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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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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君又与子楚见了几面。子楚一直装成病恹恹的,但只说自己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和受伤没有关系。
子楚与春申君后几次见面,都在聊楚国封君们的事。
子楚感慨吴起和屈原死得太冤枉,楚王非明君,然后劝说春申君为自己考虑。
看看我们秦国,就很适合春申君来。
你看看长平君入秦之后,他身边那群赵国人多受秦王重视信任啊,这还不能显示出秦王求贤若渴吗?
“当年春申君也受先王和应君看重,若春申君没有回楚国,在秦国也该封君了。”子楚叹气,“听闻应君又回到了咸阳,春申君若想入秦,这时候正好。”
春申君严肃道:“我绝对不会辜负大王的信任。”
子楚叹着气摇头道:“我自然知道春申君不会辜负楚王,但楚王会不会辜负你呢?春申君在吴郡的时候,楚都中有多少人在楚王耳边进你的谗言?”
春申君道:“大王很信任我,不会相信那些人的谗言。”
子楚道:“真的吗?我不信。你要不回去看看,楚王还信不信任你。”
子楚这句话语气很平淡,但春申君莫名有一种心头蹿火的感觉。
装孝子伺候子楚的嬴小政默默瞥了阿父一眼。
“真的吗我不信”,这不是舅父经常用来气阿父的话?阿父真是有样学样。
“你来此地,就是为了查探我是否真的受伤。”子楚咳了几声,虚弱地笑道,“你应该已经得出结论,该回去了,春申君,我祝愿等我当秦王时,你仍旧是楚国的春申君。”
嬴小政差点笑出声。
这句“祝福”也是舅父经常用来气阿父的话。
舅父虽然常常让阿父不要轻易动怒,但又常常故意气阿父。
子楚都受不了的阴阳怪气,春申君也有些受不了。
只是对面是秦太子,他还在秦国的地盘上,无法与子楚动怒,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而且子楚说得没错。他再不回楚国,恐怕楚王真的要怀疑他。
楚王已经怀疑冷落过一次他。有一就有二,春申君自己也信不过楚王。
子楚那句话完全戳中了春申君的软肋。
春申君有些后悔出使吴郡了。
如果他与楚国其他封君一样,只守着自己的封地,不做事就不会出错。
他已经是楚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完全可以不再冒险,安心做他的春申君。为何他要趟这趟浑水?
春申君离开吴郡的时候,朱襄抽空将春申君送上船。
二人在船上喝了一场酒。
微醺之后,春申君将自己心中的感慨说给了朱襄听。
春申君已经察觉自己此次出行不仅没有好处,还可能让他自己陷入危机。
他出行前就应该察觉这一点。
所以他为何要出行?为何要把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
“大概因为你是春申君。”朱襄半开玩笑道,“你是楚国的春申君,想要为楚国多做些事,仅此而已。”
“我是楚国的春申君。”春申君咀嚼着这句话,然后可能真的醉了,居然落下了泪来,“我是楚国的春申君,是楚国的春申君啊。”
朱襄安静地看着春申君低泣。
春申君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知道秦国现在远远比楚国强大。楚国空有国土,实际上已经被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国家,楚王宛如周王。待楚国团结起来时,大概就是楚国将要灭亡,那群楚国封君都当不了封君的时候。
但那时再团结已经晚了,顶多给秦国造成一定麻烦,改变不了结局。
春申君看得清局势,秦国的楚国的局势他都能看清。
他也能看清秦王和楚王的差距,看得清楚王并非明君。
只是看清了一切,他还是秦国一用套子,他就主动往里钻。
哪怕是极其微弱的可能,春申君也想抓住,抓住一个楚国能再次强盛的机会。
这并不仅仅是心向权势,就能解决的行为。
所以朱襄说,原因只能是,“你是楚国的春申君”。
春申君确实过分看重权势地位,所以有时候显得对楚国贵族过分妥协。但他心中是把他自己当做楚国人的。
“朱襄啊,我此次回去后会面临什么?”春申君哭着道,“我找不到路了。楚国的路究竟在何方?”
