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一起造反—— by金玉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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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比不息还大一些,可胡亥见了他还只会撒娇,连《商君书》都还没有背下来。
可不息,已经能通晓法家的势术了,她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借刀杀人,用不着让他出头……!
嬴政看着赵不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方才轻声道:“你还是个孩子,遇到困难应该告诉大人……我会为你解决。”
赵不息歪着头盯着嬴政看了片刻,心中了然。
便宜爹这是忽然升起了愧疚感。
“你不用可怜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怜。除掉两个小喽啰这一点小事对我来说也并不是我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
她要是连两个无名小卒都处理不好,那还造什么反啊,干脆回家去种地得了。
嬴政看着一脸理所当然模样的赵不息,忽然觉得无从下手。
在他看不见的时间里,赵不息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完美小孩。
甚至连这个年纪的少年常有的叛逆,在赵不息身上也找不出来。
她沉稳,顾虑周全,从不任性,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事情。
嬴政叹息一声:“你才十一岁啊。偶尔可以无理取闹一些,不必如此懂事的。”
“谁规定我这个年纪的人就一定要无理取闹了?”赵不息不太满意嬴政的刻板印象。
“我手下的事业这么大,要是我不表现的成熟稳重一点,那怎么让我的门客信服我。”
赵不息看嬴政的表情就能猜到她便宜爹现在心里估计给她脑补了不知多少受苦受累的可怜经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赵不息安抚的拍拍嬴政的手,一脸洋洋自得的表情,振振有词:“我生来就是要做大事的人,吃一点苦是正常的嘛。”
纵观古今中外数千年哪一个成功建功立业的人不是一路摸爬滚打闯过来的。
赵不息早在下定决心要造反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吃尽苦头的准备。
“你看你,平时其他事情都挺精明的,怎么到了儿女的事情上就这么糊涂了啊。”赵不息不太理解她爹对待敌人心狠手辣,可总是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宠溺。
这种宠溺并不是说什么抱着她逗她玩、一口一个“宝贝女儿”这类宠溺,而是一种藏得很深的宠溺。
比如她伸手要钱,一要就是好几千金,可她爹每次都很爽快的给,甚至不问她这些钱她要拿去做什么,再比如她得寸进尺要人,她爹也答应她给她从秦少府里弄人才,还有偶尔她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可她爹也只是口头上训她两句,从来不教育她下次不能这样……
这不就和后世那等“我孩子没错,我孩子还小”的溺爱小孩的父母一个模样。
赵不息都觉得自己便宜爹咸阳的那些孩子,十有八九都是纨绔子弟了,这样溺爱子女,天资再好的小孩都要养废了。
想到这里,赵不息语重心长对嬴政道:“小孩嘛,还是要趁着能揍的时候多揍几次,等到日后揍不了了,想要再教育就晚了。”
嬴政看着自己女儿抱着胳膊一副女儿教育爹的模样,狠狠地咬了咬后牙根。
“逆女!”
赵不息根本不怕嬴政骂她,骂两句又不痛不痒的。
“再说啦,你这就是虚伪,你看看你虽然嘴上说着心疼我……”
嬴政狠狠的给了赵不息一个脑瓜崩:“难道我行动上没有心疼你吗?”
“你说你心疼我,那等你死了以后,你的遗产是给我还是给你儿子?”赵不息抱着胳膊质问。
嬴政哑口无言。
赵不息一看嬴政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哼,这时候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要把财产留给自己的儿子的,封建糟粕的嫡长子继承制罢了。
可即使赵不息心底早有预料,当她真正看到自己便宜爹默认要把家产都留给他的儿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哼,自己还打算以后给他个太上皇的虚名,如今看来给什么给,她赵不息没有这样偏心的爹!
