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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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美貌的倡人迷住了他的心。他显露了自己的身份,在心爱之人仿佛看仙神的目光中,将那位倡人接到宫中。
赵王偃想要给这位倡人一个妃嫔的份位。
赵国宗室第一次集体跑到赵王宫静坐示威。连朱襄被逼走,廉颇和李牧被送人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这么激动。
赵王你收一个倡人在后宫取乐可以,但给份位绝对不行!
赵王偃倔脾气上来了。
这不准那不准,连我后宫的女人都管,你们究竟有没有当我是王?!
赵王偃也因此深深厌恶劝谏的赵王后。
最后开始郭开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一个富商收倡人为义女,先送给一位破落贵族,再让那位破落贵族将倡人送到宫里。
朝中世卿贵族总有些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只认钱不要脸的穷亲戚。他们可不会顾及什么族人的脸面。
倡人摇身一变,成为商人之女和士人义女。
赵王偃这才能封倡人为妃。
当朝堂卿大夫发现赵王这个骚操作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们又不能再次公开反对掀开这层遮羞布,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假装赵王偃的新宠妃不是倡人。
赵王偃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
这次他其实没想换掉庞煖,但卿大夫提前给他打招呼,又仿佛把他当孩童对待,他倔脾气又上来了。
郭开适时地顺着赵王偃心意道:“庞将军自然是忠于君上,但司马尚曾是李牧副将,可就不一定了。”
他针对赵王偃对李牧的厌恶,对司马尚等雁门郡将领进谗言,说他们通秦。
包括九原郡在内的北方四郡因为地位特殊,将在外君命难从,所以赵武灵王、赵惠文王和赵孝成王给北方主将的权力等同于封君。
李牧世代在赵国北方四郡为将,现在北方四郡的将领基本都在李家手下干过。
李牧离开时,特意叮嘱下属不要改变自己的政策。
信陵君去了雁门郡后,也延续了李牧的政策。
司马尚继任将军后,也拒绝了赵王派来的人的干预,说雁门郡自有情况在,现在很好,不需要改变。
本来这只是朝堂意见争执,支持司马尚的人胜利了,所以雁门郡的旧制没有改变。
但在郭开口中,变成了司马尚仍旧心向李牧,没有把赵王视为君王。
郭开道:“我听闻李牧和朱襄多次给雁门郡写信,指挥雁门郡众将领的行为。虽然他们远在南秦,却仿佛是雁门郡的封君,雁门郡的将领和官吏比起君上你派去监督的大臣,更愿意听李牧和朱襄的话。”
“他们自诩雁门郡牢固,却被秦国围住了善无城。如果他们没有心向秦国,就是以前在说谎,雁门郡的治军和治理并不好;如果他们没有说谎,那就是他们故意输给秦国。”
“无论哪一点,他们都有罪啊君上。”
“现在秦国大军压境,我们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更愿意听从李牧和朱襄命令的司马尚?”
赵王偃觉得郭开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
他立刻召开朝议,将郭开的话说成了已经有情报证明司马尚勾结秦国。
司马尚一直为李牧和信陵君的副将,名声不显,战绩也不显,且他确实非常推崇李牧和朱襄。
赵王偃这样言之凿凿,赵国朝堂的卿大夫们都有些不确定了。
他们决定缓一手,让人替代司马尚为将,再慢慢查探。
只是换一个地方守将,又没有换掉主将庞煖,肯定没事。
郭开特意叮嘱了前去传诏令的人,要将司马尚“捉拿”。
自赵王偃想要毁蔺相如的墓后,蔺贽就接替蔡泽,亲自盯着赵王的一举一动。
秦赵开战,他甚至来到了秦国和赵国的边界,好第一时间掌控赵国的情报。
赵王偃动心之时,蔺贽就很快得到了消息。
他有些惊讶。因为他还没有动手。
蔺贽做了很多手准备,都还没动手,赵王偃便做出了比他做的计划更离谱的事。
蔺贽确实正在思考挑拨赵王偃和赵国朝堂关系。
之前有平原君和平阳君相继为赵孝成王安抚朝政,让差点被宗室夺权的赵孝成王能够维持住岌岌可危的朝堂。
赵孝成王病故时,春平君和赵王偃争夺王位。
虽这争夺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快得秦国来不及做什么,但裂缝已经产生。
春平君比赵王偃年长,被赵孝成王和平阳君共同培养。虽然他天资平庸,让赵孝成王犹豫了太久,没能及时立他为太子,但总比没有经过培养的赵王偃好。
支持春平君的人,大多是当年平原君和平阳君留下的人。
这群人,也是赵国朝堂最清醒的人。
要让赵国迅速灭亡,就要诱使赵王偃“迫害忠良”。
这些忠良祖上或多或少和蔺家有关系。原本蔡泽担心蔺贽,所以赵国的事都由他亲力亲为。
但赵王偃要动蔺相如的墓的事,就是子楚、蔡泽、朱襄、李牧四个人加一起都压不住蔺贽。蔡泽只能将赵国的事交给了蔺贽。
蔺贽已经做好了和所有蔺家故旧反目的打算,还在筹划中,赵王偃就已经和这群人反目了。
纳娼妓为妃?
蔺贽微妙地觉得自己输了。
就是他自诩一肚子毒计,也想不出这么离谱的毒计。
其他国君宫中不是没有身份低贱的女子。什么平民寡妇,巫女歌姬,他人姬妾,此时正是礼乐崩坏的时代,很正常。
政儿他生母不也只是吕不韦家负责唱歌跳舞的?