朱襄道:“楚国的路,大概就是趁着秦国暂时没有动楚国的打算,再出一个吴起或者屈原,让那些封君不再各自为主,真正成为楚王的臣子吧。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
朱襄又给春申君倒了一杯酒。
“就算你放弃明哲保身,愿意做那第三个为楚国献身的人。但之前两个人没有得到楚王支持,你也不会得到楚王支持。最终就是白白死了而已。”
朱襄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样啊,是这样啊。”春申君端起酒杯,茫然地看着酒杯中清澈的酒液。
朱襄也端起酒杯:“喝酒吧。”
春申君愣愣道:“对,喝酒,喝酒。”
两人相对将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作揖道别。
“这大概是我和他喝的最后一杯酒了。”朱襄看着好感度列表中突然出现的一颗心好感度的春申君头像,心情十分复杂。
春申君对他解锁了好感度,但解锁的同时,他们都知道与对方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朱襄早就知道好感度不等于友善度,但他的头像列表还是第一次出现一个完完全全的“敌人”。
朱襄看着好感度列表中春申君的头像,心里难免难受,甚至生出愧疚。
他与子楚定下的计谋若成功,春申君最好的结局就是流放,最差的结局,就是死都死不痛快。
“六国多少令人感慨的豪杰,这些豪杰都会成为秦国的敌人。”子楚道,“你别感慨了,会感慨个没完没了。”
朱襄心道,那些他不认识的豪杰,他也不会感慨。谁让春申君在离开时,送了他一颗心呢。
朱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道:“好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别站在江边吹风,你……”
“你身体不好,吹不得风。”子楚没好气道,“别念了,怪不得政儿说你越来越啰嗦。”
朱襄没好气道:“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让人操心。”
子楚和朱襄再次吵起来,稍稍有些低沉的气氛消失。
嬴小政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他就说,阿父和舅父凑一起,五岁不能再多。
如果蔺伯父再胡来,他们的年龄估计还得降低。
“阿父,你什么时候回咸阳?赶紧回去。大父一定很担心你。”嬴小政开始赶客。
子楚敲了一下嬴小政的脑袋:“南秦新田律推行后我就回去。再过两月吧。”
他想多了解一下新田律,多了解一下秦国刚占领土地的基层情况。
当上秦王后,他就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些最底层的官吏真实的一面了。
若想不被群臣蒙蔽,他需要心里明白官场从上到下所有的门道。跟在朱襄身边,被朱襄手把手地教导基层情况,是他了解这一切的最佳方式。
而且子楚也喜欢与朱襄、政儿一同行走在田间。
这比在咸阳时心情轻松多了。
当雪姬回来的时候,他和朱襄走在后面聊天,雪姬带着嬴小政在前面玩耍。
他与朱襄嘲笑政儿已经留发,居然还像个顽皮孩子似的,居然与舅母玩耍撒娇。
如果李牧也在,总会把脸撇向一边,嘟囔他和朱襄没有当好榜样。
这一切都让他非常惬意。
这时候,他仍旧是夏同。
“朱襄,这次我回到咸阳之后,就彻底是子楚了。”子楚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私下叫我夏同。”
朱襄道:“再叫几年吧。几年后,我也得叫你君上或者秦王。”
子楚道:“几年后,你也可以叫我子楚。”
朱襄白了子楚一眼:“你在不在意无所谓,我不想惹因为一个称呼惹麻烦。等政儿当了秦王,我照旧叫他君上或者大王。”
嬴小政跑过来,大声道:“到时候叫我皇帝!我才不要当秦王,我要当皇帝!”
子楚道:“皇帝这称呼好,我要了。”
“去。”嬴小政抬起腿就给子楚一脚,踢完就跑。
子楚拍了拍衣服下摆的脚印,骂道:“这个不孝子!朱襄,你养的什么孩子?”
