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一起造反—— by金玉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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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不息微笑:“我自然理解郑公,嗯……都怪暴秦。”
什么事都怪暴秦就对了!
“只是,还希望子坊能同郑公商量一下,请不要透露我的身份。”赵不息叹一口气。
“我家大业大,若是被秦朝知道了黑石子竟然也是六国之人,那暴秦必定会让我家破人亡、亲族都受到牵累。”
张良心有戚戚然,他亦是昔日家大业大才被暴秦盯上,家中财产几乎被抄之一空,不得不隐姓埋名度日,自然能理解赵不息的担忧。
“我会隐瞒你的身份,也会劝郑公隐瞒你的身份。”
赵不息又道:“那日后子房就称我为赵姁如何?”
姁者同虚,赵姁日后就是她在六国造反协会中的马甲。
主要是赵不息觉得这些六国余孽除了张良和项羽之外就没有其他有本事的人,而且始皇帝还在的时候项羽加上张良也不够始皇帝一只手捏的。
和这些队友一起的危险概率实在是太大了,若是不隐瞒身份,谁知道哪天若是有一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被抓了在严刑拷打之下会不会说出她来呢。
张良项梁这些人闯了祸一换名字就能跑路,可她家大业大,总不能扔了黑石跑路吧。
张良自然欣然同意。
又在张良家中呆了几日,赵不息才返回河内郡。
马车上,赵不息扶着额角,心想该找个什么办法弄死那个郑交呢,哦,还有那个下仆。
张良兄弟赵不息相信他们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身份,可郑交和那个也知道赵姁就是赵不息,是黑石子的下仆,赵不息不信任他们。
“信,你说我要是想弄死那两个老头,又不能让自己有嫌疑,要怎么做呢?”赵不息问韩信。
韩信想了想,“主君可以派门客私下杀了他们?”
赵不息呼噜了一把韩信的头发。“我从王公那里借来的兵书看完了吗?”
韩信眼睛一亮:“看完了一半,颇有感悟。”
“嗯,好好看兵书,回去我让溪再给你拨一队私兵你带着去剿匪练练手。”
赵不息笑了笑,韩信这种军事点满,政治挂零的偏科大才,还是应该只管带兵打仗就好了。
怎么无声无息处理掉那两个人,她还是回去问策陈平范增吧。
返回了怀县之后,赵不息只是又给张良送了一小笔钱财,顺便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信使留在张良府中。
明面上是为了方便张良郑交给她传递消息,实则是为了监视郑交,确保他没有离开张良府上。
好在郑交既然能被张良信任,本事还是有一些的,至少在张良告诉他要隐瞒赵不息的身份之后,郑交就闭紧了嘴巴,只称呼赵不息为赵姁。
这让赵不息略微放下了一点心。
起码不用着急除掉他了,可以徐徐图之。
就在赵不息安然享受着忙碌的发展生产力,屯粮种地收服人心,顺便偶尔打发一下六国那群要饭的……咳咳,那群一心复国的六国忠贞之臣,之时,一队马车从咸阳出发了。
嬴政对赵不息的意见很大,这半年来赵不息给他送信一共只送了六次,平均一个月一次,除了要钱就是要人,还催他说好的大才什么时候能给她送过去。
送来的信也一次比一次薄,每次都只有一张纸。
可送给王翦的信,十天一封,每一封都是厚厚的六七张信纸。
真是逆女,自己亲爹不孝顺,去孝顺其他人!
