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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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朱襄一眼:“你小心些,秦民恐怕也要只知你长平君,不知道秦王了。”
朱襄失笑:“怎么?谁在你耳边说我坏话?”
子楚从马车座椅下面拖出一个箱子:“骂你的折子都在这里面,等会儿慢慢看,写得非常有趣。”
朱襄满脸无语。敢情这家伙不仅是出宫看小张良笑话,还是来看我笑话?
“我在南秦时,每次做事必报秦王名号,南秦人无不称颂先王为仁君。”朱襄得意道,“我替君王刷名声,是专业的。等我回南秦,给你也吹一波。”
子楚冷哼道:“不需要你吹,我自己会建立功业。”
“那也得宣传,这也是安定民心的措施。”朱襄道,“你等着,我已经开始编了,编好了先给你看。”
子楚道:“你还真编?别编得太离谱,什么大日入怀玄鸟入梦……”
朱襄嫌弃道:“这种事已经骗不到人了。我编你在赵国时在墙壁上凿开小孔借邻居光,在夏日抓萤火虫当灯笼,环境再艰苦也手不释卷,常常读书读到吐血。出身算什么?哪个国君没有编个好出身,这种人设才会流传后世。”
子楚:“……”
他沉默了半晌,双手平端,给朱襄作揖:“服了,寡人服了,请长平君受寡人一拜。”
朱襄矜持地扶起子楚:“不必不必……嗯,我记得我还是你老师?那你拜吧。”
朱襄松手。
子楚抄起拳头就是给朱襄一下。
君臣在车里嘻嘻哈哈,怎么听都不像君臣。
马夫使劲擦汗。他不想听秦王和长平君的大逆不道对话啊!求秦王和长平君小声点!
不过朝堂上居然还有人诬告朱襄公?
马车夫陷入沉思,决定把这件事说给邻里乡亲听。
秦人虽然不议政,但私下说说没事。
他们一定在家中暗暗诅咒那些诬陷朱襄公的奸臣!
能给秦王当马夫的人,都是深受秦王信任的心腹。何况子楚就是要让马夫把这件事传出去。
他知道有人打探他私下的消息。人多口杂,他即便在秦宫管理再严格,宗室世卿也有办法探得他的口风,所以不如自己往外放话。
子楚本来被谗言气得够呛,当即把谗言装进箱子来找朱襄一起骂。谁知韩国使臣丢孩子,孩子还被政儿抓了。他特意先绕道来看乐子。
这时子楚明白秦昭襄王和秦仁文王为何如此喜欢看乐子了。当王苦闷,急需乐子缓解心情。
朱襄说要吃烤鸭,家中厨子早就把烤鸭挂上了。嬴小政等舅父回来片烤鸭,等到了抢食的君父,顿时脸色一垮。
当子楚笑眯眯地将弹劾朱襄名声盖过秦王的文书交给嬴小政看时,嬴小政的脸色就垮得更厉害,顿时胃口没了。
子楚哈哈大笑。
朱襄提醒道:“虽然你和政儿都出孝期了,但你前不久不是生了场小病,御医说宜清淡吗?你喝鸭架汤吧,我给你多下些面条。”
子楚笑声一滞。
嬴小政张开嘴,用拉长的声调哈哈大笑,气得子楚抡着拳头要揍这个胆敢嘲笑君父的不孝子。
荀子听到秦王来了,拄着拐杖慢悠悠前来拜见,就看见秦王和太子围着朱襄追打。
荀子举起了拐杖:“成何体统!”
这下轮到朱襄哈哈大笑了。
子楚最终还是吃到了烤鸭。
孝子嬴小政亲手给子楚包烤鸭。一份鸭肉一份葱丝蘸甜面酱,子楚吃得美滋滋。
朱襄一边给荀子包烤鸭,一边暗自发笑。
在荀子面前,嬴小政也只能当孝顺好太子。
看你还叛逆,不敢叛逆到荀子面前吧?
