婴儿,被老嬷嬷一抬胳膊掀翻在地。也是宝音神思不属,老嬷嬷只是轻轻一甩,宝音便“咚”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这动静震得福临恍如大梦初醒,转头摸了摸母亲怀里的淡蓝色缎包儿,弯腰探着指尖缓缓在老嬷嬷怀里的包儿外头轻轻一揉。
众人都以为他要掀开襁褓看里头包着的嫡子,小娃娃似乎也知道父亲正揉着自己,嘬着唇轻微地“啵啵”响,在包被里扭咕身子……谁都没想到,皇帝只是摸一下,毅然撒开手,舍下儿子,摆着长腿三步迈进内殿,轻轻唤他最牵挂的人儿:“金花。”
金花半梦半醒,仰脸躺着,刚老嬷嬷匆匆抱着孩子出去,宝音追去,她挣扎一下,浑身没力气,只能软身倒着,眯着眼睛看殿顶,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他唤过两声她都没应,等他在身边坐下,她才凝着浑身的精气神儿,抬手抓着他的胳膊,有气无力地问:“娃娃呢?”
“皇额娘和嬷嬷抱着。”他看她松了手,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正是那次被佟妃抓青了的那只手,她给生产耗尽了血气,玉腕肤色黯淡。还瘦。
顺着胳膊,先看到她的肩膀头儿,领口里露出一截白馥馥的脖颈,锁骨一头翘在颈下,一头支棱着衣裳。他看她这么瘦,鼻头一酸,心里不好受,想着她一定要问孩儿,轻轻说:“你放心,有我呢。”
一句说得她眼里满是泪,晶晶亮盈满眼眶将要顺着眼角滴下来,他慌轻手爱惜地摸她的脸:“别哭,刚亏了气血,不能哭,伤身子。”手指在她尖尖的眼角轻轻一点,把她眼中的闪亮接在指尖,用极轻柔又坚定的声调说,“我护着他们。”
金花在阿拉坦琪琪格的脑瓜儿里搜罗过几遍,明白双生子算不得好事,尤其她还是皇后。那时候人迷信,所有与大多数人不同的都算是“异兆”,尤其是皇家,皇后生了双生子,给大臣知道,皇帝怕要下“罪己诏”,是行了多少悖逆之事,才在子嗣上降下如此异端。
金花倒能理解。那时候忌讳双生子,大多因为双胎怀孕生产风险高,且新生儿体弱,夭折率也高;至于皇家忌讳,多半因双胎长得相似,不能委以大任更不能继承大统,怕分不清,假冒。富贵闲人假冒下不过骗吃骗喝,若是皇帝、大将被假冒呢?
她对清史的研究有限,总觉得没听过爱新觉罗皇家甚至宗室有双生子,大约她读的史料不够多!她安慰自己。不过,从概率上说,清朝几百年,总有双生子降生,他们都去哪儿了?
所以福临说护着他们……她顾不得浑身脱力,挣扎着半纵起身:“他们还好?抱来给我看看。他们乍离开,我浑身不自在。”肚子小些,也比以前大,她摸摸肚腹,半天的功夫,她在混沌中走一遭,娃娃已经降生了。
“朕去抱。”他说着起身,刚迈步,发现袍子给她拽着,他转身,听她轻慢地说:“你哪会抱,让嬷嬷抱进来。”他俩都想多了,太后还在坤宁宫,领着人把宫殿围个水泄不通,断断不容他们随意抱双生子进出。
皇帝重回外殿,本来步子轻盈,可是看到殿里众人又一顿。公主在太后跟前,阿哥在嬷嬷怀里,两个娃娃都被太后的人把着。
他走到太后面前,说:“皇额娘,儿子抱孩儿给她额娘瞧瞧。”转身铺排,“宝音来抱公主,嬷嬷跟着朕。”
宝音听说忙膝行到太后面前,直起身朝着太后伸手。
太后不紧不慢抱着怀里的婴儿,手轻轻拍着,说:“不忙。这两个孩子,皇帝怎么想?”