嬴政忍无可忍,加班加点处理好了政务,就腾出了几天空闲气势汹汹带着蒙毅打算去怀县了。
马车行驶到河内郡的地界,嬴政掀开车帘,看到驰道两侧正在修建水渠的黔首,紧绷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
这逆女虽说对父亲不够孝顺,可治理一方的确不错,陈长今年还要入咸阳述职,到那时自己自然要传唤陈长。
嬴政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到那时候,他必定要问一问陈长,“吾与你孰为大才乎?”,想必那时候,陈长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吧。
在陈长上任之后,赵不息就献策让陈长拨款建设驰道,因着这一类的徭役能换来高产的黑石粮种,还包吃包住,所以许多贫穷的没有粮食去换黑石粮种的黔首纷纷踊跃报名,拼命干活,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从怀县到其他地方的驰道修建好了。
不过半日,就到了怀县,赵不息已经不住在黑石了,她在怀县的县衙附近新修了一片占地近百亩的大宅,方便来往的商贾和黔首需要官府手续的时候能直接从一侧的官府办好各类手续。
赵不息家中的下仆已经很熟悉嬴政了,知道他是自家主君的好友,所以嬴政很顺利的就进入大宅之中。
当嬴政找到赵不息的时候,赵不息正在大书房中修书,准确的来说,是她在听儒家弟子和法家弟子吵架。
赵不息的中下层人才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匮乏了,有整个河内郡作为领地,河内郡中的大部分读书人都很愿意给赵不息当门客,虽说大才少,可普通人才已经够用了。
不过也正是赵不息手下没有法家或者儒家的大贤,这些普通弟子才会吵的这么激烈。
没有权威嘛,谁也不认同对方说的是对的。
赵不息倒是很愿意听他们吵架,她一个人读过的书总是有限的,那些书中的东西也不是全部都有用的,可这一群法家儒家弟子们有许多读的书都是不一样的,他们想要辩倒对方就要拿出自己最有把握的学问来。
等于这些法家和儒家弟子们是逐篇看了许多典籍,赵不息听到的则是他们对典籍的理解感悟。
很有意思。赵不息捧着脸听着他们脸红脖子粗的吵架。
嬴政迈入这间大型书室,听到这一室嘈杂的宛如闹市一般的声音,额角的青筋就忍不住跳了跳。
秦人庄严肃穆、不苟言笑,就算是论学也是一个一个反驳讨论,嬴政何曾见过这等菜市场一样的论学地方?
嬴政冷着脸,两步绕到正专心在纸上勾勾画画的赵不息身后,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提了起来。
“哎!”赵不息下意识一把挥出去,被嬴政轻松挡了下来,她这才发现是自己的便宜爹来了。
“别拽我衣服!”赵不息气鼓鼓,她的个子已经不矮了,若是不看脸,她已经和成年人没有什么差别了,可显然在一米九八的嬴政面前还只是个小矮个,嬴政的力气又也比一般人要略大一些,轻轻松松就把赵不息如同拔萝卜一般提了起来。
嬴政一挑眉,指指外面,适宜赵不息跟着他出去再说。
赵不息摸摸鼻子,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仿佛忽略了赵朴,心虚的乖乖跟在嬴政身后走出了书室。
“你是主君,他们是门客,你岂能让他们在你面前吵成那个模样?”走出了吵闹的书室,嬴政这才觉得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得到了安抚。
赵不息耸耸肩:“这叫做辩论,听听不同的想法也能给我开拓思路,这不是挺好的。”
“为主君者不可轻易被旁人动摇决断。”嬴政不赞同赵不息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两个人永远无法达成一致。
嬴政性格强势偏执,他只愿意听他想听到的,说一不二,就算是听劝也只听他想听的,还得是委婉的劝他才听。赵不息则是并不完全坚持自己的想法,她很喜欢广泛听不同人的意见,再选出她认为比较好的一个,就算是偶尔门客倔犟顶嘴,她也不生气。
比如现在,嬴政强势,认为赵不息应该按照他说的做,赵不息不认为嬴政的说法对,可她也不会和嬴政顶嘴。
“好啦好啦,不聊这个了。赵公,你怎么忽然来看我啦,也没有先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迎接你。”赵不息甜兮兮笑着,拉着嬴政往外走。
嬴政冷哼一声,“某人怕是都忘了咸阳不只有王公,还有赵公了吧?”
这话怎么听都有股酸味。
嬴政越想越气,看着赵不息那张无辜的笑脸,忍不住揪住她的脸颊。
“给别人就有时间写信,给我就没有时间写信?亏我还给你送人送钱,逆女。”
赵不息不甘示弱顶嘴:“我这不是怕耽误赵公享受天伦之乐吗。”
“反正你有那么多个小孩,都可以陪在你身边让你享受天伦之乐。王公就不一样了,他的儿孙都不在身边,我写信给他解解寂寞怎么了?”
