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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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
远处整齐队列中,有几人脱离了大部队,策马疾驰而来。为首者一声暴喝,吓得朱襄一个激灵。
李牧板着的脸彻底放松了。
他将刀插回刀鞘,道:“廉公来了。”
“啊,嗯。”朱襄也把剑把上满是鲜血的剑收回剑鞘,然后往李牧身旁挪动了几步。
李牧往旁边挪动了几步。
朱襄:“……?!”
“朱襄!!”白发苍苍的廉颇骑着骏马奔驰而来,那怒张的双目,把朱襄吓得心脏骤停。
“廉、廉公。”朱襄脖子一缩,往李牧身边又挪动了一步。
李牧再次往旁边挪动了一步。
朱襄:“……??!”
廉颇勒马急停,翻身下马:“你……”
他还没说完话,就看到了地上的春申君。
廉颇长叹一声,解下腰间佩剑放在春申君身旁,对还在哭的县令道:“节哀。先让春申君瞑目。”
县令抬起头,用袖子使劲擦脸,惊恐道:“廉将军?”
廉颇道:“不用担心,我来接朱襄,不会攻打你们。”
县令抬头看向朱襄。
朱襄道:“放心。”
县令点头:“朱襄公,你来吧。”
朱襄挪动到廉颇身旁蹲下,伸出手正想帮春申君合上双眼,看到自己满手的血,赶紧在身上擦干净,才帮春申君闭上眼睛。
廉颇皱眉:“你伤哪了?”
朱襄摇头:“不是我的血,是春申君的血。”
廉颇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朱襄对不断哽咽的县令道:“春申君和门客的遗体我带走了,我会将他们交给家人,好好安葬。”
县令又抹了抹眼泪,道:“稍等。”
他站起来,对城门上号哭声震天的城民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上升,即使城外是秦国的军队,城民也蜂拥而出。
他们没有挤到春申君和门客遗体身边,有士人维护秩序,让他们站在稍远的地方为春申君和门客们哭丧。
有商户抱来素色的细麻布和棉布,把门客的遗体滚了起来。
有富人抱来丝绸,让家奴扛来原本给自己准备的上等棺木,为春申君收殓。
还有衣着简陋的人提来水,要为门客和春申君清洗血污。
朱襄用水洗干净手后,亲自帮春申君擦拭血污,用丝绸裹住他的伤口。
但血怎么也止不住。春申君好像要将全身的血液,都留在楚国的大地上。
他只能抱着还在流血的春申君,用丝绸裹住身体后,放入棺木中。
待收殓草草结束后,廉颇率领的秦军也已经到来了。
县令带着城中士人亲自将棺木扛到秦军的马车、马背上。
廉颇对门客的遗体道:“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只带来了一架运送遗体的马车,抱歉啊,待离开楚国后,我一定择佳地为你们安葬。”
廉颇让人把门客的遗体竖放在马背上,就像是躺在马背上似的。
秦兵下马牵着马前行。
“走了,再不走,楚军就要来了。”廉颇道,“我虽绕开了防线,但他们也该发现了。”
楚国国境线不可能处处设防,绕过很正常。各国打仗连关隘都能绕。
打仗总是要攻城的,只要守好城池就行。
春申君的封地在淮北,本来就是边境战场。廉颇急行军绕过楚国边军而来,不难。
春秋战国的名将,谁不会一手长途奔袭的急行军闪电战?
城民虽然舍不得,但他们在城门上亲眼看到楚国使臣的无礼,担心春申君和门客们的遗体会被折辱,只能让秦人带春申君和门客们赶紧离开。
“长平君,春申君交给你了。”城民哭喊道。
朱襄点头:“好,朱襄必不负所托。”
他和李牧上马,护在载有春申君遗体的马车旁。
廉颇踢了没存在感的大儿子廉符一脚,让廉符亲自为春申君驾马车。
呼哧呼哧骑马跑来追赶老父亲的廉符气还没喘匀,还没和朱襄、李牧行礼打招呼,就被老父亲催促去赶车了。
廉颇领军离开。
秦军表情肃穆,在号令中转身,整齐的队形丝毫未乱。
楚国的县城就在他们眼前城门打开,他们却在将军的命令声中,真的只是赶来接个人就离开。
军阵将朱襄、李牧和春申君护在正中间,代替了原本主帅廉颇应该在的位置。
廉颇在战阵最前方领着队伍,朝着西北方而去。
县令和城民有的骑马,有的驾车,有的徒步,跟随在秦国的军阵后,送春申君离开楚国。
只走了十里地,发现没怎么掩饰踪迹的秦军身影的楚国边军将军,就率兵匆匆赶来。
这之前,他就让兵卒向楚王报告秦军来了。
见秦军居然往回走,他十分疑惑,大着胆子派人上前询问。
廉颇冷淡道:“我来接朱襄,护送被楚王赐死的春申君遗体离开楚国。”
他招了招手,军阵从中间裂开,露出了中间裹着白布的马车。
兵卒不敢置信道:“春申君怎么了?!”