“一边说心疼女儿,一边又把家产都留给儿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么多东西吗?还不就是因为我什么都要靠自己打拼。我又没有好爹给我留下万贯家财让我能轻松一些。”
赵不息鼓着腮帮,怒气冲冲抱怨。
嬴政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他的确从未考虑过把家产——大秦的江山社稷留给赵不息。
过了许久,嬴政才低声道:“嫡长子继承制是维护一个家族家业不绝的手段。”
贵族想要世代基业不绝,就要保证自己家族的财富尽可能的聚拢而不分散,嫡长子继承制也就是从此而来的。嫡长子继承是能够保证一个家族的所有财富都在嫡长子手中,代代相传下去。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儿女之间争夺家业,兄弟相争的概率。
“嫡长子继承制是周朝确立的吧?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赵不息抱着胳膊。
嬴政点了点头。
“那一直坚持嫡长子继承制的周朝现在在何处呢?”赵不息问,“按照你的说法,一直坚持嫡长子继承那周朝的家业应当是世代相传不绝啊。”
周朝被秦国灭了,灭周的正是嬴政的父亲秦庄襄王嬴子楚。
“灭周的秦庄襄王难道是嫡长子吗?不是嫡长子的秦庄襄王灭掉了一直坚持嫡长子继承的周朝,这就是嫡长子继承制的优越性吗?”
赵不息一连串的询问让嬴政无话可说。
他爹赢子楚的确不是嫡长子,只是在吕不韦的帮助下攀上了他大父的正妻华阳夫人这才得以顺利登上大位。
赵不息挑衅的看着嬴政:“我倒是认为能保证家业世代不绝发展壮大的根本保证是选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而不是什么嫡长子。”
这个道理嬴政当然知道,嫡长子继承制本来也只是他扯出来用来应付赵不息质问的一张遮羞布罢了。
六国被覆灭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弱小,秦国强大的原因是因为秦国代代出明君,此消彼长之下秦才一代代积蓄力量,一举灭掉六国。秦国的六代先君,又不是个个都是嫡长子。
“你中意的继承人难道比我更有本事吗?”赵不息不服气的瞪着嬴政。
嬴政平静道:“我如今还没有中意的继承人。”
这也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立太子的原因。扶苏是长子不错,可现如今的扶苏并不能让嬴政满意。
秦朝需要的是一个有魄力,杀伐果断的君王,而非一个有仁义之名却容易偏听偏信的君王。
赵不息听到此话顿时双眼一亮,得瑟的在嬴政身前转了一圈:“你的其他儿女中有比我更优秀的吗?”
“我猜也肯定没有,要不这样吧,等你死了以后,你就把家产都留给我,我自然会将我们家发扬光大……”
这是人说的话吗?什么叫做等他死了以后?
嬴政缓缓眯了眯眼,从一侧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
没有棍子,树枝也行。
嬴政一手持着树枝,挥了两下试了试树枝的坚硬程度,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赵不息。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打小孩的确要趁早。”
赵不息忽然觉得如芒刺背,她错愕地扭过头,正好看到嬴政手里捏着的树枝。
赵不息一边上蹿下跳的躲避着嬴政,一边不服气的大声嚷嚷。
“我又没说错什么,人总是要死的嘛!你现在不把继承人定下来,等你快死的时候再定继承人,说不准中间会出什么纰漏呢!”
赵不息很委屈,她觉得自己说的很对。
从秦始皇到康熙哪个不是因为把权力看得太重,临到死了才决定好继承人,结果中间出了纰漏闹出了一堆事来啊。康熙还好一点好歹雍正还继位了,秦始皇那才是真可怜呢,想象中的秦万世变成了秦二世不说,胡亥那个混账玩意儿还亲手将自己九族的消消乐了……
最终嬴政还是没能揍到赵不息这个逆女,他毕竟已经是不惑之年了,而赵不息又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赵不息又不如其他人一样顺着嬴政,她不让着嬴政,嬴政根本追不上她。
直到到了饭点的时候,赵不息才停下步子,摸了摸肚子,等着气喘吁吁的嬴政追上来以后,才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招呼着嬴政一起去吃饭。
嬴政都被赵不息气笑了,他拿着树枝轻轻敲了一下赵不息的肩膀:“逆女!”