吃完烤鸭,子楚与朱襄赏了一会儿月,骂了一会儿朝堂中的庸碌,才安寝。
第二日一大早,子楚便带着嬴小政回宫,继续忙碌公务。
朱襄站在门口相送,还让子楚提了两只肥鸭子、两只肥鸡走。
子楚刚出孝期,该好好补一补身体。朱襄已经把脆皮焖炉烤鸡、烤鸭的方子写给宫中御膳夫,让子楚和政儿吃个够。
刚送走子楚和嬴小政不久,张胜和张良兄弟二人便前来拜访。
兄弟二人眼中都有血丝,看来晚上没睡好。
朱襄被子楚笑话欺负晚辈,虽然知道子楚是开玩笑,再见到张胜和张良,心里仍旧有些尴尬。
他板着脸请肯定没好好用早膳的张家兄弟吃饭,小米粥和小笼包子安排上,还有一碟放了一点辣酱的泡白菜,一碟拌了芝麻油的泡萝卜。
朱襄道:“若吃不得辛辣,就不蘸辣酱。小笼包可以蘸醋吃。”
张胜和张良本以为没胃口,没想到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粥,吃了五笼小笼包子。
朱襄不断让人上包子,他们都没注意到吃了那么多。
朱襄见两人吃完之后,让人泡来淡绿茶给二人解腻。
两人喝着茶,浑身暖洋洋懒洋洋,又惶恐又忍不住放松。
朱襄见两人放松下来之后,便带两人去韩非曾经住过的屋子。
这里等韩非回咸阳时会继续居住,所以韩非留了不少书稿在这里,让仆人打理。
两人看韩非已经离开咸阳数年,朱襄不仅保留着韩非的院子,柜子上连灰尘都没有,可见常派人打扫,就知朱襄对韩非确实非常亲近。
两人有些羞赧。怪不得长平君昨日猜到先父打算之后,会十分生气。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不代表君子被欺之以方时不生气,更不代表君子的亲朋好友会忍气吞声。
“这是他在咸阳学宫时撰写的书稿。等他从南秦回来,这些书稿可能会删改过半。不过仅凭这些书稿,也能看出他的才华。”朱襄道,“你们先看这几本,去庭院亭子看,那里比屋里亮堂。”
朱襄选了几本书,带张家兄弟来到庭院。凉亭中已经摆好了桌椅,还有小炉可以随时温水添茶。
张良注意到其中一个椅子下面放着一个小矮凳,立刻意识到这是长平君特意照顾自己,心中五味繁杂。
当兄弟二人看到朱襄还特意拿来软乎乎的棉花靠枕时,脸都不由红了。
特别是张胜,明白朱襄将他们二人当晚辈看待后,心中忍不住尴尬。
他明明岁数和朱襄公差不多啊!
思及朱襄公刚及冠时便名满天下,自己已经而立之年还未有建树,张胜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辈分不看年岁,他能给长平君当晚辈,是他高攀了。
经过短暂的相处,张胜已经知道长平君名不虚传,是韩国朝堂小看了长平君,心中的畏惧也终于多了敬意。
韩非的政治思想,最主要的是“君主集权”,所谓“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最厌恶“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的世卿之家,主张“散其党,收其余,闭其门,夺其辅”。
这个政治主张,即便遇见了朱襄,也与前世没区别。
这一世的韩非与朱襄所熟知的韩非区别是更接地气了一些,低头看到了庶民,把法和儒融合得更完善了一些,言语没有太偏激。
不过他这些政治主张在世卿张家看来,已经非常碍眼了。
这些话,就差没指着张相的鼻子骂了。
小张良虽被家中宠得骄纵了些,但少年留侯的智商可不低。他只翻了韩非的几页著作,就眼神一黯。
如果说昨日被朱襄训斥,小张良还抱有侥幸,自我催眠朱襄公是秦国的长平君,所以对韩相失之偏颇。
看了韩非的著作后,他心中立刻明白,正如长平君和兄长所言,韩非即便拥有张家支持,韩王也不可能用韩非。
小张良沮丧道:“这些书若传出去,公子非一定会成为举世称赞的贤才。”
朱襄道:“他现在已经是了。”
看着小张良垂头丧气的模样,朱襄不由心头一软。
他对乖巧小孩就是没辙,哪怕昨天小张良是熊孩子,今天的小张良确实礼数周到。
朱襄安慰道:“说不定亡国之灾迫在眉睫,韩王和韩国的卿大夫会支棱起来,你也不必太沮丧。”
小张良疑惑:“支棱?”