廉颇道:“春申君被楚王赐死。”
兵卒使劲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廉颇道:“赶紧回报你的将军,不要惊扰春申君的遗体。”
兵卒往马车又看了一眼,策马回报。
然后楚国将军亲自骑马来到秦军阵前,问道:“春申君被赐死?怎么可能?”
朱襄已经来到廉颇身旁,道:“春申君被楚王赐死,门客皆为春申君殉死,请放行。”
楚国将军看着朱襄那头标志性的鹤发,仍旧不敢置信:“你是长平君?你是来救春申君的吗?那为何……”
朱襄道:“春申君不肯离去。”
楚国将军深呼吸了几下,道:“我可以去送别吗?”
朱襄道:“请。”
他带着楚国将军来到春申君遗体前,打开了棺木。
楚国将军呆愣半晌,然后大声笑了出来,笑得泪流满面。
“真的是春申君啊。”楚国将军笑道,“那马背上的就是春申君的门客?”
朱襄回答道:“是。”
楚国将军下马,将春申君的棺木合上,然后割下马车上一块白布裹在手臂上,笑道:“我为春申君领路,哈哈哈哈,我为春申君领路。”
他再次上马的时候,看到了缀在秦军后面的楚国人。
县令骑马来到了马车旁,对楚国将军拱手一拜,一言不发。
楚国将军带着笑容和泪痕转身离开,命令楚军回转,为秦军开路。
他带了两千人来探查和骚扰秦军。这两千人原本是打算死战,不让秦军短时间攻破县城,给后续援军提供时间。
现在这准备与秦军拼死的两千楚军走在最前面,一万余人秦军走在中间,春申君封地的楚人在队伍后面。还有得到消息的楚人不断从各地赶来,让这个队伍越来越庞大。
他们先到了韩国和楚国的边境。
韩国驻守的边军看到这么多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楚军要攻打韩国。
在得知缘由后,韩将心情复杂地命令韩军让开一条路,目送队伍离去。
一人道:“秦人和楚人都在为春申君送行,秦国信平君为春申君带路,秦国长平君和武成君为春申君护棺,春申君的名声大概会响彻天下了。”
另一人道:“呵,谁愿意这样名扬天下?何况春申君早就是名扬天下的楚公子。怎么全是秦国封君?楚国的封君在哪?”
是啊,楚国的封君在哪?
楚国的封君在春申君快离开楚国的时候,才愕然得知此事。
这之前,他们先得到了秦国攻打楚国的消息。
楚都中乱成一片,楚王紧急启用项燕,项燕已经披甲点兵。
但半日后,又有楚兵来报,秦国不是来攻打楚国,而是接长平君离开。
楚王和在楚都里乱作一团的楚国贵族们都愕然。
“长平君?长平君怎么会在楚国?”
