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没结婚!—— by镜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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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刚开门就听到电视的声音,吵吵闹闹,大概在放电视剧,突然一个凄惨的女声响起,“爹,爹!求求你成全我和光耀!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不孝!我已经怀了光耀的孩子,求求你成全我们吧!”
“……”
闻浔满头省略号。
又白担心了。
许晏禾看电视剧看得正起劲。
关键是,她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浔深吸一口气,决定给许晏禾开启青少年防沉迷模式。
他抬头望向客厅,许晏禾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听到门响之后眼泪汪汪地望向闻浔,犹如民国苦情剧女主上身,抽抽搭搭地说:“少爷!”
闻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许晏禾匆匆把电视剧按了暂停,然后走过来,脸上泪痕还没干,刚准备和闻浔打招呼就又忍不住哭出来,她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少爷,我、我好想回家啊。”
闻浔默然。
原来是想家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晏禾已经很坚强了,换作是闻浔穿越到一百年后,未必能比许晏禾适应得快。
没过多久,许晏禾就自己调整好了情绪,她去卫生里洗了脸,哭腔已经变淡,“少爷,你渴不渴,我泡了红枣茶。”
闻浔看着她,问:“正好太阳下山,你想出去走一走吗?去找闻茜茜玩。”
她已经在灰色运动套装和波点长裙之间纠结了整整五分钟。
闻浔倚在门框边,打了个哈欠:“许晏禾,你再不选好,我就一个人出去了。”
许晏禾急得直摇头。
“想穿裙子就穿,这个裙摆一直到脚踝,有什么不能穿的?”
许晏禾为难道:“露胳膊。”
“穿外套呗。”
“外套的颜色和这个裙子一点都不相配。”
闻浔朝空气翻了一眼,五分钟前冒出来的对许晏禾的同情在此刻突然削减。
女孩都差不多,不管是一百年前的许晏禾,还是一百年后的闻茜茜,闻浔想。
他耐着性子说:“那你换件外套,闻茜茜留了很多衣服在那个衣橱里,你自己翻一翻,找个配裙子的。”
“不行,那些是闻小姐的衣服,我不能乱拿的。”
最后许晏禾还是选择了运动套装,虽然她觉得这套衣服未免有些太修身了,穿得她浑身不自在,但比起吊带长裙,还是要好很多。闻浔退出客卧,留给许晏禾换衣服的空间。
半分钟后许晏禾走出来,闻浔开门时转身看她,才意识到许晏禾脸上粉黛未施,显得有些没气色。
他才发现,他给许晏禾准备的洗漱工具只有一把新牙刷一条新毛巾。
连个爽肤水都没有。
邢远昭过得都没这么糙。
闻茜茜的化妆台上光是口红就有两盒,闻浔想:今晚还得去给许晏禾买些女孩用的东西。
许晏禾出门时又变成小鹌鹑,紧紧跟在闻浔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进电梯时里面有人,许晏禾紧张到咽口水,努力迈出步子走了进去。闻浔发现了许晏禾的情绪变化,不动声色地站在许晏禾身后,替她隔开陌生人,许晏禾这才稍微好一些。她全程低着头,快到一楼的时候,感受到瞬间的失重,下意识地往闻浔的方向凑了凑。
漫长的二十秒过去,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许晏禾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真是太高了,少爷,为什么一百年后你们要住那么高的房子?我还是喜欢孔家那种矮矮的院子。”许晏禾心有余悸。
闻浔晃着车钥匙,说:“因为我们买不起,孔家那种矮矮的院子可以买二十栋这样的楼。”
“啊?”
闻浔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许晏禾立即坐了进去,这次她很顺利地扯出了安全带。
“闻茜茜在北潼一中读书,北潼一中离这儿有点远,所以开车过去。”
许晏禾点头,“好,少爷辛苦了。”
闻浔动作顿了顿,把刚刚买的零食递给许晏禾,“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
许晏禾没有翻,就抱着零食袋,她明显对车窗外的风景更感兴趣。她还像上次一样,两只手扒着车窗,好奇地望着车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所有的高楼大厦都能引起她一阵又一阵的惊叹。
这次车子开了很久,她也看了很久。
停车前,许晏禾忽然说:“少爷,如果我娘还活着,我跟她讲我现在看到的东西,她都不会相信的,她肯定说我发疯了,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楼呢?怎么会有电灯呢?我娘这辈子连煤油灯都没怎么用过。”
她朝闻浔笑,闻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说不清心里的五味杂陈。
“你娘对你好吗?”
