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一起造反—— by金玉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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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狠狠咬了下牙,他不喜欢这种不受他掌控的感觉。
让他想起了当初自己归秦时第一次看到嬴异人时候的复杂感觉,又仿佛是他当年推开赵姬和嫪毐同居的那座大殿的门时候的感觉,也像那年他居高临下俯视瘫在地上的他叫了许多年的亚父,吕不韦,时候的感觉。
宗正仿佛感受到了大殿内的温度的极速下降,他几乎要窒息了。
即便他是陪嬴政一起长大的长辈,可面对现在情绪明显不对的嬴政时,他也忍不住慌张。
“陛下,是在宫中啊。”
嬴政愕然低下头直视宗正。“你的意思是朕宠幸过的有孕的妇人被人偷运出了宫?”
嬴政刚想说咸阳宫守卫森严不可能有这种事。
可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荆轲、高渐离、还有那几年杀不完的各国刺客,嬴政脸色冷下来。
若真是有人敢胆大包天将他的子嗣偷运出宫,嬴政周身浮现出怒火和杀意。
宗正嚅嚅小声道:“臣是说,或许是那位公主自己逃出去的呢……臣也不能确定,臣只是说有这样的可能。”
嬴政的怒火戛然而止,他愕然道:“自己逃出去的?你是说一个怀着孕的柔弱女子自己孤身一人从朕守卫森严的咸阳宫一路逃到赵地再独自生下孩子?”
可就这么离谱的事的确很可能就是发生了啊。
宗正满心泪奔,脸上表情也十分苦涩,将自己来此之前调查了整整一月的信息一股脑往外倒。
“臣在见到黑石子的时候就觉得她眼熟,本来也以为她只是哪个宗室子弟的后人,许是臣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月前才猛然想起来黑石子像谁。”
“陛下,除了一双眼睛,黑石子和您十岁的时候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啊!”
嬴政心情复杂地捏着赵不息给他写的内容是如何坑“始皇帝”的信纸,沉沉道:“继续说。”
宗正道:“臣就去少府找了您十年前那一年的起居录,一一比对发现有一个人对不上。有一个女子,您年初宠幸过她,可她并没有获得您的宠爱封妃,臣对比了太医令那边的存档发现,此人此前每月都去拿止疼养血的药,可此后三个月都未再拿有关女子月事的药。”
宗正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而是换成了——养气补身的药方。”
嬴政指尖急促地敲击着椅子把手,声音平静却难免透露出一丝急促,“后来呢?”
“那年六月您曾经在寝殿遇刺,秦士卒奉命搜查全咸阳宫,有异动者直接就地格杀,在此期间有一个没有名分的女子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臣询问当初主管她的女官,女官说她以为此女子牵扯进了刺杀案被秦士卒处理了,所以没有深究。”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难言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
可他还是维持着一个帝王该有的镇定,头脑清晰:“此女子有孕已经可以确定了,可她最后到底是逃了出去还是只是死不见尸还不能确定。”
“况且一个手无寸铁的有孕柔弱女子,难道真能独自逃出咸阳宫再一路奔波到河内郡吗?”
嬴政十分冷静。
平常人在情绪剧烈变化的时候往往会失控,可嬴政,他最冷静的时候往往正是他情绪最激烈的时候。
宗正轻咳一声:“臣这个也查过了,那位赵国公主,她不是柔弱女子。”
“她还在赵国的时候就和名将李牧的妹妹是闺中密友,二人一同跟随李牧学习,臣还特意找到了当时李牧的门客,他告诉臣,李牧对此女十分欣赏,有一次还私下告诉门客‘为何公主不是男子呢,若是一位公子必能匡扶赵国’。”
“就在赵王迁将她送往秦国的路上,有六国之人不愿看到赵王向您服软,派出了任侠刺杀护送公主前往秦国的车队。那位公主她非但没有惊慌还亲手杀了三个刺客……”
宗正查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十分吃惊,他也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能有如此精彩的前半生,可反应过来宗正才半是庆幸半是叹息。
庆幸的是,若这位公主当真是公子,那说不准赵王就不是赵迁了,那秦国也可能无法那么顺利灭掉赵国。
叹息的是,这样一位奇女子却也无法逃离命运的漩涡,被当作求和的礼物送到敌国皇宫……
也唯有这样的女子才有可能怀着他家陛下的孩子还能逃出咸阳宫逃到数百里外的昔日赵地吧。
大殿之中,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嬴政的脸抽了抽。
不过嬴政毕竟是嬴政。
先不说他自己本身的经历有多玄幻,他的父亲“奇货可居”的嬴异人,爱情人不爱孩子的赵姬,跟随他的大臣李斯、王翦……就连刺杀他的荆轲都有十分精彩的经历。
这么一比,似乎赵国公主带着他的孩子逃跑也很一件很正常的事。
可嬴政还是忍不住按着额角长叹了一声。
他拿起茶杯将里面已经冷透了的水一饮而下,这才又看向宗正。
“叔父能确定赵不息是我的女儿吗?”
