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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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笑得更加厉害:“蔺君子听到良人这么说,会更难过。”
嬴小政疑惑歪头。为什么舅母笑得这么厉害?舅父说了什么笑话吗?我要不要也跟着笑一个?
他迟疑地露出试探性的微笑。
朱襄和雪:“……”
嬴小政:“嗯?”
雪深呼吸:“良人,我们的政儿比你小时候还可爱!”
朱襄:“……嗯。”好了,我在家里的地位减一。
不过输给始皇崽,那是没办法的事,朱襄认了。
说蔺贽,蔺贽到。
这个无所事事的家伙,又被蔺相如赶来向荀况求学了。
“啊?你为什么烧我种的花!”蔺贽不满道。
“种土豆。来,给你留了一个烤熟的土豆,你尝尝。”朱襄丢了个纸包给蔺贽。
蔺贽打开纸包,看着奇奇怪怪的……果子(?),担忧道:“真的能吃吗?”
他咬了一口,咀嚼后咽下:“味道还不错。你从哪得来的?”
朱襄道:“我之前问去过蜀地和楚国的商队,是否知道一种叫做‘芋’的食物。”
蔺贽道:“我知道,你说芋是一种长在水边的植物,它的根茎可以食用,产量不错,不占良田。你想把它引到赵国,用于救荒。这就是芋?”
朱襄摇头:“不,这虽然不是芋,商人弄错了,但它的根茎也可以食用。我培育了十几个,想试试不精耕细作能不能种出来。如果能,让农人在自家房屋前后种一点,就能挨过青黄不接的时候。”
蔺贽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宝贝花:“真的?我也来种,种子给我!”
“种子要先育芽才能种,今天只是先整地。”朱襄道。
蔺贽立刻撸起衣袖:“我来整地!”
他立刻兴致勃勃开始忙碌起来,锄头使用得十分熟练。
朱襄看着听着有可以救荒,立刻毫不顾忌形象就忙碌起来的蔺贽,想起他不被列入好感名单的事,心中忍不住有些难过。
“喂,你就在旁边看着?你不羞愧吗?”蔺贽停下锄地,对朱襄笑骂道。
朱襄立刻挽起袖口:“来了来了。”
“朱襄!你给我吃的那个土豆……你们在干什么?”荀况急急忙忙冲过来,蔡泽追着荀况慢一步赶到。
朱襄道:“整块地,种土豆。”
荀况道:“真能种出来?”
朱襄笑道:“我已经种出一窝了,荀子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荀况立刻回过味,笑着道:“我就说你怎么突然送没吃过的食物过来,是想我帮你说服谁?进宫说服赵王?”
朱襄立刻沉默。
荀况皱眉:“怎么?你不想告诉赵王?”
朱襄道:“我怕赵王将土豆列为御用贡品,只准王家种植和食用。”
荀况先是一愣,然后眉头紧锁。
朱襄并非恶意揣测赵王,而是漫长的历史中,有太多的先例。而赵王也确实做过将制糖术直接收为御用,不准民间使用的事。
对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而言,一种稀少又美味的食材,当然要先保证自己的享受。
“而且如果赵王知道土豆不仅能果腹,还高产,会不会对土豆征税?会不会下令全国都种土豆?”朱襄继续道,“土豆需要漫长的育种期,而且连续种植种子会退化……这些缺点,他不会听我详细解释,也不会安排我去当指导土豆种植的官员。”
蔺贽将锄头狠狠砸在土地上,声音因过于低沉变得有些沙哑:“别和君上说,我们自己种。”
荀况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得对,自己种。”
蔡泽摸摸地挽起袖子,去旁边提水。
嬴小政仰着头看向几个表情突然不开心的长辈们,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个念头。
他对朱襄道:“舅父,别难过,赵王不听舅父的,我听!舅父说怎么种田,我就下令怎么种田!”
朱襄立刻蹲下了身体,将嬴小政揽住:“好!”
