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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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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雪姬还因为养育太子政和主导新纺织机发明有功,加封“郡夫人”称号,为“吴郡夫人”。
子楚没有给雪姬封“国夫人”,是等嬴小政继位之后给雪姬加封。
子楚给雪姬封诰时,也给朱襄加了一千户食邑。朱襄反手将食邑丢给子楚找人管理,要求不多,钱全用在灌溉水利道路桥梁等基础建设上就行。
朱襄没好气道:“我出我食邑的钱给夏同搞建设,夏同还骂我懒惰,尽给他添麻烦。”
雪姬笑得直不起腰。
嬴小政这次赞同舅父:“如果我在咸阳,我就帮舅父管了。我要来南秦,路途遥远,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也没让君父自己管理,只是让他看顾一下,也不知道君父在嚷嚷什么。他当秦王,整个秦国都该他管,他还说舅父懒,哼!”
朕要是当了国君,绝不像君父那样懒惰!
雪姬点了点嬴小政的额头:“你已经长大,不可像孩童时一样口无遮拦。”
嬴小政老老实实认错:“是。”
朱襄看着老实巴交嬴小政,都气笑了:“我说他一句,他能顶我十句。你说他,他立刻就认错。这什么差别待遇?啊?政儿,你说这是什么差别待遇?”
嬴小政立刻进入叛逆杠精少年状态:“那不是舅父你说的不对?”
朱襄又要去抓嬴小政揉脑袋,这次嬴小政敏捷地躲在舅母身后,完全不给舅父面子。
雪姬笑着轻叹,看着舅甥俩再次闹了起来,热闹得她头疼。
一年未见,雪姬想朱襄和嬴小政得紧。
可听了二人已经出发时,雪姬还是先将手中事做完之后,才急匆匆回来见良人和孩子。
见面之前,雪姬不断想象着与良人和孩子见面的画面。
她以为自己会哭,或者会笑得更开心。
真见面了,她却显得过于平静。就算笑,她也居然是看着这活泼过头的舅甥二人,十分无奈地笑。
回想以前,好像现在重逢的场景,与他们三人一直在一起的场景没差别。
“好了,别闹了,赶紧吃早膳。”
“好嘞……政儿看招!”
“嗯?!说好的停战呢!舅父卑鄙!”
“哈哈哈哈兵不厌诈!”
“良人!”
“政儿快跑!”
“啊?舅父你惹了舅母生气,干嘛拉着我跑?”
雪姬在后面叉着腰笑着训斥,朱襄拉着嬴小政在前面跑,嬴小政身体微微往后仰十分不愿意。
李牧在庭院里练武,看见朱襄拉着嬴小政跑过来,差点没收住手,一竹竿砸过去。
韩非和李斯也已经起床,不知道又在争论什么。
新的一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开始了。
待雪姬回来之后,朱襄才将咸阳城中一件未说的大事说出来。
秦王废后,春花死了。
雪姬愣了许久,然后表情变得十分狰狞,吓了在座几人好大一跳。
嬴小政猝不及防被舅母按住肩膀,脖子一缩。
“政儿,她对你做了什么?她是否伤了你?!”雪姬的声音本来因为早年病痛有些沙哑,现在声音却尖锐得让嬴小政的耳膜都痛了起来。
嬴小政赶紧给朱襄递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朱襄慢悠悠道:“就算现在瞒着你舅母,你舅母也能从旁人那里得知。那时你舅母听了太多半真半假的消息,说不定更担心。”
嬴小政求助:“舅父说。”
朱襄笑了:“这时候就求助舅父了?我、不、说!自己负责。”
雪姬咬牙切齿:“难道是你故意去招惹他!”
朱襄端起茶杯,遮住嘴边幸灾乐祸的微笑。
什么叫做知子莫过母?他还什么都没说,雪姬都猜得七七八八了。
李斯赶紧道:“我和韩非还有事,我们可否先告辞?”这事不能听不能看啊!
韩非也回过神,道:“对对对!”
朱襄本想说此事咸阳城都知道,没什么不可说不可看。在李牧的眼神提醒下,他才意识到李斯和韩非想要躲避的是雪姬教训政儿这一幕,便点头同意。
“那先不说这件事,雪,等会儿教育政儿。”朱襄安抚好雪姬后,道,“先说韩非的事。韩相张平去了,想将二子拜于你门下。”
韩非面有喜色:“为祸五代韩王的庸碌张家终于不当韩相了?!”