许晏禾揪了揪裤边,讪笑道:“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但我去孔家的时候,她给了我一块藕色的暗纹绸缎,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她握着我的手,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闻浔没有打断她,听着她讲完。
许晏禾看着窗外的高楼,呢喃道:“她说,穷人家养闺女,真是造孽。”
车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最后还是许晏禾笑着打破了僵住的气氛,她伸手在闻浔脸前挥了挥,“少爷,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闻浔带她下了车。
给闻茜茜打了电话核实了家长身份,闻浔就带着许晏禾往校园里走。
“现在的小孩三岁上幼儿园,六岁上小学一年级,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闻茜茜今年十七岁,她正在读高三,就快毕业了。”
许晏禾感叹道:“好辛苦啊,我们那时候都不读书的。”
“你不是说你会写几个字吗?”
许晏禾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到身后,“又不是读书读来的,是我们镇上的秀才先生教的,他人很好,说我的名字好听,还问我要不要学着写一写自己的名字,学会名字之后,他还教我写了数字一到十。”
“安的什么心?”闻浔轻嗤。
许晏禾皱起眉头:“才不是呢!少爷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闻浔不以为然,远远的看见闻茜茜跑过来的身影,他叮嘱道:“许晏禾,当着闻茜茜还有她同学的面,不要喊我少爷。”
“啊?那我喊您什么?”
闻浔一时也想不起来:“不用喊,我站在你后面,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
许晏禾微微愣怔,正要说什么,闻茜茜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她穿着一身渐变蓝的天丝立领对襟短衫还有白色绣花马面裙。
闻茜茜自小学舞,身材修长纤细,她跑过来的时候,裙摆随风飘动,蓝色缎面在夕阳下流光溢彩,她微微泛红的皮肤被衬得晶莹透亮,像极了戏文里的月宫仙人。
许晏禾看得呆住,闻茜茜靠近的时候,她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闻茜茜短衫的面料。
闻浔嘲讽道:“今年的夏季新款?第一时间就被你穿上身了。”
闻茜茜叉腰反驳:“怎么了?不行吗?”
许晏禾赶忙收回手。
闻茜茜才注意到许晏禾,几天时间已经让她忘了当时是怎么质疑许晏禾身份的。她现在忙着汉服秀的事,忙得团团转,也无暇顾及其他,见到许晏禾只当是见到救星,她熟稔地圈住许晏禾的胳膊,就要把她往礼堂的方向拐。
许晏禾频频回头看闻浔。
闻浔喊住闻茜茜:“你慢一点。”
闻茜茜默了默许晏禾的运动上衣,问:“衣服穿得舒服吗?那天我哥急匆匆让我买五套,我就在同一家店里随手拿了些,周末吧,周末我带你去逛街。”
许晏禾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够穿了。”
闻茜茜松开许晏禾,在她面前转了个圈,“晏禾,你觉得我身上这件好看吗?”
“好看!”
闻茜茜挑了下眉,再一次箍住许晏禾的胳膊,“好看就多试几件。”
闻浔还没反应过来,许晏禾就被闻茜茜抓进了礼堂,闻浔刚准备跟进去,闻茜茜就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戳了戳门上的挂牌,提醒闻浔:“男士勿入。
闻浔微微蹙眉,沉声道:“你不要欺负她,她还不能适应,你们不要围着她说话,就让她站在旁边看着。”
“我怎么会欺负她,她不是我嫂子吗?”