他向众人炫耀道:“听到没?我家政儿多孝顺!”
“嗯,是。”荀况忍不住笑了,“现在是孝顺。”
“哼。”蔺贽心里酸溜溜的。难道连下下代,赵国王室都比不过秦国王室吗?
“不只是现在,以后都会,我家政儿就是最好的!”朱襄站起来,“好了,不瞎叨叨了,继续干活!”
嬴小政的脸蛋被夸得红扑扑:“好。”
土豆种植不是想种的时候把土豆丢下去就好,得先让土豆发芽,然后切块。
如果是第二次收获的土豆育种,就要开始脱毒了。
刚从系统里拿出来的土豆,系统肯定没那么坑,肯定是第一代良种,不用脱毒。
在漫长的育种中,几人总算知道为什么朱襄会怕赵王乱推广了。
种植一种新的作物,需要注意的事项真的太多。
没有实验室,朱襄采取的是最原始的育种方式——在地上挖个坑,坑里放一层牛粪马粪猪粪,粪便上撒一层土,土上放土豆,土豆上面再放粪便和土,上面再盖上草毡,最后用土把草毡埋好。
十日左右,朱襄把土豆挖出来,芽就长出来了。剩下的粪土用作肥田。
土豆发芽后,朱襄准备了一锅放在炉火上的开水,一锅凉开水。他手持小刀,将有芽的土豆切块,每切一刀,就把刀放进开水里消毒,然后放进凉开水里冷却。
待切块的土豆种下后,朱襄带着种土豆小分队每日巡逻田地,一发现生病的土豆苗,立刻连根拔起,丢入火中焚烧。
“现在没有为土豆治病的方法,所以见到生病的土豆苗,立刻就要清除掉,以免传染给其他土豆苗。”朱襄教导。
嬴小政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好累。”
朱襄将嬴小政一把提溜起来:“种地就是这么累。农人种出粮食很不容易,却连不饿肚子都难啊。”
嬴小政小声道:“少、少收点税?”
朱襄笑道:“这是对的。不过与其指望遇到贤明的君王体恤农人,用让粮食增产的方式提高农人吃饱肚子的概率,可能更实际一些。把亩产一石提高成亩产二石,同样是收五成的重税,农人能吃饱,国库也增加了收入。”
嬴小政正点头,荀况忍不住了:“增产很重要,君王也要轻徭薄赋!”
朱襄摇摇头,道:“轻徭薄赋当然好,可谁能管得了君王怎么想?就算是一个贤明的君王,但遇到河水决堤需要治水,外敌入侵需要打仗,增加每个城市的联系需要修路……这些都是耗费巨大,却必须做的事。”
荀况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这么说,有了你,君王可以一边好大喜功,一边不伤民了?”
朱襄苦笑;“怎么可能,也就少饿死一些人吧。”
看着朱襄的苦笑,荀况骂不下去了。
他现在想骂赵王。
该不会这个愚蠢的赵王,让朱襄对全天下的王都失望了?