朱襄道:“只管生不管养的人闭嘴。”
两人吵吵闹闹,最后发展到动手。
朱襄发现,如果自己不让着子楚,子楚恐怕打不过自己了。
这也难怪。
朱襄的力气还是那么大,但子楚已经没有时间练习剑术。
子楚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如何学习当秦太子、秦王身上,他的剑术退步很多,不能再以技艺弥补和朱襄的力气差距了。
不过朱襄还是和子楚打得势均力敌。
胜负已经无所谓,他们只是享受这种切磋的行为而已。
等子楚当了秦王,这种切磋大概也不会存在了。
子楚现在还是夏同。他已经很给自己的挚友们面子,在当秦王之前都一直是夏同。
但子楚不能永远是夏同。
他连异人的名字都改了,夏同也只能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他该是彻彻底底的子楚了。
“朱襄,我此次回咸阳,再与你见面之时,恐怕就是秦王了。你要保重自己。”子楚离开的前夕,与朱襄爬到屋顶上看星星。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他们还特意把李牧也叫了来。李牧躺在屋顶上,不想和两个大半夜把他从床上摇起来的朋友说话。
朱襄道:“我一直很保重自己。”
子楚道:“到时,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不要如现在一样信任我。”
朱襄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好。”
子楚对躺着的李牧道:“你也是。”
李牧敷衍:“嗯嗯嗯。”
子楚道:“我认真的!你这种带了很多兵的将领,很容易被秦王猜忌。”
李牧无奈道:“好,我会注意。等天下统一之后,我就放弃兵权,来咸阳给你处理文书如何?”
子楚道:“这倒是不错。”
子楚说朱襄啰嗦,此时他也挺啰嗦。
他不断说自己当秦王后如果有了改变,友人们要如何保重自己,不要与自己起冲突。
朱襄从子楚的啰嗦中听出了子楚的恐惧。
他和李牧都还没有害怕,子楚先害怕了,害怕会伤害现在的朋友。
子楚害怕当了秦王之后,会变成现在他所不认识的人,伤害他现在最重视的人。
子楚真的很害怕。
朱襄拍着子楚的肩膀,没有阻止子楚的啰嗦。
他应和着子楚的话,保证自己一定会保重,也会保护好其他友人。
朱襄道:“只要我不贪图权力,你就不会忌惮我。你看先主都拿我没办法,你的猜忌心还能比先主强?”
子楚愣了一下,然后扶额失笑:“你说得对。”
朱襄道:“现在安心了?”
子楚大笑:“安心了。看来我不用操心你的安全。”
朱襄道:“你知道就好。”
李牧想了想在秦昭襄王手下的白起,然后对比了一下自己,道:“我向白公看齐,应该也能安享晚年了。”
朱襄道:“白公还是很危险的。”
李牧道:“那我学谁?我看廉公也挺危险。”
朱襄道:“还是学我吧,拿得起放得下,不在乎这些权力。”
李牧叹气:“行,我努力学。”
子楚笑得直不起腰:“好,都学朱襄。”
嬴小政抱着手臂站在院落里,抬头看着这三个打扰他睡觉的混蛋长辈。
“舅母,我给你拿棍子来,我们把他们三个人打下来!”嬴小政鼓着腮帮子道。
雪姬给嬴小政披好外套,笑着道:“你阿父要回咸阳了,让他们多聊一会儿。政儿困了,就来舅母院子里睡觉。”
嬴小政叹气:“他们声音这么大,在哪我都能听到。啊,我将来要修一个大大的王宫,让舅父在屋顶上唱歌我也能睡好。”
雪姬道:“可不能劳民伤财,要节省。”
嬴小政道:“我不,我就要修。”
雪姬点了点嬴小政的脑门:“不要任性。够住就行,地方大了看着反而空旷不舒服。”
嬴小政摸了摸额头:“那就刚刚够舅父在屋顶上唱歌,我听不到就好了。”
雪姬失笑:“好。”
雪姬和嬴小政都没有想过,当嬴小政住王宫的时候,朱襄怎么会在王宫屋顶上唱歌。
在他们二人心中,家人就是不会分开的,无论住在哪里都不会分开。
子楚这次身体很争气,在屋顶吹了半夜的风,身体也没有问题。
朱襄给子楚搬了许多吃的在船上,又让扁鹊给子楚分好了药。
子楚道:“不用这么麻烦。逆流而上速度较慢,我不会晕船。”
朱襄道:“真的吗?我不信。”
子楚拳头硬了。
无论何时听到朱襄说这句话,他都忍不住生气。
