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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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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纸笔竹简木牍,只用树枝在泥土上写字,他们也教得十分认真。
而且他们教的还是秦王柱现在推行的秦国小篆。
明明是鲁儒,他们已经熟练掌握了秦国小篆,以及秦国的律令。
他们因材施教,没有直接把深奥的经史子集拿出来,而是混杂了经史子集中一些关于道德的话,以及庶人必须知道的浅显《秦律》,重新编写了一套朗朗上口的蒙学顺口溜。
大致就像是《三字经》《千字文》那样。
朱襄原本因为荀子和后世的评价,对鲁儒们有些偏见。
在假装成农人观察了几次鲁儒教导越人战俘后,朱襄笑着叹了口气。
“朱襄啊朱襄,你又犯穿越者的老毛病了。”
谁说鲁儒就一定一无是处?谁说鲁儒就是沽名钓誉之徒?
鲁儒是一个群体,不是某一个人。他们在学问上和政治上的理念即便与自己不同,也不代表他们就是“一无是处的反派”甚至“毫无用处的炮灰”。
在这个时代中钻研学问的人,大抵都是有抱负,也有毅力的。
嬴小政也在关心这群鲁儒。
他在梦境中多次看到,就是这群鲁儒给了梦境中那个大嬴政最多的难堪。
嬴小政心里很排斥这群鲁儒。他有荀子了,还要什么鲁儒?
他也以为这群鲁儒除了瞎叨叨全面恢复周礼,没有任何实际用处。
当他与朱襄一同观看鲁儒们放弃平日里死讲究的衣冠礼仪,一切为教化蛮夷让步时,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若他不是对这群人有偏见,知道这群人可能永远不可能真心服从自己,服从秦国,他可能会对这群人有些敬佩吧?
嬴小政进入梦境房间时,对大嬴政絮絮叨叨。
“舅父说,所有人和所有事都有多面性,需要辩证地看。比如鲁儒,摈弃他们迂腐的一面,与赞扬他们贤德的一面,并不冲突。”
“但我做不到舅父所说的那样,我讨厌他们,就难以赞扬他们,即便我知道他们所做的一些事值得赞扬。”
嬴小政叹气。
“辩证啊辩证,舅父说得最多的就是辩证……另一个我,你能做到吗?”
“你似乎能。在你的记忆中,你忍了许多不能忍之事。若换作我,早就掀桌子不干了。”
嬴小政又叹了口气,然后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不过你应该不能掀桌子,掀桌子就是个死。我说我忍不下去,是因为我知道我无需忍耐,也有舅父和诸多长辈为我兜底。”
嬴小政的语气又是欢喜,又是烦恼。
他烦恼自己被长辈宠着,远远不如梦境中的这个自己成熟。
梦境中的自己这时候应该已经是秦太子,初步显示出潜龙蛰伏的气势,能将喜怒哀乐都藏于心中,不形于色。
而自己呢?
“算了,我也没办法,谁让舅父宠我?我难有受委屈的机会。”嬴小政烦恼了一阵子后,放弃烦恼。
烦恼无用,不如想明日让舅父做什么好吃的。
舅父最近懒惰,好久没有自己做饭,全让厨子做饭,得想个办法让舅父别那么懒惰。
“让我再看看你是怎么忍耐的,好好学学。”嬴小政放弃烦恼和抱怨后,继续进入刻苦学习模式,“我一定要早日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让舅父吓一跳!”