朱襄不是因为赵王才对全下天下的王失望。
他是一个现代人,所以哪怕是历史中的明君雄主,也不可能符合他的期望。
即便是他现在宠着的宝贝外甥政儿也一样。
当然,如果可能,朱襄还是想跟随一个奖惩分明的贤明君王。至少这样他知道只要自己循规蹈矩,就不用担心身家性命。
朱襄开始种土豆后不久,不断有农人来找朱襄,愿意和朱襄一起种土豆,甚至愿意用良田去种。
朱襄赶紧阻止他们,细细说了土豆的坏处,把这些人劝回去。
后来来问的人太多,朱襄就干脆搭了个台子,让相和做了一个没什么用的木头喇叭,立了一块黑板,连吼带画,给农人们讲解土豆种植的好处和弊端,让大家不要急,等自己先实验好了,明年再种。
经过好几日的不懈努力,他才把蔺相如封地上过于信任他的农人们劝回去。
其实比起推广土豆,朱襄更急于推广抽出来的小麦种子。
他抽出的两种小麦种子都是冬小麦。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是什么种子,但现代的小麦良种都会着重点上抗倒伏的技能。种过地的人都知道,俗话说,“麦倒一把草”,许多时候绝收就是一阵狂风的事。只要有这一个功能,这些小麦良种就比现在的冬小麦强多了。
可惜现在农人的田要么休耕等恢复肥力,要么已经种上了,朱襄无法在今年推广新的冬小麦。
要是有更多的地就好了。朱襄把这个愿望埋在心底,只在为嬴小政洗澡的时候抱怨了一句。
已经又去过一次梦境世界的嬴小政自己觉得自己脑子又聪明了不少。为了替舅父解忧,他悄悄找到又跑来家里连吃带拿的廉颇,把自己脖子上的玉玦摘下来。
廉颇放下手中的烤鸡腿,疑惑道:“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嬴小政高举着玉玦,认真道:“蔺翁说,廉将军地多。舅父要种新种子,没地了。我想向廉将军买地。”
廉颇疑惑:“啊?!蔺相如穷得连地都没有了?!”
嬴小政认真解释:“蔺翁有地,已经种上了。廉将军有用来养马的地,可以种。”
廉颇沉默了一会儿,把油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将嬴小政一把提到膝盖上坐着:“你这话是你舅父教的?”
嬴小政摇头:“不是。舅父不知道。”
他把玉玦往廉颇手里塞:“给你,换地。”
廉颇笑道:“不要你的玉玦。你舅父想要地啊,让他自己来和我说。朱襄胆小如鼠,该练练胆。”
嬴小政:“……不准说舅父坏话!”
廉颇逗弄这位小小的秦国质子:“他就是胆小如鼠,连战场都不敢去。”
嬴小政把玉玦戴回了脖子上,从廉颇膝盖上爬起来,转身就走。
廉颇拉住嬴小政:“怎么,还想告状?”
嬴小政回头霸气十足地瞥了廉颇一眼,不说话。
他把这个骂舅父的人刻在了心中的竹简上。希望廉老匹夫这辈子活长一点,活到他长大扫灭六国的那一天。
廉颇看着小孩气鼓鼓的小眼神,乐得把嬴小政拎回来,非常不客气地捏了捏嬴小政瘦削的小脸蛋:“你去告状,他又能奈我何?他就是胆小!”
嬴小政气得拳头都捏紧了。
“廉将军,你欺负我没关系,你欺负政儿,我真的会生气。”朱襄端着一盆卤猪内脏出来,就看到廉颇又在为老不尊,居然连幼童都欺负上了。
廉颇嗤笑:“你生气了又如何?”
朱襄道:“闭门谢客。”
廉颇冷笑:“你关上门,我就不能把门劈开吗!”
朱襄:“……廉将军,你是赵国的上卿,世代豪族,注意一点形象。”
“他要是敢劈你家门,我就敢把他家门也劈了。”蔺相如刚来朱襄家看土豆,就看到廉颇这个伤眼睛的老匹夫。
“你那点力气能劈动什么?哎哟,这竖子怎么咬人!”廉颇大惊松手。
“舅父!”嬴小政朝着朱襄扑过去。
已经把盆子放桌上的朱襄立刻接住嬴小政,将嬴小政抱起来:“来,让舅父看看牙。别乱咬脏东西,小心牙疼。”
“哼,和蔺相如一个德性,只有嘴皮子利索。”廉颇摸了摸胳膊上的牙印,道,“你知道你外甥拿你送给他的玉玦向我买田的事吗?”
朱襄低头看着满脸怒气的嬴小政一眼,笑着揉了揉嬴小政的头:“政儿,抱歉,舅父的抱怨让你担心了。”
嬴小政使劲摇头,生气道:“他不卖就不卖,为何辱骂舅父?舅父,以后别让他进门!”