朱襄:“……”
幸亏韩非当时不在咸阳,不然张胜和小张良说明来意后,韩非一拍大腿大笑三声“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怕不是张胜和小张良从此要视韩非为仇敌,暗地里派刺客刺杀韩非。
还什么师徒退路啊,大仇敌了家人们!
韩非喜完之后,又意识到就算张家不当韩相,新上任的韩相大概率也是庸碌,甚至比张家更庸碌,脸上的欣喜渐渐平静。
他皱眉道:“罢了,人死为大,张家为相也算没出太大茬子,只是无能。怎么,张平不是瞧不起我?居然让他儿子拜我为师?”
李斯跟着皱眉头:“你别上当。他说什么你回韩国之后,张家任你驱使,但张平去世之后,韩国朝堂恐怕就不认张家的旗号了。何况你想要在韩国为相,最主要是看韩王的打算。韩王可没请你回去。”
李斯没有说韩国都快灭亡,地都只剩下新郑周围一小块了,韩非你回去干什么。
他只冷静地分析了张家只是在给韩非画大饼,实际上给不出什么好处,让韩非别相信。
韩非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一丝挣扎,然后苦笑道:“我知晓。”
朱襄摇头道:“他本就不是想让你回韩国。”
他将之后他与张家兄弟的对话,和他对张平遗言的猜测说给韩非听。
韩非先愕然,然后抬起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背一下子佝偻了起来。
李斯骂道:“韩王虽无能,但可曾对不起韩相?为后人谋求出路是慈父之举,可用得着这么急吗?!”
嬴小政道:“不趁着韩非还在微末时拜师,将来韩非就不会提拔他张家。”
朱襄问道:“政儿,你不是很欣赏小张良的聪慧?”
嬴小政立刻辩解:“聪慧的人多得是,何况他聪慧,和他亲父的谋算有何关系?”
韩非捂着脸深呼吸了许久,才将情绪稳定下来。
他用袖口擦了擦绯红的眼角,声音沙哑道:“朱襄公帮我挡下来了?谢朱襄公。若是我在咸阳,恐怕就不得不收学生了。”
朱襄待韩非的情绪完全冷静下来之后,才道:“不,我没有完全阻止他们,我和他们打了一个赌。”
李牧看向朱襄,眉头微皱:“你又自找什么麻烦?”
朱襄的高人姿态在李牧这句质问下荡然无存,无奈道:“什么叫自找麻烦?我身为秦臣,为秦谋算不是很正常?”
“我没说不正常。”李牧问道,“你又自找了什么麻烦?”
朱襄:“……”
他忽视了李牧不善的语气,将自己与张家兄弟二人的打赌说了出来。
李牧没有皱得更紧:“韩国不过弹丸之地,随意一个秦将大军压境就能速胜。你非多此一举,难道是真看重张家兄弟的才华?”
韩非木然道:“或许有,但并非首要原因。朱襄公是想以张家兄弟的失败,彻底消磨韩人对韩国的归属感。”
朱襄没有回答。
韩非道:“朱襄公,若你意如此,该我回韩国。”
朱襄摇头:“人有亲疏远近。你不许去。”
韩非心道,朱襄公你说我不许去,我就不去吗?