嬴政停住了脚步,他扭头,半眯着眼看着气鼓鼓的赵不息。
许久,才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哦?你怎么知道我有几个小孩?”
看来是私下调查过他的,好在赵高办事干净,赵不息能查到的估计就是“赵朴”的资料了。
嬴政回想起“赵朴”的资料,的确是有七个子女,只不过都已经被按照秦律充为了奴隶,现在估计正在修长城吧。
赵不息看着嬴政那张一看就不怀好意,不像个好东西的渣男脸,顿时又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语气更冲了几分,“你有几个孩子关我什么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着就松开了拉着嬴政的手,怒气冲冲地低着头往前走。
嬴政看着赵不息的背影,忽然开口:“赵嫦。”
前面的人脚步瞬间停住了。
赵不息缓缓转身,看着嬴政,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先开口。
嬴政很沉得住气,他笑吟吟看着赵不息。
他想,他知道了赵不息为何对他的态度前后变化那么大。为何忽然就不给他写信了。
“找个没有外人的地方聊?”嬴政提议道。
现在二人正站在路上,偶尔就会有人从身边经过,尽管他们都认识赵不息,也十分识趣地远远就绕开他们,可毕竟不是能敞开心扉聊天的地方。
赵不息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半眯着眼紧紧盯着嬴政,她难得这么严肃,眼睛半眯着,一眼看过去竟然和嬴政有了八分相似,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大一小复制版一样。
“跟我来吧。”!
第91章
赵不息带着嬴政来到了自己的练武场,这里四处开阔,一眼看见空旷的四周,没有任何能够藏人的地方。
“你知道我娘是谁?”赵不息眯着眼问嬴政。
嬴政好整以暇:“你指的是我知道你娘是赵嫦,还是指知道你娘是赵国公主?”
这渣男果然知道她娘是赵国公主。
既然话已经挑明了,赵不息干脆也就不和嬴政装了,她冷着脸:“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你还来怀县干什么。”
“我来看我女儿。”嬴政颇为愉悦地抱着胳膊,心想终于能听到这逆女喊他一声“爹”了。
赵不息臭着脸:“你女儿不是呆在咸阳你赵朴的府邸之中吗,怀县又没有你女儿。”
嬴政脸上的笑容僵硬凝固,他看着赵不息皱起了眉毛。
“你是我女儿。”
“我不是。”
“你是。”
“我娘是赵嫦,可我是从我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又不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你女儿?”
赵不息冷笑着。
一个抛妻弃女的渣男,虽说对她还不错,但是她也回报给他不少东西,自己又不欠他的,凭什么他想认回来,自己就要乖乖喊他爹呢。
她才不要日后造反成功之后头顶上还要多一个便宜太上皇呢!
嬴政皱着眉,看着赵不息脸上严肃的表情,渐渐收敛了笑意。
“你和我年幼时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十月怀胎,算时间你也对得上。”
赵不息炸毛了,“我眼睛又大又好看,一看就是个大美人,你眼睛又窄又长,看人阴森森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和你哪里长得像了?”
“除了眼睛之外呢,你的鼻子,你的嘴巴,你的耳朵,你的脸骨,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嬴政平静道,指出了赵不息言语中的漏洞。
赵不息恼羞成怒:“那要是这么说,我和路边的狗也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难道能说我长得像狗吗?”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反正,我和你没有关系。”赵不息重重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绕过了“说自己长得像狗”的话题。嬴政唇角紧抿着,他有些困惑的看着赵不息,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不愿意认自己的生父。
他自认为对赵不息不算糟糕,就算是赵不息不在他身边长大,可这两年,赵不息要什么他给什么,对赵不息的态度和对待扶苏胡亥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因为赵不息从小流落在外受苦更多的缘故而对她更多了一些在意,其他所有的子女这两年陪伴着他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他陪着赵不息的时间长。
赵不息看到嬴政这幅困惑的模样,更加生气了。
“你都抛妻弃女了,难道还想让我感恩戴德吗?我长这么大一粒米都没吃过你的,凭什么你说你是我爹就是啊!”
