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没结婚!—— by镜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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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太震撼。
许晏禾仿佛置身于一个以汉服为主题的奇幻梦境,天上飘动的都是丝绸,地上浮晃的都是绣线,远处泛着金光的是她?的针,眼前闪过各种各样的颜色,斑斓的、古朴的、炫目的、淡雅的……千变万化,瑰丽诡谲。
那些精美复原后的衣饰,都在玻璃展柜里栩栩如生,少女的衣裙尤其漂亮,许晏禾走近了,看清每一个细节。
她?都能想?象出?当年是怎样一位贵族小姐,穿着绯红色的衣裙,坐在窗边。
叶今安用电脑给她?展示过,书上也有,许晏禾翻阅过很多?图片,用笔尺研究过各种各样形制的汉服,但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心动。
心动,心脏不可自抑地跳动。
所有的汉服都像是活了过来。
正随风飘荡着,等着她?去了解、去丈量。
她?忍不住伸出?手,用虎口的弧度去比划袖袍的弧度,用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距离去测量领缘宽和袖缘宽,嘴里不停念叨着:“七寸、六寸……”
她?几乎忘了身后还有人,忘了闻浔一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完全投入在汉服的世界里。
她?的蝴蝶在此刻显得?孱弱单调,她?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一幅完整的画。
一件对?襟襦裙,或者是一件齐胸襦裙。
蓝色,或是紫色。
柿蒂云纹,或是如意云纹,或是流云纹。
这些元素逐渐在许晏禾的脑海里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画稿,一张黑白?线条的图,这是一个飞逝而?过的灵感,许晏禾想?要伸手抓住。
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她?抓不住。
那些灵感弹指间就消散了。
许晏禾只能继续看,继续想?,继续攫取灵感。
她?像只蝴蝶一样穿梭于展柜之?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好奇。
这种好奇和她?在沙滩上捡贝壳时的情态并不一样,墙上挂着的一件件在闻浔没有差别的衣裳,似乎唤醒了许晏禾内心深处的活力,让她?彻底灵动了起来。
她?不再木讷,不再瑟缩。
她?聚精会神在自己的世界里。
闻浔站在楼梯上,看着她?。
乔瑜说:“第一眼看到她?缝补的图片,我就认定,她?是天生的汉服设计师,她?的天赋还没有被完全发掘,她?需要引导。”
闻浔眸色黯淡。
“随你。”他说。
“什么叫随我?如果?小禾只是我发现的一个天才设计师,我只会培养她?,让她?成为汉艺的一份子,为汉艺发光发热,但是谁能想?到,小禾竟然是你的女朋友,你看起来也很喜欢她?,阿浔,你放心,妈妈一定不遗余力,将我的所有倾囊相授,不管她?将来是否留在汉艺,阿浔,就当是妈妈对?你的补偿,好不好?”
“关我什么事?”
“阿浔。”
闻浔看了眼许晏禾,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乔瑜立即跟上。
“别跟着我。”闻浔厉声道。
这么多?年了,闻浔无数次在父母面前展现他暴戾、冷漠、孤僻的一面,也无数次和父母冷言相对?,争执不下?。乔瑜已经习惯了闻浔和她?的恶劣关系,但这一次,她?竟然看出?了闻浔暴躁语气背后藏着的失落。
像很多?年前,她?要出?差时,抱着小闻浔说:妈妈很快就回来了,阿浔乖乖的。
闻浔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和眼神,说:我不要你们了。
闻浔向来不哭不闹,他只是忍着眼泪,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目送父母的离开,一直到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
“阿浔……”
闻浔踩着台阶,快步离开了展厅。
许晏禾只逛完一半的展厅,墙上的电子钟表已经显示下?午三?点四十。
她?分?明是早上十点到这里的,她?都没觉得?自己看了多?少,就已经过去半天了。
四下?无人,乔瑜和闻浔都不在。
许晏禾一时心慌,沿着旋转扶梯往上走,刚到门口就撞见乔瑜,乔瑜笑着说:“想?喊你出?来吃饭,又?怕打扰你。”
“饿不饿?”她?像个慈爱的母亲一样,温柔地问许晏禾。
许晏禾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很饿,抱歉,我一直看到现在。”
“喜欢吗?”