“你——”
闻茜茜狡黠一笑,溜了进去。
北潼一中曾经举办过几届校园汉服节,在社会面上取得了广泛的好评,还被央视报道过,汉服节的合作品牌汉裳华服,隶属于闻茜茜家的汉艺服饰有限公司,所以学校对闻茜茜的汉服社团也关照颇多,给她提供了一个不常用的小礼堂,同意她在毕业前给全校师生举办一场学生自拍自演的汉服大秀。
除了闻茜茜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各式各样的新款汉服,其他女孩子也带来了自己最喜欢的服饰,这是学校里搞得最风生水起的一个社团,还参加过去年武汉的国风大赏。
这是十几个女孩子共同努力的结果。
礼堂被隔成了表演区、试衣间、化妆间。
礼堂中间的过道被搭建成T台。
许晏禾刚被闻茜茜带进去,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汇聚在她身上。
许晏禾慢慢抬起头,又下意识避开这些目光,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一群很年轻可爱的女孩子,试衣间加上化妆间里一共十几个人,有人化了妆,有人还穿着校服,她们和闻茜茜一样,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和许晏禾不一样的味道,像被阳光偏爱,所以眸子都亮晶晶的,她们直勾勾地看着人,她们肆无忌惮地穿着小吊带裙,露着胳膊和腿,即使没那么瘦、没那么白,但她们就是很漂亮。
许晏禾形容不出来那种漂亮,总之和孔家里那些同样十六七岁的丫鬟,不一样。
隔阂感突然膨胀。
许晏禾有一瞬间的惊恐,她逃了出去。
闻茜茜都没抓住她。
女孩们问闻茜茜:“茜茜,她怎么了?”
闻茜茜也摸不着头脑,讪笑道:“我哥哥女朋友她……有点害羞。”
闻浔正想给闻茜茜打电话,许晏禾就跑了出来,耳尖和鼻尖都是红的,一副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委屈的表情。
“许晏禾?”
许晏禾眼里蓄起泪光。
闻浔朝她走过去,许晏禾低下头,闻浔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面巾纸,递给许晏禾,许晏禾擦了擦,咕哝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少爷,我都忘了要给您绣手帕的。”
闻浔却听懂她的弦外音,轻声问:“里面人很多,被吓到了吗?”
许晏禾摇了摇头。
“害怕我们就回家,路上有一家西餐厅,我带你去吃洋人吃的东西。”
许晏禾在家里总是称呼闻浔的电灯空调为“西洋货”。
许晏禾破涕为笑,“您不要学我说话。”
闻浔想带许晏禾走,可是闻茜茜在后面对着许晏禾撒娇:“晏禾,帮帮我!”
许晏禾呆了呆。
“我和她们说我有一个穿汉服贼好看的朋友,天生丽质,不梳发髻都好看,她们前几天就开始期待了,大家都很欢迎你的,”闻茜茜望向许晏禾,朝她眨了眨眼:“来嘛,在这里,你可以交到很多朋友的。”
闻茜茜的最后一句话勾起了许晏禾蠢蠢欲动的心。
许晏禾回头看了眼闻浔,闻浔挑了下眉,带着点鼓励的意思。
“随你。”他说。
许晏禾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跟着闻茜茜重新进了小礼堂。
门开了又关,大家的目光重新汇聚到许晏禾身上,许晏禾全身都绷紧,闻茜茜给许晏禾一一介绍:“……这是我十几年的好闺蜜,曲小雨,她超级会化妆,是我们社团的御用化妆师,还有个子最高的雷蕾,站在T台上的那个,她穿飞鱼服好看到爆炸,你待会儿就可以看到。”
许晏禾听不懂,但脸上一直挂着笑。
大家也朝她微笑。
闻茜茜朝曲小雨招手:“小雨,把晏禾的那三套拿出来。”
她跟许晏禾解释:“我们原本还有一个女生,但她最近生病了,实在来不了,不然我也不会麻烦你的,你要不要去试一试?不喜欢不想参加也没关系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许晏禾愣愣地点头,闻茜茜把她带到更衣间,帮她拉起帘子。
许晏禾一句话都没说,闻茜茜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没过多久,曲小雨跑过来:“茜茜,这件褙子的领子被木箱的边缘勾坏了,这可怎么办?时间都来不及了。”
一件墨绿色的直领对襟喇叭袖褙子,胸口位置明显破了,遮也遮不住。
闻茜茜大惊失色,稍作镇定之后她忽然想到许晏禾,许晏禾那件她亲手缝的婚服,她对曲小雨说:“先别着急,我想想办法。”
曲小雨离开之后,闻茜茜攥着褙子,撩开帘子刚想寻求许晏禾的帮助,顶上的白炽灯照在许晏禾光裸的后背上,闻茜茜脸色一变,立即噤了声。
闻浔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忽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许晏禾。
结果是闻茜茜。
闻浔抬起头,“又怎么了?”