嬴政终于明白了赵不息在意的是什么,原来是她以为自己是故意抛弃了她们母女。
他笑了笑:“我不知晓有你的存在。”
似乎是觉得这种话题不应该是一个父亲对女儿说的,嬴政又换了种说法。
“我不知道你娘怀着你,甚至一年前都不知道你娘的名字。”
赵不息挠挠头,本来还想着要叫人把赵朴赶出怀县的想法戛然而止。
她沉默了一会,脑中的思绪乱成了一团。
“不对啊,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娘的名字呢?都有我了……你现在知道我娘是赵国公主,知道她叫赵嫦,但是一年前你什么都不知道?”
赵不息敏锐地找出了其中的疑点。
可是有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毕竟这世上连相面和天生神力和穿越这等事情都有了。
嬴政有时候觉得自家女儿太敏锐,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是一件好事,就比如现在,自己就不得不和她说一些颇为羞耻的事情去解释缘由。
“我和你娘,是一夜之后,有了你,你娘就从我家中跑了,我就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直到两年前,我遇到山贼,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嬴政认真道:“毕竟你和我长得这么像。只要略微一猜就能猜到你我之间的联系。”
其实并不是略微一猜,嬴政一开始根本没看出来赵不息长得像他,是宗正认出来的……嬴政也曾好奇过,为何他自己之前就没能看出来赵不息和自己长得相似呢。这是什么一夜情后亡国公主妈咪带球跑,天才宝宝长大后偶遇亲爹的玛丽苏剧情啊。
赵不息想想自己武力值极高的娘亲,似乎的确不太像傻白甜恋爱脑,倒是更像是霸道公主亡国后独自买醉强上弓俊美青年。
毕竟赵朴的确很俊美,长得很像自己。
想到了这种可能,赵不息底气就不太足,她哼哼唧唧道:“那你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我娘都死了,又没有人能反驳你……”
嬴政问:“那你娘生前告诉过你她是被我抛弃的?”
“你娘怨过我多情?”
“那倒没有……”赵不息十分没有底气道。
她娘好像真的和赵朴没什么感情啊。赵嫦很少提起赵不息的父亲,偶尔提起来的时候那种复杂的感情也不像是爱。
也不像恨。
赵不息拼命回忆起她娘曾对她说过的话,回想自己娘亲当初的表情。
好像的确更像是提起一个无关人一样。
嬴政冷笑:“是不是没有怨却有恨呢?恨我的身份?”
赵不息反驳:“不许你这么想我娘亲!”
“我娘……几乎没有提起过你,要不然我早就知道你在咸阳做商贾,提着剑上门揍你去了。”赵不息略微透露了一点。
赵不息泄气地坐到了一边的石椅上,沮丧道:“我娘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她就只告诉我,她希望我平平安安做个普通黔首,一辈子幸福快乐就好。”
“哼,她带着你逃到外面……若是我知道你的存在,那你往前这十二年会锦衣玉食,有享受不完的富贵。”嬴政对赵不息的亲娘颇有怨言。
她让自己失去了一个女儿十一年,若不是机缘巧合,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女儿在外过着和那些低等黔首一样艰辛的日子。
听到赵朴这个便宜爹竟然敢明里暗里埋怨自己娘亲,赵不息呲牙,抬起脚狠狠踩在嬴政脚上,怒气冲冲道:“你再敢说我娘坏话我就把你从我家赶出去!”
“我娘又不是只是为了给你生孩子活着的,难道当年我娘离开你是她被歹人掳走的吗?”
赵不息瞪着嬴政,“我娘那么厉害,肯定是她主动离开的你,她离开你就说明她呆在你身边不快乐,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怎么那么没用留不住我娘呢?”
