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没结婚!—— by镜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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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晏禾却说:“我喜欢亮堂堂的感?觉,秀水镇经常下雨,阴天总比晴天多,孔家的院墙很高,我白天在后厨干活,晚上?要守夜,很少能?晒到太阳,我喜欢暖烘烘的感?觉。”
许晏禾现在提起这些都不?像是诉苦,反而像风尘仆仆的旅人在诉说往事,她重新躺回?去,翻身朝向闻浔。
“少爷,你不?睡午觉吗?”
“有点睡不?着,你有治失眠的办法吗?”
许晏禾眉头微皱,显得为难:“我没有。”
闻浔看着她长发散在身侧,显得又乖又软,不?由得起了坏心思,骗许晏禾说:“听说和?睡眠好的人握一握手,睡眠就会变好。”
许晏禾惊讶道:“真的吗?”
闻浔走?到床边,蹲下来:“试一试?”
他把手伸到许晏禾面前,轻轻放在许晏禾的头发上?。
许晏禾半信半疑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闻浔的手,不?知想?到什么,倏地收回?。
“不?要。”
许晏禾今天忘了涂护手霜,她不?想?让闻浔看见。
闻浔愣住:“为什么?”
许晏禾把手藏在被子里,嘟囔着:“就是不?要。”
她侧躺的时候,半张脸挤得嘴巴都撅起来,睫毛扑闪扑闪,眼神总躲着闻浔,但透着笑意,一副完全卸下防备的样子。
闻浔的呼吸明显乱了。
为了不?让许晏禾看出异样,他隔着被子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故作无事地起身,替许晏禾关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很厉害。】
许晏禾大?脑放空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给叶今安回复:【是我,先生是怎么发现的?】
【学生关注了你, 然后推荐给我看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你这些图样,似乎在孔家见过,但也不?完全一样。】
【是, 有?很多是我从表小姐那?里看过的,也有?我自己想象的。】
叶今安回复:【小禾很聪明, 你适应得比我预想中更快更好。】
许晏禾隔着屏幕觉得不?好意思?,怎么先生来到一百年后也变得爱夸奖人?了?读书人?不?是讲究谦逊内敛吗?
许晏禾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起床开?启一天的生活。
鉴于上次被?人?恶意打差评的教训, 许晏禾现在会把每一件即将寄回的汉服都拍照留证,然后再把里面最好看的几张挑出来发微博,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工作流程。
处理完所有?积压的订单之后,许晏禾慢吞吞地把微博打开?, 把照片上传。
她还不?太?会文字描述,所以只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有?评论夸她的手艺越来越好,也有?人?在评论区问她问题, 她都一一作答。
刚处理完微博,淘宝那?边又来客服提醒。
是顾客发来的消息。
这个人?想要寄布料给许晏禾, 然后让许晏禾制作一件成衣给她, 用作订婚宴穿。
许晏禾拒绝了。
来到这里快四个月了,她的很多想法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但有?一点, 她始终固执己见:她这辈子只做一件成衣,就是自己的嫁衣。
前前后后花了十年, 做好了,穿上身了,虽没拜堂,但也算是嫁了人?,就已足够。
她不?想给其他人?做成衣。
她和顾客沟通了一下?,对方还是央求,给她发了布料:是宽幅杏色的缠枝莲花提花罗,真?丝面料,看起来就十分柔软。
【布料是我花大?价钱买的,我好喜欢你的风格,真?的不?接这个单子吗?我可以提价的,工费一千,不?可以吗?我在各家店挑了半个月都没有?挑到喜欢的成衣。】
许晏禾表示无奈:【我没有?经验的。】
【可是你上次把那?件正绢改短衣,就基本上等同于做一件成衣呀,我觉得你改得特别好,我就是看了那?件,才来找你的。】
【抱歉呀,我现在订单太?多了,时间不?够。】
【加钱也不?可以吗?】
【我下?个月订婚,真?的很想穿自己喜欢的汉服订婚。】
许晏禾指尖悬在键盘上,停了半瞬,在几番犹豫挣扎之后,还是拒绝。
【不?好意思?。】
拒绝顾客之后,沈以微也表示不?解:“小禾你为?什么不?做成衣?”
“她那?是嫁衣,嫁衣怎么能由他人?做?”
沈以微简直不?懂许晏禾的脑回路,噗嗤一声笑出来:“照你这么说,所有?人?都应该自己给自己做婚纱了?”