又是这样,赵不息每次惹怒了他之后总会仿佛无事发生一样招呼着他去吃饭,仿佛吃饭是什么停战协议一样。
赵不息耸耸肩:“呐,我不计较你为何不把遗产留给我,你也别总是仿佛对我很内疚一样了。”
傲娇老男人就是麻烦。赵不息吃饭的时候还在想,她本来就没贪图赵朴那点家产,她就是想白嫖一个造反的大才罢了,结果赵朴总是整日疑神疑鬼的,今天觉得她不重视他,明天又觉得他对不起她。
她忙着积蓄力量造反呢,哪来那么多时间去哄便宜爹啊。
可吃过饭之后,赵不息看着嬴政孤零零的背影,还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大早,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天刚露出鱼肚白,露珠还颤巍巍的搭在草叶上。
嬴政刚刚洗漱完走出寝室,就看到了穿的整整齐齐正坐在小厅中等着他的赵不息。
嬴政诧异的挑眉:“今日有什么事情吗,你来的竟然这样早。”
“你不是明天就要回咸阳了,我特意腾出一天时间来陪你出去游玩。”赵不息笑盈盈道。
二人从赵不息的府邸中出来以后,赵不息没有带着嬴政上马车,而是牵出了自己的马,又牵给了嬴政一批棕红色的好马,虽说比赵不息自己的玄兔差多了,可放在普通马中也是一批上好的好马了。
赵不息领着嬴政进入了一个略有些简陋的小饭馆,点了两碗云吞。
怀县的食物种类还是很多的,赵不息这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丰富菜品种类,也渐渐自黑石往外流通到整个怀县之中。
这小馆子虽然简陋,可云吞的滋味竟然意外还不错,嬴政吃了一大碗云吞,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赵不息一碗又一碗的往肚子塞。
“我天生神力,消耗的能量多就是要多吃饭的。”赵不息边给嬴政解释,边行云流水的将第五碗云吞往肚子塞,片刻后碗就见了底,赵不息掏出来手帕擦擦嘴,这才满意拍拍肚子。
从小饭馆出来后,赵不息就骑上了马,带着嬴政一路飞奔到郊外。
“咱们这是要去何处?”嬴政拉着缰绳询问。
“带你去打猎!”赵不息单手握着缰绳,侧过头,眉眼间满是爽朗。
黄犬、黑马、赤马,略有些枯黄的草地、草丛中惊慌乱窜的兔子、拉弓搭箭的好猎手。
“往左射箭,往左一点,别让兔子跑了!”赵不息叽叽喳喳站在嬴政身边指手画脚,嬴政闭着一只眼睛,拉弓搭箭,将弓弦拉成一轮满月。
箭尖穿刺了兔子的后腿,将它钉在了地上,兔子无助地乱蹬着腿,却挣扎不动。
嬴政脸色露出得意,稍稍用下巴点了一下那边的兔子,示意一侧的蒙毅去把兔子捡回来。
秦·公卿·世代将军·蒙毅默默走上前把兔子捡了回来。
唉,他哥在长城外驱逐匈奴,他这个当弟弟的在捡兔子。兄弟之间,亦有差距啊。
等到黄犬又从树林中驱赶出另一只兔子的时候,就轮到赵不息拉弓搭箭了。
嬴政在一边指指点点:“马步扎的要稳,快点,兔子要跑了。”
赵不息冲着嬴政呲牙:“知道了知道了,你少念叨两句,我自己会射箭,别把兔子给我吓跑了。”
“逆女!”嬴政已经习惯赵不息总是跟他顶嘴了,十分顺口的骂了句逆女也就算了。
兔子:有没有人管管我的死活。
一上午嬴政和赵不息两人一共打了七只兔子,还有一匹野狼。
这匹野狼并不是山上结群行动的狼,而是属于郊狼,比黄狗还小一圈,趁着赵不息几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到了他们堆放猎物的地方,被赵不息及时发现,一箭射死。
“还是我赢了,我打了一只狼和三只兔子,你只猎到了四只兔子。”赵不息美滋滋的冲着嬴政伸出手指比划。
嬴政轻蔑一笑:“我三年前曾经还猎到过一只老虎,你这不过是一匹瘦狼罢了。”
说着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跟在他们身后沉默的驱马驮着一袋子猎物,身前还横着一匹狼尸的蒙毅无奈叹了口气。
果然又是这样。
一行人先是回到府中沐浴换衣服,随后又自己动手在后院支了一个柴堆,将猎到的野兔刷上猪油烤了,美滋滋饱餐了一顿。
太阳渐渐往西方沉下了,阳光不再强烈,赵不息拉着嬴政到了东市上。
因着赵不息鼓励商贸的原因,怀县的市场很繁荣,占地十几里,吃喝玩乐无所不有。
走在喧喧嚷嚷的人群之中,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嬴政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闲适过了。
“你想吃糖葫芦吗?”走在嬴政身边的赵不息忽然开口。
嬴政看向赵不息视线的方向,那里有一对父女,父亲是个壮年男子,女儿还很小,脸蛋红彤彤的,女儿手中拿着一串红色果子,正父女乐呵呵分食。