哪怕他之后不断告诉自己,朱襄这狗东西就是故意的,你生气了就是着了他的道,但他还是忍不住。
“等我回咸阳。”朱襄道,“我很快就回来。”
秦王下诏令催子楚回咸阳,子楚提前了一个月离开了吴郡。
朱襄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不能立刻离开吴郡,他必须把手头的事做完。
楚国的贸易战已经展现出成果了,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吴郡的水利纺纱机、织布机就像是怪物一样不断吞吐着棉花和棉布。
在战国民间,布匹比金银铜钱这种货币更加的普遍和保值。就是在秦国统一天下之后,“布币”和铜币也是一同流通,秦律规定,店家不可拒收布币和铜币。
所以秦国吞掉楚国的棉花,全力开动“印钞机”后,秦布在楚国大量流通,家家户户都有秦国的“布币”。
这时候“布币”应该贬值,但秦国既“印钞”,又以全国之力,平价为楚国提供楚国人想要的货物。
粮食丝绸香料,东珠黄金白银,还有百越和戎狄的毛皮制品,楚国贵族从来没有感受到自己如此富裕。
这样一来,不仅贵族生活越发奢靡,平民也受到了影响。
他们出售棉花获得棉布,再用棉布买粮食,比种粮食划算得多。虽然大部分农人仍旧闷头种自己的粮食,仍旧自给自足。但只要有人被影响,楚国种粮食的地就会慢慢减少。
再者,一些贪婪的贵族在保证了自己种粮食的地后,为了获取钱财,需要更多的地种棉花。自耕农的地便被贵族逐渐侵蚀,加剧了土地兼并。
楚国全面废除变法之后,自耕农的地位本来就很微妙。封君抢夺自耕农的土地种棉花,根本没有任何阻拦。

英国的土地也多掌握在贵族手中。
当英国拥有了大量殖民地,掠夺了大量金银后,本土购买力上涨,商人们通过购入廉价的原材料纺织成附加值较高的布料,或者干脆做成成衣,得到了大量财富,逐渐赶上了依靠土地的老牌贵族。
老牌贵族为了谋夺更多的财富,便与新兴资产阶级合谋,加速了土地兼并,以提供更多的原材料,加入这场饕餮盛宴。
要造成这种现象,需要三点。第一,拥有足够的生产力消化原材料;第一,拥有广袤的市场消化商品;第三,贵族(即地主阶级)的权力足够大,国家控制力不足,不能抑制土地兼并。
以现在的社会生产力发展阶段,本来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但朱襄带来了棉花,雪姬发明了棉纺织机,再加上朱襄从后世带来的经济学理念,利用秦国强大的组织能力,强行制造出了这个现象。
若论生产力发展水平和市场水平,楚国比起英国资本主义萌芽兴起时远远不如。
但秦国通过调配资源,短时间内造成了市场的虚假繁荣;此时棉布又身兼“商品”和“货币”两重功能。这一切,让朱襄预想中的情况得以出现——楚国贵族贪婪地加剧了土地兼并,改粮为棉。
楚国目前出现的情况虽然表面上和英国的“羊吃人”运动相似,本质却有很大差别。
英国的“羊吃人”运动是可持续的,跟随当时生产力水平,生产关系逐渐发生了变化,是社会变革的体现;楚国的改棉为粮现象只是秦国的计谋,无论是秦国停止对楚国平价商品供应,还是楚国有识之士发现棉布泛滥,发布诏令禁止棉布成为货币,都能立刻停止这种乱象。
英国的“羊吃人”运动对底层人民而言十分可悲,但长远来看促成了生产力关系的转变,是“有代价的进步”;楚国这场乱象不会造成生产力关系改变,顶多让有识之士吸取一点经验,提前货币改革,只是秦国统一天下的经济战而已。
“楚王对封君的控制力极差,无法管束贵族掠夺农人的土地。现在七国争霸,都以耕战为根基。大量自耕农消失,就代表着国家的军队实力消失。”在一切尘埃落定,秦国即将收网的时候,朱襄对已经看到乱象的学子们讲课。
这些学子中大部分都是鲁儒。鲁国被楚国所灭,他们一直关注着楚国的情况。
被迫“下基层”让他们满腹牢骚。牢骚就像是一把锉刀,慢慢磨平了他们的天真和偏见。有的人在被磨的时候放弃了跟随朱襄,去他国另寻机遇;留下的人开始自省,将视线从竹简木牍中移到了现实中。
这个时代读书人是少数,能从有限的文字中领悟道理的人,天资都不算差。
朱襄在带来的学子们心思沉下来之后,开始在闲暇时为他们讲学,出差时也会将他们轮流带上,告诉他们扎根在土地上的道理。
这次楚国之事,他也拿来当了教学内容。