连“朕”都不说了。
宗正苦笑摇头:“臣不敢确定。”
没人知道赵不息到底是不是那个赵国公主的孩子,仅凭相似的相貌谁也不敢说百分百确定。
何况这不是普通人,这是大秦的帝王。帝王血脉,没有百分百的确定,谁敢胡说呢?
嬴政揉揉额角,“先别给旁人透露此事,等朕查清赵不息的母亲到底是不是那个赵国公主后再说吧。”
“仅凭相貌相似,她还年幼没有长开……到底是没有说服力。”
宗正听到了自家陛下轻声说出的后面这句话。
他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陛下。
喂,你自己心里这不是已经承认了吗,还非要端着多疑帝王人设找证据啊?
可惜宗正不知道什么是人设,所以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嬴政心里想法的样子告退。
等到大殿内只余下嬴政一人的时候,嬴政这才靠在椅背上用右手捂着眼睛轻笑出了声。
他就说赵不息那么聪明肯定是父母遗传的好。看来杂交小麦的那个什么“遗传”理论用在人身上果然也很合适啊。
“朕之女,她竟然是朕之女。”嬴政眉眼轻松,嘴角高高扬起。
不过是个孩子,认就认了,他三十多个孩子,女儿有将近十个,再认一个公主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只要一想到那竖子日后要乖乖叫自己父亲,被自己骂“竖子”也只能气得跳脚而不敢反骂回来嬴政就高兴。
赵不息要喊他父亲啊,父亲、亲生父亲……嬴政忽然怒不可遏地离座对殿外大喝。
“速传蒙毅!”
他忽然想起来,赵不息那逆女还在黑石大槐树底下给她“亲生父亲”堆了座坟!
饶是一向冷静的嬴政也怒气冲冲,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真是逆女啊!!
蒙毅刚刚和兄长一起返回家中,才下马车就又被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士卒给叫了回去。
他一头雾水地快步走到自家陛下身前,不知道自家陛下为何这么着急传他进宫。
嬴政正端坐在桌案后面,桌面上摆满了白纸黑字的信纸,他正低头翻看着。
看到蒙毅进来之后,嬴政这才抬起头吩咐道:“你带几个好手前往黑石,将黑石村外那棵槐树下的‘赵不息之父’的坟刨了,把里面的东西带回咸阳。”
蒙毅:“?”
饶是他一向镇定也忍不住毛骨悚然的看向把刨人家亲爹坟墓说的宛如午膳该吃什么一样随意的自家陛下。
先不说他蒙毅是公卿不是盗墓贼,就是……这也不能刨人家祖坟啊。
多缺德啊。
“陛下,伍子胥与楚平王有杀害全家的仇恨所以刨了楚平王的坟,您与黑石子有什么仇恨要刨了她亲生父亲的坟墓呢?”
蒙毅劝道,他不仅仅是嬴政最忠诚的臣子,同样也是大秦的公卿,不能因为崇拜嬴政个人而任由君主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嬴政看了看蒙毅,这才后知后觉赵不息可能与嬴氏宗族有关一事只有他和宗政二人知道,更别说赵不息有可能是他女儿一事,天底下更是只有两个人知道,蒙毅知道的还是自己曾告诉过他的“脑子有问题亲爹一头栽进泥坑淹死”的故事。
换句话说,蒙毅的版本落后了两个版本了。
可现在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赵不息的母亲就是那个可能逃出去的赵国公主,证据链还差最关键的一点,这一点连不上其他都只能算是猜测而不是事实。
嬴政心中思绪万千,面上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变化。
“朕自有道理,那坟墓之中绝对不是赵不息的亲生父亲。”
蒙毅见自家陛下坚决,也只能半信半疑接受了自家陛下的命令。
陛下做的事情总是有道理的。蒙毅心想,只是他能力不够看不出来道理罢了。
在临踏出咸阳宫的时候,蒙毅脚步微微一顿。
不对啊?陛下是肯定不会做错,可为什么要派他去刨人家坟啊?