许晏禾立即点头:“喜欢。”
“这个展厅是今年才建好的,算是我的私人博物馆,花了不少钱,但我非常满意,之?前就想?约你来看了,但又?怕你觉得?我是骗子,”乔瑜笑了笑:“直到派出?小沈,和你走近了,让你放下?警惕心,才敢正式约你来参观。”
许晏禾脸颊微红,“我以为……我以为我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因为我每天都在和汉服打交道,每天经手很多?条裙子,可是您收藏的那些……”
“都是一比一精工复原的,是不是很漂亮?”
许晏禾点头如捣蒜。
乔瑜笑着说:“自然漂亮,一针一线都带着百年前的古韵。”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张图。”
乔瑜好奇道:“什么样的图?”
许晏禾说不清楚,只能用手比划:“摊开的裙子,袖长衣长都有尺寸,就像书上那样的。”
“小禾,你想?要设计汉服吗?”
许晏禾像是听到了什么令她?惊惧的话,脸色一僵,忽然停住脚步。
她?的表情立即变得?慌乱,像是做错了事的心虚,完全没了刚刚的轻松愉悦。
乔瑜也跟着愣住,“怎么了?”
“少——闻浔呢?”
“他在我办公室里。”
“我要去见他,我想?立即见到他。”
乔瑜带着她?往电梯的方向走,安抚道:“不急不急,小心点,这里有台阶。”
乔瑜觉得?奇怪,每次一提到当设计师,许晏禾立即表现出?极大的抗拒,就像此刻,明明上一秒还说“脑海里出?现一幅图”,她?一问要不要当设计师,许晏禾立即变得?局促不安。
这实在反常。
许晏禾急切地回到办公室,闻浔正坐在沙发里,眼神木然。
听到许晏禾的脚步声,他下?意识起身,还没组织好语言,许晏禾就扑进他怀里。
乔瑜见状,便关门退了出?去。
“少爷,”许晏禾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愧疚地说:“对?不起了,我不该耽误这么久的,你有没有吃午饭?你饿不饿?”
许晏禾的喘息声盖过了闻浔的心跳声。
“你看完了?”
“我不看了,我们回家?吧。”
闻浔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我不想?看了,我们回家?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做糖醋排骨和荠菜豆腐羹。”
她?拉着闻浔准备离开,可闻浔纹丝不动。
许晏禾表现出?极大的不安,好像在汉服展厅逗留半天这件事是不可原谅的。
因为她?答应了闻浔,有小禾裁缝铺就够了,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绝不会像乔瑜那样,动不动就离开他。
闻浔将她?抓回来,“跑什么?”
许晏禾回头看他。
“有什么好着急的?”闻浔语气轻松,抬手理了一下?许晏禾散乱的头发,“我爸妈今晚请我们吃饭,他们听说你以前生活在江南,特地找了一家?做全蟹宴的餐厅。”
许晏禾呆呆地望着闻浔。
闻浔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想?不想?吃?你不是一直说要给我做酱油蟹的吗?今天就去尝尝他家?的酱油蟹正不正宗。”
许晏禾鼻酸到不行,又?钻进闻浔怀里,紧紧抱着闻浔的腰。
“少爷,我——”
“当着我爸妈的面,不能这么喊了。”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自己想?。”
许晏禾红了脸,冥思苦想?很久,“我刚刚听见怀瑜阿姨喊你阿浔,我可不可以也这样叫你?”
“可以。”
许晏禾把脸埋在闻浔的肩头,瓮声道:“阿浔。”
说完又?觉得?害臊,抿唇不语。
耳尖逐渐变烫。
闻浔揉了揉她?的耳朵,然后望向窗外,天色正亮,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一抹银光,好像一切都没改变。
因为许晏禾没吃饭,乔瑜特地把晚餐时间提前,闻易城带着闻茜茜赶了过来。
闻茜茜在路上老实交代,其实她?早就和未来嫂子处成了好姐妹。
“终于!”
闻茜茜一拍掌,然后又?去拍闻易城的肩膀:“老爸,你要有儿媳妇了,激动吗?”