开朗阳光的小少年嬴小政握拳发誓。
嬴小政继续努力学习,大嬴政纹丝不动,仍旧像一个虚幻的影子。
直到嬴小政离开梦境房间,梦境即将破碎时,影子才由虚转实,变得灵动。
但灵动的影子还未完全转实,又归于虚无。好像有谁气冲冲来了,走到半路自知不能做什么,便又气冲冲回去了。
这一切嬴小政当然一无所知。
第二天一起床,他就对洗漱的朱襄嚷嚷,舅父太懒,政儿要吃大餐,全然不顾他已经十岁,刚说过自己已经是成熟的秦公子。
朱襄敷衍“嗯嗯嗯好好好”,继续吐漱口水。

秋收后不久,纺织工坊高速运转起来。吕不韦的商队也踏上了南上的旅途。
楚国和南秦虽然以长江为隔,并不禁止商贾往来。
长江以南的越地虽然经济不发达,但百越之地的东珠和丝绸等都是楚国贵族喜欢的奢侈品。楚国贵族不能缺少这些奢侈品。
吕不韦的商队踏上楚国的土地,以“吕不韦家臣”的名义与那些楚国封君打交道时,他还发现了楚国的一个秘密。
楚国祖地被白起吞吃后,不仅是精神受到重创,还有更加严重的问题——白起打得太快,又是以歼灭为主,贵族逃跑的时候会带上族人和护卫,却不会带走那些低贱的工匠。
战国时代高超的手工业,比如漆器、青铜器、铁器等,不仅是国家重要的财政收入,也是国家战斗力的体现。所以国君大多会将最优秀的匠人集中在国都附近,以便于管理。
楚国原本手工业十分发达。
从战国初期出土文物可以看出,楚国青铜剑质量非常高,漆器也十分精美绝伦。官造的青铜武器和漆器,都会写上工匠的名字和隶属。春秋初期出土文物的工匠基本都隶属楚国。
白起攻楚一战,楚国手工业技术倒退明显。
郢都城破,楚国东迁后的墓葬中,比如李三孤堆考古挖掘出的楚王室所用的青铜器,铸造较为简陋,不复楚国初期官造青铜器的精美。
这些青铜器还有大半是外国铸客所铸造。铸客即楚国官造作坊中的外国工匠。楚王所用的青铜器具,居然让外国铸客来铸造,表明楚国本土工艺高明的工匠已经极度缺失。
楚国后期贵族墓葬中,还出土了许多“成市”题跋的漆器。“成市”代表着从成都贩卖而来的漆器。
楚国原本是漆器的主要生产国和出口国,现在楚国贵族墓地中的陪葬漆器居然是商人从成都贩卖而来。
从这些考古挖掘出的历史碎片,可以拼凑出一个事实,手工业技术的急速倒退,昭示着楚国生产力的倒退。这时候的楚国看似仍旧庞大,实际上内里已经空虚,有太多可以让人趁虚而入的地方。
这些事后世人能从考古中得知,但在此时,其他六国人本应该是不知道的。
战国时代交通闭塞,再加上战乱频繁,信息十分闭塞。
除了各国的探子,比如秦国那为了离间计而建造的可怕情报网,就只有商队能打探他国消息。
而各国派出的探子只会打探国君和高官行为,商队只关心自己的买卖,所以无人从楚国手工业衰败明显,推断出楚国国力比想象中的还空虚。
直到两千多年后,考古学家们才从历史碎片中窥得了真相。
吕不韦不仅是商人,政治眼光也十分合格。他此次前来楚国,又正是为了“贸易战”,所以立刻就发现了楚国自己并没有认真隐藏,只是众人习惯性忽视的重要情报。
不过他也没有两千年后的考古学家,因高屋建瓴所推断出的那么全面,只发觉楚国手工业衰败,就表明自己能贩卖更多的货物,给东迁后生活质量下降许多的楚国大贵族。这些楚国大贵族为了购买更多的货物,掉入“改粮为棉麻”陷阱中的可能性就更大。
不仅如此,楚国官造工坊极其缺乏技艺高超的工匠,连楚王所用的器皿上据说花纹都不多。他完全可以培养技艺高超的工匠作为探子,进入楚国官造工坊打探楚国武器制造的消息。
只要知道楚国几座官造武器工坊出品武器的大致数量,就能从数量增减中看出楚国是否有出兵的打算。
吕不韦已经胡子一大把,也忍不住握住拳头使劲挥舞了两下。
在咸阳的时候,他虽然离秦王很近,却除了结交其他贵族,广召门客,能做的事很少。
那时他以为贵族就是如此,将商场上的勾心斗角用在官场便足够。但朱襄公却说他的能力不应该用在这上面。
“对夏同雪中送炭,让你有了在秦国建功立业的机会。你要用自己的本事立下真正的无可辩驳的功劳,才能在这个利益至上的秦国朝堂真正拥有立足之地。”朱襄以自己做例子,“我现在可以自由出入咸阳宫,是因为我是太子妻弟吗?不,因为我是秦国最会种田的长平君。”
“吕不韦,你的富贵已经足够,剩下的是对青史留名的渴望,那你就不该被眼前的富贵和名声迷住双眼。”
朱襄南下的途中,第一次与吕不韦真诚地聊了一次。
吕不韦其实不太懂朱襄所说的话。但不懂没关系,他只要知道,朱襄为他指出了一条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没错。
我要跟朱襄公立功去!