朱襄替廉颇说好话:“廉将军就是嘴上不饶人,实际上帮了我很多。修建沟渠水车石磨,都是廉将军派部曲帮我做的。”
嬴小政眉头紧锁:“真的?”
朱襄点头:“不然我怎么会起个大早为他做卤菜吃?舅父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嬴小政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想不明白这种嘴上侮辱人,私下帮助人的行为。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蔺相如忍不住了,他骂道:“你那张嘴能不能改一改?!对孩童嘴也这么臭!!你还当着孩童的面折辱他的长辈,你是想让政儿长大了持剑找你报辱亲之仇吗!”
廉颇破不正经道:“实话实说怎么能叫辱?你看朱襄自己都不介意。”
朱襄腹诽。我要在意你那张嘴,早就被你气死了。
“说来你缺地,怎么不直接和我说?还要你外甥来求我。”廉颇问道。
嬴小政高声道:“我没求你!我只是来买地!”
廉颇戏弄道:“你那玉玦如此劣质,怎可能买到良田?这不就是求我?”
嬴小政气得满脸通红:“不劣质!”我大秦王室子弟佩戴的蓝田水苍玉怎么会劣质!
蔺相如握紧拳头,对着廉颇头顶就是一下,差点把廉颇发髻砸散:“都让你别再逗政儿了!”
“好了好了,不逗了。”廉颇叹气,“真没趣,居然没哭。”
嬴小政:“……”他现在想哭了,还想扑上去再咬这个老匹夫一口!
朱襄抱着嬴小政端坐在廉颇面前。
廉颇:“怎么?你还真要为你外甥赶我走?”
朱襄:“政儿,踹他肚子!”
嬴小政立刻抬腿,狠狠踹到了廉颇的将军肚上。
廉颇:“哎哟!”
朱襄抱着嬴小政立刻撤到蔺相如背后躲着。蔺相如展开手臂,就像是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一样怒视着廉颇。
廉颇揉着肚子道:“行行行,你护得紧,我不和他一般计较。”
蔺相如骂道:“你故意戏弄幼童,被幼童轻轻踢了一脚,你还要怎么计较?!”
轻轻?廉颇感觉蔺相如越老越不讲理了。
“行行行,我不计较。”廉颇继续揉着肚子,表情扭曲,“朱襄,我问你呢,为何不直接和我说?”
朱襄叹气道:“廉将军用于养马的地也不多。我若向廉将军要了地,廉将军的马怎么办?实验良种不急这一两年。”
“我早说你太容易想多,这点小事,我自己会处理。”廉颇终于将肚子的疼痛揉散了些,停止了龇牙咧嘴,“你直接说你需要多少地。”
朱襄早就知道如果告诉廉颇,一定只会得到这个回答。如果他拒绝,这位嘴很臭的廉老将军不知道又要怎么骂他。
他只能硬着头皮报了个两亩地的数,想着先一种小麦种子种一亩,明年收获后就能得到两种冬小麦种子的具体信息,到时再推广不迟。
“就两亩地?你看不起谁?”廉颇嘀咕,“给你十亩,你好好种,我看你这次能种出个什么东西来。”
朱襄谢过廉颇,抱着还在对廉颇瞪眼睛的嬴小政去厨房拿碗筷。
朱襄离开后,蔺相如道:“你这次来朱襄家,只是为了混口吃的?”
廉颇道:“不然呢?”
蔺相如道:“你知道政儿的身份了?难道是君上让你来?”