嬴小政坐在课堂上,与学子们一同仰头看着朱襄手持炭笔,在刷了石灰的白色木板上书写。
“楚国执行的就是周朝最传统的分封制,从楚国现在的乱象,你们就能看到周朝衰落的原因。”
“现在楚王身边的有识之士已经发现了问题,楚王颁布诏令,严禁农人种棉花。但楚王没有、也不敢触及根本,那就是禁止贵族掠夺自耕农的田地。所以这个诏令没有任何用处。你们可以思考一下,为何楚王看到了问题,却不敢解决这个问题。”
“楚国的贵族能做到封君的地步,都不可能愚蠢。他们不会看不到自己掠夺农人土地的行为,会为楚国造成多大的危害。为何他们看到后仍旧要这么做?楚国封君所追求的利益和楚国本身的利益有何冲突?这不是‘他们道德低下、他们目光短浅’所能一言蔽之。背后的本质是什么?这是你们需要探索的问题。”
“将来天下人富裕起来,秦国也可能渐渐出现这种情况。直接强行停止商业是最简单的解决行为,但这种行为并不可取。我先告诉你们结论,然后你们根据这个结论去寻找原因。等你们找到原因之后,就能找到解决这件事的正确方法。”……
朱襄一边给他们讲解楚国的现状,一边为他们布置了论文课题。
朱襄了解了所有跟随他学习的学子的情况,心中将他们分成上中下三等,然后分层抽签分组,让他们以小组为单位完成论文,每个小组中上中下三等学子都有。
他不会将“分等”和“等级”告诉别人,连嬴小政都没告诉,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这样既能让优秀的人带动平庸的人,也不会造成学子们的隔阂。
嬴小政也被分组。
不过嬴小政的分组与其他学子不同,他只和蒙恬、李斯、韩非一组。
但仔细一想,这似乎也是上中下三等都有了。
嬴小政在朱襄心中当然是最上等,李斯和韩非中等,蒙恬就“我是谁我在哪”拖后腿打杂。
虽然把蒙恬放到其他学子中算“上等”,但在这个小组,他就只能打杂了。
嬴小政嘟着嘴,将笔夹在了鼻子和嘴唇中间,嘟囔道:“舅父,你教给他们的学问真的是他们能学的学问吗?”
朱襄看着嬴小政这顽皮的动作,心中再次遗憾没有照相机:“政儿为何这样问?”
嬴小政道:“这是为君为相的学问。”
朱襄失笑:“每个学子都有成为相国的理想。再者,将来他们若当郡守、县令,和相国也差不多。”
嬴小政道:“一郡之君之相,和一县之君之相吗?”
朱襄点头:“而且就算他们一辈子用不上我教的学问,学会思考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在山间水畔约三两好友指点江山,不是很有趣吗?学不一定用,学习本身就是一件乐事。”
嬴小政保持着用嘴唇和鼻子夹着毛笔的姿势,趴在桌子上道:“舅父又要说我太功利了。”
朱襄哭笑不得:“我可什么都没说。”
嬴小政道:“你心里说了。”
朱襄把嬴小政鼻子下的毛笔抽走,用毛笔点了点嬴小政的脑袋:“别乱猜,我没这么想。”
政儿这是进入叛逆期了吗?天天被害妄想症。
嬴小政冷哼了一声:“蔺伯父怎么还没回来,他身为秦国丞相居然失去音讯这么久,小心别人弹劾他叛逃。”
朱襄道:“他不是刚差人写信回来?怎么叫失去音讯?”
蔺贽没有游说贵族去掠夺农人的地,而是装作有识之士去游说楚王赶紧控制乱象,使用严酷的手段禁止贵族害民,最好再搞一次变法。
蔺贽甚至在街道上演讲,说楚国现在需要收回封君的权力,让楚王能够独揽大权,就像是吴起当年做的一样。
毫不意外,蔺贽被卫兵驱赶了。
按理说,蔺贽这样做肯定会被揍,说不准还会被关入大牢。但有“侠义之士”保护蔺贽逃跑,朝中也有卿大夫在楚王面前说好话,蔺贽只是被楚王驱逐了。
当蔺贽被楚王驱逐之后,他头缠白布,拄着拐杖,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拜访,告诉村老们如何保住田地,不要被贵族抢走。
蔺贽不知道在脸上做了什么伪装,见过他的楚王和楚国贵族都没能认出他,都称呼他为“白头翁”,好像他是一个老人似的。
更让朱襄纳闷的是,不知道谁乱传谣言,说这“白头翁”就是他伪装的。
说到“白头翁”,就想起了早生华发的朱襄公了对不对?朱襄公又是公认的爱民,所以爱民又白头,那就只能是朱襄公了。
论据是真的,论证过程完全没有一点问题,证明为真。
真个头啊!我还在吴郡呢,怎么会跑到楚国去了?