许晏禾没有?回答。
“反正……我不?想给别人?做嫁衣。”许晏禾低着头,继续缝补。
“嫁衣哪有?那?么大?的寓意,你想得太?严重了吧,她只是想穿的好看点,惊艳众人?,给她做嫁衣又不?会折损你的姻缘。”
许晏禾摇摇头,“我不?想。”
沈以微第一次看到许晏禾态度如此坚决,有?些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
第二天闻茜茜突然给许晏禾发消息,说中全街上开?了一家评分超级高的密室逃脱,周末她想邀请大?家一起去玩密室逃脱。
许晏禾不?懂什么是密室逃脱,闻茜茜半遮半掩地说:就像探险一样,很好玩的啦。
许晏禾迷迷糊糊就上了贼船。
闻茜茜带了两个朋友,雷蕾和曲小雨,还联系了邢远昭和沈以微,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闻浔和许晏禾。
闻浔的软件做到紧要关头,本来不?想去,耐不?住闻茜茜死?缠烂打,还用许晏禾相威胁,说如果他不?去,就找叶今安参加。
闻浔只能答应。
周末天气不?算太?炎热,许晏禾穿了灰紫色的防晒衣和白色长?裤,全身上下?就露出一张脸和几根手指头,裹得非常严实?。她乖乖站在闻浔身侧偏后的位置,抱着一瓶矿泉水。
闻茜茜走上来,把许晏禾拐到自己身边。
闻浔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这些小动作。
邢远昭是最晚到的,他把车停下?来,隔了老远就朝闻茜茜打招呼,热情喊道:“茜茜公主!”
闻茜茜一阵恶寒,撇着嘴说:“要不?是怕都是女生,我哥不?肯来,我才不?想喊他呢。”
曲小雨笑着说:“他是不?是追过你?”
闻茜茜的脸色更差,“求你别提这段黑历史?了,想想就头皮发麻。”
沈以微把手机塞回口袋,一脸八卦地加入聊天:“他追你?什么时候的事?你哥没揍他?”
提到这件事,闻茜茜还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虽然没有?当着闻浔的面表现出来,只嘟囔着:“没打架,但、但发了不?小的火。”
半年多前,为?了庆祝闻茜茜艺考通过,闻浔给闻茜茜买了礼物,准备给她送过去,正好遇到邢远昭,就坐了邢远昭的车,把礼物送到闻茜茜学校门口,让闻茜茜出来拿。
邢远昭好几年没见到闻茜茜,再加上闻茜茜那?时学芭蕾,出落得像个漂亮优雅的小天鹅,邢远昭一下?子动了心,背着闻浔三天两头给闻茜茜送了礼物示好。闻茜茜一开?始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后来实?在嫌烦,就去找闻浔告状。
闻浔揪着邢远昭的衣领,狠声警告:让他离即将高考的闻茜茜远一点。
两个人?差点绝交。
也就是这件事,闻茜茜才意识到,其实?她这个看起冷情冷意的哥哥,心里还是有?她的。
不?过她依然对闻浔自甘堕落,和邢远昭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表示不?屑。
闻茜茜买了票,六个人?符合场次要求,不?用和别人?拼。
她选的是“拜天地”,恐怖程度是微恐。
曲小雨有?些紧张:“啊,我最害怕这种中式恐怖题材了,上次和雷蕾玩了红嫁衣那?个主题,差点没把我吓死?。”
“玩过一次就不?会那?么害怕啦。”
闻茜茜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给自己找嫂子,她顾及不?到自己姐妹的死?活了,时间一到,工作人?员带他们进场,现在密室门口,她就开?始安排队形。
工作人?员交代:前四个人?一组,后面两个人?一组。
“邢远昭,你站第一个,以微小雨和雷蕾你们自行?安排顺序,然后……晏禾倒数第二,我哥站最后,好,就这样。”
邢远昭轻嗤一声:“别有?用心啊。”
闻茜茜凶巴巴地做了一个拉链封嘴的动作,让邢远昭闭嘴。
工作人?员提前告知他们:你们是一群摄影爱好者,得知这里有?一座荒村,于是聚到一起,因为?行?程问题,前四个人?先到了,一天后,其余两个人?才姗姗来迟。
六人?会合,正式开?启密室。
许晏禾全程都迷迷糊糊,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些什么,只能时不?时回头,满眼求助地望向闻浔。闻浔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说:“里面会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冒出来吓你,害怕的话就全程闭着眼。”
许晏禾点头。
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闻浔也拨弄着她的头发,许晏禾的发梢已经长?到过了腰,“这么长?的头发,不?热吗?”