皇帝故作轻松,语调里带着雀跃说:“怎么想,佟妃的孩子养在膝下,皇后的孩子断断没有再送出宫养着的道理。我们膝下荒芜,本来还想收养宗室的孩子,皇后之前也提过……”
寥寥数语,听得太后心里不痛快。佟妃养三阿哥,一则当时情急,二则皇后还记得来请太后的示下;到了皇后处,皇帝自己就擅自做主了。
而且“我们”,谁们?太后知道他们一体,夫妻致密,父母宗室规矩都不顾,可是每次帝后二人有意无意展示出他们的亲密无间,都惹得她心里窝火。
“那是后一层。”太后强压着火气,“双生子不祥,这两个孩子只好留一个,另一个,皇后不瞧也罢。”
太后仍轻柔晃着怀中的婴儿,低头看,刚出生就眉清目秀的一个小美人儿,细巧的鼻梁、细长的眉眼,活脱脱一个小福临,嘟嘟厚唇影影绰绰带着娘亲的模样,甜美可人的,长大了必是另一个草原第一美女。
可惜……生在帝王家,同胞兄弟还是个儿子。而且太后防着他们,从猜着皇后怀了双胎起,太后就宁可信其有,只管派人盯着坤宁宫,生怕有人做手脚。
倒也不会狸猫换太子,皇帝不会糊涂到那份儿上。太后只怕坤宁宫上下铁板一块,偷偷把一个孩子藏起来或者送出去。
宝音确实生过这样的念头,双生子,生时艰难,生出来仍危机重重,还可能连累父母,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送出去,过后也许还能编个幌子过继回来。
宝音知晓奶姑娘的脾性,对娃娃上心,断断不会眼睁睁看着襁褓中的亲骨肉被送走。所以宝音一直犹犹豫豫瞒着,根本不敢跟帝后二人禀报是双胎。
结果现在这么不上不下,反而被太后拿捏住了。小夫妻同心,除了双胎异端,太后再也找不着其他法子摆布他们。
若是只能留一个娃娃,太后揣摩帝后要留儿子。嫡子,现今皇帝身边只有一个福全,再有个他所钟爱的皇后所出的儿子,皇帝怕是不等嫡子成年就立为太子。
太后冷笑着轻拍拍怀里的小公主,抬脸望着身前高大的儿子:“选一个罢!”
作者有话说:
第168章 壹陆捌
太后怀里的小婴儿瞪大眼睛, 长长的眼缝儿里滴溜溜闪着光。夏季热,襁褓只有薄薄一层,小胳膊摆几下, 就散了,小小不及梨子大的圆脸露在外面, 仿佛明白众人正说什么那样若有所思,盯住抱着她的人。
小公主一动, 福临的眼神就被她吸引了, 修长的手臂舒展,想抱,想到金花说不让他抱小娃娃,只得又收住手。试探着把一根白白的手指塞进婴儿手心, 被柔软的小小掌有力地握着, 他心中惊动, 胸口暖流涌, 血往脑门上冲,他眨眨眼才稳住身子。
短短几个时辰,出的事儿太多,他仿佛身处梦中,突然就得了两个孩儿……是喜事还是祸,他还来不及细想。
太后这神情,加上阴阳怪气的语气, 他忍不住打个激灵,明敏如他,立时知道太后来意不善。
拖一刻是一刻, 他绕个圈子, 装糊涂说:“何用选一个, 当然是两个都要!一起养在皇后身边,让他俩闹去。皇额娘,以后,皇后累得发懵失了礼数,您得恕她,别跟她一般见识。”
皇帝说完,低头拉住女儿的手,柔软奶奶的拳头被他握着,突然想起来手心的茧子,大人摸着尚且剌手,小婴儿的细皮嫩肉怎么经受得住!