但他看着朱襄眉眼间的坚决,话到了嘴边却道:“是。”
朱襄本想再劝说几句,但看韩非颓然的神情,他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心中叹了口气。
韩非与刚入秦时不一样,已经很成熟。接下来如何做,韩非心中有数,他再怎么劝都没有意义。
朱襄给李斯递了一个眼神,让李斯安慰韩非。
这时,只有挚友的安慰和支持,才能让韩非振作。
虽然李斯是韩非挚友这件事本身挺怪的。
李斯得到朱襄示意,伸手拍了拍韩非的背,道:“我和韩非先告辞了。”
朱襄颔首:“去吧。”
李斯带着走路有些踉跄的韩非离开,朱襄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嬴小政道:“舅父不必多虑,韩非既然已经在南秦,我便不会让他回韩国。若他非想回韩国,我就修书给君父,让君父赶紧把韩国灭了,他就安心了。不过是打乱一下计划,先灭一国,韩非值得。”
朱襄扶额:“政儿,我知道你想说韩非如今的才华,值得秦国在自己统一天下的道路上走一些弯路。但你这话说的……唉。”
李牧差点被茶水呛到。赶紧灭了韩国,韩非值得。政儿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他有些担忧嬴小政当秦王后朝臣的精神状态。还好他是将领,应该长期驻守边疆,不用看到这一幕。
雪姬比起以前对这些话中有话懵懵懂懂,现在勉强能听明白了一些。
她叹息道:“韩非真苦。”
嬴小政本来对雪姬的话做出一个嗤之以鼻的动作,动作做了一半就去揉鼻子,乖巧道:“这世间比韩非苦的人多得是。舅父天天让我们低头看的庶民,才是世间最苦的人。”
嬴小政在心里道,就只说心里苦,韩非这点苦恐怕也比不过舅父。
待韩国灭亡之后,韩非大概率就能振作起来,为了养活韩王室那一家子苦不起来了。但舅父估计到了自己继位,心里还是苦。
他很清楚舅父一些理念,自己永远不会接受。
舅父也很清楚。
但舅父只会笑着面对自己,面对身边与他理念不同的所有人。
他原本认为舅父脸上那种笑容很碍眼。现在长大了,成熟了,才发现舅父脸上的笑容是对他们的慰藉。
“他可能不是特别在乎,可能不是很难受,还能笑。”
舅父大概就是想让自己等人如此想吧。
嬴小政看了朱襄一眼,道:“舅父,不说韩非了。”
朱襄郑重点头:“对,该说你了。”
嬴小政:“……”
他反悔了。
舅父,你还是继续心里苦吧,政儿喂你吃黄连!
朕没有这样的舅父!!!
李牧端起茶杯遮住上弯的唇角。
他也等着看嬴小政笑话。
嬴小政结结巴巴说起自己做的好事。每当他想美化一下自己,朱襄就会为他补充。
朱襄:不用谢(微笑)。
李牧上弯的唇角下撇了,雪姬的表情重新变得扭曲狰狞了。
嬴小政从未见过自家舅母这样的表情。他平生难得生出了害怕的心情,脖子都忍不住缩了起来。
朱襄心里有些怀念。
雪姬上次出现恶鬼般的表情,还是在听说要把春花接回咸阳的时候。
他从袖口抽出一根长长的细细的竹篾条,将磨得十分光滑的一头递给雪姬,然后把住李牧的肩膀:“走,我们去城里逛一圈。”
李牧起身:“好。”
他给了满脸写满了求助的嬴小政一个冷漠的眼神,与搭着他肩膀的朱襄一同离开。
嬴小政深呼吸。
舅父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竹篾条!
朕没有你这样的舅父!!!
雪姬深呼吸了好多次,待朱襄和李牧都走得没影了,才将脸上恶鬼般的狰狞神情变得平静。
雪姬十分平静道:“政儿,跪下。”
嬴小政飞速从椅子上梭下来,扑通跪直,平举双手,手心朝上。

细细的竹篾条打在手心上,不会伤到皮肉,顶多有点红肿,就是疼。
其实这点疼对嬴小政而言,其实不算什么。
他能面对生母砸来的东西,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竹篾条打在手心的疼痛,他本来可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但雪姬在打嬴小政手心的时候,一记竹篾条落在了孩子的手心上,她便流下了眼泪。
嬴小政看见雪姬的眼泪,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不断哭着认错。
雪姬不停手,竹篾条狠狠抽在嬴小政的手心,最后竹篾条都抽断了,嬴小政的手心都肿了,她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嬴小政哭着喊道:“舅母,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雪姬将手中断掉的竹篾条扔掉,抱着已经长大的孩子,哭得声音都嘶哑了:“你如果有个好歹,我和你舅父该如何是好?你让我们如何是好?!我和你舅父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你若有个好歹,我们该如何是好!”
雪姬哭得语无伦次,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
已经逐渐高大的嬴小政被矮小的舅母搂在怀里,仿佛回到了自己还能被舅母护在怀里的年纪。
除了哭,嬴小政脑海里一片空白。
“从小到大,我都拿他没办法,只有雪会狠狠揍他的小屁股,规正他的行为。”朱襄唏嘘,“还好有雪在。”
李牧白了朱襄一眼:“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你家倒转了。”
朱襄笑道:“这不是挺好?”