许晏禾连忙护住:“我喜欢,不?要剪。”
闻浔轻笑:“我没说要剪。”
两个人?正在说悄悄话,忽然被?闻茜茜的声音打断:“带眼罩啦!”
工作人?员递来眼罩,闻浔帮许晏禾戴上。
几个人?排着队进了密室。
这个密室的名字叫《拜天地》,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一进门,留声机里传开?断断续续的沙哑声音,开?始介绍故事——
岫山县有?一个名为?平南的小村落,那?里原本是个热闹兴旺的村落,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全村的人?都神秘消失。
时隔七十年,你们是一群摄影爱好者,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荒村。
出于好奇,你们走了进去。
村口长?着几棵白杨木,在月光下?影子被?拉长?,像是错综的獠牙,树枝上挂着一条早已褪色的红布,被?阴冷的寒风吹动,诡异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邢远昭领着众人?刚走进去,鼓风机就将红布吹到他们眼前,闻茜茜吓了一跳。
许晏禾摘眼罩慢了半拍,错过了第一波的惊呼声。等她的视线完全清晰,一行?人?已经越过村口的石碑,走进了破败荒废的村子。
许晏禾逐渐进入情境,神情变得紧张。
他们先来到村口的戏台。
邢远昭手里提着灯光微弱的油灯。
荒废已久的古戏台,砖石木结构,呈“凸”字形。斑驳的廊柱和檐边的木雕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光景,戏台上只有?破碎的木板和厚厚的灰尘。
台下?坐席空旷。
忽然之间,一阵阴风吹来。
油灯熄灭。
四面八方响起孩童诡异的笑声,曲小雨吓得尖叫失声。就在这时,漆黑一片的戏台上突然有?了动静,像是有?人?缓步走来,木板吱呀作响,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瘆人?。
闻茜茜死?死?抱住沈以微,吓得直往后退,一行?人?退到墙边。
那?人?还在来回踱步,带着微弱的戏腔咿咿呀呀,像是哭诉。
很快脚步声和孩童笑声都消失了。
曲小雨气喘吁吁,捂着胸口说:“这哪里是微恐,闻茜茜你害死?我了!”
闻茜茜也惊魂未定,但不?忘任务:“晏禾,你在哪里?”
许晏禾正蜷缩在墙边,两手捂着脸,额头抵着闻浔的胳膊,瑟瑟发抖,听到闻茜茜的声音,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在这里。”
“晏禾你害怕的话就抱着我哥啊。”
意味太?明显,闻浔叹了口气。
邢远昭把几个女生扶起来,“往前走吧,这才刚开?始。”
闻浔观察四周,想到这个密室的主题,又望向许晏禾,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叮嘱许晏禾:“把眼睛闭上,我在你后面,别怕。”
许晏禾点头。
他们解开?两道题,拿到了一把钥匙和一个带锁的小盒子,再往前就是这次密室的重头戏。
一座古宅。
看起来似乎是这个村子里最富庶的望族。
木门上的门神图早已模糊,只留有?一抹朱红,像是鲜血。
邢远昭吊儿?郎当地转着钥匙,问后面的人?:“你们谁想开?门?”
没人?应他,闻茜茜催促:“你快点。”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木门被?慢慢推开?。
带着邪气的穿堂风一阵又一阵,众人?敛声屏气,走了进去。左边是下?人?的门房,他们要进去,门是虚掩着的,一定有?线索。
邢远昭把手搭在门边,还没推开?,里面就传来咳嗽声。
曲小雨倒吸一口凉气,雷蕾于是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站着,沈以微倒是不?怕,示意邢远昭快点推门。
邢远昭再次伸手,门就被?霍然打开?。
漆黑之中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老人?,白发苍苍,拄着拐棍,满脸沟壑,身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有?气无力地对他们说:“快点走吧,不?要进这个宅子,明天走吧,今晚就是月圆夜……”
与此同时,大?门被?猛地关上
众人?立即转身往主屋走,并没有?听老人?的话。
许晏禾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虚弱的老人?忽然抬起头来,朝着许晏禾诡异地笑了一下?。
许晏禾吓得魂飞魄散。
幸好闻浔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许晏禾冰凉的指尖,她怔怔地望向闻浔,闻浔停下?来安抚她:“别怕,都是假的,这只是一个游戏。”
许晏禾再次望向门房,老人?已经消失不?见。
她喃喃道:“像管家。”
闻浔蹙眉,“什么?”