再往前走了几步,就能看到一个老妪扛着一根绑着稻草的棍子,上面插着十几串糖葫芦叫卖。
赵不息没等嬴政回答就一溜烟地跑到了老妪身边,问了价格,十个大钱,并不便宜。
赶上一个成年人两日做工的工钱了。
毕竟黑石虽然产糖,可产量也不高,和糖沾上边的东西都贵的离谱,也就是怀县的黔首略微富裕一点,才能偶尔舍得花上两日的工钱买一串糖葫芦给家里小孩甜甜嘴。
老妪认识赵不息,她看到黑石子来买她的糖葫芦连钱都不要,只一个劲地将两串糖葫芦往赵不息手里塞。
赵不息挠挠头,还是把钱一塞,拿着两串糖葫芦跑了。
有时候名气太大也不太好,在怀县里面,赵不息买东西只能靠扔钱,黔首都不愿意收她的钱。
赵不息拿着两串糖葫芦跑回嬴政身边,伸手递给嬴政一串,“呐,尝一尝很好吃的。”
“岂能在大街上吃东西,成何体统。”嬴政最注重的就是颜面,他看了看已经把糖葫芦塞进嘴里的赵不息,轻哼一声,并不伸手接过赵不息递给他的糖葫芦,而是高傲地将头微微扬起。
这是这时候贵族的通病了,就算是礼乐崩坏,他们私底下什么都来,可在人前依然要保持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赵不息冲着嬴政翻了个白眼,在几口吃完自己那一串之后,毫不客气的将属于嬴政的那一串也塞进了自己嘴巴。
“这串是我的!”嬴政瞪大了眼睛,他还没吃到一口呢!
“你不是不吃?你不吃就是我的。”赵不息嘴巴里鼓鼓的,口齿不清道。
嬴政急了,“谁说我不吃的,我是要等到回府再吃。”
可很明显,赵不息不搭理他,只是举着胳膊,将糖葫芦举到嬴政嘴边,意思是你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我就都给吃了。
嬴政哼了一声,目光迅速在周围扫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此处之后方才迅速举起了宽大的衣袖,遮住糖葫芦和下半张脸,轻轻咬了一个山楂球下来。
放下衣袖之后,若不是仔细盯着他的嘴看,也是看不出来他正小口咀嚼着东西的。
几步之外,时刻注意着自家陛下安全的蒙毅悄悄低下了头,他什么都没看见。嗯,他绝对没看见自家陛下在大街上吃东西,
这男人,怎么这么好面子啊。
赵不息心想。嬴政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登上马车的时候。
他将赵不息招呼过来,低声道:“我回去以后派人给你送五千金来,你用这些钱好好笼络好那些六国的废物。”
反正这些钱本来也都是他从六国贵族那里抢来的,用着不心疼。
“好哦。”赵不息眨眨眼。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和你说。”赵不息狡黠一笑,靠近了嬴政。
她轻轻抱住了嬴政。
“呐,不要太在意小时候的事情啦,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嬴政:“?”什么他小时候的事情?
赵不息笑眯眯看着嬴政:“唉,你总觉得亏欠我,想要让我依靠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小时候被你爹忽略,你想要你父亲保护你的时候你父亲不在,所以你如今才总是会觉得你身为一个父亲应该要给自己小孩做主的吗?”
合着你昨日是特意抽出时间来哄我的?
嬴政用眼神询问赵不息,赵不息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冲着他点了点头。
唉,谁让我以德报怨呢。
就算便宜爹总是喊我逆女,我也愿意对他好一点,我可真是贤人黑石子啊。
赵不息看着因为羞涩落荒而逃的便宜爹马车的背影心道。!
直到嬴政坐着的马车驶出了怀县,嬴政滚烫的耳尖才逐渐凉下来。
他吐了一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中那股涨涨的感觉却还是消不下去。
他似乎在自己女儿面前落荒而逃了,嬴政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么一想,嬴政脸皮又滚烫了起来。
太直白了。
嬴政想不明白,不息为何能有这么多的热情去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呢。
而且不息的感觉总是敏锐的可怕,嬴政长舒一口气,这点像他,他也是生来就对人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有着非比寻常的敏感度。
治理天下,实际上就是治理人心。帝王之术,说明白了其实就是掌控人心的方法。
嬴政忽然察觉到,他咸阳宫中的子女,虽说没有一个继承了他的这项天赋,可不息继承了他的这项天赋啊。
嫡长子继承制一定是对的吗?