不是因为我帮助了太子子楚回国而身居高位,而是一步一步踏着切实的功劳走向高位!
对吕不韦而言,就是将自己最擅长的囤积居奇,换成了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做生意积累本钱。虽不擅长,但也不惧。
吕不韦本以为自己需要等待很久,才能看到楚国的虚弱,才能大展手脚。
没想到刚来楚国不久,他就以商人和政客双重角度,发现了楚国的虚弱。
吕不韦兴奋之余,又很担心自己是不是想太多,贸然行动会不会打乱朱襄公的计划。
他赶紧回到吴郡请教朱襄。
朱襄听了吕不韦的判断之后,立刻就将楚国手工业的衰落与楚国都城北迁联系起来。
他还看出了楚国另一个弱点,一个比楚国容易陷入贸易战,更为致命的缺点。
吴郡与长江南岸后世属于南通市地区常有通商,交易中能得到许多楚国本地铸造的精美货币。封君麾下的楚商豪富,常用金币结算货物。
虽说金比青铜器软,可能更好雕刻,但仅从花纹上来看,此地封君治下的工匠可能不少。
对比楚王所用青铜器连精美的花纹都变粗狂,还要招揽外国工匠为自己打造器皿,楚国封君的生活可能还稍好一些。
靠近长江的沿海一带,还不是楚国传统贵族的封地。那么楚国屈、景、昭三大贵族的封地,是不是更加繁盛?
楚国改革终止后,保持着最为完善和落后的贵族与国王共治制度。屈、景、昭就是贵族一派的领头者。
三大贵族都是脱胎于楚国宗室。用后世更熟悉的情况来对比,楚国此时政治体制与清朝刚入关时类似。楚国就是“旗主宗王共治”,屈、景、昭的族长就是“最大的三个旗主”,其他封君就是“小旗主”。
在郢都时,三大贵族各占据一片城区,称“昭闾”“屈闾”和“景闾”。楚国主持宗庙祭祀的官职叫“三闾大夫”,管理在郢都中的三大家族子弟,也是其最重要的职责。这一点也和清朝宗人府类似。
楚王名义上“八旗共主”,实际上只能直接掌管“上三旗”。
郢都一战,“上三旗”损失惨重,楚王在楚国的权力消退。消退的程度,从楚王新都手工业的倒退,与楚国其他封地手工业的比较,就能较为直观地得出。
文明跨度长的好处,不仅仅是后人能从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找到“先例”,朱襄这种莫名来到过去的穿越者,也能从类似的“将来”倒推出楚国正面临的困境,以及要让楚国陷入更大的困境,可以添一把火的地方。
朱襄思维豁然开朗,然后心头一跳。
他敢确定自己的想法一定是正确的,因为后世无数和楚国相似情况的国家都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自己主动出击,是不是有可能让楚国分裂,甚至……提前覆灭?
朱襄赶紧让自己这可怕的想法打住,但又立刻嘲笑自己伪善。
秦国要统一天下,楚国是敌人,秦楚注定将有多次大战。自己出不出手,两国交战都会死伤无数。
不如速胜。
若不是求速胜,他也不会接手秦楚贸易战。现在伪善什么?
“我们需要李牧和王翦的配合。”朱襄顿了顿,道,“不止,我们需要蜀郡、巴郡、黔中郡、南郡、吴郡一同配合。”
吕不韦惊骇无比:“啊?”不是只做个生意,或者安插一点奸细,阵仗这么大?
朱襄语气冷硬道:“楚国已经出现的裂缝,便可以把楚国沿着裂缝掰碎。”
“掰、掰碎?”吕不韦重复着这个词,脑海中空空如也,却又感到莫名心惊胆战。
“不过是将楚国再造成第一个东周小战国而已。”朱襄握紧拳头,然后徐徐松开,语气淡漠道。
“春秋战国”一词,在如今典籍中已经多次提起。吕不韦能明白朱襄以“战国”指代什么。
朱襄的话,让他又激动,又忐忑,恨不得现在就随朱襄冲锋陷阵。
朱襄让吕不韦冷静,现在吴郡休息片刻,等待李牧、王翦回来共同商议此事。
得到朱襄的信件,李牧和王翦回来时,不仅嬴小政带着李斯、蒙恬旁听,“失踪”许久的韩非也终于来到了吴郡。
韩非那一张白嫩的贵族脸,现在晒成了一个小麦色的精神小伙子,连文人的美须都变成了更好打理的短胡茬。
他带着一大箱子书,向朱襄汇报自己这些年的“学术成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到了对楚国机密大会中充当笔录。
韩非捏着毛笔,愁得快把毛笔毛揪下来。
自己还没打算彻底投靠秦国呢,现在得知这种机密真的没问题吗?