廉颇嗅着卤菜浓郁的香味,一边把自己的胡子打结,一边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我虽是来看看这个秦国质子的情况,却不是赵王的要求,而是平阳君的请求。他最想知道的是,你的门客收留了秦国质子,是否因为你心向秦国。你也知道,秦王挺看重你。”
蔺相如冷漠道:“秦国路途遥远,我这把年纪,恐怕在半路上就熬不住了,谢平阳君关心。”
廉颇道:“我会把你的话如实告诉他。不过你也不用太生气,平阳君让我来,就证明不想和你起冲突。”
“我只是一个已经不得君上信任的老朽,当不得平阳君如此客气。”蔺相如虽然这么说,脸色却缓和了不少,“不过居然是平阳君叫你来,而不是平原君。”
平原君赵胜是如今赵王的叔父和国相,爱养门客,是与孟尝君、春申君、信陵君齐名的四公子之一。赵王十分信任和依仗平原君赵胜。
平阳君赵豹虽也是赵王叔父,但因为年纪比平原君赵胜小,又不爱养士,名声不显,比平原君赵胜存在感低很多。
廉颇突然提起赵豹,蔺相如有些惊讶。
廉颇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平阳君了?”
蔺相如无语:“你当我是你那种喜欢到处得罪人的鲁莽蠢徒吗?”
廉颇半点不在乎蔺相如的贬低,这么多年,他习惯了:“没得罪就好。他虽然看上去没多少能耐,好歹也是君上的叔父。”
蔺相如道:“他让你来试探我,这可不是没能耐的体现。”
“有能耐更好。”廉颇满不在乎道,“多了有能耐的人辅佐君上,免得你天天在那忧虑。”
蔺相如眉头紧锁:“我的君上也是你的君上,你也该忧虑。”
廉颇笑道:“我只负责为君上打仗,其他的,我不擅长,便不关心。”
蔺相如劝道:“你还是关心些吧,不懂就学。将在外,君在内。若你什么都不懂,很容易被人从后方坑害。”
廉颇仍旧笑得满不在乎:“我后方不是有你吗?你在君上身旁为我说话不就成了?你虽然老抱怨君上不信你,但除了朱襄的事,君上可没有不信你。不过朱襄的事,你也别怪君上。朱襄只是一介平民,赵王要重用他,这点功劳肯定不够。”
蔺相如不想在这件事上和廉颇争吵,便转移话题:“平阳君想如何处置政儿?”
“一个被家人抛弃的秦王室子弟落入了庶民家中,还有比这个更残忍的事吗?”廉颇慢悠悠道,“也没有比这个更让君上更放心的事了。在他们看来,这个质子肯定已经废了。”
蔺相如淡淡道:“他们确实会这样想。”
廉颇问道:“我不这么想。不过他就是一个较为聪慧的孩童而已,我还没到忧虑一个孩童的时候。等他长大到可以令人忧虑的年龄,我恐怕都不在这个世上,你肯定也不在这个世上了。所以忧虑死后的事有什么用?”
蔺相如白了廉颇一眼,居然被廉颇说服了。
廉颇和蔺相如在聊天的时候,朱襄带着嬴小政去厨房,先在锅里偷吃了一小块卤五花肉,才拿着碗筷出门。
香料不是多重要的东西,抽出来的数量又很多,朱襄决定先满足家人的口腹之欲。
说到多种香料能做出来的美食,朱襄首先想到的是卤菜,而不是烧烤。
虽然现在没有冰箱,但把卤水放进用开水消过毒的厚瓦罐里密封好,每日早晚烧开一次,卤水也能储存很久。朱襄只需要用一次香料包,就能吃很多次,比烧烤更划算。
卤水可以压制味道重的食材,朱襄终于可以把猪内脏,特别是猪大小肠做成美食了。
洗猪大小肠的时候,朱襄哪怕闻惯了农家肥也差点吐出来。大小肠真的很好吃,但处理食材的过程真的太惨烈了。
卤水里除了煮内脏之外,还有死面火烧饼,以及一大块五花肉。
今天廉颇试图把嬴小政逗哭,朱襄记仇,特意不捞五花肉,只切了一盆卤内脏去。
“不要告诉廉将军。等你舅母串门回来,我们在家里自己悄悄吃。”朱襄小声道。
嬴小政舔舔嘴,使劲点头。
舅甥两交换了一个保守秘密的笑容,然后朱襄端着碗,嬴小政抱着筷子,一前一后慢悠悠往前庭走。
“真慢!”廉颇不等朱襄把碗筷放下,就抢了一个碗一双筷子,开始吃了起来,“你说这是猪脏腑?怎么一点腥臭都没有?香,真香!”