闻易城笑呵呵地说:“激动。”
来到餐厅,许晏禾和闻浔已经坐下?了,看到闻易城,许晏禾连忙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前,低着头,显得?格外拘谨。
闻浔依旧倚着中式座椅,面色如常。
闻易城连忙说:“小禾是吧,不紧张不紧张,快坐下?。”
他向来是家?里的和事佬,满脸笑意地说:“你乔瑜阿姨早就把你的作品拿给我看过,我当时就催着她?把你招来当我们的设计师。”
听到这句话,许晏禾脸色煞白?。
下?意识望向闻浔。
闻浔似乎没有察觉到许晏禾的不安。
等人都到齐了,乔瑜让服务员安排上菜,她?跟许晏禾介绍这家?很是出?名的全蟹宴,说着说着又?特意将话题偏到闻浔和许晏禾两个人的关系上去:“隔壁好像是个小订婚宴。”
闻茜茜好奇道:“是吗?”
“嗯,经过的时候看到地上摆着一堆订婚礼,估计是个家?庭聚餐形式的订婚宴。”
闻易城说:“这种挺好,我也不爱那种大张旗鼓的。”
乔瑜笑着说:“到时候我们也这样办,但肯定不在这家?餐厅了,装修什么的不算太精致,小禾,你放心,阿姨到时候一定给你订下?北潼最好的餐厅。”
许晏禾听得?稀里糊涂,怎么就突然到“订婚”这一步了。
但她?时刻铭记少爷和少爷的父母关系不好这件事,坚决不露出?讨好温顺的笑容,她?努力板着脸,以示她?和少爷是一边的。
“小禾老家?是哪里的?父母都在老家?吗?”乔瑜又?问。
许晏禾求助地望向闻浔。
闻浔终于有了点反应。
许晏禾正等着闻浔帮她?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可闻浔抬眸缓声说:“我和她?又?不是恋爱关系,订什么婚?”
闻浔话音刚落, 满座皆静。
闻茜茜先反应过来,连忙打圆场:“诶呀,妈妈, 你怎么突然就提到订婚啊?都没有问过小禾的意见呢,不要这么独断专行。”
乔瑜歉然笑道:“是是是,是我不好,太心?急了。”
许晏禾定定地望向闻浔, 整张脸都绷着,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见气氛尴尬, 闻茜茜主动顶替了罪名:“是我不好!下?午妈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一兴奋, 嘴就没个把门?的, 妈妈问我你们两个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你们同居都半年,就差个结婚仪式了。”
她讪讪道:“是我乱说话,小禾你不要生气。”
许晏禾收回目光, 摇了摇头。
“你们有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想法,爸爸妈妈绝对?不会干预。”乔瑜恳切道。
闻易城也笑呵呵地说:“那是肯定的, 年轻人现在普遍都晚婚晚育,还有什么丁克, 爸妈尊重?你们的想法, 不谈这个了,先吃饭。”
他将礼物袋放到许晏禾面前?,“一个小见面礼, 是你阿姨挑的,小禾看看喜不喜欢?”
许晏禾没有伸手, 因为她知道闻浔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闻浔打破矫饰的平静,又说:“我和晏禾只是同居关系,没有更?近一步的打算。”
许晏禾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闻茜茜压着声音问他:“哥,你发什么疯?”
她作势要带许晏禾出去?,可闻浔说:“我很早就说过?,我是不婚主义。”
许晏禾的脸上彻底没了表情,连最?后一点茫然不解都被苍白稀释。
服务员将第一道菜端上来,可在场的人都没了胃口。
闻浔漠然地看着桌上的一切,果然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合家欢,这种冷冷清清的气氛才更?适合他。
明明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一顿和气吃完的年夜饭,没有一通不戛然而止的电话。闻茜茜坐在闻易城和乔瑜中间,他们对?闻浔的不解和对?许晏禾的同情如出一辙,就连许晏禾都比闻浔看起来更?融入这个家庭。
自从许晏禾出现之后,一切都开始改变,他心?里那点缺失竟然死灰复燃,不知不觉间,他开始期待每个飘着粥香、温馨和煦的清晨。
他喜欢厨房里拿着长柄汤勺尝咸淡的许晏禾,他害怕看到穿梭在展柜之间的许晏禾,觉得下?一秒她就会变成蝴蝶飞走。
他想要许晏禾眼里只有他。
如此自私又卑劣的喜欢,他竟有一刻完全?臣服于这个念头,实?在可恨。
许晏禾大?概又要哭了。
闻浔已经借着余光看到她耸动的肩膀。
她的眼泪总是为了闻浔而流。
其实?对?她最?好的人是闻浔,但每次惹她落泪的人也是闻浔,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放手,让许晏禾独立。
闻浔也不懂该怎么做。
他的独立是被迫独立,是期待又失望,失望又重?燃期待,最?后彻底失望的过?程。
他遵照着自己的人生经验,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
话说出口时只有破釜沉舟的忐忑,现在面对?着满室寂静,心?痛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闻浔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许晏禾没有动,僵坐在原处。
闻浔独自走出包间,室外光线稍暗,他径直往楼梯的方向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许晏禾。
她先是快步跑到闻浔身前?,挡住闻浔的去?路。
“少爷……”
她眼里盛着泪,但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她极力表现出很坚强的样子,甚至弯起嘴角,故作轻松地说:“少爷,你怎么把我忘在包间了?”