朱襄把用来夹糕点的筷子立起来:“支棱。”
“扑哧……”不由笑出声的小张良赶紧捂上嘴。
朱襄轻笑着给小张良夹了一块桂花糕:“你这个年纪饿得快,虽然刚用过早膳,肚子应该也有些饥饿了。吃点桂花糕垫一垫。”
长者授,不敢辞。小张良用帕子擦了擦手后,双手接过桂花糕,小心翼翼啃了一小口,然后眼睛一亮。
张胜见弟弟脸上忧郁散去,松了一口气。
他夸赞道:“长平君府上膳夫技艺超群,我在韩国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朱襄端起茶遮住嘴边笑意:“这膳夫就是我。我就谢过夸赞了。”
小张良差点咬到舌头。
朱襄道:“不必惊讶,下厨是我爱好。不过我倒也不是特意为你们二人做饭,昨日太子宿在家中,我为他准备了早膳和糕点,只是多备了些。”
张胜和小张良这才松口气。
昨日长平君还训斥了他们,今日居然给他们做饭,那会吓死他们。
不过朱襄的和善也让兄弟二人猜到,朱襄虽对张家有不满,但气消了之后没打算和小辈计较,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是“被成为小辈”张胜心里又生出些小小的尴尬。
小张良听到秦太子三字,想起了昨日见到的可怕身影,不由肩膀缩了缩。
朱襄见小张良惧怕嬴小政,心里不由失笑。
这一世不知道张良还会不会在韩灭后刺杀政儿。希望不要,这一世的政儿肯定对天下掌控力度更强,张良不一定逃得掉了。
“有何不懂,尽可问我。”朱襄道,“我今日不下地,很闲。”
小张良惊讶道:“下地?不是上朝?”
他惊讶完后,又立刻把嘴捂住。
我这嘴,怎么管不住!
朱襄温和道:“我的本事就是种地,国政大事自有朝堂众卿操劳。我在政务上并无太大才华,就不献丑了。你在咸阳学宫这一月,可能也会跟着学子下地。农桑乃国之重事,若不知农桑,便不知如何利民;不知如何利民,就不知如何国富。”
张良如何成为一代名相,性格大变?
不是刺秦,不是复赵,而是看到了秦末的生灵涂炭。从刚追随刘邦时只是“暂时”辅佐刘邦,一心复韩相韩,到后来阻止刘邦分封,承接秦制,张良的改变几乎是天翻地覆。他的人生重心,也从韩国韩王转移到了天下庶民。
黄石公只传了兵法,人生理念和治国思想是张良自己的。
小张良也是张良,朱襄一顿棒喝让他提前醒悟,他或许会提前成为“留侯”那样的贤良。
朱襄愿意提点,张胜和小张良兄弟二人当即十分殷勤地求学。
朱襄看着小张良那副充满求知欲的双眼,心里不由一叹。
若小张良提前成为“留侯”那样的贤良,恐怕会提前痛苦很多年,原本史书中记载的性格肆意脾气火爆的贵公子,恐怕就不会出现了。这对小张良而言,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清醒,就伴随着痛苦啊。
而且史书中的张良有刘邦,这里的张良不一定会侍奉灭韩的仇人。他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中。
历史改变,有失意者奋起向上,也会有原本的得意者坠入尘埃。
朱襄心里感慨一声,收拢心思悉心教导张家兄弟。
不想未来,只说教导聪明的孩子,朱襄心里还是很愉快的。
小张良留在了咸阳宫童。
荀子原本看不上张平,但看了几眼小张良的功课之后,就把小张良带在自己身边童。
朱襄原本打算把小张良留在身边教导。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如此聪慧的学生。
但荀子出手抢人,他也无可奈何。
嬴小政听闻了朱襄的夸赞后,十分不屑,特意出宫来考校小张良。
小张良胆气十足,明明被嬴小政关过大牢,几日后就不怕了,还就书本知识和嬴小政争论起来。
嬴小政许久没遇到能与自己争论的人,也起了争胜负的少年意气。他把政务丢给子楚,自己要与小张良好好比一比。
朱襄无奈极了。
他家政儿叛逆期之后不仅变成河豚,遇见人就鼓足气长满刺,还变斗鸡是吧?
叛逆期的孩子好难养啊。
子楚更无奈:“既然太子要偷懒,太子的舅父请入宫代太子处理政务?”
朱襄语重心长道:“夏同,你已经是成熟的秦王了,你要学会自己处理政务。待我和政儿走后,你要怎么办……啊,不要拽我头发!”
秦王子楚拽着懒得戴冠的秦国长平君的白色高马尾,在荀子的怒视中离开了庄园。
书童小张良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想,还好长兄在咸阳学宫吃住读书。长兄胆子小,见到此幕肯定会吓出好歹来。
嬴小政抱着手臂冷哼:“君父舅父如此不合体统,还想让朕尊敬他二人?!”