嬴政几乎要气笑了。
这还是自他登上秦国王位以后第一个敢让他反思的人,当初的吕不韦都不敢让他反思。
可到底是自己女儿,嬴政也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骂两句逆女。
气氛一时间沉默了,两个人谁都不开口,过了许久,嬴政才叹息一声。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本来赵不息不觉得自己这些年过的有什么艰难的,她娘虽然死的早,可活着的时候对她很好,就算一开始不太会养孩子,不会给她换尿布,也不知道养小孩和养小狗小猫不一样,让她不得不小小年纪就得自己照顾自己……可她娘确实很爱她。
她还有金手指,还有上一世的记忆,还天生神力,多幸运啊。
赵不息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带领黑石致富,可以招揽大才囤粮囤兵等着天下大乱造反,成就一番伟业。
可不知道为何,赵不息听到自己便宜爹问她“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吗”的时候还是鼻子一酸,眼角略微有些湿润。
赵不息压下心中涌动的情绪,平静道:“挺好的,有钱有粮还有名声。”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便宜爹嬴政情商点满,一眼就能看穿她这幅强忍情绪的样子。
尤其是嬴政幼年委屈的时候也总是这个倔强模样,冷着脸不愿意让别人看穿自己的脆弱。
嬴政凝视着赵不息,沉默了片刻,旁若无事的转移了话题。
“你娘是怎么去世的?病死的吗?”
有些事情看穿了其实也没有必要拆穿。既然赵不息不想让他看到她脆弱的模样,那他又何必非要拆穿呢。
赵不息果然顺着嬴政也转移了话题。
“我娘不是病死的。”赵不息恹恹道。
赵不息犹豫的看了眼嬴政,有些摸不准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算了,好歹是自己娘亲曾经嫖过的小白脸。
赵不息抱着膝盖,低声道:“我娘是投江自尽的。”
“为何要投江?”嬴政紧紧皱起眉头,十分不理解。
“在秦国灭掉六国中最后一个国家齐国的消息传来的那天,我娘投江了。她给我留了遗书,她说她是赵国的公主,不可做秦朝的秦人,所以她选择了死在秦朝一统天下之前。”
“她在遗书中写,在南边的楚国也有一条大江,曾经有一个名叫屈原的人为了楚国跳入了江中,那在北边的这条大江中,也该有一个人去殉赵国。”
赵不息一点也不想念赵国,她听不懂她娘给她讲的那些东西。
邯郸有山,春日骑马打猎,秋日爬树摘果。赵王宫中有一条小河穿过,她的娘亲是楚国人,擅长凫水,在小河中教过她凫水,幼年的时候,她和几个兄姐一起在河边捉鱼。
邯郸还有草场,她有一匹心爱的棕红色大马,每月都要和兄姐一起骑马飞奔;邯郸还有父王,她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儿,父王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出宫去玩;邯郸有市集,那里有卖鸡的,还有卖鸭子的……
赵不息告诉她娘,黑石也有山,也有河,可她的娘亲却只是摸着她的头告诉她黑石虽好,可不是邯郸。
赵国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赵不息不懂,在她娘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做着她受宠爱的小公主的时候,就在邯郸的另一边,一个备受欺凌的质子正发誓有朝一日要灭赵复仇。
而在更多的地方,赵国十室九空,那些黔首连饭都吃不上,赵国贵族的奢靡生活都是压迫了黔首换来的,一个对自己子民不好的王室注定是要灭亡的。
她娘听到她说这个的时候只是眼神黯淡的苦笑。
最后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直到最后赵不息也不能理解,为何同样是享受了赵国的富贵,她娘那些享受到富贵更多的兄弟为何不殉国,却要一个小小的在历史上都没有姓名的公主去殉国呢?
“我娘一辈子都只是赵国人,她这一生都不曾做过一日的秦人。”赵不息认真道,“她比她那些软弱的兄弟要厉害多了。”!
无关感情,这样的忠义任何人都会为其动容。
“我娘就是吃亏在学问不行,没有留下传世的名作,不过只要我记得,那日后我会让历史也记住的。”赵不息托着腮。
司马迁的祖爷爷司马毋泽现在应该正在咸阳担任管理市场的小官,等她日后打下咸阳,就把他找过来再让他世代给自己担任史官。
到时候《史记》上会留下她娘亲的名字的。
嬴政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赵不息的发旋。
“现在你知道我没有抛弃过你了,那……”嬴政戏谑的看着赵不息。
赵不息别扭问。
“那你不介意我是六国余孽吗?”
嬴政:“?”
看到了嬴政脸上疑惑表情,赵不息语速很快,“我娘是赵国亡国公主,她是六国余孽,那我是她的女儿,就是小六国余孽啊。”
“……”
嬴政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凝视着赵不息。
秦始皇的女儿是六国余孽?