我是卿,不是盗啊!这时候蒙毅正好和同样被嬴政传召过来的赵高擦肩而过,赵高对着蒙毅笑了笑,蒙毅也点头示意。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
蒙毅心想,为什么陛下要把刨坟这种事交给他呢,分明赵高这种谄媚之臣和刨坟这种事更合适啊。
赵高则心想,不知陛下和这个蒙毅之间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小秘密,这一年来陛下亲近蒙毅都快超过亲近自己了……分明打小伺候陛下的是自己。
哼,他蒙毅不就比自己多一个为秦国出生入死的爷爷、出生入死的爹、出生入死的哥哥吗。
但是表面上,二人还是十分和谐,一微笑,一点头,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关系和谐,共同为陛下效忠啊。
赵高和蒙毅的关系不太好,曾经有一次赵高犯了大罪,蒙毅负责审理此事,他按照秦律判了赵高死罪,还是始皇帝顾念情分赦免了赵高。
当然赵高也一直记着仇,在历史上,嬴政一死赵高李斯扶持了胡亥登基,赵高上位之后屡次进谗言陷害蒙家兄弟,最终蒙毅也死在了胡亥旨下。
不过现在嬴政还在,所以赵高还只能在心里骂蒙毅,连向嬴政进谗言都不敢。
嬴政可不是胡亥,嬴政固然宠幸赵高,可若是赵高敢插手他的事情,用不到等到第二天赵高就会被活埋进土里了。
“朕给你一车雪玉糖,你去卖了,多卖点钱。”嬴政随口,交代了几句,就让内侍带着赵高去领载着白糖的马车了。
赵高跟随着内侍匆匆离开。
赵高固然是因为得到嬴政的宠爱才能升到中车府令这个位置,可他能够得到嬴政的宠爱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说话好听,赵高的办事能力和他的说话一样好听。
赵高府中,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搓着手弯着腰,整个人呈现出一副十分恭敬且局促的姿态。
他是被赵高命人喊过来的糖商,赵高手下有许多人,依附他的官吏、依附他的商人,还有许多三教九流、鸡鸣狗盗的能人。
尤其是商贾,自古钱权不分离,依附赵高的有许多商贾,各行各业都有。
赵高身穿一身深蓝丝袍,笑眯眯地自后堂踱步出来。
看到赵高之后,这个商贾腰弯的更厉害了,显得更矮了一截,他忙不迭行礼:“小人见过中车府令。”
赵高大喇喇坐下,一挥手:“老夫这次将你喊过来,是送你一场富贵的。”
“此乃雪玉糖,乃是陛下亲口夸赞过的糖,老夫就将这些交给你贩卖了。”
赵高指着桌子上家仆端上来的一碗洁白如雪的白糖,示意这糖商可以尝一尝。
糖商小心翼翼的堆笑着伸出手指沾了些白糖,刚放入口中他脸色就一变。
他就是卖红糖的,自然对糖的好坏十分了解,这糖只一入口,他就知道比他吃过的所有糖都要好,再加上这如白雪一般的外表……糖商心动了。
“这是老夫自家的东西,你该卖多少钱自己估量吧。”赵高忽然出声。
糖商心里一冽,知道赵高的意思是告诉他要高卖,于是笑容可掬地连连点头。
他能不能赚钱不要紧,可若是让赵高不满意了,这就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他能不能在咸阳安稳待着的问题了。
送走了糖商之后,赵高坐在位子上,忽然一笑。
陛下还是信任他的,虽然他不知道陛下交给他贩卖的宝剑、白糖是哪里来的……可他知道是去往哪里的啊。
有陛下的宠幸,他才是中车府令,没有陛下的宠幸,他赵高就什么都不是。
赵高起身,登上了去往咸阳宫的马车。
听到有人进来,嬴政也没有停下手中批阅奏章的笔,连头都没抬一下。
“糖弄完了?”