李牧叹气。罢了,朱襄就是这样的人,没救了,无视便好。
吴城与秦国腹地隔得远,虽已经推行秦律,但还是保留着当地较为自由散漫的特色。
秦国腹地极端压制商业,吴城位于长江水道边上,不远处又是海岸线,能连通南北商线,商业贸易素来繁荣。
李牧能自给自足,就靠着充当商人们的“保护”这一角色,偶尔自己也会做一些买卖。
做生意腐蚀军队这种事,在古代不可能发生。因为古代的军匪不分家,军人甚至可能比寻常匪徒更凶残,将士兵卒赚钱多通过掠夺。
完全一摊烂泥就谈不上更烂,自然就谈不上腐蚀了。
通过做生意,以不见血的方式自给自足,满足将士兵卒的财物需求,李牧这支队伍反倒是可以称得上战国时代“军德”不错。连寻常兵卒杀良都逐渐减少,心里有了不可“竭泽而渔”的念头。
至于经商可能减少战斗力这种事,在李牧手下不可能。
现在到处都是仗打,李牧有了足够的物资后,就练了一支只用训练的精兵。其余游兵散勇,只需要听从军阵指挥,需要人命的时候指挥他们往上冲就行。
反正现在六国多是这样的兵,秦兵吃的比他们略饱,力气比六国普通兵卒略大,说不定战斗力还更高一些。
除了收保护费和经商,收商税也是李牧来钱的重要方式。
古代不重商税,不是不想要这块利益,是商税难收。
现代机构有了电脑网络这等便利,商家也有的是办法偷税漏税。以古代朝堂的行政能力,想要搞清楚商人究竟做了多少买卖赚了多少钱,以纯利润收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收税成本远远高于税收本身的时候,古代朝廷就只能放弃这一块收入。
重农抑商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如此。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有地就有人,更好收税。
古代收商税就只有“关卡税”最为便利。现在李牧收的便是这样的税。
李牧与朱襄说是逛街,很快就变成了巡游集市,讨论关卡税的设置地点。
长江水道上设哪个关口,官道上设哪几个卡,入城时收几成的税,市集摊位税又如何收……李牧在雁门郡的时候,战时与北胡打作一团,和平时也与北胡开边贸,有些经验。
朱襄只有一些赶集的经验,对税收并不了解。但现在他算是半个吴郡郡守,只能硬着头皮和李牧一起研究。
“虽然先王许我用一地赋税养兵,但我迟早会把这些事交出去。你不学怎行?”李牧见朱襄头疼的模样,叹气道,“你才是吴郡郡守。”
朱襄道:“现在政儿才是吴郡郡守……好好好,我学。”
李牧见朱襄这副对实职躲避的态度,道:“现在子楚已经成为秦王,你可以自在一些。”
朱襄疑惑:“嗯?”
李牧移开视线:“没什么。你要带些吃食去安慰政儿吗?”
李牧转移话题,朱襄便也顺着李牧的话一起转:“好。给我推荐一家食肆。”
李牧带着朱襄去了自己常去的食肆。
因为李牧要养兵,还有许多流民涌入,吴郡也颁布了禁酒令,禁止用粮食酿酒。食肆便只卖醪糟水,以醪糟替代酒水。
要为嬴小政打包吃食,朱襄和李牧先饱餐一顿。朱襄在上菜前先喝了一碗醪糟水,味道略酸,还挺解渴。
朱襄喜欢热闹,李牧便在一楼靠窗处找了一个用屏风隔着的位置,既能挡住周围人的视线,又能让朱襄听食客们聊天。
这食肆所贩卖的食物较为精致,食客多是来往富商或者士人。
朱襄对李牧道:“在咸阳可找不到如此热闹的食肆。”
李牧道:“秦王脚下,是管得严格了些。”
在秦国,官员下班后都只能匆匆回家,不敢在外面宴请。秦国的食肆,也只能按照规定吃饭,享受是不可能的。
朱襄常在心里感叹,秦国的食肆就像是食堂,还是只提供份饭的那种。
吴郡就颇有商业气息了,大街小巷穿金戴银比拼财力,行事奢华者比比皆是。
李牧不喜欢浮奢之气,但他需要收税,收很多税。所以他对这些炫富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睁着的那只眼睛将人记下来,好在税费上多收一笔。
朱襄对李牧的做法心中一叹。
古来商人若不找靠山,都是会被官吏敲诈剥削。他们就是官吏和朝廷的钱袋子。所以官商才会勾结。
吕不韦急着想“奇货可居”便是如此。
待秦国的学院取士成为定制,这些商人才是“寒门士子”的主要人选。