禀报的楚兵回答,长平君孤身深入楚国援救友人,春申君却不肯离开。春申君与长平君离别一叙后自刎,长平君护送春申君的棺木离开。
他顿了顿,又道,武成君护卫长平君而来,信平君领兵接应长平君,所以秦军不是来攻打楚国,只是保护长平君,现在已经离开了。
项燕听到这件事后,本来疑惑楚军为何就这样让秦军走了。
长平君孤身入楚,武成君似乎没带多少人,完全可以把他们围住,以他们为诱饵,全歼那支驻守在秦楚韩边境,令楚国寝食难安的秦军。
如果能一举杀死朱襄、李牧、廉颇,即使秦国会因此大怒攻打楚国,楚国都是赚的。
但他的疑问还未出口,就被他咽了下去。
兵家的思维退去,士人的理智上线。
发生此事的地方是春申君的封地。春申君封地的楚人本就因为春申君被杀而不满,如果护送春申君棺木的朱襄被围,他们会反叛。
而且天下人得知此事,恐怕也会唾弃楚国。
楚国贵族的思维都是最典型的春秋老派贵族思维。他们高高在上,嘴上说着不重名,行为也不一定在乎名声,但心底其实比任何人都在乎名声,不愿意别人说自己是蛮夷。
项羽会因为别人说他沐猴而冠而杀人,他的祖父项燕当然也是很看重贵族的尊严。
春申君因忠赴死,长平君因义赴险,就是他在场,大概也只能停止追击,目送他们离开。
项燕为错过了这次杀死朱襄、李牧和廉颇的好机会而叹气,对楚王请求回到封地。
他又要低调一阵子,不能把春申君被杀而引起的怨恨招惹在自己身上。
还好他没有让项家人领兵。
至于自己出的兵,自己的兵就是楚王的兵,楚王调兵遣将而已。
楚王得知此事后混混沌沌,连项燕离开陈都回到封地,主动退出对楚国权力中枢的争夺也没在意。
他对近侍说:“寡人后悔了。”
他后悔了。
“谢长平君。”春申君的遗孀带着儿女,哭着向朱襄道谢。
带着十车金银绸缎珍宝,慢吞吞前来邀请春申君入秦的秦国使臣将珍宝留下,赠送给了春申君的家眷。
春申君的家人决定就在秦楚边境的城池安家。门客解下长剑拿起锄头,与春申君的家眷们一起耕田种地,成为自耕的庶人。
他们都决定楚灭前不入仕,无论多少年。
春申君以生命阐明了他的忠义,无论他们再怎么艰难,也要坚守住春申君的忠义。
不过有秦国赠送的珍宝和廉颇的照顾,他们的生活也会很富足,只是与春申君还是楚国令尹时远不能比而已。
秦国派使臣请春申君入秦的时候,其他国家虽然知道春申君不会离开楚国,也在用离间计的同时派出使臣来邀请春申君。
邀请春申君本也是离间计的一环。
那些使臣见秦国将礼物留给了春申君的家人,或许是因为感慨春申君的忠义,或许是为了蹭一蹭这场盛大的名声狂欢,他们都将礼物留了下来。
各国不断有人前来拜祭,各国国君也派来使臣拜祭。
春申君的身后事,与他活着的时候一样热闹。
只是春申君的家眷对这些热闹表情都淡淡的,只对长平君朱襄一人感激涕零。
黄歇已经年近五十,最大的孙子黄翟已经十二岁。
春申君遗孀将黄翟托付给朱襄,请朱襄带黄翟去咸阳学宫上学。
她神色冰冷道:“在我孙儿及冠时,希望他能在秦国出仕。翟,好好学。”
黄翟拱手:“是,大母。”
春申君那一位原本乌发如云,现在已经鬓发灰白的遗孀送朱襄离开后,便闭门谢客,将为春申君哭丧的热闹压了下来。
她想,君应该是不喜欢这时候太热闹的。待友人离去,君就应该想休息了。
朱襄本来想把黄翟带在身边教养,黄翟不肯。
他以自己还要服孝为由,坚持要在咸阳结庐而居,自己去学宫学习。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他就没脸借长平君的名声在秦国出仕。
见黄翟有如此志气,朱襄只能之后拜托荀子照顾黄翟。
廉颇丢下廉符镇守军中,自己与朱襄、李牧一同回咸阳。
他揍了李牧一顿。
完全拉不住朱襄,要你何用!
他决定自己亲自把朱襄押回咸阳,免得朱襄又乱跑,吓死老人家了。
廉颇本来也想揍朱襄一顿,但见朱襄失了魂的模样,他把骂人的话都暂时咽了下去,准备等朱襄情绪好些后再打骂。
朱襄总说自己很好,把廉颇急得跳脚,把鼻青脸肿的李牧踹去安抚朱襄。
他自己当然是绝不可能去安慰朱襄的。
看着脸上乌青未褪的李牧,朱襄幸灾乐祸道:“活该!”
李牧无语:“我因为你挨揍,你居然说我活该?!”
朱襄道:“当廉公出现的时候,谁往旁边躲?你就算躲了,廉公还是会揍你!”
李牧“呵呵”冷笑:“不是看你和丢了魂似的,廉公揍得就是你!”