李斯瞥了韩非一眼,压低声音没好气道:“你难道还会去向楚王告密?既然不会,你愁什么?只是让你当笔录。”
李斯的一句话,便将韩非安抚住了。
蒙恬羡慕地看着李斯和韩非。
他与李斯相交许久。李斯对他毕恭毕敬,从未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过话。即使他知道李斯和他年纪不相仿,难以成为亲密友人,但还是好寂寞啊。
蒙恬咬着笔杆子,寂寞。
嬴小政瞅瞅韩非和李斯,又瞅瞅做小儿态(虽然确实年少)的蒙恬,心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朕的下属论成熟稳重,真是比不过伯父们,更别提舅父。
“这里是楚国现在的地图。”朱襄开门见山,先将楚国地图挂在墙上,“我介绍一下地图标识的含义。”
研究农学的人都擅长地理。朱襄可能对行政区域和主要矿产等记忆比较模糊,但画起地形水文等,连思考都不需要。
朱襄甚至可以在这张地图上标注上每片区域主要的粮食产出。不过那是两千多年后的事,与现在无关。
根据记忆和现在搜集的楚国地图,朱襄描绘出楚国的山川平原和城池大抵位置。
李牧已经很熟悉朱襄所描绘的地图,他自己已经学会了部分朱襄“发明”的地图绘制图案。
王翦从李牧手中看到过这种地图,才知道原来出处是朱襄,李牧居然都没和他说过,真不当朋友。
吕不韦和李斯、韩非、蒙恬则一无所知,朱襄现在的介绍,主要就是教导他们。
介绍完后,朱襄在城池下面标注了封君的名字。
从这张地图可以看出,楚王仿佛成了春秋时周王时那样,直属的郡县很少,大城池几乎都被封君把持。
楚国在吴起改革时,也采取了郡县制。改革废止后,楚国虽与其他六国一样,郡县制与封君制并行,但封君制逐渐占据上风。
直属的郡县一般都处于楚国郢都周围,呈现众星拱月的趋势。当郢都被白起攻占后,楚王直属的地盘也就陷落大半。
朱襄还未说自己的意图,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立刻就看出楚王已经几乎被封君架空。
朱襄标注完地图上的封君地盘后,提起郢都之战,又让吕不韦介绍他此次去楚国发现的情况。
吕不韦表情十分激动,非常感激朱襄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
嬴小政心情十分复杂。
好吧,他承认,吕不韦也算是个人才,说不定没了当他“仲父”的机遇,也能凭借自身能力立功封爵。
不过现在就算他喊吕不韦一声“仲父”,吕不韦他敢应吗?
我阿父都削死他!
嬴小政心情突然舒畅,终于愿意稍稍放过吕不韦一马了。
还是不以吕不韦没有双脚进入咸阳宫就削他的官,留他好好为朕做事,不给他赏赐就行了。
听完吕不韦的介绍后,李牧和王翦都有所意动。
李牧已经露出了微笑,王翦还在皱眉思索。从两人不同的表情可以看出,如今李牧比王翦稍稍成熟一些,王翦还需要一定的磨炼。
李斯、蒙恬和韩非也在皱眉思索。
朱襄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结论,给了众人思索的时间。
“政儿,你有何想法?”朱襄最先问嬴小政。
嬴小政道:“若是我,便会挑起楚王与封君进一步斗争,扶持一位不属于三大贵族的封君与其他封君争斗。春申君如何?”
朱襄看向李斯、韩非、蒙恬三“小”:“你们如何想?”
