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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秦始皇一起造反—— by金玉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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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腾脸上浮现了笑意,他吩咐仆人:“我的小友来拜访我了,快将前日我猎到的那两只野兔烤了,我要招待朋友。”
赵不息拜访冯腾之前就已经打听过这位郡守的性格了,圆滑但是十分有底线,和河内郡的中小贵族们都维持和谐,但也从来不收贵重礼物。
难怪始皇帝会任命他为河内郡的郡守。河内郡的郡守可不是好当的,河内郡往前数十年都是秦赵战场前线,这里的赵人或多或少都和秦国有些仇,加上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上一任朝廷派来的郡守就是被人刺杀丢了半条命险些没能活下来。
可冯腾已经安安稳稳做了年的河内郡郡守了,虽然没能让河内郡变得富足,黔首安居乐业,可也没让河内郡再起叛乱,已经是一位十分有能的郡守了。
“冯公,好久不见。”赵不息冲着冯腾摆摆手,十分活泼。
冯腾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他家中的小女儿也和赵不息差不多大……年前差不多大,年未见,自家的小女儿应该已经长大了吧。
他眼中迅速划过一丝思念和自责,赵地凶险,他不放心带着妻儿来此赴任,就将妻儿留在了咸阳,虽时常通信,可也是一别年未曾再见面。他离开咸阳的时候小女儿和赵不息如今一般大,现在过去年,小女儿应该已经变了模样了吧。
“黑石子来找老夫是有何事吗?”冯腾带着赵不息人转身走入正厅,邀请她们坐下。
“临近年关,息是来给长辈送年礼的。”赵不息笑眯眯地把手中的竹简递给身旁的家仆,家仆捧着竹简再递给上座的冯腾。
没等冯腾开口拒绝,赵不息抢先一步道:“我知道冯郡守从不收礼,可我今日来并不是来拜见冯郡守的,而是晚辈来拜见长辈的,送的年礼也不是什么价值百金的宝物,只是一卷《申子》罢了。”
冯腾闻言笑了笑,也不再拒绝,而是示意家仆将竹简递给他。
金银美人他收不得,但若只是一卷书,他收下倒也无妨,只算是朋友间的往来罢了。
“这……”冯腾接过竹简,却发现手中的竹简并不是崭新的,而是有一些年份了,穿竹片的麻绳都已经黑了,有几块竹片也缺了一小脚,他疑惑出声。
赵不息解释道:“这事我前几年偶然得到的一卷申不害的手书《申子》。”
申不害,原本是郑国人,郑国被韩国灭了以后韩昭侯任用他为丞相,十五年内“内修政教,外应诸侯”,推行“法”治“术”治,是法家的代表人物。
更重要的,冯腾学的就是申不害的“法”。
冯腾忍不住心动了,他目光黏在竹简上,忍不住伸出右手细细抚摸着残破的竹片边缘。这可是偶像亲手写的周边啊!而且申不害已经走了百年了,他亲手抄写的竹简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少。
赵不息当然也没有错过冯腾脸上压制不住的“我想要”表情,她微微一笑。
“这卷是我曾帮助过一位原韩国人他送给我的,此人是申公后人,送了我许多申公亲手所写的书,我家中还有十几卷,这一卷是专门送给冯公的。”
送礼嘛,主打的就是一个投其所好。对于冯腾这类并不钟爱钱财的人来说,万金对他有何用?可申不害亲手所写的《申子》就不一样了,不算昂贵但是稀有,最重要的是他拒绝不了。
赵不息自己就有收藏的竹简,还是她专门去邯郸昔日嬴政做质子居住的那一带房屋中偷偷翻出来的,年幼绝版始皇刚学会写字时歪歪扭扭的狗爬字!
现在还被她珍藏在她床底的箱子中呢。
她可太知道偶像周边的威力了!