小张良默默捂住耳朵。
秦太子大逆不道的话,他不想听,怕葬在秦国。
如此过了一月,嬴小政把没有开挂的小张良打击得体无完肤后,得意洋洋送给小张良一把剑,让小张良随时看着,好知耻后勇。
已经被秦太子气得毫无敬畏之心的小张良气得要把剑拗断。
他骂道:“你以后当秦王,一定是暴君!”
嬴小政抱着手臂道:“对啊,朕就暴君。”
小张良气得磨松了一颗乳牙,吐出了带着鲜血的乳牙。
嬴小政拉着朱襄的袖子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舅父,他被我气得吐血了!”
朱襄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他还说什么小张良熊孩子啊,他家叛逆少年才是最熊的孩子。
史书中将如何记载这一笔?!
不管史书如何记载,他要在自己的养崽日记本中好好记一笔。等政儿过了叛逆期后,他再向政儿提及此事,希望政儿会勇敢地承认这就是他的黑历史,不会狡辩没做过。
小张良真“气吐血”,跟着忍俊不禁的兄长走了。
嬴小政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还以为他会在咸阳多求学几年再回去。”
朱襄道:“他很自信,只看书本也能学得通透。而且他也没有时间慢慢来了。”
嬴小政收起笑容,冷哼道:“一介孩童,能救韩?”
朱襄道:“即便他不是孩童,也不能救韩。”
不仅韩王韩臣是庸碌,现在的韩国的国土只剩下国都周围的小城池,硬件上也不支持韩国奋起了。
若现在秦国攻韩,韩国可能只剩下守卫国都的兵卒,其他地方全部得放弃。
所以子楚不准备再攻打韩国。
在秦国准备一口气吞并天下之前,七国最好还是七国,甚至比七国更多。这样他们才会无止境地内斗,无法齐心。
正因为韩国弱小又喜欢跳,才更应该留着。
嬴小政想起现在秦国的策略。梦境中的自己是由弱到强,强势的吞并天下;他的长辈秦王是由强到弱,先肢解天下,再徐徐吞并天下。
两者区别是,长辈秦王都忍住了自己建功立业的欲望,更着眼于秦国统一天下后的长治久安,将秦国的未来交给自己。
嬴小政感觉到肩上沉甸甸的。
梦境中的自己统一天下时可以说功在己身,没有依靠先辈太多。因为梦境中的秦王政继位的时候,秦国又被打到函谷关,占领的三晋之地吐得差不多了。
而他自己,则是真真正正在先代秦王的肩挑手抗上更进一步。
功绩或许少了,但担子更沉了。
将来他继位后,这天下并非他一人的天下,而是曾大父、大父、君父和他四代人打下的天下。
“舅父,若张良与秦为敌,我必杀他。”
“哦。”
“嗯?舅父,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没听到我说吗?我必杀他!”
“子楚已经是成熟的秦王了,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启程去南秦了?你舅母肯定很想念我们。”
“好!呃……舅父,为什么转移话题?”
朱襄无奈道:“我没有转移话题。秦统一天下的敌人都会被扫灭,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嬴小政抱着手臂:“对!走,回宫给君父说,我们要回南秦!”
秦王子楚在咸阳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对着议政的众臣道:“肯定是朱襄在念寡人,准没好事!”
众臣:“……”
君上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诬陷长平君,真不知道他二人是感情不好还是感情好过头了。
想到刚以“私通六国”弃市的几家人,众臣在心里叹气。那当然是感情好过头了。
朱襄公该不会连续四代秦王盛宠在身吧?那也太可怕了。他的后人将来……
呃,朱襄公好像只有一个血亲后辈,那就是秦太子?
众臣心里一突,总算开悟。
除非秦王要废太子,否则怎么可能相信对朱襄公的谗言?
朱襄公谋逆之后,难道立秦太子为太子吗?
那几家被弃市的人,真是死于愚蠢。
长平君和太子政又要离开咸阳去南秦。
咸阳城多有士人猜测,一定是有人诬告长平君权势过重,虽无谋逆之心恐有谋逆之实,被秦王子楚以私通六国弃市,长平君伤心了,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
巡游回来的蔺贽提起这件事,子楚差点被酒呛着。
蔡泽叹气道:“我还以为他们会说你为避嫌而离开。”
蔺贽挤眉弄眼:“难道不是说君上表面上不忌惮朱襄,其实心里还是忌惮,所以让朱襄快滚?”