闻茜茜表情很凝重,几次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凑到闻浔耳边,小声说:“哥,晏禾身上都是伤。”
第12章
许晏禾服侍过孔家的表小姐穿衣,表小姐随着父亲从北方搬来,黄花梨箱子里各式各样的衣裳都有,表小姐爱穿,许晏禾就学着帮她穿,久而久之,许晏禾也长了见识,对这些汉服的穿法不算陌生。
以前富家小姐的衣裳更重视材质和工艺,层层叠叠各有讲究,所以显得繁复厚重,现在这些改良汉服更重视舒适度,许晏禾看着薄薄的衣料,心里发愁。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布料,太透了,像轻纱一样,几乎透出半边后背,她后背上有很多伤疤,很难看,即使外面都是女孩,她也不好意思走出去。
她一直纠结到闻茜茜进来。
闻茜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重,她先是像陌生人一样打量了许晏禾,然后又露出同情的笑容,主动问:“晏禾,你喜欢这件吗?”
一件宋制的淡青色天丝长干寺,白色绣花抹胸和螺青色的百迭裙。
闻茜茜原本想着,许晏禾的眉眼间总是有一抹淡淡的苦色,和宋制的素静清逸正相配,可看到许晏禾后背上的伤之后,她忽然生出几分愧疚。
许晏禾不知道闻茜茜心里的百转千回,窘迫地抱住胳膊,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单纯地穿不习惯,浑身不自在。
闻茜茜走进来,许晏禾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闻小姐,这件太薄了。”
她以为闻茜茜不会听她的,但没想到,闻茜茜立即说:“好,那这件不穿了,换一件。”
闻茜茜立即翻箱倒柜地给许晏禾找明制,许晏禾余光瞥见闻茜茜随手放在柜子上的褙子,领口的位置破了。
她轻声询问:“闻小姐,要我帮忙吗?”
闻茜茜一开始还没听见,找到适合许晏禾身材的那件明制立领对襟的琵琶袖长衣,一回身就看到许晏禾正把褙子举起来,对着灯光仔细看勾破处的针线走势。
她认真起来,竟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点都看不出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
闻茜茜愣住。
许晏禾察觉到闻茜茜的目光,心虚地把褙子放在柜子上,“对不起,我不该乱动的。”
闻茜茜摆摆手,“没有,我正要来找你帮忙,你会补吗?”
许晏禾的第一反应是找闻浔,可是闻浔不在,她只能自己拿主意,“我、我试一试。”
闻茜茜立即跑出去,大声喊道:“针线包呢?针线包呢?”
许晏禾茫然地看着闻茜茜跑出去的身影,她想:小姐还真是动静皆宜。
闻茜茜给许晏禾拿来针线包,许晏禾就躲在更衣室里缝补,闻茜茜让她出去,她摇着头,可怜巴巴地央求闻茜茜:“闻小姐,外面人好多,我——”
“好,那就不出去。”
许晏禾眨了眨眼,不知道闻小姐为什么忽然对她这么好。
闻茜茜朝许晏禾笑了笑,然后帮她关上更衣室的门。一出去,曲小雨就迎上来,压着声音问:“你哥哥的女朋友,还好吗?”
“什么意思?”
曲小雨比划了一下:“感觉她有点怪怪的,不说话,也不正眼看人,现在又躲起来,你不是说她性格很软妹的吗?”
“就是因为很软妹,所以怕生人啊。”
闻茜茜满脑子还是许晏禾后背上的伤疤,心不在焉地回着曲小雨的话。
刚刚她出去告诉闻浔,闻浔沉默许久。
“……真的像电视里演的那种,横横竖竖细长的伤疤,有的很浅有的很深,像是鞭子抽出来的,好可怜啊,看得我难受死了。”闻茜茜长吁短叹,整个人都坐立难安,她把闻浔挤到长椅的另一边,兄妹俩同时望天。
闻茜茜说:“哥,我懂你了。”
“懂什么?”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穿越,我都会把她留下来的。”
闻浔却说:“你理解错了,我本来就相信她。”
这次闻茜茜很罕见地没和闻浔互怼,兄妹俩又同时望向远处的小竹林,闻浔忽然起身,嘱咐道:“你在这陪着她,我出去一趟,最多两个小时。”
“啊?你要去哪里?”
闻浔没有说,只留给闻茜茜一个背影。
此刻闻茜茜看着更衣室禁闭的门,注意力回到曲小雨身上,心中复杂无比,“你别胡乱揣摩人家了,人家正在帮你善后呢,晏禾说不定真的能缝好那件褙子。”
曲小雨不以为意,“怎么可能?”