冯腾犹豫了一下,还是脸微红的将这卷《申子》收下了,看向赵不息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好感。
飨宴过后,赵不息才和冯腾说起自己来拜访的另一件事。
“我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是否符合律法,所以想询问您。”赵不息坐在冯腾对面。
冯腾挺直了身体,只要一旦谈到律法,他就立刻从温和长辈模式切换到了尽职尽责郡守模式。
“我观察到因为连年的战乱和天灾,四处都有失去父母的稚子,正巧黑石这些年收成都不错,所以我想要办一个孤儿院,收纳一些自己无法活下去的孩子,您认为如何呢?”赵不息仔细描述着自己的想法。
冯腾沉思了片刻。
秦律对孤儿是有保护的,《秦律十八中·仓律》中规定“婴儿之毋母者各半石”,意思就是失去母亲的孤儿每人每月发放半石粮食。
可秦律虽然有规定,奈何生产力跟不上,每年饿死的有劳动能力的成年人都有成千上万,别说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很多时候官府都拿不出来粮食养孤儿,就算是富裕地区的官府有着充足的存粮,可一个稚子想要长大,哪里是每月那半石粮食能养活的呢?
“黑石子的确是贤人啊,此仁政也。”冯腾夸完之后觉得怪怪的,从他一个法家弟子口中冒出来“仁政”两个字,总觉得不太对劲。
冯腾哂笑一下,管它呢,又没有违反律法。本来他能将河内郡安稳治理下来也就不是什么抱着典籍不知变通的人。
“既然黑石子愿意做此善事,衙门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冯腾沉思一阵。
“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将没有上户籍的孤儿统计户籍……这样吧,你那边有什么需要,只要不违反秦律,可以自行决定后再上报官府。”
算是给了赵不息怀县内的部分自治权,让她可以自行安排人员变动和自行修建一些小型工程,虽说赵不息先前也一直都是自己做不禀告官府的,但是这类事情的确还是有官府默许更安全。
秦律虽严,可也不是不知变通,事实上,自商鞅变法以来百余年,秦一直都在修改法律。
……直到秦二世登基,秦律才从“严法”彻底变成了“暴法”。
冯腾本想说官府也负担一些粮食,可转瞬又想到空空如也的粮仓,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陛下明年开春还想再在百越起兵戈,特意抽调了粮食,现在河内郡的粮仓内干净的能跑马,哪来还有粮食能让他调拨?
冯腾说出“自行决定”的时候脸忍不住微红。毕竟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白嫖怀县一样。
他不太好意思补充道:“黑石子若是真能把此事做起来,人口增长,这也算是老夫的政绩,只是现在官府囊中羞涩,人员缺乏,实在是抽不出太多精力……”
赵不息明白冯腾的未尽之言,官府没钱没人,你要干什么就去自己出力做,官府在政策上给你方便,至于资源,你自己出吧。
可这正好符合了赵不息的心思。
她本来就不想让官府插手,收养孤儿这件事,有一部分是赵不息的确可怜无父无母被饿死、冻死的孩子,另一部分她也是为了扩大人才储备,为造反积蓄力量。
造反除了需要萧何范增这一类的大才担任相担任主要职位之外,还需要其他人才去担任基层职位才行。
她需要丞相和大将军,也需要县令和亭长,也需要运粮官和伍长。
所以赵不息要自己建立学堂、建立职业学堂、建立军学堂、建立学宫,培养一批完全忠诚她的人才。赵不息心思流转,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改变,依然笑得一派天真烂漫。
她指着身侧的陈平对冯腾道:“这是我的门客陈平,建立孤儿院收纳孤儿之事由他负责与官府对接。”
冯腾微微颔首。
赵不息拉着陈平一顿夸:“我虽然不是平原君、缪贤,可陈平绝对是能和毛遂、蔺相如等同的门客。”
冯腾诧异,这才仔细观察了一番陈平,发现此人内里本事怎样先不说,可外表上看的确是俊美高大,翩翩君子。
“既然黑石子这么说,那我可就要将他当作是毛遂、蔺相如一样的大才来对待了。“
冯腾心生好奇,毛遂和蔺相如都是六国著名的能人,蔺相如更是赵国名相,和廉颇将相一心阻挠了秦国数十年,饶是当时身为敌国国君的秦昭襄王,都对蔺相如赞不绝口。
于是冯腾一连问了陈平数个难题,陈平不慌不忙对答如流,让冯腾对他刮目相看。
“果真是如毛遂蔺相如一般的大才啊!”冯腾赞不绝口。
又得知陈平是陈长的犹子,冯腾看向陈平的眼神更加欣赏了。
而陈平,则一边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一边深深的看了眼真心实意为他得到郡守欣赏而高兴的赵不息。
他知道,赵不息带着他来还在冯腾面前夸奖他是为了将他引荐给冯腾,为他未来铺路。
陈平抿抿唇,环顾四周将今日郡守府的一切都印在脑海里。
自一个默默无闻、无人赏识的黔首到如今被一郡之守称赞为大才,他知道他已经踏上了一条光明大道。
今日的郡守府就是他的黄金台,黑石子就是他的燕昭王。
他也必定不能辜负黑石子对他的看重,陈平攥紧了笼在袖下的双手。
他要做黑石子的乐毅。
赵不息、陈平又和冯腾敲定了各种细节,一直谈论到天色微黑才不舍收住话头。
已经和郡守敲定了此事,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只要明日再到官府将此事入档就可以正式在怀县开展了。
“唉,陈平啊。”赵不息坐在马车上却忽然长叹一声。
“你说,这么多账目都交给范增,是不是不太好。”赵不息假惺惺道。
孤儿院这个大项目一开,黑石的流水必然会复杂数倍,而本就算账算的昏头的范增……
陈平轻声笑笑,平静道:“对俘虏还能好吃好喝不加打骂,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您对他已经十分仁慈了,他应该对您感恩戴德才符合礼啊。”
赵不息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良心舒服多了。!