他忙松手,把小小的拳送到眼前细看,像泡皱了,白嫩白皙,贝壳形状的指甲小小的,长长的,该剪了。他忍不住弯腰送上唇,轻轻贴一贴,鼻子凑上去,嗅着娃娃身上淡淡的奶香,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是金花一脚踏进鬼门关生的娃娃啊!这一下他终于下定决心。
听太后说:“自从娶了皇后,皇帝越来越没数儿了!若能两个都养着,予费这么大心力,大阵仗把坤宁宫围个水泄不通。双生子,本来议政王大臣会议就对你诸多议论,南方战事不顺、皇帝对汉人也太亲近了些。如今又生了双胞胎,宗室和老臣指不定说什么,等说出来就晚了!”
他盯着小婴儿挪不开眼,细长的眉眼,嘟嘟的唇,白嫩却有些皱的脸,他从她脸上看到自己和金花。真的如愿以偿像她又像他!他说不出鼻子像还是眼睛像,但就是肖似,他看着就知道这个娃儿是他的骨血,他的。
旁人看高大的皇帝脸上蕴着若有若无的笑,平平常常爱护逗弄小婴儿,实际上他心里念头飞驰:一边是深深的感动和感慨,他的小娃娃,他和心上人生的,相爱的明证;另一边还有无穷的忧虑,双生子,本来两个儿子也无大事,悄悄掩下,再不济送走,总不至于出人命。
可太后一旦插手,就难办了。太后命人把这殿围得铁筒一般,摆明了不准他做小动作。这架势,就算老臣不纠结在意,太后也要闹个天翻地覆。
京畿关防和铁骑都是自己人,他不怕兵变。但牵着一大两小三个人,他怕太后糊涂,大闹一场,伤着这三人中的一个,都伤着他的心尖尖儿了。
两个娃娃,他一个也舍不下。他才吃了多少苦,尚且如此,金花舍生忘死才把他们生下来,她只有更加放不开。不用说,要想不伤她的心,两个娃娃都得保着,养在他们夫妻二人身边。
他微微转脸,看跪在不远处的嬷嬷,怀里抱着另一个娃娃,不知是不是饿了,一直“啵啵”咂嘴。福临在这些愁绪里忍不住撇撇嘴,男娃娃调皮。
他心里焦急,对着这两个小宝宝,心里父爱泛滥,急切地想一把把两个娃都揽在怀里,再抱去给金花瞧瞧。
他头一次有些后悔,之前没抱过小婴儿,福全也好、三阿哥也好,刚出生时他都只淡然地冷眼旁观,没抱。若是早抱那几个孩子练练手,现在金花也不会担心他摔了娃娃,嘱咐他不能抱。
被太后不咸不淡训斥几句,他心里更逆反。皇后生产艰难,他面上淡定,实际里子唬得六神无主。太后不帮忙,反而拦着他不能进去瞧,一会儿祖宗、一会儿家法。初时他还忍着,毕竟今儿是他们夫妇的好日子,母子平安老太太叨叨两句就叨叨两句。
现在太后想动他的娃娃,他别的能忍,这个万万忍不了。
可是这事儿怎么办?他喜欢这一双儿女,不想传出双生子的异端。他想得更长远,若是他的妻只生育这一对子女,那便是唯一的嫡子和嫡女,他不想这两个孩子的身世有一点瑕疵,以后提起便被人指指点点。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听太后的意思,她要伤娃娃性命?