李斯最先开口:“此次向楚国卖布买粮,最怕便是楚王下令禁止秦楚交易。楚国封君不听楚王的直接命令,我们或许可以直接向封君卖布买粮。”
蒙恬想了许久,讪讪道:“我的想法和李斯一致。”他现在还只是一个聪慧的少年郎,做事很麻利,这没想那么多。
朱襄对想要开口,又有些犹豫的韩非道:“慢慢说,不急。”
韩非深吸一口气,道:“我看,可以直接,打楚国了。”
韩非仍旧有些口吃,但南下后与农人们交流,学会了缓慢说话,将重复的字变成只是断句有些奇怪,是一大进步。
李斯和蒙恬都猛地转头看向韩非。嬴小政也看向韩非,满脸狐疑。
这韩非是不是又在做什么为了韩国削弱楚国,故意出坏主意的打算?
李牧听后,笑道:“我也是如此想。”
王翦却反对:“楚国虽衰弱,但疆域辽阔,非百万雄军不可彻底攻下。”
嬴小政摸了摸精致的下巴。哎呀,我这里的王翦将军还没成长起来呢,以后你说只需要六十万!
王翦继续道:“即便有百万雄军,若其他五国援助楚国,也可能功亏一篑。”
李牧淡笑道:“现在可以攻打楚国,不是现在可以彻底攻灭楚国。”
王翦先皱眉,然后眉头猛地舒展:“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确实可行!”
韩非道:“我也是,此意。”
内政很强但不会打仗,对贵族之间的事也很不了解的李斯,快把眉头都皱得能夹死蚊虫了。
你们的“此意”究竟是何意?为什么韩非能想出的事,我想不到!
蒙恬已经两眼放空。对不起,我跟不上你们的思路。
朱襄看向嬴小政。
嬴小政不服输道:“舅父先别说话,让我想一想。”
嬴小政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地图旁仔细观摩,回想朱襄等人之前说的话,推测李牧、王翦和韩非的意图。
朱襄笑着摇摇头。
嬴小政的腿已经不短了,但还是习惯从椅子上跳下来,真是过分活泼。
将来他当秦王后,可别也从王座下蹦下来。荀子若能活到那个时候,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打断自己的腿。
“朱襄,你就是这么教的政儿礼仪?!”
是的,打断自己的腿,而不是政儿的腿。朱襄脑海里浮现出荀子暴怒的脸。
“政儿,舅父给你一个提示。”朱襄道,“楚怀王被骗后大怒,举国攻打秦国,先大胜后大败,最后在蓝田彻底战败,不得已只能前往秦国求和。”
嬴小政背着手皱着眉头,看向地图上的蓝田。
半晌,嬴小政道:“楚怀王攻打秦国时,秦国本来难以抵挡,后游说魏韩赵三国趁着楚国国内空虚,攻打楚国,让楚国首尾不顾……”
嬴小政顿了顿,然后眉头舒展,朗声笑道:“原来如此,魏韩赵攻打的江淮一带,是楚国封君云集之地。”
李牧欣慰地点点头。
嬴小政看着老师的肯定,顺着这个灵光梳理下去。
“楚国与周一样,楚王决定出兵,封君带着自己的军队一同出击。魏韩赵攻打封君的城池,比起一口气攻灭秦国,之后不知道是否能赏赐多少城池,他们更担心自己的封地。所以楚王想进,他们想退,楚国攻势放缓,士气低落,导致蓝田惨败。”
“蓝田败象初显的时候,封君就立刻以此为借口撤兵,才导致楚王惨败。”李牧补充道,“此时有很多封君将领出兵只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封地。”
秦昭襄王的舅舅便是如此。
封君攻打的临近自己封地的城池,就属于自己的封地,不属于封君的国家。
嬴小政道:“若我们只出兵攻打某几个封君,或许楚王不会出兵相助?”
李牧道:“政儿,再想想,想想我最擅长什么。”
嬴小政本想说“水战”,但话快出口的时候,他将话咽下,多思考了一会儿。
老师擅长的是水战吗?当然。
但老师最擅长的是水战吗?当然不是!老师是在雁门郡打匈奴成名!最擅长的是平原骑兵奔袭战!
嬴小政深吸一口气,不确定道:“老师,你该不会想派出几支骑兵,分开骚扰不同封君城池,让他们首尾不顾,引发混乱?”
李牧微笑道:“政儿能想到这一点,可出师了。”
嬴小政先扬起得意的笑容,然后想起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忙把笑容压下,板着脸道:“但这样对我们有何好处?”
李牧道:“我只负责看到战机。至于有什么好处,就看朱襄如何想了。”
朱襄问道:“政儿,还要不要再想想?”