“启禀陛下,臣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了。”
赵高微微弓着腰,声音不大也不小,正好能让嬴政听清楚。
“不错。”嬴政称赞了一句。
有些事情蒙毅能干,有些事情赵高能干,而他要做的就是将不同的事情派给不同的人去做。
例如昨日他让蒙毅去刨坟的时候蒙毅觉得不对就会劝诫他,换了赵高,肯定只会拍他的马屁,一句逆着他心意的话都不会说。
而事关钱财的事,也只能交给赵高,蒙毅性情耿直沉默,从不接受商贾的礼物,和商贾不打交道,赵高则是八面玲珑,尤其手下门客成分复杂,什么样子的都有,买卖的事就要交给他最好。
嬴政嘴角微微上扬,他这样善于用人的大才,岂是旁人比得上的。
【……大才者,万中无一……岂是谁都能被称作大才……你送给我的礼物不错……】
黑色的墨字在嬴政笔尖下一个接一个流出来。
以往赵不息给他寄过来的信嬴政总是矜持的回一页纸,或者就简单一句“我知道了”。
可这次嬴政足足回了八页纸,比赵不息寄给他的那封信页数还要多上两页。
又过了数日。
日子更接近十月一了,这也意味着新年就要到了。
赵不息正忙着写字,大红的纸,黑色的字,一个“福”字随着赵不息的笔尖泅出。
这是往年都有的惯例,赵不息每年都会写许多福字送给黑石的黔首,一户一个。
只是今年她的领地扩大到了整个怀县,原本黑石数百户人家她只要一天就能写完,可现在怀县有三千多户人家,她一天写五百张也要六天才能写完。
陈平提出要和她一起写,赵不息拒绝了。
往年黑石的黔首拿到她写的福字后都喜笑颜开,眼睛都亮了。
他们认为只要把黑石子亲手写的福贴在门上,明年的日子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今年除了赵不息会写福给黔首们之外,他们还收到了另一份“福”字。
虎子是黑石学堂的学生,他的父母生他的时候听说山上有一只猛虎肆虐,所以给他取了“虎”做名字,希望他能和猛虎一样强壮,后来大人们都喊他虎子,他的名字也就由虎变成了虎子。
他家世世代代都是贫穷的黔首,住在野猪里,索性野猪里地方偏僻,连年打仗都没有波及到这里,所以他一家才能世世代代延续下来。
今年收成不好,地里的粮食都被虫子吃了,虎子的父母曾多次在夜里哭泣,都被虎子听见了。
好在他们有贤人黑石子,黑石子替他们出头,赶走了原来的狗官,还将他们村里的孩子带走包吃包住。
虎子才五尺高,他也和其他玩伴一起被黑石子带到了黑石,他在这里过着只有故事里的贵族们才能过上的日子,每顿都能吃饱,晚上住在砖石垒的房子中,白天还有先生教他们识字。
渐渐的,虎子懂了一些道理。他知道自己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都是因为黑石子的贤德,他要努力学习识字算数,努力学习如何种地、如何打架,每日都坚持跑步做操,只有这样日后他才能过得比自己的父母好。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学堂的先生们给他们放了假,他们可以回家过年。先生们还给他们发了红纸,让他们自己写“福”字带回去。
虎子也写了两张福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比起读书写字,虎子其实更喜欢拿着木刀和同窗打架。
可当他把这两张纸递给自己的父母的时候,他的父母却忽然愣了,然后抱着他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从你大父的大父那辈起咱们家里就没一个识字的……要不是黑石子咱们一家今年都要饿死啊,哪里还有今日……你识字了,长大了就不用靠老天爷吃饭了。”虎子的娘抱着他,泪水浸湿了他肩头的毛衣。
虎子看着自己爹娘都在哭不知道为何也忽然很想哭,他就哭了,一抽一抽的哭。
他边哭边说:“放假的那天学堂里开会了,我看到了黑石子,她站在那么高的台子上。”
“黑石子让我们回家告诉爹娘‘自己写的福字才是最灵的’。”虎子双眼通红,鼻涕糊了一脸。
他的父母身体颤抖着哭得声音更大了。
“虎子,你要记得黑石子的恩德啊,她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啊……”
虎子攥紧了拳头,他心头一股热血直往上涌,他想起了自己吃的每一顿饭,自己身上暖和的毛衣,看着抱着自己泪如雨下的父母。