子楚一边咳嗽,一边道:“怎么不是他在咸阳待腻了,迫不及待要回南秦种田?”
朱襄唉声叹气:“我再次风评受害,夏同,你好好反省。”
“滚!”子楚骂道,“是我风评受害!”
嬴小政给君父是递果汁,不满道:“就没人提起我?”
不只是长平君离开咸阳,还有朕!朕难道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子楚接过嬴小政孝敬的果汁:“没有。”
蔡泽想了想自己搜集的情报:“没有。”
蔺贽拍着嬴小政的肩膀笑道:“没有呢,政儿,你的存在感太低了。”
嬴小政气得去捏一桌人要吃的核桃。
朱襄也差点笑咳嗽:“你去南秦很正常。南秦与咸阳隔得太远,若没有太子坐镇,秦国很难治理。”
这时的国君治理国家,多需要亲自去巡游。
从周天子巡游天下,到王、太子、相国丞相巡游国土,都是亲眼看到国土上出现的问题,亲自处理这些问题。
封君管理自己的领土时,也会自己或者派人巡游领地。
可以说,统治者可以巡视的领土范围,就是统治者可以直接管辖的范围。
后来秦国统一天下,皇帝的直属领土变得空前辽阔,靠着这种方式管理土地显然就太落后。这是后话。
蔺贽之前一直在出差,便是以丞相之名替秦王巡视疆土,监督官吏执行新田律的情况,顺带遇到胆子大的人告状,还能给人申申冤。
在嬴小政还未成为太子政的时候,南下的长平君便是替秦王巡视南秦和巴蜀的人,所以朱襄那时虽无明确官职,但权力其实很大,可以自主决定许多事。
现在嬴小政成为了太子政,他再去南秦就多了一层政治含义,也拥有了更多的权力。
秦王子楚已经下诏,太子政此行去南秦,可代行部分秦王权力,形同封君。若是嬴小政哪天大腿一拍,说想要和楚国干一仗,他也能命令南秦三郡联合出兵攻楚。若是粮草自给自足,甚至可以打完再奏。
秦国给太子如此放权的秦王,自战国以来也仅此一例了。
不过能仍旧与好友喝酒聊天,被某好友以名字称呼的秦王,也仅有子楚了。
朱襄和挚友们聊起咸阳的琐事,嬴小政现在已经十四岁,虽然朱襄仍旧视嬴小政为孩童,在外人眼中,他已经算“长大”,所以这次不用提前去睡觉,可以熬夜陪长辈聊天。
仲春的夜晚也有点凉,他们在桌上放了个小火炉温酒。
喝了一会儿,朱襄听到嬴小政的肚子在咕咕叫,在嬴小政的恼羞成怒下笑话嬴小政“半大小孩吃穷长辈”,让人拿了一口陶锅来,一边打边炉一边聊。
打边炉就是广式火锅。据说最初的打边炉是站着吃,朱襄吃过的打边炉和普通的清汤火锅差别不大,类似北方的涮羊肉,只是食材多偏向水产海产,也有鸡鸭牛羊猪肉。
锅中的汤底只是打来的井水中放了姜蒜葱段,牛羊鱼肉切成能透光的薄片,蔬菜是让人现从地里采的,蘸食材的调料有芝麻酱豆豉酱辣椒酱等自己调配。
待水烧开后咕噜咕噜响,众人拿着长长的筷子一边烫菜一边继续聊天。
没有什么食不言,甚至还有人咀嚼着食物的时候也在骂身旁的人,也没有人奇怪。
幸亏荀子年纪大睡得早,若他见到这一幕,高低会举着拐杖,给这秦国地位最高的几人背上狠狠来几下。
子楚胃不好,食量最小,吃几片鱼肉后便停下筷子,只偶尔嘴馋了烫点蔬菜;
嬴小政确实饿了,闷头吃了很久,桌上的肉大多都是他吃的;
蔺贽好酒,一片肉能下一大杯酒,喝着喝着就唱起了歌;
蔡泽和朱襄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聊,表情最是惬意。
嬴小政吃饱肚子之后,揉了揉鼓鼓的小肚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让人撤下桌上饭菜,换回了温酒和果盘,然后继续吃水果。
朱襄看着嘴里没停下过的嬴小政,不断摇头叹气。
“夏同,看你把孩子饿的!”
“政儿不是你养吗?朱襄,看你把政儿饿的!”