“像管家,管家就会这样,这样朝苑萍笑。”
闻浔愣了片刻,心疼的情绪迅速蔓延上来,他怎么没注意到闻茜茜这次选的主题,不?管是时代背景还是故事情节,都和许晏禾当年生活的环境重合,这只会激发许晏禾心中的恐惧,他写代码写得头昏脑胀,也没多考虑,现在才觉得后悔。
他对许晏禾说:“我们出去好不?好?不?玩了,我们出去。”
许晏禾泪眼朦胧,里屋传来闻茜茜的笑声,她说:“以微姐,你解题好厉害!我差点都要求助了。”
听到里面的热情,许晏禾小声说:“我不?想坏了茜茜的兴致。”
“没事的。”
许晏禾摇摇头,她转身往里走,刚迈步才发现自己的手被?闻浔握着。
闻浔没有?放开?。
她呆呆地望着两个人?相握的手,闻浔握得更紧,指腹摩挲着许晏禾的虎口,宽厚的手掌将许晏禾的手包裹住,让许晏禾心安。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许晏禾的心跳从惊惧变成羞怯,她的视线不?敢落在闻浔脸上,只敢盯着两个人?相握的手。她开?始庆幸自己今天想起来涂了护手霜,摸起来应该不?会太?粗糙。
她的脸颊又开?始不?争气地发烫。
直到闻茜茜在里面喊:“晏禾,晏禾在哪里?诶呀晏禾丢了!”
许晏禾连忙拖着闻浔走了进去,“我在这儿?!”
闻茜茜促狭道:“哦,我们在这边头脑风暴,你们在那?边花前月下?。”
许晏禾涨红了脸:“不?是的。”
闻浔沉声道:“闻茜茜,早点通关出去,这里空气不?流通,她不?舒服。”
闻茜茜立即说好。
他们不?再逗留,直冲下?一关。
走进前厅,根据提醒,点了桌案上的蜡烛,光亮漾开?之后,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竟然被?布置成了喜堂。
也就是说,平南村在一夜消失前,正在举办婚礼。
“等等,囍字变成白色了!”曲小雨惊呼。
众人?连忙看过去,不?仅囍字变成白色,连四周的红绸缎都在一息之间被?白色绸缎覆盖,整个喜堂变成了灵堂模样。
邢远昭拿起桌上的喜帖,旁边忽然响起:
今有?佳人?,命归三途,上表沧溟,下?辟厚土,三生石畔,永结同心,黄泉汤汤,万鬼同哭。生无结发之缘,殁续同椁之骨,此情永至,夫日月可嘱……
众人?正在仔细分辨时,头顶突然悬下?两只身穿华丽婚服的木偶人?。
表情呆滞,惊悚至极。
一时间,唢呐声、笑声、喝彩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随后又变成女子的凄厉哭声。
这是一场冥婚!