福临阴着脸转身,从嬷嬷怀里小心接过儿子的襁褓。满殿的人都不敢出声,屏住气看皇帝把柔若无骨的新生儿揽在胳膊里。
他也怕有闪失,前后左右看过,两条精壮的长胳膊围成个圈,把孩子囫囵着护得周全,他才放心往内殿走,丢下一句话在空阔的殿里回响:“你们都候着。”
这句也是说给太后听,但是福临没看太后,只身干脆地走了。
“不是不让你抱……”金花见他弓着背紧张地捧着孩儿进来,小声怨一句,那胳膊缝儿粗的,万一把孩儿漏下去,那么小,那么软。
她反正不敢抱,紧着拍拍自己身边的床铺,说:“放这儿。”
福临把婴儿放在床上,长嘘一口气。他刚抱着娃娃,大气儿都不敢出,不过几步路,急得他满头满脸的汗,一低头,汗落在娃娃粉白胖圆的胳膊上。
金花拿帕子拂一下,对宝宝说:“瞧把你爹累的。”顺势抓过娃娃的手看,左手看过是右手,又扭头掀开襁褓看脚丫儿。
看完二十个手指脚趾,她松口气,浑身软得像泥一样,也不知刚刚那股劲儿哪来的,柔柔拉着福临的手躺下,说:“放心了,手指头脚趾头都不多不少。”
说得福临笑了,也坐下看那小娃娃,刚只看了女儿,儿子他还没细瞧过。儿子轮廓比女儿圆润,也是长眉长眼。像他的多,像母亲只有点儿影影绰绰。
金花也发现了,轻声说:“跟你像,跟我仿佛不太像。”叹口气,想了想,还有一名,看看那个孩儿像谁,问,“还有一个呢?”
福临握着她的手,低头想了想,说:“正要跟你商议。龙凤胎……”小心看着妻的神色,她一皱眉,他就停了,斟酌着该怎么跟她商量。
“我知道都说双胞胎不祥……只是,儿子女儿,一般是我们生的,你说是不是?”她看他支支吾吾,料到他要说什么,生怕他讲出她不想听的。
生了双胎,她心满意足,一下儿子女儿都有。以前还一直遗憾,只生一个,知道养小姑娘的乐子,就不知道养小子的开心。这下好了,怀胎时难受,毕其功于一役,她一下有了两个小宝宝。
玉手支颐,侧脸盯着床上的小儿,他还在“啵啵”咂嘴,小胳膊乱伸。她拉住他的小胖手,拇指捏在手背上揉一揉,不理福临,接着说:“腐朽!生两个小娃娃多不容易,怎么就成了不祥。”
突然想起双胞胎可能不健康,加之没听见外殿小儿哭,她硬撑起微微浮肿的眼皮,黯淡的眼神,透着疲倦,迟疑地问福临:“女儿没抱进来,是她,不好嚒……”
他没说话,她一急撑着头的手支起身子,松开儿子去拉福临:“双胞胎身子弱,生全须全尾的双胞胎不容易。怎么也听不见她哭?你别瞒我。”
看他仍绷着脸不说话,她开始手脚并用要挪下床,喃喃:“我自己去。”又对着外头喊,“姑姑。姑姑!”可她气力早用尽了,面对面说两句话还成,喊这一句就几不可闻了。
福临一把搂住她,那副轻飘飘的身子被他牢牢箍在怀里,腰背干瘦,硌得他胳膊发直,他把好听的嗓音收起来,只用气声说:“她好好的,刚还攥着我的手指头笑,现在太后抱着她……”
怀里的人像一团熬去水分的麦芽糖,周身都是甜的,又软,由着他使劲儿,严丝合缝嵌进怀里,全身倚靠者他,瓮声瓮气说:“那抱进来给我看看,儿子长得像你,女儿呢?像我嚒?”