虎子说:“我以后要当黑石子的护卫,谁要是敢打黑石子,我就杀了他!”!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虽说秦的新年是在十月初,正是寒风来、春风还远的时候,也还有数日才到新年,爆竹也还没有出现,可黑石已经有了新年的气氛。
溪带头从猪圈里拉出二十只大肥猪,四五个人按着一头捆在木凳上,溪脸上也带着笑,手起刀落,鲜红的猪血顺着肥猪的脖颈流下,一旁抱着桶的小孩连忙把桶推过去盛着猪血。
一旁早就烧开了沸水,朦胧的水气打着弯往空气中窜,锅里的沸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有一头猪十分有劲,嗷呜一声挣开了绳子,闷着头就往前冲,吓得孩子们大叫着往父母身后躲,一群人大喊大叫着跟在后面追,有一个瘦小点的大娘往前一扑拽住了猪耳朵,猪受惊地一甩头就把她甩进了一旁的泥地,她从泥地里抬起头放下护着脸的手来露出了一张满是泥星子的脸,呸呸吐了两口掺着泥土的唾沫,引起周遭一阵善意的大笑。
可没等周围围观的人笑几声,那只猪仿佛被吓昏了头一样惊不择路直奔人群冲过去,撞倒了一个汉子,那汉子哎呦一声全身都倒在了泥坑里,好一阵还捂着屁股站起来。
最后还是七个人围堵才拿下这头肥猪,头一个被扑倒的大娘恨恨地拍了一下猪头,“呸,明天就把你这畜生炖了!”
“二嫂子,那我明天可就上你家吃了啊。”一旁年纪小些的姑娘凑过来笑。
那被称作二嫂子的大娘白了她一眼,“行,明个都来我家!”
顿时引起了一阵笑声。
猪杀了以后要分肉,分肉是有学问的,谁多一点,谁少一点,哪块肉肥,哪块肉瘦,都有讲究,一旦乱了就容易被骂不公平。
不过黑石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这些猪是黑石的公共财产,都是一起养的,年末杀了算是福利,给苦巴巴的一年添点油星,分多分少是按照公共贡献排的,谁家出力多谁家就多分。
还有一头大肥猪是单独分出来的,留给村里没孩子的孤寡老人,他们平日干不了重活,可黑石也会给他们安排些轻松的活,再补贴一点也能将就活下去。
负责分肉的是陈平,他分肉分的十分合理,黑石的黔首也都很尊敬他。
此时的陈平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游荡乡野胸怀大志但是无人赏识的青年了,现在的他对内协助陈长治理一县,对外负责“黑石子”的各项人事交际,河内郡的中小贵族没有不认识他的,甚至连高高在上的一郡之郡守都对他赞许有加。
“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此肉矣!”陈平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黑石,也心胸开阔,感慨道。
就在距离这里的热闹景象十里外的村外树林中,一群鬼鬼祟祟的人偷偷潜入了这处。
树林里十分冷清,只有时不时窜过去的野兔发出一丝动静。
蒙毅找到了那棵最大的槐树,树下孤零零立着一座坟墓,坟墓上长满了杂草,坟墓前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书“赵不息父之墓”。
“这是多久没来上过香了……”蒙毅身侧的一人嘟囔,杂草都要没过脚踝了,看着样子少说也有一年没有人过来扫过墓了。
另一人则担忧道:“郎中令,真的要挖坟吗?若是先人有知,必会怪罪我等。”
这时候还是很迷信的,虽然秦没有如楚地那般盛行巫卜,可也很相信鬼神,挖人家坟,是真缺德啊!字面意思上的缺德。
蒙毅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沧桑,他仰头微微叹息一声:“挖,这是陛下吩咐的,陛下乃是皇帝,与鬼神同列,鬼神想必……也得罪不起陛下吧。”
毕竟那些号称能沟通鬼神的方士还是经他手送到百越之地活埋的。
不愧是始皇帝的死忠粉。好在在此的七个人都是始皇帝的死忠粉,听到蒙毅的话之后齐齐点头,立刻就打消了心头的顾虑。
七个人都是身强体壮的秦锐士,不消一刻功夫就把棺材挖了出来,棺材露出一个面的时候,四个人各自抬着四个角往上抬,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郎中令,这里面不是尸体!”