第47章
天气越来越冷,枯黄的草叶结满了霜,蝉一只只僵直着腿从树上掉下来,树林中铺上了一层枯黄色的树叶。
黑石和咸阳的人都换上了厚衣,路上的黔首也所剩无几,自黑石到咸阳的路上人迹罕至。
黔首们没有丝织的厚衣,也没有厚实的兽皮,在这个甚至没有棉花的时候,黔首们冬天只能躲在家中,等待着寒冬的过去。只有能买得起厚袍的贵族,才能肆意享受深秋猎场中肥美的野兽和寒冬雪白的大雪。
比起其他地方,怀县要热闹一些,来往的黔首虽不说兴高采烈,但脸上也带着笑,今年怀县的收成并不算好,但是黑石子帮助他们赶走了楼县令,他们需要上缴的税赋少了很多,还能修渠换取一点粮食。
更好的是,他们还能到黑石去劳动,换取产量更高的粮种,这样他们今年就不用再为来年的耕种留粮种了,能吃的粮食又多了一些。而且他们的贤人黑石子还愿意收留他们的孩子,教他们认字,还管吃管喝,家里少了一张嘴,这个冬天更好过了。
他们依然吃不上肉,穿不上没有补丁的衣服,可是能活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已经足够让黔首们高兴了。
黑石内则更加热闹,深秋虽冷,可孩子和老人身上都穿着白色的羊毛衣,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虽说没有分到羊毛衣,可也有发下的崭新长袍保暖,所以路上还十分热闹,孩童们打闹你追我赶,红通通的脸上满是汗珠,黄发老人们坐在树下聊天,时不时对着牵手走过的新夫妇挤眉弄眼的大笑,羞的今岁刚成婚的小夫妻们远远看见他们就绕道。
一架马车从怀县沿着驰道驶入咸阳,在咸阳城南的一处府邸前停下,半日后另一架马车又从后门驶出,御者熟练拉着缰绳把车驱赶到咸阳宫。
嬴政身穿玄色金边长袍,领口和袖口处溢出一圈白色兽毛,玉带紧紧扣着他劲瘦的腰身,眉眼依然凌厉,令人畏惧不敢直视。
本来近些年劳累无闲锻炼身体嬴政已经长了中年人的小肚腩,可自从得了百兽戏后嬴政每日都要拿半个时辰出来练上一遍,几月来日日坚持,小肚腩竟然又缩回去了。
身体一瘦加上坚持锻炼,嬴政近来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回到了三十岁年富力强的时候,再加上从赵不息那学来的沤肥之术已经先在巴蜀一代使用了,虽说到了六七月才开始是晚了些,但也比没用之前要好上许多了。
增产了一成多的粮食,这也是为何今岁嬴政愿意给北方几个郡减免税赋的原因。
将竹简改为纸之后嬴政的工作效率也提升了一大截,原本一天要批改数百斤的竹简,现在换成纸只有二指宽,虽说数量没有减少,可纸无论是翻页还是挪动都比竹筒方便太多了,可以节省嬴政足足三分之一的公务时间。
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双管齐下,嬴政近来心情颇为不错。
哪怕是此时听到任嚣禀告今明两岁不宜攻打百越,嬴政心情依然不错。
“百越之地满是毒虫瘴气,我军多北地之人,不适应百越气候……去岁一战元气大伤……”任嚣恭敬禀告。
大秦攻打百越并不是一次就打下来的,而是前后发动了三次大型战役才将百越之地纳入秦地。第一次是公元前219年也就是上年,始皇帝派屠睢为主将率领五十万大军南下,攻下闽南一带,但在广西遭到袭击大败,主将屠睢也战死。
直到公元前214年任用任嚣和赵佗为主将再次兴兵南下,才正式打下岭南,将百越之地纳入版图。最后一次则是又过四年,赵佗带兵攻下了剩余地区,这才完全收服百越之地。
而现在,距离第一次南下才过去不到一年。
嬴政颔首,上一次战争虽说未能一次攻克百越之地,但是也占下了大片版图,虽有损失,在嬴政心里却也算是他占了便宜。
“那依照将军之见,还需几年才适合再发兵南下呢?”嬴政询问。
任嚣道:“若是只需再下一郡之地,一年足以,若是陛下想攻克百越,则需三年,需让将士先在南方居住三年,适应百越气候,方能一举攻克百越。”