朱襄跟着冷笑:“不,廉公揍的是你和我,你绝对跑不掉。”
李牧深呼吸,制止住揍朱襄一顿的冲动。
这个朱襄害他挨揍,还一副幸灾乐祸理直气壮的模样,这就是举世闻名的仁人君子长平君?
“看来你心情调整得不错。”李牧抢了朱襄正插在树枝上烤的土豆,撒了调料一边吃一边道,“还做噩梦吗?”
朱襄道:“也不算噩梦。”
他盯着篝火火光看了一会儿,待眼睛都花了,才道:“我以为我经历过战场,应该能适应。当春申君的血没过我的手指时,我还是没能适应。”
李牧道:“战场厮杀和见人自尽是不同的,友人之死和其他人的死亡也是不同的。”
“嗯。”朱襄点头,他道,“你知道吗?我一直没将春申君视作友人。只是比较佩服的熟人,甚至那佩服都有些敷衍。”
李牧没有回答,静静听朱襄诉说。
朱襄和春申君见过面,喝过酒。春申君对朱襄的好感度不断往上涨,但朱襄对春申君的好感度一定是凝固状态。
春申君言行举止都不是与朱襄合拍的人。朱襄与信陵君一见如故,但对春申君只是客气居多。
朱襄好感度列表大部分头像都是如此。
他们对朱襄有好感,朱襄可能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那好感度列表本来就是单向的。
朱襄没和李牧说好感度列表的事,只是说,他其实没将春申君视作友人,更没想到春申君在死前托付封地楚人的对象,居然是自己。
李牧这才回答:“春申君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孤身来送他。”
朱襄先辩驳:“你和我一起来,我怎么能叫孤身?”
然后,他道:“我也没想到。”
火光噼啪作响,火焰越来越小。
李牧吃完了烤土豆后,往火堆里添柴。
“李牧。”
“嗯?”
“我大概是把春申君黄歇,视作友人的。”
“嗯。”
之后,朱襄表面上情绪就恢复正常了。
遗憾有之。但他和春申君立场敌对,再来一次,大概也是如此。
春申君与楚王年轻时共患难十年,助楚王回国继位,才有春申君这等外姓贵族担任楚国令尹,成为楚国第一大封君,战国四公子中唯一非宗室公子之事。
于情于名,他都不会离开楚国;就算离开楚国,他也是去秦国之外的国家养老,不会与楚国敌对。
原本春申君可以选择后一条路,但他违背楚国贵族的意愿救民的时候,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说来,在楚国赈灾救民,居然是违背楚国贵族的意愿这件事,还真是可笑。
但事实就是如此可笑。
散装楚国,你春申君以大义,压着封君们同意赈灾救民,扬的是楚王和春申君的名,扰乱了他们封地楚人的心,他们当然不愿意。
让他们自己去做这等低贱的事,那绝对是不乐意。他们的力量,也做不到。必须以楚王的名义,集中楚国的力量,协调整个楚国才行。
楚国虽然是散装,但吴起变法后,楚王的地位还是比东周的周天子厉害,堪比西周的周天子。
所以最好是谁都别做,让大家都显得一致,楚人才会认命。
春申君被赐死,除了楚太子和一些底层士大夫上书求情,楚国大贵族和宗室基本冷眼旁观,就可以看出他有多招人恨了。
所以春申君死得如此轰轰烈烈,楚王在楚国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没有人以此事威逼楚王退位,或者请公子启回国。
此事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公子悍成了太子悍,一位屈氏长者成了新令尹,春申君的封地被收回为郡县。春申君的名声还在国外和民间门流传,但在楚国朝堂已经冷却,无人提起了。
与吴起、屈原并无区别。
还不如赵国呢。
朱襄回到秦国的土地上,没有立刻回咸阳,而是先巡视了一下周围土地。
廉颇嘴里说着“押送”朱襄回咸阳,当回到秦国,朱襄不会有危险后,就由着朱襄乱跑了。
按理说,他和李牧这种大将不应该满秦国乱跑,但秦王都给朱襄写信了,说朱襄可以乱跑,顺带帮他看看秦国关中关东田地的情况,那他们就当自己是朱襄的护卫了。
廉颇的身体仍旧十分硬朗,比当初刚入秦的时候好许多。
朱襄惊讶,廉公的身体难道是越打仗越好吗?这也太厉害了。
廉颇得意大笑,说自己还能征战个五六年,最好是死在战场上,马背上,才不辜负他戎马一生。
朱襄在那打胡乱语附和,说什么马革裹尸是将军的最高葬礼。
李牧听着直翻白眼。
廉公若是真马革裹尸,朱襄能哭晕过去。
经过多年休养生息,秦吏的执行效率又非常高,还有咸阳学宫的学子们时不时地下乡指导,秦地的田地情况十分不错,水利发展也很快。
不用大规模打仗,钱都用来修路修水利上了。
不过朱襄还是看出了问题。
石磨推广后,产量更高的小麦种植面积迅速扩张,几乎家家种麦。
秦国也以政令要求农人多种麦。多地有秦吏对种植作物过于干涉的事。
朱襄没有直接出面制止。政令的事,需要秦王解决。
他将见闻和建议写成公文,等到了咸阳,直接呈给秦王和朝臣讨论。
廉颇对朱襄满口的“程序正义”嗤之以鼻。
私下向国君献策的士人很多,国君觉得好用就用了。哪需要这么麻烦?