“脏腑腥臭,居然可以做成美食?”蔺相如也不在乎盆内食材低贱肮脏,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朱襄道:“只要洗干净,用足调料,脏腑味道醇厚,比普通的肉还美味一些。这个叫卤煮火烧,汤里有切好的面饼,面饼吸足了汤汁,味道也很美。”
廉颇架起一块豆腐:“这个是面饼?”
朱襄道:“这个是豆腐。将菽磨成酱,用卤水点成,比直接吃水煮菽更易于消化。”
廉颇咬了一口豆腐:“味道不错。方子抄我一份,我喜欢吃菽,但家医总让我少吃,说容易积食。我不会亏待你,我用一匹没阉的骏马和你换。”
朱襄知道廉颇喜欢吃豆子,但因为容易胃胀气,家里养的医者不让他多吃。所以这次做出豆腐,他本来就打算把方子给廉颇。
不过廉颇说要送他骏马,他也不推辞。推辞了这臭脾气的老将军又会骂人。
“好。不过豆腐的制作方法我会告诉平民,不能让廉将军独享。”朱襄道,“平民多食菽,教会他们做豆腐,在风调雨顺不缺粮食的时候,他们也能享受一道美味。”
“随你。”廉颇道,“这豆腐怎么做好吃?”
朱襄道:“怎么做都行。想吃清淡一点,就盐水煮豆腐;想吃得味道重一些,豆腐能吸收其他食材的味道,廉将军爱吃什么佳肴,就在里面加入豆腐同煮即可。”
廉颇点头:“懂了,和面饼一样。”
蔺相如吃了一块豆腐,惊讶道:“真的是菽做的?”
朱襄道:“当然,我还能骗你们?”
蔺相如笑道:“平民可以把豆饭换做这个了。”
朱襄苦笑:“这个平民可不能当饭吃。做豆腐先要将菽磨碎成菽浆,菽浆烧开过滤后再用卤水或者石膏水去点成凝固状。豆腐算是菽的精华,虽然美味,果腹比直接吃菽弱多了。”
蔺相如听言,深深叹了口气。
廉颇不满道:“你们两人怎么回事?能不能吃饭的时候别提那些不高兴的话?你们要忧虑,等吃饱肚子去书房忧虑,别在这里唉声叹气,让我碗里的豆腐都不香了。”
朱襄附和道:“说得对,蔺老,还是先吃饱肚子再说。”
蔺相如再次叹了一口气,然后横了廉颇一眼。
廉颇回了蔺相如一个白眼,继续埋头吃喝。
廉颇的饭量颇大,满满一盆卤煮火烧,他一个人解决了大半。
就这样,他还说自己留着肚子,还想再吃一只烤鸡。
朱襄只好把为外出访友的荀况留的烤鸡拿出来,给廉颇的肚子填缝。
每次廉颇来朱襄家蹭饭,朱襄都会想起一个拿着比脑袋好大的勺子的表情包。
我来你家蹭饭好不好?我就吃一勺子,我脑袋这么大的勺子.jpg。
廉颇的饭量可比脑袋那么大的勺子可怕多了。
廉颇吃饱喝足后,这次没有立刻走,说要教导朱襄武艺。
朱襄苦着脸被廉颇操练了一番,直到他趴在地上,被廉颇怎么用棍子戳也不起来,廉颇才满意地骑马离去。
朱襄翻了个身,对着蹲在他身旁,满脸愤怒的嬴小政虚弱道:“政儿别生气,廉将军也是好心……咳咳,呼。”
蔺相如把朱襄扶起来,道:“他哪里是好心?他就是没事干了,闲得慌,故意来欺负你。”
朱襄苦笑。
他哪里不知道廉颇是故意欺负人?只是廉颇性格高傲,平时看人都是看头顶。现在每月至少要来朱襄这里“作祟”一次,朱襄知道,这是廉颇关照自己的方式,所以不会生气。
廉颇对自己的原则很执拗,比如朱襄不上战场,蔺相如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肯和蔺相如一起举荐朱襄,还经常骂朱襄胆小鼠辈。
但无论是派部曲帮朱襄修水利,还是大摇大摆来朱襄蹭饭以显示朱襄除了蔺相如还有他罩着,都显示出廉颇也将朱襄当子侄辈看待。
“廉将军确实是好心,只是……”朱襄扶着自己的腰,“只是廉将军怎么年纪越大,脾气越像老顽童了?”