他们现在没有地位,但很有钱。当读书可以做官的时候,他们可以供给多个脱产读书的家族子弟入朝为官,便从商蜕变成官了。
其实学院取士和真正的庶人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即便朱襄咬牙自己在吴郡筹办免费学院,他们也不可能将家中的劳动力送来脱产读书。
朱襄想起前世,他帮忙脱贫干部满大山地寻找被家长藏起来的初中辍学孩子的经历,便熄灭了自己一腔不合实际的热血。
能让原本不能做官的“寒门”做官,让封闭的官僚系统注入活水,让不同的阶层发生碰撞以免被一手遮天,这便是有进步了。朱襄知足。
喝着醪糟水,朱襄听着周围商人说起送自己子嗣入吴郡学府读书的事,脸上有了真切的欣慰笑容。
看见朱襄脸上的笑容,李牧自当南秦主帅后越来越严肃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了笑容,依稀有了曾在邯郸时的几分模样。
“要不要去学府走走?”李牧微笑着问道。
朱襄道:“吃完之后赶紧给政儿带吃食。学府之事,明日说也行。”
李牧慢悠悠道:“我的意思是以后去学府走走,可没说今日明日,你别这么着急。”
朱襄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复杂道:“李牧,你学坏了,你以前不会这样。”
李牧大笑。
食肆的饭菜滋味不比朱襄自己所做,因为朱襄手头的各色调味香料更多。
不过出门吃就是吃个新鲜,没必要和自己比。何况他在家的时候也不爱做太麻烦太精致的菜,而食肆这样的菜只要给得起钱,就可以随便吃。
李牧请客,朱襄便指着最贵的菜点,好好地过了一把宰土豪的瘾。
待饭菜吃了八分饱,朱襄带了一只荷叶包的食肆特色腌鱼,去抚慰政儿受伤的小心灵。
雪姬不爱吃外面的饭菜。朱襄便与李牧去了一家卖丝绸的店铺,去给雪姬买些好丝绸。
朱襄虽然没有特意供奉工匠,但几代秦王一直不断给朱襄赏赐家中能用的工匠。他家打造首饰的工匠都是宫中御用工匠的弟子,看不上外面的东西。只有当地的丝绸,能让雪姬喜欢几分。
朱襄挑选丝绸的时候,又遇上了吃饭的时候坐在他隔壁的富商。
用墨汁染发太麻烦,朱襄出门总爱戴各种“蛮夷特色”帽子,再用碳粉画画眉毛,掩盖住自己的白眉。
吴郡来往蛮夷众多,各种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他这种装扮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只是一些瞧不起蛮夷的人,会故意与他作对。
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有这样麻烦的人。
朱襄买丝绸的时候便遇上了,被一大概是士子的人挑剔,说让他把选好的丝绸让出来,蛮夷就该让着中原人士。
朱襄都在想是亮出李牧的身份打脸,还是直接把自己的帽子扯下,潇洒地一甩头发打脸的时候,与他隔着屏风在一处吃饭的商人站出来,替他辩驳这位中原人士。
李牧全程抱着手臂,腰间的长刀都没有摸一下。
用习惯刀之后,李牧的装扮也越发不像中原士人,不佩剑,改佩刀了。
“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朱襄抓耳挠腮。
因为他的记忆力很好,所以语言天赋极强,通晓六国语言。但这两人说着说着就带着浓厚的口音,实在是听不明白。
李牧道:“你听不明白,我怎么会听得明白?”
朱襄叹气。
李牧看了明明是这场闹剧中的主角,却把自己当观众准备看乐子的朱襄,心里也叹了口气,去找到店铺掌柜。
“若店中有纠纷,不能自己解决,就请市吏来决断。”李牧道,“钱我来付。”
掌柜听后立刻同意,插入战局,让两位客人别吵了,他马上去请市吏来决断。
那中原士人一听请市吏,立刻脸色大变,骂骂咧咧走了。
商人叉腰,一副大获全胜的模样。
朱襄凑上去:“你和他吵什么?”
商人的腔调中没了口音,用标准的雅言道:“和他争论《诗》。他既然自称精通《诗》《书》的中原人,我便和他以《诗》比试。”
说完,他对朱襄一拜:“学生浮丘,拜见夫子。”
朱襄:“咦?”