朱襄非要走朝堂这一趟,说更正式一些,让国君和朝臣都有面子。也不知道朱襄所说的面子是什么,反正他感觉不到。
李牧倒是若有所思,一副学到了的模样。
朱襄查到问题后,没有立刻回咸阳,继续把关中关东巡视完,顺便监督秋收。
待秋收结束之后,朱襄准备回咸阳的时候,子楚写信,说他已经离开咸阳,去汉中过冬,让朱襄直接来。
朱襄对廉颇和李牧叹气:“以前他还会来迎接我,现在居然都不待在咸阳等我!看来这个夏同当了秦王之后,性格就飘了!”
廉颇理都懒得理睬朱襄。
李牧“嗯嗯”附和了两声,心里有些紧张。
他镇守南秦多年,先王继位和子楚继位都未回咸阳。虽然他书信去的很勤快,但没有见面,他还是有些担心。
君臣之情,真挚的时候很真挚,变质的时候也非常快。
他不知道子楚当了秦王之后,与以前变化多大。
李牧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与朱襄一同来到了秦王避暑地。子楚大老远就扮作普通士人,来接朱襄。
子楚:“朱襄!”
朱襄:“夏同!”
两人一个下车,一个下马,执手相看泪眼。
子楚:“听闻你又是上战场,又是和李牧去楚地,连续冒险。廉公揍你了吗?肯定揍你了吧?”
朱襄:“听闻你和蔺礼两人总是把事全都推给蔡泽,气得蔡泽几度辞职。你又哭求蔡泽再给你一次机会了吗?肯定哭求了吧?”
子楚微笑。
朱襄微笑。
两人同时拔剑,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子楚身后的侍卫:“??!”
李牧和廉颇带来的护卫:“!!!”
李牧扶额。
他的忐忑可能多想了。怎么觉得秦王比当太子和公子的时候更离谱了?难道是当太子和公子的时候,秦王还需要给长辈一个好印象,现在可以完全放飞的缘故?
廉颇额头青筋爆绽。
这两人怎么回事?夏同这竖子当了秦王,怎么还和朱襄乱来?秦王的脸不要了吗?你不如变成秦昭襄王那样,还有点秦王的威严。
廉颇气冲冲走过去,先一脚把朱襄踹倒,然后对着子楚怒视。
子楚讪讪道:“廉公,怎么了?”
廉颇道:“要闹回去闹,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你都当国君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和朱襄胡来?”
被廉颇踢倒在地的朱襄:“就是!”
子楚立刻道:“他居然向国君拔剑!他才是最该被教训的人!”
廉颇道:“所以我踢了他!”