嬴政眼中划过一丝无奈,三年啊……
不过自从年轻时因急功近利想要节省人力物力任李信为将而遭受大败之后,嬴政就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只看眼前一时,想要换取多大的成功就要准备好多大的筹码。
“那就再等三年吧,百越之事,朕尽托付给将军,定会保证后方粮草充足,将军家人,若想留在咸阳,朕必定派人照料,若是想一家团聚,将军也尽可此次亲自带往百越。”嬴政平静道。
任嚣神色更加郑重,他深深一拜,大声道:“三年后,臣必会将百越之地献给陛下!若不能,臣甘愿一死!”
将领领兵在外,最担心的事不是敌人强大难以攻克,而是内部出事,自古有数不清名将,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君王剑下,又有数不清战役,失败的原因不是敌人强大,而是自家粮草供应不上。
可嬴政从不怀疑王翦李信蒙恬任嚣这些猛将,无论他们带领的军队是十万、五十万还是大秦的所有军队。
只要将领带兵出征,无论他们向嬴政索要多少粮食,嬴政都会给他们,就算是没有那么多粮食,嬴政也从不会怪罪将领索要的粮食太多,而是会明言告诉他们“将军,秦暂时没有那么多粮食,但只要秋收过后一有粮食,朕就会派人押送粮食给你”。
而且嬴政也仿佛从不担心将领功高盖主或是带兵造反,一般的君主,在将领带兵出征时会将将领的家人留在身边当作人质防止将领叛变,但嬴政从不这样做,只要不违反军纪,将领想带谁一起打仗就带着谁,
将在外,最怕内有奸臣离间君王与将领的关系,吴起、乐毅、廉颇、信陵君,都是因为他们的君王身边的宠臣在君王身边挑拨而被换下,郁郁而终无一幸免。
数年前王翦在外征战,当时还是秦王的嬴政身边的宠臣告诉他“将士只知王翦,不知您”,而嬴政,第二日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那个他颇为宠信的宠臣给活埋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嬴政面前说过领军在外的将领的坏话。
更何况嬴政比他的曾祖父秦昭襄王更加出色的,是秦昭襄王忌讳白起怕他功高震主,而嬴政却从不怀疑将领功高震主,父子二人就攻克五国的王翦王贲父子双双封侯,白起被秦昭襄王赐死,可王翦如今还在颐养天年,王贲也依然带兵守在边关。
嬴政大笑,往前一步扶起任嚣道:“若是伐百越无功,那也是朕没有选好合适的将军,与卿何干?”
任嚣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向自家陛下的眼神更加炽热忠诚。
让任嚣退下之后,嬴政坐在书桌后,拿出他已经调拨好的粮食统计,皱着眉毛,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
他粮食都准备好了这就不打呢?
“赵高,传蒙恬来见朕。”嬴政想了想,愉快地决定既然南越暂时不能打那就先打打匈奴吧。
至于理由?匈奴那一群坏家伙今岁肯定又劫掠黔首了,他身为帝王应当保护自己的子民,教训教训匈奴嘛。
蒙恬一直在边关镇守,他和王贲每年过年的时候轮流回咸阳与家人团聚,今年正好轮到王贲镇守边关,蒙恬有一月的时间可以留在咸阳。
和蒙恬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的兄弟蒙毅,近来蒙恬回家,嬴政也就让一直跟着他的蒙毅回家去和兄长一家团聚了。他们的父亲蒙武在和项燕叛军一战的时候受了伤,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上半年过世了,对于忠诚于自己的忠臣,嬴政一向体贴。
听到自家陛下的理由之后,蒙恬犹豫开口:“可今岁匈奴并未敢劫掠大秦啊。”
嬴政戛然而止,片刻,他出声询问:“匈奴今岁没劫掠大秦?”