她今天穿的这件鹅黄色长裙真的很漂亮,奶油感的鹅黄色衬托出她二十岁的温柔和明媚。她开始尝试着露出一些皮肤,闻浔看到她纤瘦的小臂和脚踝,白皙动人。
回想初见时,她被宽大?袄裙包裹着,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眼眸里没有半点神采,全?是苍老和凄楚,像是旧社会的遗物。
她的每一分变化?,都有闻浔的参与。
现在她忍着眼泪问:少爷,你怎么把我忘在包间了?
闻浔心?头大?恸。
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从容地退出许晏禾的人生?二十三岁的闻浔找不到最?优解。
许晏禾没有给闻浔太多思考的时间,她挽住闻浔的手臂,软声软语地说:“我们回家吧,那个酱油蟹看起来就不正宗,我回家做给你吃。”
她在全?力弥补闻浔砸开的破洞。
她不留余力地讨好闻浔,紧紧抱着闻浔的胳膊,仰头朝他笑,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闻浔的倒影清晰可见。
这让闻浔恍然有了一种“她很喜欢他”的错觉。
他们没有立即回去?,因为闻茜茜也追了出来,她对?闻浔说:“哥,回去?吃饭吧,算我求你了。”
闻茜茜很少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闻浔一时心?软。
七点不到,这顿全?蟹宴就结束了。
所有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临走前?乔瑜问许晏禾:“小禾,博物馆还没有逛完,明天还要来吗?”
许晏禾如临大?敌,立即拒绝:“不、不了。”
许晏禾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所以闻易城和闻茜茜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聚到闻浔身上,他们都认为这是闻浔的意思。
因为闻浔讨厌汉服,这是共识。
许晏禾表现出紧张的神态,右手时紧时松地揪着裙摆,她似乎也在等待闻浔的回答。
闻浔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好看的。”
许晏禾猛地怔住。
“阿浔,你——”乔瑜皱起眉头。
“不过?就是一堆布料,我不觉得有什么价值,许晏禾还有很多订单没有做,家里的卫生也没有打扫,你说呢?许晏禾,你明天要来吗?”他看向许晏禾。
许晏禾眼里的隐隐期待陡然熄灭,她无?措地抬了抬手,然后站到闻浔身边,说:“是,我不来了。”
像是对?闻浔的承诺。
闻茜茜出离地愤怒,刚想上去?问闻浔到底在发什么疯,就被闻易城抓住。
闻易城朝她摇了摇头。
第一次见家长就这样落了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闻浔开车回了家,许晏禾坐在副驾驶座上,始终没有说话。
正值晚间高峰期的尾声,路上依旧车水马龙,路灯在银黑色的夜幕排列往前?,延伸至高架桥的尽头,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城市变得流光溢彩,一片繁华景象。
许晏禾没有趴在车窗边,伸手感受晚风,她始终低着头。
闻浔微微提速。
回到家,许晏禾强装开朗地说:“少爷,你想吃馄饨吗?刚刚吃螃蟹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三鲜馄饨的味道,冰箱里应该还有香菇和虾仁,我现在包,明天早上我们吃馄饨好不好?”