许晏禾觉得呼吸急促,脑海中闪映出无数画面,是八岁的她被?送进孔家,爹蹲在石头上望着远处的田埂,两个哥哥笑着抛起媒婆送来的银锭子,娘亲抹泪站在路边,朝她挥手。
接着是第一次逃跑,被?打。
第一次到少爷房里守夜,少爷病情忽然加重,孔夫人?迁怒于她,将她拎到院子里,提鞭抽打无数下?。
第一次到后厨,被?当做最下?等仆人?使?唤,日子开?始变得灰暗,好像没有?尽头。苑萍被?管家欺负,差点投湖自尽,转而又被?大?少爷看上。那?晚苑萍睡着睡着开?始失声痛哭,她无措地抱住苑萍,说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然后是她的藕色嫁衣。
她的嫁衣。
那?天她要出嫁。
良辰吉日,她要出嫁。
耳边的祝词变得清晰:今有?佳人?,命归三途,黄泉汤汤,万鬼同哭。
许晏禾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二少爷病了十几年。
二少爷病好了,可以成婚了。
如果,如果那?天她没有?去买龙须糖……
闻浔发现了她的异样,还没来得及安抚,许晏禾就冲了出去,从喜堂冲出去,冲到走廊里,顺着狭长?走廊一路往前跑,她哭着喊“苑萍救我”,闻浔和众人?一起追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从走廊尽头飘过来,直直地飘向许晏禾。
女人?脸色灰白,眼眶里流出血泪。
许晏禾僵在原处。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害怕,即使?是闻浔都心生寒意。唯独许晏禾没有?怕。
闻浔冲上来想将她揽到怀里,可许晏禾伸出手,摸了摸女人?的袖子。
“晏禾今天要出嫁吗?”她轻声说。
四周寂静无声。
闻浔迟疑地松开?手臂。
闻茜茜和沈以微面面相觑,沈以微联想起很多过往的细节,想到许晏禾提起过去时的语气熟稔,所有?诡异的细节都在闻茜茜惊惧的眼神里得到证实?。
连一向嬉皮笑脸的邢远昭都收敛了神色,定定地望着许晏禾的背影。
喜堂里的祝词还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许晏禾哽咽着说:“你不?要怕。”
“你今天好漂亮,你不?要怕,大?家都不?要怕。”
“我知道你很委屈。”
闻浔将许晏禾揽进怀里,许晏禾像是一瞬间卸了力气,连灵魂都被?抽走,她把脸埋在闻浔的肩头,失声痛哭。
闻浔紧紧抱着她,用手抚着她的后背。
闻茜茜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弄巧成拙,她放下?手里的机关钥匙和解密信函,对身后的人?说:“结束吧,我们出去吧。”
众人?没有?问,默契地保持沉默。
许晏禾缩在闻浔怀里哭了很久,直到通关时间即将截止,前台提醒他们退场,闻浔才轻轻地拍了拍许晏禾的肩膀,柔声问:“许晏禾,再哭下?去,明天起来眼睛就要肿了。”
闻浔的一声“许晏禾”,将许晏禾拉回消失。
她慢吞吞地从闻浔怀里直起身子,抽了抽鼻子,看向四周。
四周一片安静,电灯通明,红嫁衣的女人?早就不?见,她呆呆地问:“我、我是不?是又犯傻了?这好像是假的。”
闻浔没有?笑她,只抬手拂开?许晏禾脸上被?泪水浸湿的头发,“没有?犯傻,你解开?了谜团,特别厉害。”
“什么谜团?”
许晏禾跟着闻浔往出口处走。
“那?个女人?不?是坏人?,她是一只好鬼。”
“她很漂亮。”
“是。”
“她为?什么要出来吓人??她一点都不?可怕,还没有?那?个老爷爷可怕,她明明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少爷你知道什么是冥婚吗?”
“知道。”
他们经过了喜堂,看到里面拜访着的木偶新人?和木偶宾客,闻浔停住脚步,他说:“我知道,人?心比鬼可怕多了。”
他们都听懂了彼此没说完的话。
许晏禾说:“出嫁的那?天,少爷你说你想吃龙须糖,家里没有?人?能腾出空来,其实?不?是孔夫人?让我去的,是少爷把我喊过去,还给了我一串钱。”
闻浔呼吸微窒。
“你对我说,晏禾,一个人?出门要小心,龙须糖要去最远的铺子买,离家越远,糖越甜。”
许晏禾眼中泪光闪烁:“少爷,你还能再对我说一次吗?”
闻浔会意,开?口忽觉喉咙干哑。
他说:“晏禾,一个人?出门要小心,龙须糖要去最远的铺子买,离家越远,糖越甜。”
许晏禾笑着抹掉眼角的泪。
离开?密室的时候,许晏禾回头看了一眼阴森森的府邸,在心里对自己说:
再见了,我要去买糖了。
并不稀奇, 江南向来如此。
因为新进了一批丫鬟,她已经很久不去二少爷屋里?守夜了,只听说少爷房里每天倒出去的药渣堆在一起像小?山一样。可那天孔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找她, 说:“晏禾,少爷大病初愈,算命先生算了今天是良辰吉日?,你收拾一下, 待会儿就和少爷拜堂成亲吧。”
许晏禾有些发?懵,但她很快看到了红灯笼高高挂起, 丫鬟笑着说:“你看,是不是?”