蔺相如心道确实如此。廉颇真是越老越不是东西。
“好了,不说他了,陪我去看土豆。”蔺相如道,“今日土豆该开花了吧?”
朱襄无语:“才半月而已,没有。蔺老,你昨日就问过了。”
蔺相如可不管植物正常的生长流程,拉着浑身酸疼的朱襄去看土豆。
嬴小政停止了愤慨,跟着蔺相如和舅父一起去看土豆苗苗,他自己种的土豆苗苗。
蔺相如对着土豆苗捋着胡须露出迷之微笑的时候,嬴小政就蹲在土豆苗苗旁念念叨叨“苗苗快长大快开花”。
朱襄瘫坐在庭院的石头上,看着蔺相如和嬴小政发呆,假装自己是个瘫痪者。
“舅父舅父,苗苗是不是又长高了!”
“嗯……”
“舅父舅父,我种的苗苗多了一片叶子!”
“嗯……”
“舅父舅父,明天苗苗能开花吗!”
“不能……”
“那什么时候能开花?”
“还要再过半月吧。不过土豆的花还是花蕾的时候就会摘掉,这样土豆的长势才更好。所以我们看不到土豆开花。”
嬴小政不敢置信地仰起头:“唉?不能看到开花吗?!”
朱襄道:“你喜欢土豆花,可以留几株不摘花。之后收获的时候,正好可以和摘花的土豆对比。”
嬴小政轻轻点头:“好,我要留几株土豆花送给舅母。”
朱襄乐道:“政儿这么小就知道送花了?那舅父呢?只送给舅母?”
嬴小政道:“都送。”
“乖孩子!”朱襄想起身去抱抱嬴小政,但刚起身,就疼得一屁股坐了回去,“哎哟。”
“你好好坐着,别起来了。”蔺相如失笑,“没想到有的粮食还需要摘花才长得好。”
“我们吃的是土豆的根,所以不能让它开花结果抢根的营养。”朱襄解释道,“蔺老,土豆苗没发生多少变化,不用看了吧?天气凉,我们回屋?”
“我再看一会儿,你自己回屋。”蔺相如不肯走。
嬴小政也不肯走。他继续对着土豆苗说话,非常霸道地命令土豆苗长出好吃的土豆。
朱襄在心里叹气,只能也坐在石头上陪这一老一小吹冷风。
又是半月过去,土豆终于长出了花骨朵。
朱襄在嬴小政的小胳膊上挎了个小篮子:“去吧,采土豆花的小政儿!”
嬴小政屁颠屁颠冲进了小小的土豆田,兴高采烈地摘花。
嬴小政个头矮,正好适合做摘土豆花的工作。
摘花也是个体力活。嬴小政认认真真把每一株土豆上的花蕾都翻出来,小心翼翼将花蕾揪下来丢进篮子里。他活干得很仔细,耗费的体力就更多了,才摘了五株土豆花,就累得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