闻浔刻意不看她,只说:“随你。”
许晏禾的笑容僵了僵。
闻浔走进卧室后,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动静,他转过?身,看见许晏禾扎起头发,穿上围裙,开始准备馅料。
她忙碌的背影和博物馆里的小蝴蝶判若两人。
她好像在强迫自己做事,不能有一刻停下?来,这让闻浔恍惚看到了百年前?她是怎么在孔府里卑微乞生的。
她一直忙到十点多,包好馄饨、打扫完卫生,还去?楼下?的工作室里收拾了一通,把不要的线团废料快递袋都扔进大?号垃圾桶,然后吭哧吭哧地拖到小区垃圾站,忙得气喘吁吁。
闻浔出来倒水的时候正好和她撞上。
许晏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闻浔粲然一笑,“少爷,工作室里好乱啊。”
见闻浔没搭理她,她又说:“还是要经常收拾,少爷,要不然我还是招个助理吧。”
“嗯。”闻浔不做表态。
许晏禾抿唇笑了笑,笑容有些木讷,她绕过?闻浔,径直去?了客卧卫生间。
闻浔一直站在餐厅边上,听到浴室里的水声。
水声均匀直击地面。
看来许晏禾也在发呆。
大?概过?了几分钟,里面才响起洗澡的动静声,闻浔失神地看着这个房子里许晏禾留下?的每一寸痕迹。
无?意间看到茶几上的练字本,闻浔走过?去?拿起来。
这是许晏禾第四本练字本了,前?三本都是正儿八经的字帖,许晏禾跟着电视学一遍,然后再自己描写一遍,第四本是许晏禾的笔记,里面各种各样的内容都有。
闻浔曾经瞥过?一眼,没有细看。
现在他小心?翼翼翻开。
第一页就写着闻浔的名字。
[闻浔闻浔]
[浔阳江头夜送客]
[北潼市天昀区世嘉公?馆一期19号楼1208室]
[小禾裁缝铺]
[小禾裁缝铺]
[糖醋排骨和荠菜豆腐羹,但是少爷最?爱吃牛肉和炸鸡,电视上说炸鸡不健康,可乐也不健康,不想让少爷多吃。]
[番茄牛肉煲的牛肉如何鲜嫩软烂?小禾小贴士:选择肥瘦相?间的牛腩或者牛肋条,多洗几遍血水之后放入小苏打浸泡,焯水用凉水,煮的时候用热水,不要提前?放盐!]
[买了一个电动缝纫机,用起来很方便,苑萍肯定很羡慕]
[好想苑萍啊,啊啊啊啊]
[粉丝,苑萍肯定不知道粉丝是什么意思,是喜欢我的人!]
[早知道就不接那些成衣单子了,被骂了,骂得好难听,幸好有少爷在。]
[不想拿针了,看到针就想哭。]
[但是小禾不能气馁!还要赚钱养家,还要和少爷平摊水电费,不能变成少爷的负担!]
[看书,小禾看完三本书]
闻浔翻了一页,后面忽然变成各种各样的图画,都是刺绣的元素图,再往后翻,就变成汉服的形制沿革。
自从她开始看书以来,就没有再写过?日记和,全?是刺绣相?关,篇幅占据整个本子的三分之二。
许晏禾写字不多,基本上都是画画,形不似而神似,偶尔标注的几个字像是鬼画符,闻浔仔细辨别也看不懂,略一扫过?,颇有几分天才手稿的样子。
他将本子放回,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要放手。
闻浔一夜都没怎么睡,醒来时已经将近九点,他想起许晏禾的馄饨,腾的一下?坐起来,尚未清醒,但动作快一步地拉开卧室门?。
许晏禾正坐在桌边发呆。
闻浔悬着的心?落到半空,许晏禾慢半拍地望过?来,露出笑容:“少爷,你醒啦!”
她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你现在洗漱吗?那我现在开始煮馄饨?”
闻浔强压下?心?头汹涌的情绪,沉声说:“好。”
很快,房间里飘着馄饨的香味。
汤底是紫菜虾皮和两勺生抽,许晏禾仔细地盛好闻浔的那一份,确保每一颗馄饨都是完整饱满的。
又倒了点芝麻油,很完美的一碗馄饨。
许晏禾把热腾腾的馄饨端到桌上,闻浔正好洗漱完,走过?来。
许晏禾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闻浔避开那种眼神,“你不吃吗?”
“吃,”许晏禾立即回身给自己装了一碗,“少爷赶快尝一尝我亲手包的馄饨。”
可能是热气蒸腾,也可能是闻浔一夜辗转难眠,此刻他竟然有些眼酸。
瓷勺碰撞瓷碗发出清脆响声。
许晏禾疑惑地问:“少爷,味道不对?吗?”