嬴小政道:“蔺伯父还是秦国丞相呢,他不也变成了游说楚王被赶出楚都的落魄爱民士子,所以你去当这个白头翁有什么问题?吴郡离楚都,比咸阳离楚都近多了。”
朱襄把嬴小政的脑袋抱到怀里使劲揉搓。
叛逆期的小外甥退散!我以前乖巧懂事的小外甥怎么变得如此阴阳怪气,爱上和我抬杠了?!
朱襄扶额道:“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难道是要掀起楚国民乱?这样太危险了!如果楚国贵族真的要杀他怎么办?”
嬴小政道:“阿父和你亲自去民乱发生的地方,迁徙当地豪强;蔡伯父孤身去燕国游说,带着燕国大军协助老师迎击胡人;所以蔺伯父去楚国制造民乱,有什么问题吗?你们都是一样……嗷!”
朱襄再次把抬杠的嬴小政按进怀里揉搓脑袋。你说蔺礼就说蔺礼,地图炮扫射一片,你是不是很能耐,看招!
嬴小政被朱襄“武力镇压”住抬杠,十分生气,便去找李斯、韩非和蒙恬辩论。
韩非梗着脖子和嬴小政吵起来;李斯试图打圆场,结果被韩非和嬴小政转头集中火力输出一顿,也生出了火气,撸袖子下场;蒙恬继续“我是谁我在哪”,给三人添茶送水。
蒙恬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被李牧选中,去当个将领。
身体上的苦无所谓,他只希望不要再陷入“我好蠢”的折磨了。
明明他曾经也是同龄士子中最聪明的那一个,没少指点江山。就算进入了咸阳学宫,老师们也都说他有出将入相之才。
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他总是最差的一个?
所以弟弟你什么时候来?哥哥不想成为最差的一个,好歹我们哥俩成为最差的两个啊。
朱襄见蒙恬心情低落,询问蒙恬需不需要开导。
蒙恬却摇头。
“公子并未嫌弃过我,李斯和韩非也没有看不起我,我怎么能自行离开?”蒙恬道,“我或许比不过他们,但能被他们接纳,也说明我比其他人强。”
朱襄感慨,蒙恬不愧是蒙武的儿子,继承了蒙武的大心脏。
不过蒙恬的天赋确实比蒙武高,出将入相之才不是别人的恭维。只是蒙恬“入相”之才稍稍差了一些,而现在他与嬴小政、李斯、韩非讨论的内容都是君王和相国要考虑的内容,才稍逊一筹。
若换做军势讨论,嬴小政还能纸上谈兵一下,李斯和韩非就只能在一旁装哑巴了。
待李牧再次出兵的时候,朱襄考虑让蒙恬跟着李牧,打磨一下军事上的才能。
只是去了战场就有危险,不知道蒙武舍不舍得了。
朱襄正考虑此事,没想到蒙恬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楚国终于乱了。
楚国这乱局的开端,在子楚回咸阳后。
秦王查了许久太子子楚遇刺之事,现在终于公布,“是楚国人干的!”。
秦王派王翦屯兵楚国西侧,汉水之畔,决定全力攻打楚国。
慢悠悠打着韩国,现在才吞了一半韩国,刚刚和楚国接壤的廉颇也得到了命令,驻扎韩国与楚国交界处,准备与王翦共同进攻楚国。
就在这个时候,秦王因为太过生气而病倒,秦军攻势渐缓,太子子楚监国。
虽然秦军没有进攻,但太子子楚下令,禁止秦国与楚国民间所有往来。如果秦国商人和楚国人做生意,视作叛国。
这一项命令出现之后,秦国在楚国做生意的人好像是早就听到风声似的,立刻退了个干干净净,楚国繁盛的市场瞬间变得十分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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