舞台边有很多胶合板钉成的木箱子,因为年代久远,包边的钢带都松动断裂,木头也跟着裂开。这件褙子被人随手扔在箱子上,曲小雨也没注意,拿起来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清晰的“刺啦”,她脑袋一空,心想完了。
坏的是领子,最明显的位置。
勾出一个半指长的缺口。
关键是这件墨绿色的褙子,要的就是纯色,不管加上什么绣花样式都显得累赘。
曲小雨不相信许晏禾能力挽狂澜,她建议闻茜茜:“要不你明天一早就去你妈妈公司,请公司里的老师傅帮忙修补一下吧?”
闻茜茜却说:“再等等,说不定晏禾能补好。”
曲小雨不理解闻茜茜为什么如此相信许晏禾,她撇了撇嘴,回到化妆间,雷蕾换了飞鱼服,走上来,问:“茜茜呢?”
“陪着她嫂子。”曲小雨拿起化妆刷包。
旁边有女生八卦道:“真的是她哥哥的女朋友吗?她不说她哥哥是寡王吗?”
另一边的女生也凑过来,“她哥长那么帅,有女朋友很正常啊,只是单纯不想谈吧?”
“以茜茜她哥的外形条件,起码应该配一个美艳拽姐,反正不应该是这样的,”女孩压住八卦的声音,窃窃道:“她未免有点太社恐了吧?她进来的时候,我朝她打招呼,她看了我一眼就立即低下头,就好像、就好像旧社会的人,你能懂我那种感觉吗?”
“我懂我懂,而且她还留着那么长的头发,就更像过去的人了。”
“我看不出来她有哪点出众的。”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一声咳嗽。
闻茜茜冷着脸望向聊天中的女孩,语气叱责:“有什么话可以当着我的面讲,麻烦不要背后议论。”
女孩们讪讪地转过头。
没过多久,小礼堂里恢复了忙碌。闻茜茜拿着笔记本,从上场顺序到大屏介绍再到背景音乐,一样样核对,忙得不可开交。女孩们也都化好妆,穿好衣裳,其他工作人员帮忙把置物用的木箱子推到台边,方便模特行走。
“灯光!灯光歪了!”
“我的矩阵光束灯呢?怎么不亮啊,快叫小齐哥来!”
“霏霏你的伞呢?油纸伞哪去了?”
闻茜茜拿着扩音器,嗓子都喊哑了,正焦躁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她一转头,看见眸色惊慌的许晏禾。
“闻小姐,褙子我补好了,您看一下。”
闻茜茜还没反应过来,许晏禾把褙子拿给她看,原本勾烂了的地方变成了一只金盏黄的蝴蝶。
蝶身补上了缺口,灵动蹁跹,跃然而飞,栩栩生姿,翅尾衬得整件衣服都有了不一样的气质,金盏黄显得亮眼,又不浮夸,还和墨绿色的褙子相得益彰。
化腐为奇都不过如此。
“补好了?!”
闻茜茜的一声惊呼被她手上的扩音器放大无数倍,响彻在小小的礼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过来。
许晏禾最害怕这种场面,一瞬间如芒刺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听到闻茜茜的声音,曲小雨第一个跑过来,原本她抱着质疑的态度,结果定睛一看,她也跟着愣住,小心翼翼地拿起焕然一新的褙子,像捧着一件价值千万的艺术品,震惊无比:“这、这也太好看了,这是你做的吗?”