“君父,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
“确实。”
嬴小政抬头看向笑闹的长辈。蒸汽升腾,让嬴小政的视野多少了一层温馨的朦胧感,连长辈的笑声都遥远了些。
嬴小政晃了晃脑袋,抓起一颗枣子,堵住了又在笑话自己的舅父的嘴。
朱襄:“?”
子楚:“哈哈哈哈哈。”
蔡泽:“政儿,你……唉,朱襄,都是你宠的!”
蔺贽一边帮朱襄拍背,一边笑政儿做得好。
只有朱襄在咳嗽。
嬴小政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舅父,笑得眉眼弯弯,依稀有了幼年时的娇憨姿态。
可惜切开是黑的。
第二日,朱襄在友人的送别下离开。
他离开时,特别叮嘱新来的伺候荀子的咸阳学宫弟子,一定要好好照顾荀子,不能让荀子累到。
当朱襄得知一个弟子叫张苍,一个弟子叫蒙毅时,还给张苍和蒙毅留下了功课,让他们帮忙把自己闲时记录下的数学知识编撰成书。
这些知识从小学数学到高中数学再到高数都有,他还在整理几何函数和代数。
数学是自然科学的基础,他希望这些理论知识能传下去。
想来历史中熟悉《九章算术》的张苍一定能帮他做到此事。
“你就是蒙毅?”朱襄看着那个非常紧张腼腆的少年郎,本想鼓励两句,但看到蒙毅紧张到呼吸都不自在,不敢与蒙毅多说话,只道,“好好向荀子学习,蒙武已经入职李牧军中,政儿身边还少一个近侍。”
蒙毅:“是、是……”
嬴小政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挤作了一团,到后世肯定能变成表情包。
他在梦境中见过蒙毅,蒙毅是梦境中的大嬴政最宠爱的臣子之一,其谈吐仪容是世间翘楚。
这个说话结巴举止扭捏的人是谁?难道真如舅父所说的男大十八变,蒙毅少年时其实很腼腆?
不对啊,他听说蒙毅在咸阳学宫挺活跃,没有腼腆的名声。
嬴小政原本想着考验一下蒙毅,如果蒙毅真的不错,就把蒙毅带走。
现在他装作不认识蒙毅,脚底抹油飞速溜了,不给舅父“照顾朋友之子”的机会。
宠爱蒙毅的是秦始皇大嬴政,和我秦太子嬴小政有什么关系?
溜了溜了。
朱襄确实想给嬴小政介绍蒙毅,让嬴小政看看有没有眼缘。
见嬴小政溜得飞快,朱襄哪还能看不出来嬴小政在嫌弃蒙毅腼腆?
他不由叹气。
他已经放弃给嬴小政找小伙伴当朋友的想法,只想给嬴小政找几个小弟,让嬴小政多几个同龄人可用。
但嬴小政显然眼光太高了,对同龄人不屑一顾。
好像也不是全都不屑一顾?朱襄坐上马车时想起了小张良。
那大概是嬴小政唯一赠送过礼物的“陌生少年”,可惜……
朱襄想起小张良时,小张良还在回家的路上。
他和兄长张胜此次回新郑时走得很慢,行半日路,剩下半日,小张良总会在护卫的陪同下去周遭村庄看看。
张胜不解。
小张良倨傲道:“那太子政总说我只知道书本知识,他幼年时便随朱襄公行走田间,比我更懂如何治民。不就是行走田间,谁不会!”
张胜无奈道:“你不必学长平君。你与长平君不一样,长平君是庶人出身,所以向着庶人;你是世卿之子……”
“所以应当向着世卿吗?”小张良仰头问道,“向着世卿,能让韩国变得强大吗?”
张胜言语一滞。
小张良道:“兄长,你对朱襄公许诺,待你回新郑,定要尽世卿之职。你是欺骗朱襄公吗?”
张胜摇头:“不是。”
小张良问道:“那你是后悔了吗?”
张胜脸色有些难堪,但看着二弟认真的神情,他咬牙道:“是。”
小张良道:“那兄长,别做了,我做。”
张胜一愣,然后哭笑不得:“二弟,你还小,还不能出来做官。”
小张良得意道:“不做官就不能影响朝政吗?我可以成为太子侍读,也可以去游说与我亲近的长辈。”
张胜看着得意洋洋的小张良,心中有些悲哀和同情。
但他不想用言语打击幼弟,只能道:“好,你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