说到他们的小娃娃,福临暂时抛开愁绪,语气里含着笑,还有淡淡的得意和戏谑,答:“我瞧着,也十分像我。像你,”他说着低头轻轻吻她的耳朵,“像你只有一分,眼睛鼻子都是我脸上拓下来的。”
“像你是策略……”她赌气地说,“娃娃生下来都像极了父亲,生怕父亲不认不养。这算是生物学。”小手解了他的纽子,从领口伸进去,指尖在他肩头的疤上打圈,“养养就像我了,日日对着我,怎么会不像我。”
他双手在她背上拍拍,艰难地说:“正要跟你商议,如果非这样不可,就把女儿给太后养吧?记在哪个妃子名下。儿子我们自己养。”
“如果非这样不可,也只能把儿子记出去。”她手把着肩头,窝在他胸上,像说别人的事儿似的,“清朝的公主,长大了都没好日子,若是皇后生的还好些,母家身份低微的,和亲、联姻,总是首当其冲,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茹毛饮血的糙汉子,就把娇滴滴的公主嫁过去。我舍不得。”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双手去抱儿子,双手托稳了,灵巧地抱在怀里,盯着儿子的长眉长眼说:“他总是阿哥,太后肯定不舍得……”也是仗着太后只有福临一个儿子,现在还能喘气儿的孙子只有福全和怀里的,“要是只能有一个养在身边,当然要养女儿。”
抱着小娃娃,金花背靠在福临胸上,福临只看到她的大半个后脑勺,折腾了一天,她的头发散了,乌漆嘛黑披在他怀里,绕指柔的愁肠百结。她垂下头看怀里的小婴孩儿,慢声细语说:“妈也喜欢你,可妈……”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哭意,浑身冒上一阵急汗,低头去就她的脸,目光所及,一串大泪珠儿从她眼里砸在小娃娃身上。那小人儿被唬一跳,长大了没牙的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福临慌了手脚,不知是去哄小媳妇儿还是去抱娃娃,只能把两人一同搂在怀里,轻轻摇一摇,胡乱地说:“别哭啊,我们再想法子。”胳膊一紧,小人儿不知被缚了脚还是蜷了手指头,哭得更大声了。
金花仍是没声儿,珠子大的泪滴“吧嗒”落在福临胳膊上,她却顾不上自己,拍一拍怀里的儿子,拽一截袖子要去擦小娃儿的泪,又觉得衣裳湿透复干透,硬邦邦的,于是只用手掌心在儿子脸上沾一沾,想着这么一点儿母子时光,居然全是娘俩哭,心里更不好受,一口浊气涌上来,哭得哽住了,身子在福临怀里一抽一抽,儿子也在她怀里随着颤。
这一下让福临疼上加疼、慌上加慌。他哪见过她这样……平常假哭的时候多,更多的时候笑意盈盈,对着他的时候,桃花眼里都是欢欣,喜气洋洋。眼下竟然哭得抽抽儿。
她多喜欢小娃娃,他知道;她多怕疼怕难受,他也知道;她怀孕生产吃的那些苦头,他更知道。这么千难万难生的宝贝疙瘩,居然要抱给别人养。本来他只觉得她要难受,现在这难受活生生在眼前,他方发觉他受不住,她再难受一下他都不能容。
舍了家、国、天下,他也不能再让她这么着……
四手两人,捧着怀里的小儿,搓弄半天,仍是哭个不休,终于吵得殿外人忍不住,宝音隔着老远提醒一句:“娘娘,小阿哥饿了……”
两人听了都一愣。金花把孩子往福临怀里一顿,转身拉拉衣襟儿,掩紧了,垂着头,从哭声里咬着牙说:“要走快走,抱去给奶妈喂。”
福临接了孩子,愣怔半晌,只听见她说的“快走”,当真恍恍惚惚抱着孩子走回外殿,茫然地站在当地。
第169章 壹陆玖
福临给怀里儿子啼得头昏。这是紧要关头, 平日再关心则乱,节骨眼儿不能乱,也不该乱, 他自小在大风大浪里弄潮,关键时候从来没掉链子……
这么一想, 他揪着的心松快一点,随着心里的念头转, 他轻踱两步。
定定神, 低头,再耸肩抬胳膊,他把小小人儿的拳头大的小脸对着亮,慈爱地细细看。
刚抱了两下, 他已然驾轻就熟, 小儿觉得头抬高一点儿, 好奇地暂时收了声儿, 瞪着骨碌碌的黑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眼睫上尚挂着晶莹的泪。