嬴小政虚着眼睛道:“不想。”
他回到椅子坐好,抬了抬下巴,示意舅父赶紧说。
朱襄失笑,说起自己的意图。
他此次是贸易战和侵袭战并用,并要辅助看上去仿佛是在正面进攻的战役。
“巴郡少田多兵,蛮人凶狠。蜀郡只要给巴郡提供足够的粮食,就能从巴郡组织一支蛮军从楚国侧腹攻打楚国,楚国国都陈都在楚国西部,若巴郡出兵攻打楚国,楚王一定会十分紧张,召集封君前往相助。”
“正面攻打,以廉公和王翦带兵最善。”
“待楚军调集之后,李牧将骑兵用舟师运往江水南岸,占领江水南岸港口,然后携带干粮长途奔袭……”
朱襄想了想,看向海岸。
“也可以从海上出兵,或者两管齐下,在两边都设立据点。楚国如今的腹地几乎全是一马平川,骑兵畅通无阻。”
李牧道:“只攻城,不守城。”
朱襄点头:“对,以……”
他咬了咬牙,道:“以歼灭和扰乱敌人为主。”
李牧道:“楚国封君肯定会想退兵保住自己的封地,而楚王不会让他们退军,因为他们退军,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楚怀王。”
“这时就该蔡泽和蔺礼出马,让他们鼓动楚国封君自立。”朱襄道,“他们的封地没了,即便楚王保住了楚都,与他们何干?”
韩非道:“无论他们、是否自立,只要传闻他们、自立,就足够!”
韩非握了一下拳头,道:“总会有封君,自立!”
李斯努力转动脑子,跟上众人的思路,道:“贸易战也能让楚王和封君产生隔阂。此战最好是等贸易战起到一定效果之后再做。”
吕不韦接着道:“没错。先让他们改粮为棉麻,又将库房里粮食全换做棉布和其他贵族享受的物品,这样再出兵,他们就没有足够的兵粮,会乱得更快。”
“楚王应该不会购买太多棉布,或许楚王有粮,封君没有。”李斯继续道,“楚王一定会以兵粮为威胁,让封君不准退兵。”
韩非道:“或许还会有,民乱!”
蒙恬焦急地挠了挠脑袋,很想也跟着说点什么。但其他人语速太快,他跟不上。
蒙恬都要急哭了。
他本来以为李斯至少与他持平,怎么就自己跟不上?连中途来的韩非都跟上了!
我难道要成为阿父第一,未来也靠着抱大腿当副将过富贵日子吗?
朱襄道:“这是一个长线计划,若成功,我们可以再次与楚国划水为治。”
李牧挑眉:“划淮水而治?”
朱襄轻笑:“那就看李牧将军和王翦将军的本事了。”
李牧道:“那就划淮水而治吧。”
嬴小政不满:“为什么不能直接灭掉楚国?”
朱襄道:“楚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的王和封君就不会结成一条心。所以楚国需要最后灭。”
李牧半开玩笑道:“哪怕只剩下一个楚国国都,也算楚国还在。”
嬴小政捏了捏下巴,道:“好吧,便宜他们了。”
朱襄道:“拿下江淮平原还有个好处。江淮平原也是产粮大区……”
朱襄说到这,不满道:“江淮平原水土条件如此优越,楚国好歹也经历了吴起变法,怎么良田还粗放管理,仅有少数贵族田地使用了牛耕和铁农具?”
嬴小政道:“舅父,难道你还指望楚国庶民的地里用上铁和青铜做的农具,让耕牛为他们耕种?农具和耕牛比庶民的命贵多了。”
朱襄道:“政儿,你别向他们学。”
嬴小政无语。舅父,你觉得我傻吗?我曾大父的曾大父都在为农人提供农具和耕牛,我还不如曾大父的曾大父吗?
朱襄道:“这是一个长线计划,我先报给君上,让君上与朝中诸公……”
嬴小政打断道:“还是别让大父和朝中诸公商议了,我怕他们会泄露给楚国。”
朱襄道:“那就让君上自己想?”
嬴小政看着刚刚还很睿智的舅父,现在突然说起了蠢话,懒得理睬。
舅父一向这样,一会儿聪明,一会儿蠢笨,都不知道是不是演出来的。
大概率不是。
嬴小政不知道,朱襄现在的行为,在后世叫做“智商时不时掉线”。
朱襄没发现自己哪里没说对。他又与众人商量了一会儿,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
他一点都没想过,秦王会不同意他的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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