六国那些被他宰了的君主和贵族若是地下有知,他们承认你吗?
“哦,这个你无需担心。”嬴政语气微妙。
赵不息长叹口气,怜悯的看着她的便宜爹:“这怎么无需担心了,现在秦到处缉拿六国余孽,若是被秦人查到你我和赵国余孽有关系,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依我看,你还是离我远点,就当作不曾见过我,老老实实做你的马商,不要再和我这个小六国余孽有牵扯了吧。”
赵不息将头埋进膝盖里,闷闷道。
嬴政沉默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终于想明白了的确不应当和我这个六国余孽扯上关系?”
不,我是在想,按照你这个算法,我的后宫中的美人都是原先六国的妃嫔媵嫱和王子皇孙,我的子女全部都是“六国余孽”。
扶苏之母是楚国公主,高之母是魏国公主,阳滋之母是韩国公主……嬴政只是略微在心中过了一遍,就发现他的所有子女都是六国贵女生的。
可他最大的孩子扶苏都二十有余了,嬴政今日才第一次听到他的孩子很认真的说自己是”六国余孽“的。
嬴政一直觉得自己的见识已经足够广博,无论听到看到什么事情都无法使自己惊讶。
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能让他捉摸不透想法的人竟是他的亲女。
“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嬴政忍不住询问赵不息。
赵不息哼哼唧唧,将嬴政的意思理解成了他哪怕知道自己是六国余孽也愿意和自己牵扯:“那你以后还敢来怀县找我吗?”
嬴政哂笑:“这天下间还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这还差不多。”赵不息高兴了,看着嬴政觉得他顺眼多了。
看看这漂亮的丹凤眼,这棱骨分明的的俊脸,还有虽说已经能看出岁月痕迹但依然俊美的五官,除了眼睛之外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是她亲爹!
赵不息从石椅上蹦下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叉着腰宣布:“好吧,那我勉强承认你了。走,带你吃饭去!”
嬴政也站起身,挑眉望着赵不息,笑道:“既然说清楚了……那你如今该称呼我什么呢?”
赵不息装傻:“我们说清楚什么了吗?”
心结解开归心结解开,可想让她认爹是不可能的。
本来造反成功以后只需要一个侯位就能打发的,干嘛非要多一个太上皇呢。
太上皇可不是各个都像是刘邦他老爹那么知情识趣的。看看后世的李世民他爹,分明天下几乎都是李世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可坐在长安享乐的李渊白嫖天下不说,还想将二儿子打下来的江山留给他大儿子。
那李建成和李世民还是一奶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呢。她和这个便宜爹的其他儿女可是既不是一个娘,也没有什么感情的。
能少一事何必多一事,反正她又也不想继承便宜爹的那点遗产,何必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嬴政看着赵不息那副无辜的嘴脸,心想这个装傻充愣的模样像谁呢。
好像是像当初跟吕不韦装傻的自己。
那就没事了。
嬴政轻笑一声,摇摇头,也不在意赵不息不肯开口喊他爹这回事。总归只是一个称呼,他初回咸阳的时候也很少喊嬴异人父亲。
等日后熟悉了就好了。
赵不息又开始理直气壮的使唤起嬴政了。
有了嬴政这个精通法家学问的大家,赵不息修书的进度快了一大截。
当嬴政看到赵不息来找他请教学问的时候有多欣慰,那他看到自己教给赵不息的学问出现在《教你逃避秦律的六十六个小技巧》上的时候就有多生气。
合着朕教你法家学问就是为了让你去教那群黔首们该怎样逃避朕制定的律法的吗?
赵不息则振振有词的狡辩说她这是在给黔首普法。
将嬴政都给气得骂也不是笑也不是。
普法应当命人将秦律一条条的告诉黔首,让那些黔首知道他们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不给黔首讲解何为秦律,反而告诉黔首如何逃避秦律,这难道能被称为普法吗?
赵不息则是反驳,秦律那么繁多,除了法家之外的其他百家弟子都无法每一条都记住,更何况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黔首呢,他们根本不可能记住所有秦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