她怀揣着疑惑和不安, 回去找苑萍。
苑萍不在, 后厨和厢房都没有。
她站在偌大的院落里?,显得孤零零。明明要拜堂成亲的人?是她,可是这一切又好像与?她无关。
她换上自己亲手做的嫁衣。
阴雨带来?阴风,灌进她的袖管, 一阵寒意迅速弥漫至全身。
这时?候,少爷的书童应该走过来?,让她去一趟少爷房里?。
可梦里?却没有。
梦里?的许晏禾站在床边, 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外面吵吵嚷嚷的热闹声忽然停下来?, 孔夫人?带着丫鬟管家朝她逼近, 一步步走到她的门口。孔夫人?撩起旧帘子,将许晏禾打量了一遍,然后纤手一抬, 管家就拿着麻绳走了上来?。
“这衣裳真漂亮。”
“去了阴曹地府继续穿吧。”
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逐渐扭曲。
“不要!”
许晏禾从?梦中?惊醒。
凌晨两点, 醒来?就睡意全消,许晏禾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密室的阴影还留有余威,许晏禾心?里?生出几分恐惧。
她先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还是害怕,她只能去找闻浔。
穿拖鞋都加快了速度,可到了闻浔门前,她却停了下来?,恍然想起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少爷最近也?不会熬夜打游戏了,现在大概率已经睡熟了,她怎么能吵醒少爷呢?
她懊恼地揪了揪头发?。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主卧的门开了。
闻浔穿着一身灰色睡衣,挑了下眉,“你在干嘛?吓唬我?”
少爷显然也?没睡,许晏禾松了口气。
她忽然想起什么,“少爷,你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她就跑了回去。
闻浔倚着门框等了几分钟,只听见隔壁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紧接着脚步声忽然变轻,是刻意的蹑手蹑脚,下一秒,穿着一身藕色袄裙的许晏禾从?昏暗夜色中?冒了出来?,一个大跨步冲到闻浔面前。
“被我吓到了吗?!”
许晏禾满脸写?着期待。
闻浔抱着胳膊睨了她一眼,毫无反应。
显然,她的“女鬼造型”在闻浔面前是雕虫小?技,毕竟闻浔在密室里?也?显得极为淡定。
“少爷,你胆子好大。”
“因为我心?里?没鬼。”
许晏禾傻兮兮地笑,“我就知道!”
闻浔打开走廊的房间门口的灯,顶灯的光照在许晏禾身上,将她乌黑顺滑的头发?照得更显光泽,衬得她秀靥清雅,看起来?像展示柜里?精致漂亮的汉服娃娃,闻浔微微失神?。
“怎么了,睡不着?”
许晏禾长吁一声,“嗯,做噩梦了。”
闻浔把她带到阳台,两个人?坐在秋千里?,藤制秋千虽然是双人?的宽度,但闻浔身材太高大,刚坐下来?,许晏禾就被挤成小?小?一团。
夏夜微凉,闻浔拿了一条薄毯给?许晏禾。
许晏禾裹着薄毯,留了一大半给?闻浔,闻浔晃了晃秋千,说:“不用,你自己盖。”
半晌,许晏禾说:“少爷,我打算忘掉以前的事情。”
她没有详细说,闻浔也?没追问。
“好。”
“昨天有个女孩子在淘宝上找我,她要订婚了,想寄几块料子给?我,让我给?她做件裙子,我没有同意。”
闻浔转头看她。
“因为在我们那儿?,婚服都是女孩亲手做的,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一点一点做,一直做到出嫁那天穿上。所以她找过来?的时?候,我没有多想,就拒绝了,但我改了主意,我准备接下这个订单。”
“为什么?”
许晏禾笑嘻嘻地说:“工费一千块呢!”
闻浔静静地看着她,一眼看穿她强装的幽默。许晏禾嘴角僵硬的笑容慢慢变浅,最后慢慢往下撇,变成极委屈的样子:“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辛辛苦苦,那么用心?地绣了这身袄裙,最后没能拜堂也?就算了,小?命都差点丢了。”
闻浔的心?情和许晏禾一样愤懑,他恨不得穿去一百年前,抓住那个所谓的孔夫人?,将她扔进墓坑之中?活埋了,替她儿?子积德还魂。
“我觉得嫁衣也?不是那么值得珍惜了。”
“不能代?表什么。”
“也?不是十几年的证明,只是一件衣裳罢了……”
许晏禾说:“少爷,我打算接那些来?料做成衣的单子,不考虑那么多了。”
“你决定了就好,也?不要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