“不是,”闻浔摇了摇头,“好吃。”
许晏禾这才放心?。
许晏禾一坐下?来就问:“少爷,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
“那我做红烧鱼,好不好?”
“好。”闻浔低头吃馄饨,没有直视许晏禾的眼睛。
“还有什么呢?”许晏禾想了想,“做酸辣土豆丝和炒茼蒿吧,昨天吃了那么多螃蟹,今天多吃点蔬菜解解腻。”
“好。”
察觉到闻浔对?此没有兴趣,许晏禾慢慢闭上嘴,不再多话。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早餐。
闻浔将自己的碗盘筷子收拾进洗碗机,然后就进了书房。
日子好像一下?子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闻浔埋头敲键盘,许晏禾一个人在工作室里安安静静地缝补汉服,中午11点上楼做午饭,午休到下?午两点起床,工作到下?午六点,像大?多数白领一样。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许晏禾从细细密密的针线里抬起头,看着天边的赤色浮云,忽然就想到了乔瑜的私人博物馆,好像也有这么一件芙蓉色齐胸衫裙。
许晏禾伸出手,眯着一只眼比划。
芙蓉色,配什么颜色的披帛呢?
绿还是白?
正好这时候乔瑜给她发来一个视频,是汉艺冠名的一个国潮汉服节的宣传片,乔瑜说:【上个星期的视频,茜茜和她的朋友们也参加了。】
许晏禾点开看了看,乔瑜说:【最?后展示的是汉艺旗下?一个品牌的秋季新款。】
许晏禾认认真真看完整条宣传片,在一分多钟的时候发现了闻茜茜和曲小雨几个人的身影,她们在镜头面前?毫不怯场,穿着宋制,发间簪花,坐着绯红色的花船,朝两边的人微笑招手。
闻茜茜总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许晏禾一时看得失神,忘了时间流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六点多了。
她赶忙回到家,闻浔正在厨房里加热饭菜。
许晏禾不知是心?慌还是胆怯,停在门?口不敢进来,闻浔转头看她:“怎么了?”
许晏禾忽然放下?钥匙和手机,快步跑到闻浔身后抱住了他。
闻浔看着紧紧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怔了怔,下?意识要握住,指尖碰到许晏禾手背的一瞬,又陡然停住,他语气如常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回来晚了。”
“还好。”
“今、今天订单有点多。”
“嗯。”
“缝的手好痛啊。”她小声撒娇。
若是以前?闻浔会用指腹细细揉搓许晏禾的手,但他现在不能。
他只是按了一下?燃气灶的触控面板,然后说:“晚上用热水泡一泡。”
腰上的手臂一松,许晏禾缓缓退后。
下?一秒又粘上来,许晏禾彻底装不下?去?了,她整个人都贴在闻浔怀里,仰着头,试图尖尖的下?巴充当锥子,一下?一下?地撞着闻浔的胸膛,试图戳开闻浔突然变坏的心?肠,“少爷,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闻浔之前?教她的,要学会拒绝。
拒绝闻浔的吻,或是像现在这样,拒绝闻浔毫无?缘由的疏远。
“不要不理我……”许晏禾真的委屈了。
她以前?都不会这样直白地表露出不满的情绪,但她死死揪着闻浔的衣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是因为我和你妈妈的关系吗?我又不知道她是你妈妈,而且、而且我从头到尾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啊。少爷,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你说以后我不可以和怀瑜阿姨接触了,我就再也不会和她说话的。”
她抱紧闻浔,声音软软的,“少爷最?重?要了。”
有时候闻浔觉得许晏禾很聪明,她很懂趋利避害,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讨好闻浔,有时候他又觉得她很笨,为什么看不穿他从来都对?她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呢?
感觉到闻浔的犹豫,许晏禾立即乘胜追击,脸颊贴着闻浔的肩膀,小声说:“不想结婚也没关系,我们就过?好我们的日子,反正在我心?里,我和少爷早就是夫妻了。”
“如果我不让你继续开小禾裁缝铺呢?”
许晏禾错愕地望向闻浔。
“我也赚了不少钱,你不用工作的,我也不需要你和我平摊水电费,不想做饭的话,我就请个保姆,你就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就像过?去?的那种有钱人的老婆,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