她问许晏禾,许晏禾低着头,不敢说话,一心只想找闻浔。
曲小雨立即对许晏禾改观,就连许晏禾的沉默寡言在她眼里都成了艺术家的特色。
慢慢地,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天呐!还是双面异色的!”有人发现褙子反过来之后,蝴蝶就变成白色。
闻茜茜晃着许晏禾的胳膊,“你好厉害啊晏禾,你的手艺怎么这么好!简直比我家公司里那些老师傅还要好。”
许晏禾不知道自己的手艺有什么好的,无非是孔府里丫鬟们打发时间的工具罢了。
十来岁的时候,孔府里来了几个吴地绣娘,许晏禾偷师过一阵子,后来又无师自通地会了几种针法,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厉害。
她现在没心情回应别人的赞美,她急得都要哭了。
她从来没有身处过这样的环境。
好多人围着她,好多双眼睛盯着她,近得能听见周围人的呼吸声。
她感觉胸腔快要炸了。
她常年待在阴暗闭塞的后院,高高的天井遮住日光,成天和潮湿檐角滴落下来的雨点做伴,她只听过雨点掉进池塘的嘀嗒声,劈柴声,后厨生火做饭的一阵吵闹,最后都会消弭于安静。
孔府很安静,安静到压抑。
压抑到没有活人气息。
许晏禾有过三四天不和人说话的经历。
所以她全然不知,女孩们竟然可以这样喧哗吵闹,可以叽叽喳喳,可以活蹦乱跳,可以开怀大笑,可以没有“规矩”。
许晏禾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里。
“晏禾,你身上穿的这件也好看,你的气质好适合宋制。”
人群中不知谁提了一嘴。
闻茜茜脸上笑意陡减,还没来得及阻止,雷蕾忽然把手放在许晏禾的后颈处,把许晏禾的长衫后领往下拉了拉,“晏禾,你后背上是纹身吗?像竹叶,若隐若现的,还挺好看的。”
雷蕾大咧咧惯了,她站在许晏禾身后,没注意到许晏禾已经发白的脸色,只好奇地想看她后背的纹身。
谁想刚把领子往下拉了一点点,许晏禾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礼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见被围在正中间的许晏禾脸色苍白如纸,重重地喘着气,她紧紧捂着自己的领子,佝着身子,不顾一切跑进更衣室,蜷缩在角落里。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闻茜茜后悔不已,恶狠狠地拍了一下雷蕾的手:“你能不能有点分寸?为什么随随便便扒人家的领子?”
“社团里大家不都这样吗?都是女生,有什么好害羞的?”雷蕾既无辜又懊恼,烦躁地一把扯下头上的纱帽,“我去跟她道歉吧。”
闻茜茜却拦住她,“等我哥来。”
闻浔赶来的时候,小礼堂里的人已经快走光了,闻浔和几个女孩擦肩而过,女孩们纷纷回过头看他。
礼堂仅剩的几个人里没有许晏禾的身影。
闻茜茜从后台走出来,刚好看到闻浔,她脸色愧疚,指了指帘幕后面的更衣室。
闻浔走过去。
许晏禾已经换回了运动服,抱着膝盖坐在几个垒起的大箱子之间,长发散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
像一只躲在洞穴里的兔子。
“少爷,我想回家……”
哭腔里带着几分微不可闻的抱怨。
闻浔说好的,他会一直在她身后,但许晏禾最无助的时候,他却不在。
少爷是骗子,许晏禾怨念颇深地想。
闻浔关上更衣室的门,在许晏禾面前蹲下来,他把手里拎着的几个小袋子举到许晏禾面前,一一拿给许晏禾看:“你上回说你的少爷赏了酥饼给你吃,可惜这里离江南太远,我跑遍了北潼的糕点店,只买到这几种,核桃酥饼,板栗饼,杏仁枣泥酥,鲜花饼。”
许晏禾仰头望着闻浔,抽了抽鼻子,像是听不懂闻浔的话。
“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都买了。”
闻浔随手拿出一个看起来最好吃的小酥饼,举到许晏禾嘴边,“张嘴。”
许晏禾像根小木头,没有其他反应,闻浔让她干嘛她就干嘛,她张开嘴,就着闻浔的手,咬了一口,是板栗酥饼。
外皮酥脆,内馅绵密软糯,甜而不腻。
许晏禾呆呆地望着闻浔,刚想说话,闻浔就用板栗饼堵住了她的嘴。
他说:“许晏禾,多吃点甜的。”
雷蕾在门口徘徊了很久。
闻茜茜想喊她一起去吃饭,雷蕾摆摆手,“我等着晏禾出来,我想跟她道个歉。”
闻茜茜于是停下,“好,我陪你一起。”
更衣室的门一直紧闭着,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外面人都走了,更显得安静,也叫人愈发好奇,闻茜茜和雷蕾并排坐在台子上,交替地晃荡着腿,雷蕾八卦地问:“你说……他们俩在里面干嘛呢?”
闻茜茜摇头,两个人相视而笑,又忍不住抿起嘴,闻茜茜轻轻踹了雷蕾一脚,“禁止遐想啊,那里面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