“没有,匈奴不但没有劫掠大秦甚至还主动将防线向后又撤了百里,好像是他们内部大部落之间有什么争斗,害怕大秦趁人之危攻打他们。”蒙恬实话实说。
嬴政笑了,匈奴的大部落在内斗啊。
“匈奴今岁肯定劫掠大秦了,朕想想……你去找李斯,他那里肯定有匈奴劫掠大秦的记录。”
蒙恬一头雾水,他是边关的守将他怎么不知道今年有匈奴劫掠秦人啊?
不过处于对自家陛下的崇拜,蒙恬还是乖乖地退下去找李斯去了。
跟在蒙恬身后的蒙毅心里则想,自家陛下又要打匈奴啊……
“陛下,黑石子送您的年礼到了。”蒙毅这次进宫是为了这事。
嬴政正为了自己的地方又将要扩大而高兴,听到蒙毅的话后心情更好了些。
果然赵不息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啊,他上次留在黑石的时候,特意多显现了一点治理地方的才能,帮那小家伙做了许多事,现在她总算知道谁是真正的大才了。
嬴政还是对陈平和范增这两个赵不息信中夸赞过的“大才”耿耿于怀。
嬴政拆开赵不息寄给他的信,仔细浏览。
第一页是问候他身体的,算这小家伙还有点良心知道关心朕。
第二页是讨论商路的,主要是问他宝剑和纸卖的什么样,略过。
第三页……雪玉糖?这是什么糖?
赵不息信中写到送了一罐给自己,嬴政命内侍从载着年礼的车上拿下来一个罐子。
看到这罐子,嬴政略有些惊讶。这个罐子手感有些像陶罐,却比陶罐纹理细腻上许多,而且晶莹剔透,宛如玉石一般,单单这个罐子,也能价值百金了。
打开罐盖,里面是满满的白色颗粒,的确如雪如玉,雪玉糖一名倒也贴切。
一侧的蒙毅先拿出附带的木勺挖了一些放在自己掌心,伸出舌头尝了尝。
这个味道,蒙毅惊讶道:“陛下,这是甜的。”
蒙毅吃完之后嬴政才捏出一点舔了舔,脸上露出惊讶之情。
的确很甜,比他吃的上好的红糖还要甜一些,而且口感细腻,直接用舌头舔也不会觉得粗糙,入口即化。
“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多主意弄这个。”嬴政哂笑,知道赵不息肯定是想让他在咸阳替她卖这个,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纸又翻了一页。
嬴政的笑凝固在脸上。
——怎么又是要先卖给“始皇帝”的啊?
【赵朴,咱们可以先把这个白(划掉)雪玉糖高价卖给始皇帝,就再找赵高就行,这种好东西那个马屁精肯定会献给始皇帝……始皇帝有钱……】
先前不熟的时候赵不息对他一口一个“赵公”“您”,现在熟悉了就成了“赵朴”“咱们”,没礼貌不说还总是想骗他的钱……
嬴政勃然大怒,他的确有钱,六国王室和贵族积攒了数百年的财富都在他的私库中放着呢。可有钱也不能一直逮着他一个人坑吧?
“竖子!”
嬴政不悦轻骂一句,心想等宗正查出来到底是那个宗室子弟做的孽之后他必定要好好训斥那个宗室子弟一番。
子不教,父之过,这总是气他的竖子年纪小他不好计较,让他爹女债父偿自己还是做得到的!