嬴政脑中忽然冒出了这句话,他先是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却又忽然沉默了。
扶苏、高……胡亥……阳滋、不息。
一串名字从嬴政脑中掠过。
片刻后,嬴政又摇摇头,压下了心中那一闪而逝的想法。
他如今还身强体壮,想这些还太早了。
可种子一旦种下,总是会有生根发芽的可能的……
嬴政回到了咸阳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赵高叫了过来询问宫中诸位公子公主的近况。
赵高尽管不知道自家陛下这次为何回来的第一时间没有传王绾和李斯询问政务而是将他喊了过来询问诸位公子公主的近况,可赵高还是一五一十的仔细回答了嬴政的问题。
当然,由于诸位公子公主和他的关系亲疏不同,赵高禀报给嬴政的时候话术也不同。
比如公子扶苏,扶苏一向认为赵高是蛊惑他父皇的奸臣,所以和赵高的关系略有些紧张,赵高在禀告公子扶苏近况的时候就重点说了扶苏经常和儒家博士往来一事,赵高知道自家陛下一向反对公子扶苏过于亲近儒家。
再比如胡亥,赵高是公子胡亥的老师,胡亥也和他十分亲近,所以尽管胡亥在嬴政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内惹出了一些祸端,赵高也是一带而过,只说是胡亥年纪还小,犯了错之后知错能改已经改好了。
以往赵高这样说的时候他家陛下也不会再深问什么。
或许他家陛下知道他会帮着隐瞒胡亥做过的坏事,可依照自家陛下宠溺诸位公子公主的性子,哪怕是陛下知道公子胡亥为非作歹也不会惩罚他。
可这次赵高揣摩错了自家陛下的心思。
嬴政以往不是没听说过胡亥在宫中肆意妄为,时常打骂宫人的传闻,可一来胡亥是他颇为宠溺的儿子,而来他宫中的宫人都是他从六国虏回来的俘虏,俘虏等同奴隶,可以打杀,所以嬴政听到此事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在意。
不过这次,嬴政想到了他十分贤明的小女儿。
不息和胡亥是同一年的生辰,胡亥甚至比不息还要大上半岁。
可不息不但对百家学问都有所涉猎,还已经能治理好一方,得到万民敬仰了。反观胡亥……嬴政思来想去竟然没发现他的小儿子身上有什么优点。
“胡亥又打骂宫人了?”嬴政淡淡道。
赵高敏锐察觉出了自家陛下心情不好,而且这股怒气是最冲着公子胡亥去的。
“公子胡亥的确因宫人不尊敬他而对宫人有所打骂。”赵高战战兢兢道。
嬴政脸上扬起一阵讥笑,“宫人敢不尊敬他?恐怕是他无辜打骂宫人吧。”
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嬴政还能不知道吗,只是以往不愿意计较罢了。
“将他唤过来,朕要问问他的学问。”嬴政总是忍不住将年纪相似的两个子女对比。
一个是他养在咸阳宫中的小儿子,金尊玉贵长大,从小没吃过一点苦,遇到什么委屈第一时间就冲到自己面前告状,有天下间最顶尖的名师教导。
一个是他流落在外的小女儿,无父无母长大,吃尽了苦头,圆滑的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孩,甚至还能察觉出自己的感受反过来用她特有的方式来安慰自己,一个有名的老师都没有,全靠自己自学百家学问也学的有模有样。
都是流着他一般血液的孩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胡亥很快就被宫人传唤了过来,他是诸子女中比较不害怕嬴政的一个,刚到咸阳殿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他父皇以前偶尔也会命他伴驾,通常这时候他只要撒撒娇就能要来一堆好处。
可今日胡亥抵达咸阳殿的时候,等候在殿门前的却不是以往的小宦官,而是他的老师中车令赵高。
“陛下对公子十分气愤。”赵高带着胡亥往殿内走,低声提醒。
胡亥顿时战战兢兢起来,等到了嬴政面前,直面他父皇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之后,胡亥巴巴的看着嬴政,可怜兮兮喊道:“父皇~”
以往只要他这么一撒娇,他父皇就会对他犯的错轻拿轻发,轻易宽恕他。
不得不说,胡亥虽然没有继承嬴政万分之一的能力和手段,可在对情绪的敏感度上,他还是要比他其他的兄姐强一些的,能成为嬴政最宠爱的小儿子,也不是一点原因都没有。