一人出声道。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士卒了,人死之后的尸体应该多重他们用手一颠就能知道,别说是“死了十年”已经化作骨头的尸体了,就是刚死的尸体也绝对不会这么重。
至于会不会有陪葬品……这个棺材十分简陋,不太像会有陪葬品的样子。
蒙毅十分冷静吩咐到:“抬到马车上带回去,把这个土堆复原,再去拔点杂草给放上去。”
还在黑石高高兴兴带着一群小孩到处偷柿子偷枣的赵不息还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的坟被挖了。
赵不息近来膝盖关节有些酸,她觉得自己是要长个子了,十一岁,差不多到了后世上六年级的岁数,这个年纪正是女孩长身体最快的时候。
拿出卷尺一量,果然长了五厘米,已经由六尺左右的身高长到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比六尺高的身高了。
赵不息就向艾老要了些减少酸痛的药膏抹在膝盖上,又增大自己饮食中肉的比例,还一天吃两个鸡蛋,喝一碗羊奶,隔三差五还喝大骨汤。虽说从科学角度讲大骨汤好像补钙效果不太好,可喝着安心嘛。
今日就是赵不息带着一群小孩实行“群盗”的日子,赵不息领着十几个孩童大摇大摆来到一个孤寡老人的院外,院中的枣树已经结满了冬枣,沉甸甸地隔着黄土墙都能看见。
这个土墙并不高,这时候的砖唯有有钱的人才能用得起,一般黔首都是用黄土混着茅草做墙。
赵不息手轻轻一撑就翻过了墙,她是爬墙的老手了,自小就翻墙,所以先前翻赵朴和范增的墙才会那么熟练。
后面一群小孩乌泱泱学着赵不息的动作爬上了墙,有些骑在墙上,有些跳到了院子里,个子高的用带着钩子的竹竿打枣,年纪小的就在地上捡,叽叽喳喳,咋咋唬唬的。
当然,最红最大的是要“孝敬”给赵不息的,赵不息是黑石的孩子王,所有的小孩都要喊赵不息一声大姐大。
“你们这群坏小子!偷到我这里来了是吧!”
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听到院子内的声音后相互搀扶着从屋内走出来,拄着拐杖皮肤黝黑下巴上生着几根稀稀疏疏胡子的老头破口大骂。
他绷着脸看着院子里那一群大吵大闹的小崽子们,锐利的眼神直勾勾扫射,吓得一群小崽子都往后躲,他的视线落在了为首赵不息身上。
赵不息尴尬地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老者眼神移开,缓缓落在赵不息右边一个脏兮兮的半大小子身上,勃然大怒:“吴越你这臭小子,敢来偷老夫的枣,我今日非要把你腚给打肿!”
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吴越一吸鼻涕,傻乎乎道:“是黑石子带我们来偷枣的啊……”
“你这坏小子还敢污蔑黑石子!黑石子都是被你们这群坏小子给带坏的!”老头怒气冲冲挥舞着拐杖。
他的老妻笑着拦住了自己老伴:“死老头子大过年的骂小孩干嘛……来来来,都过来摘枣吧,吃完再走。”
老妪给她们打了盆水,让她们洗洗枣子再吃,赵不息乐呵呵带着一群小孩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大口吃枣,两个老人就坐在不远处乐呵呵看着她们。
吃完了枣子,赵不息带着一群小屁孩大摇大摆走出了院子。
她们还得赶着去下一家呢,不能吃的太饱。
在她们走后,老头哼哼唧唧仰头看了看枣树,枣树上还剩下一大半的枣还青着。
“那群坏小子肯定还得再来。”他口中低声骂着。
老妪也跟着看着树愣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个笑。
“行啦,快舀一瓢水来,土都干了。”
两个人收拾着那群“带坏了黑石子的”坏小子们吃剩下的痕迹,舀了两瓢水给枣树根处的土仔仔细细地浇了个遍,一边忙着一边低声聊天。
“明年再种棵柿子树吧。”
“好……”
赵不息带着小孩们闹了一整天,闹得整个村子都鸡犬不宁的,东家的枣,西家的柿子,都“偷”了个遍。
当然,整个黑石没有人会骂她,被骂的只有跟着她一起胡闹的“带坏了黑石子”的顽童们。
“黑石子,我们明天还能跟着你一起玩吗?”临分别的时候,一个比赵不息还矮两头的小女孩不舍地抓着赵不息的衣角。
赵不息狠狠地揉了一把小姑娘扎的松松散散的羊角辫,“当然一起啦,过年还有好几天呢……不过等明年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