蒙毅已经习惯了和黑石子聊天时候的陛下总是会被气得破口大骂,但他也看出来了这时候自家陛下的破口大骂并不是真生气而是逗小孩玩。
所以在自家陛下脸色刚有改变的时候,蒙毅已经轻车熟路地低下了头往一侧退了半步。先前蒙毅是十分敬重自家陛下的,认为陛下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自己看不出来只是因为自己的学问还不够渊博罢了,可后来看多了自家陛下和一个稚子斗嘴还一副乐在其中模样的蒙毅慢慢发现,自家陛下有时候做事还是没什么理由的,于是蒙毅慢慢自行领悟了脸色不变,内心吐槽这个技能。
此时蒙毅就正在心里吐槽。
先前还是自家陛下和黑石子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才会吵起来,怎么现在两个人隔着数百里远也能吵起来了啊。
忽然,此时守在门外的赵高却弯着腰走了进来。
“陛下,宗正求见。”
嬴政一挑眉,方才一点本就不多的怒火瞬间变成了幸灾乐祸。
这是逮住那个竖子的亲生父亲了?上次他询问宗正的时候宗正吞吞吐吐说要仔细找找,过了一个月,这是终于找到了?
“传宗正进来。”嬴政道。!

宗正硬着头皮走进来,他的脚步越走越慢。
这一月来,宗正对着起居记录,将十年前和其前一年的记录翻了又翻,本来按照嬴政给他的赵不息出生日期只需要翻找十年前前半年的就够了,可宗正怕有遗漏或是赵不息那边给自家陛下的不是真实生辰,硬是又将时间范围扩大了两倍。
可咸阳宫中的女子何其多啊。
有云曰: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宗正对着起居记录,一个一个女子找过去,已经成为妃嫔的、年老色衰的、意外死亡的……在宗正确认了在那个时间段出生的将闾公子和另一位公主的确和陛下也有三分相像,不存在是有人将皇女换出咸阳宫后,他终于找出来一个疑点,再顺着疑点顺藤摸瓜后,宗正终于发现了真相。
可这怎么开口呢?
陛下,你要女儿不要?
陛下,我给您讲一个小孤儿找父亲的故事吧?
陛下,您想听听亡国公主被迫嫁给敌国帝王带球跑的故事吗?
宗正脸色纠结,他的腿仿佛灌满了铅,又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拽着不能前行一样。
可从大殿门前到嬴政身边的距离一共也只有十几米,宗正的步伐就算再慢,也终究还是站在了嬴政身前。
嬴政现在还没有察觉到自家族叔表情的不对劲,他挥挥手让侍者退下,大殿内只留下他和宗正二人。
虽说那个花心滥情不负责任的宗室弟子的确应当被唾骂一顿,可毕竟也是宗室弟子,属于嬴氏家务事,还是不要让旁人看笑话的好。
“赵不息那竖子又在肖想朕的金银啦。”嬴政指着手上的信纸笑骂道,“女不教,父母之过也。朕必定要让那个混账女债父偿,让他也试试朕被气得跳脚的滋味。”
宗正:“……”
那个混账?
宗正看向自家现在还一无所知的陛下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纠结,怜悯的是陛下还不知道这个“竖子”很可能是他的公主,纠结的是要是这时候他说出来,陛下会不会恼羞成怒迁怒到他身上。
主要是他虽然有九成的把握黑石子就是自家陛下的血脉,可这等事关皇室血脉之事,何等重要,岂容一点疏忽?
嬴政此时也注意到了宗正不算好看的脸色,收敛了笑容,看着宗正。
“莫非当真只是巧合,赵不息和嬴氏没有关系,只是单纯长得像还恰好力气也超出常人?”嬴政眉峰高高颦起。
不知为何,当嬴政知道那竖子会和他没有关系的时候心情忽然有点低沉。
宗正脸色一僵,为难道:“这倒不是,臣有七分把握黑石子和……您有关系。”
话不能说满,宗正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尽管他已经有了九分把握,但是口中却只说七分。
嬴政的眼眸中某种神色闪过。
“和朕有关?”
他一向很会抓重点。
顶着嬴政越发锐利的目光,宗正花白的鬓角渐渐往外沁出了汗,他轻声询问:“陛下您是否觉得黑石子面相十分熟悉呢?”
嬴政没有理会宗正,他由方才宗正的一句话已经推断出了宗正的意思,正迅速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片刻后,嬴政缓缓开口:“朕十年前的确没去过赵地,更别说在那里,嗯,宠幸美人了。”
“朕自十岁归秦以来直至平灭六国,都未去过赵地。”嬴政确认了自己的记忆,语速越来越流畅。
最后嬴政还补了一句:“朕也从未在咸阳宫之外宠幸过女子。”
所以赵不息怎么会是……他的公主呢?
嬴政紧抿着唇,或许这一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分明能确认赵不息肯定不是他女儿,可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丝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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