可这次嬴政不打算让他就这么胡混过去了。
论类父,赵不息比胡亥更像嬴政,论起可怜兮兮的眼睛,尽管嬴政不想承认,可赵不息遗传自她娘亲的水汪汪大眼睛看起来就是比胡亥那双比较像他的细长眼型看起来更惹人怜爱,论起撒娇,胡亥只是干巴巴的喊他一声“父皇”,比起其他子女已经算是大胆了,可和会抱着他胳膊摇晃的赵不息的撒娇本事比起来拍马都赶不上。
嬴政已经对胡亥这幅故作可怜的模样免疫了,甚至开始觉得胡亥一个公子如此喜欢撒娇,让他看着哪哪都不顺眼。
公主都要靠自己了,你一个公子却娇滴滴的,成何体统。
嬴政冷冷道:“朕听闻,你又随意打骂宫人了。”
“父皇,儿臣并没有打死他啊。”胡亥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干的其他缺德事被发现了,可没想到只是打骂宫人这点小事。
他松了口气,提着的心松了下来。
嬴政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此宫人犯了何事,值得你一个公子亲自动手打骂他?”
胡亥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打骂宫人,还需要理由吗?他那日和将闾吵架,没讨着便宜,回到自己宫殿之后越想越生气,便随意挑了个看着不顺眼的宫人打骂。
嬴政气不打一出来,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肆意妄为的蠢儿子?
他的确也是脾气不好,六国余孽骂他暴君,嬴政也是承认的,他从不以自己刑罚重而为耻。
可刑罚重那是因为别人先犯了错,他才对其刑惩,嬴政好活埋人,可他也从未无缘无故施加刑罚于无辜之人,顶多是给死罪之人换一个死法罢了……
尤其是无故对身边近仆施加刑罚,任凭嬴政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胡亥为何会做出如此蠢笨的行为。
“你肆意对身侧近仆施加刑罚,可曾想过他会如何怨恨你,可曾想过其他近仆看到此人受到无妄之灾,他们可会觉得心有戚戚然?”嬴政恨铁不成钢指出了其中的关键。
“如此,你身侧的近仆必然不会对你忠诚,连你最贴身的人都不对你忠诚,你就算能如猛虎一般凶猛,那也不过只是一只没有眼睛耳朵的残废老虎,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可胡亥只是懵懵站着,丝毫触动都没用。
嬴政看着胡亥这幅傻样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他本来还很得意自己的大臣没有如六国余孽一样蠢笨的,可谁曾想,他前脚刚刚得意完,后脚就从自己的子女中发现了一个如六国余孽一样蠢笨的东西。
嬴政的目光如剑一般射向胡亥,与胡亥惊愕的视线交错,胡亥竟然从自己父皇的目光之中察觉到了杀气。
胡亥骤然哭丧了脸,正想要再哭两声博得自己父皇的同情,嬴政却指着殿内的角落厉声道:“去给朕跪着!”
胡亥虽然生性残暴,可他也知道谁是自己能得罪起的,谁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他听到嬴政的话,嚅了嚅嘴唇,最终还会没说什么,老实走到角落跪下了。
膝盖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娇生惯养的胡亥没一阵膝盖就酸疼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己父皇,可嬴政的脸色却丝毫未变。
他父皇今日怎么不宠他了?胡亥委屈极了,他分明都是按照老师教导的做啊。
他的老师赵高,是世上最了解他父皇的人之一,自己一向按照他的教导在父皇面前表现的胆子大一点,爱撒娇一点,他父皇也一直对他百般宠溺。
可怎么父皇这次出去了一趟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都不心疼他了……
赵不息:嘻嘻,当然是因为我爹有了我这个比你有本事一万倍,还比你更会撒娇,亲近还不是装出来而是真实有父女情的小女儿了~嬴政又命人将王离传唤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