李牧眉头一抬,道:“咸阳学宫的学生?”
商人道:“是。我本越地人,去咸阳学宫求了几年学,随夫子回乡后,便被家中逮了回去,继承家业了。”
朱襄先皱眉苦思,然后恍然展眉:“我记得你,浮丘。你当时与我辞别时,我还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这个弟子就是随他从咸阳入蜀,又从蜀地进入黔中郡,一路跟随他来到了吴郡的咸阳学宫弟子之一,也是朱襄最先出现在好感度列表的“陌生学生”之一。
入秦之后,朱襄闭门不出,很少与他人交流,所以好感度列表更新不多,基本都只是有半颗心的泛泛之交,顶多给朱襄一颗心,为朱襄提供一点重复的香料种子。朱襄已经很久没有从系统那里薅到羊毛了。
朱襄带来的学生很多,自浮丘起,有几个朱襄没听过的名字上了他的好感度列表。不过朱襄不单独带学生,所以这些学生也顶多只有一颗心,算是对朱襄这位授业夫子的尊敬。
浮丘也是。
能上自己好感度列表的人都会对历史造成影响。甭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影响,总归都应该算得上有几分才华,所以朱襄都将其列入人才候选名单中。
浮丘被家人“掳走”时,朱襄曾出面询问浮丘的意愿,愿意帮助他解决此事。
不过浮丘说,本来父母在,不该远游。他是家中长子,既然父母都来找他了,他也该尽孝道。
浮丘是标准的儒家弟子,“孝”字对他很重要,朱襄便没有再插手。
没想到,今日居然碰巧遇上了。
朱襄打量了一下浮丘,微笑道:“看来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快点把家业交到其他人手中,我还等你回来施展抱负。”
浮丘见朱襄居然记起了他,神情十分激动。他又听朱襄勉励他,就更激动得面色潮红,就像是之前在食肆中喝醪糟喝醉了似的。
其实浮丘在食肆中就见朱襄眼熟。只是一过经年,朱襄的眉间多了几道竖着的皱纹,浮丘的记忆也褪色了不少,所以不敢去认。
浮丘跟着朱襄走到卖丝绸的地方,听朱襄说起“政儿”,才确定下来,刚想拜见朱襄,就发现有人侮辱朱襄。
若不是当了几年商人,浮丘的脾气好了许多。在浮丘还是儒生的时候,才不会与这种人讲什么《诗》,先抽出剑比划比划再讲道理。
“你忙吗?若不忙,来家里坐坐?”朱襄发现浮丘的名字一直在好感度列表,像素头像并未褪色,便热情招呼道。
他知道浮丘虽回家经商,但一定没有疏于学问。这等毅力,可以多提点。
李牧叹了口气,道:“你别再说话了,你的学生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朱襄满头问号。
李牧扫了一眼大概从自己口中那“咸阳学宫”猜到了什么的掌柜,放下买丝绸的钱,一手夹起丝绸,一手拉着朱襄离开。
“跟上。”李牧对浮丘道。
浮丘连忙转头让自己的随从都回去,自己雀跃地跟上。
随从看着自家稳重的家主那雀跃得像是兔子的步伐,嘴都张成了“O”字形。
李牧和朱襄出来逛街的时候,马车和护卫就一直缀在身后。
他们准备离开时,马车就和变戏法似的从拐角处驶出。
李牧拉着朱襄上马车后,对马夫道:“车赶快一些,朱襄的身份暴露了。”
马夫脸色一白,立刻挥舞手中马鞭。
朱襄公的身份一暴露,这附近的街道肯定会变得极其拥堵。
朱襄开玩笑道:“我有这么受欢迎?不会给后人留下‘看杀朱襄’的典故吧?”
李牧皱眉:“看杀?”
朱襄道:“就是喜爱我的人太多,我出门时被团团围住,难以呼吸,然后窒息而亡。”
李牧没好气道:“若他们真敢围上来,我就亮刀。按照《秦律》,袭击官吏可就地处斩。”
看着李牧如此开不起玩笑,朱襄忙道:“围观我,又不是袭击我。我就开个玩笑,别太严肃。”
李牧严肃极了。他认为此举真的可能出现。
朱襄在南秦还顶着个神仙名号。曾经咸阳城有人敢提议用神仙童子政儿炼丹,说不定会对“活神仙”朱襄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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