福全和金花哭起来也是这样,小扇子一样的浓睫,整齐一排泪珠珠儿,覆在眼上,黑宝石和碎钻交相辉映。还有殁了的三阿哥,他见得少, 仿佛也是这么个形容。他心里想着,在混乱里蓦得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他抬抬头,刚想说话, 顾虑小儿子在怀里, 怕大声说话惊了婴儿, 刚止住哭的这么个小人儿。宝音已经觉察,从太后跟前的地上爬起来,怕惊了人似的,无声飘到皇帝面前,恭敬接过小娃娃。
小儿离怀,福临没了顾虑,看了眼外头将暮的天,吩咐道:“吴良辅?去景仁宫传旨,带三阿哥来。”
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一愣。皇帝是高兴糊涂了?还是为双胞胎愁得失了心?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三阿哥,头年就因为宫里闹天花殁了;景仁宫的主位佟妃也因天花毁容,更兼丧子,久没在宫中行走。
吴良辅是伺候老的,天子的心性他了如指掌。去年秋初,天还热着,皇帝为了皇后打死打残各宫那些太监宫女时,他都亲自伺候在旁。皇帝再高兴抑或再愁也不会说错做错,看似糊涂地令人去传三阿哥,个中深意,也许只是众人没理解到罢了。
吴良辅只略站站,看皇帝没改口,只管应着出来,心里琢磨皇帝的意思。正是夏日里很热的时候,才走了几步就满身大汗,他站在红墙下的阴凉地儿里抬手揩汗,干儿子吴禄上来用袖子给他扇风,无声跟在身旁,叹口气。
“小禄子,你说万岁爷什么意思?三阿哥殁了大半年,他叫去带三阿哥,佟妃娘娘又是那么个情形……”吴良辅环顾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小声跟吴禄商量。
“干爹,依儿子看,这是万岁爷的旨意,您老人家只管去宣,至于佟妃娘娘……”佟妃还下得了地、出的来宫门嚒?吴禄的意思,吴良辅宣旨就算完了差事,至于佟妃怎么带三阿哥,就是她的处置,偌大后宫,哪有管杀还管埋的。
宝音趁一干人震惊,抱着小阿哥进内殿。看到皇后的情形,宝音心里不是滋味,像一张绵软的宣纸,被一个狠手揉皱了,再搓得起毛边,糟践到头了。
皇后侧身朝里躺着,瞧不见脸,宽肩耸着,窄窄的平板一样的背,柔软的衣裳勾勒出纤瘦的一握腰,瘦极了,像锦衣下覆着一把骨头。
宝音轻唤:“娘娘。”皇后仍躺着没动,直到小阿哥奶声奶气嚎了一声,那把“瘦骨”先是起伏一下,然后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对着宝音张开胳膊。
“是女儿嚒?”皇后把婴儿的襁褓抱在怀里,问一句。
“还是小阿哥。”宝音知道她什么意思,从孩子落地,皇后不说没抱过小公主,见都没见。可公主一直在太后怀里,太后用孙女儿要挟儿子和媳妇,宝音倒想把小公主跟小阿哥一道儿抱进来给皇后瞧。
“刚他哭,姑姑说是饿了,抱出去喂过了?”皇后抱着儿子,那失望像一丝儿头发从肩上滑落那么轻易就散了,复而爱得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只两只捏着揉着儿子的小拳头,凑到他脸上细细看。分明赶着福临出去前儿她刚看完,可是这会儿仍忍不住盯着儿子的翘鼻子,细长眼睛……简直停不下眼。刚出生的小娃娃就有这么浓的睫毛?还有柔软的浓黑的头发。小婴儿也盯着她,嘟嘟的粉红的唇,对着她抿一抿,看得她一笑。
正母性大发时,听宝音说:“娘娘见我们宫里来过奶娘?压根儿就没挑过乳母,哪有人喂他。娘娘不是一直说等娃娃出生要自己喂?这会儿孩子饿了,娘娘反而撂开手……”
皇后听不懂似的,愣怔着。说亲喂容易,真要上手时,就有些迟疑。刚拉紧的衣裳,这会儿像有千斤重,她抬抬手不情愿拉开。想想一年前她还没结婚,前一辈子也一直活得像个小姑娘,现在就要奶娃娃?怀胎这些日子,她预备了,可仍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