说完,廉颇举起碗口大的拳头,啪嗒砸朱襄脑袋上。
朱襄抱住脑袋,眼泪花子冒了出来。
虽然廉颇没怎么用力,但朱襄的头又不是铁做的,疼啊。
然后廉颇用威胁的眼神看着子楚,道:“回去你们慢慢切磋。”
子楚立刻收剑:“是,是。”
他庆幸现在是秦王,不然廉公肯定也会给自己两下。
他在邯郸时,与朱襄、蔺贽没少挨廉公的揍。虽然知道廉公不会揍秦王,看见廉公发怒的模样,子楚还是有点怵。
朱襄抱着头还要嘲讽:“呵,胆小鬼。”
廉颇又举起了拳头,李牧赶紧把朱襄拉起来,护在身后。
“廉公,算了算了,他们感情真挚,许久未见,打打闹闹一番也没什么。君上现在只是以士人身份出现,不会被人发现是国君。”李牧道,“就算被人看到,他们也不会相信君上和长平君在大庭广众下胡闹。”
廉颇收回手,冷哼了一声:“还不快走!等关上门你们俩想打多久打多久。”
朱襄和子楚点头如捣蒜,然后子楚钻进了朱襄的马车,把李牧也拉了进去。
廉颇叹了口气,命令护卫的人离马车稍远一些,让他们好随意聊。
马车启动后,子楚就笑道:“你看,你挨揍了。”
朱襄揉着脑袋道:“如果你不是秦王,廉公一定揍你。”
子楚得意:“但我现在就是秦王,没人可以揍我。”
朱襄冷笑:“我可以。”
子楚鄙视道:“就你?你打得过我?”
朱襄不屑:“以前你还能和我平分秋色。现在你案牍劳形,很久没有锻炼了吧?我可是天天扛锄头,还上过战场!”
子楚更加鄙视:“上战场?在战车上摔得鼻青脸肿那种上战场?我可是会驾战车的人。李牧,你说是不是?”
李牧扶额:“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子楚道:“你应该站在你的君王这边。”
李牧道:“好,我相信君上和朱襄能够继续平分秋色。”
子楚:“……”
朱襄道:“我在信里说得不错吧?李牧那张嘴有时候真的很气人。”
子楚道:“还真是。”
李牧无语。朱襄究竟在信里和秦王说了什么?
李牧和子楚不是特别熟悉,只是李牧刚入秦时,同住在朱襄家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情谊肯定淡了。
不过有朱襄这根纽带,他们要重新熟悉起来也容易。
两人都知道对方有多维护朱襄,所以对彼此都很认可。
子楚拉着李牧一同上马车,就是想从李牧口中听到朱襄详细的丑事。
嬴小政只会夸赞,子楚觉得不尽兴。
李牧知道的朱襄的丑事确实比嬴小政多,也非常不给朱襄面子,听得子楚哈哈大笑,朱襄连连叫李牧闭嘴。
李牧没好气道:“你以吴郡之事太过繁忙为由,给刚出发不久的政儿写信,催他赶紧回来。结果刚收到他出发的信,你就匆匆离开了吴郡,把吴郡的事全部丢给了政儿。你还好意思叫冤?”
朱襄干咳:“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子楚本来想留嬴小政在咸阳多待一段时间门,学学怎么当秦王。
哪知道朱襄催嬴小政救命的信来得又急又快,子楚只好放嬴小政离开。
雪姬还带走了公子成蟜。
华阳太后说自己不太会教导孩子,又不愿意让公子成蟜回到生母身边,怕被教坏,便让雪姬代为抚养。
子楚也觉得还是让雪姬和朱襄来抚养公子成蟜更好。
朱襄在咸阳的时候,公子成蟜守孝吃素都长得胖墩墩的。朱襄一离开,公子成蟜天天吃肉,还变瘦了?
子楚觉得宫里人不会养孩子,且南方温暖,可能更适合一到冬季就容易生病的成蟜休养身体。
朱襄倒是无所谓。政儿已经可以自己养自己了,他让政儿再养一个小成蟜,能者多劳,政儿肯定也没问题。
李牧分外无语。秦王你还记得你才是政儿和成蟜的亲生父亲吗?
不过子楚都能做到把嬴小政丢给朱襄,忘记给抚养费的事。他是完全不会反省的。
在马车上了解完双方离别后的情况后,朱襄问道:“蔺礼和蔡泽呢?就算蔡泽要镇守咸阳,蔺礼不可能不想偷跑。”
子楚道:“蔺礼本来是想来的,但是蔡泽说,这次若是我和蔺礼再留他一个人在咸阳忙碌,他就直接挂印离开,辞官信都不写。我也很无奈,只能让人围了蔺礼的府邸,不让他偷跑。”
朱襄在那幸灾乐祸哈哈大笑,李牧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秦王让人围了丞相府?就为了不让丞相无诏偷跑?
他离开咸阳后,子楚和蔺贽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