但身份再低贱,和娼妓也是两回事。
蔺贽作为庄子的亲传弟子,接受能力比常人强许多。赵王偃做的事,他都有些接受不了,就更别说赵国朝堂那些正常的卿大夫。
蔺贽想,此次他输了。下次他一定会自己出手。
派人去刺激郭开,就是蔺贽毒计的开端。
这次秦军在雁门郡攻势受阻。蔺贽虽然对雁门郡那群遵循着李牧和信陵君信念的将领们很有好感,但也准备用离间计了。
他正想着怎么用,郭开先出手了。
蔺贽把自己关在屋里许久。
他能理解赵王想要换将的举动。
朱襄都能看出赵国的弊端,蔺贽当然也能看出。
赵武灵王的改革多在军事上,导致带兵作战的将领权力空前强大,而朝堂中少有制约手段。
当新王继位时,就不信任先王留下的将军,想要用自己培养心腹取而代之。
如赵孝成王不信任廉颇。
若朱襄在这里,还会就原本的历史再提出几个例子。
从赵孝成王开始,赵王都有个大毛病,就是不知兵。
将不是不可以换,但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可从赵孝成王开始,都爱临阵换将。
为何秦王临阵换将吓了六国一大跳?因为他们都知道秦王不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应该不会做出临阵换将的事。
但白起和其他将领不同。
武安君声名鹊起时,秦国其他将领几乎都给他当过副将,秦国的军队基本都由武安君培养过,王龁更是一直跟着武安君。
所以王龁带的兵和武安君带的兵没区别。
武安君在秦人心中声望又极高。将士若知道武安君成了他们的主将,不仅不会不适应,还会士气空前高涨。
这也是秦昭襄王对白起动杀心的原因。
赵孝成王不信任廉颇,想培养赵括,导致了长平战败。之后他清醒了,继续依仗廉颇,缓和了赵国的颓势。
赵王偃也不信任廉颇。
他比赵孝成王做的事更傻。赵孝成王好歹是在两军对峙时让赵括带着援军换将,还算有缓冲时间,且廉颇节节败退,也算有换将的理由。
赵王偃是在廉颇势如破竹,节节胜利的时候,派人去换掉正在打仗的廉颇,气得廉颇怒气冲头,调转兵锋攻打想要换掉他的乐乘,导致乐乘逃离他国。
廉颇做出这种擅动军队的事,也只能逃了。赵国一举失去两员大将。
但赵王偃是个有运气的人。
燕国趁此机会攻打赵国,赵国无将可用,濒临灭国的时候,他病急乱投医,起用了已经年近八十,从未带过兵的庞煖为将。
谁知道,庞煖居然是一员被埋没的名将。
之后一直驻守雁门郡的李牧又崭露锋芒,成了他的武安君。
若不是赵王偃的对手是秦王政,他谥号中的“襄”倒也名副其实。
赵王偃废正妻所生太子,立娼妓之子为太子。那位赵王迁延续了前两代赵王的传统,信不过先王留下的将领。
庞煖已死,他就对李牧动手,想要自己亲手提拔信得过的将领。
但他换将的手段比赵王偃更“厉害”。
此时秦国正在横扫六合,赵国处于生死存亡关头,哪有时间培养新的将领?他一换将,秦军立刻一鼓作气攻灭邯郸。
三位赵王不仅换将的时机一个比一个“准确”。
赵孝成王是让廉颇回来荣养,赵王偃逼走廉颇,赵王迁却是要杀了没有任何过错的李牧。
真是一代比一代更有脑干缺失的美。
赵王迁自废长城,并非郭开之过。这实在是赵王的传统。
郭开不过一依附赵王的佞臣,若赵王不昏庸,哪有郭开蹦跶的机会?
蔺贽想通之后,就更想不通了。
他也算是瞻仰过赵惠文王的“余晖”。他想不通赵惠文王的子孙为何会一个比一个愚蠢。
难道这就是天命吗?
蔺贽想到朱襄,想到嬴小政,最终不得不叹口气。
或许这真的是天命。
天命在秦。
再次从“打击”中振作的蔺贽,就要给这次赵王偃和郭开的演出加一把火了。
离间计不仅能在朝堂,也能在民间。
这是蔺贽和蔡泽这两位纵横家与同时代其他纵横家不同的地方。
秦军在雁门郡攻势受阻的最主要原因,是雁门郡的庶人都誓死跟随雁门郡的守军,对秦军十分敌视。
蔺贽派人去向雁门郡四处散播消息。
雁门郡有如今繁盛,根基是李牧和朱襄。
李牧是朱襄的好友。朱襄差点被杀时,他偷偷拿着朱襄赠予的种子,在雁门郡践行朱襄的理念。
李牧屈辱地被赵王当做“礼物”送给秦国后,李牧和朱襄说动了信陵君进入雁门郡,延续了雁门郡出自朱襄和李牧之手的政策。
信陵君为救赵国擅自出兵被新的赵王忌惮,赵王偃和魏王联合逼死了信陵君,但雁门郡还有李牧和信陵君留下的副将下属。他们继续保持着雁门郡的政策延续。
但新的赵王非常厌恶朱襄、李牧和信陵君,他更厌恶雁门郡的庶民过得好,没有将所有的粮食都供奉给邯郸。
所以他一定会派人杀掉雁门郡的旧将,就像是当初朱襄、李牧和信陵君的遭遇一样。
离间计不一定是进谗言。
煽动民众不一定要传谣言。
纵横家的计谋,不一定非得是阴谋小道。
蔺贽就很擅长这堂堂正正的“离间”——用真相离间庶民和赵王。
蔺贽不知道赵王偃是不是要杀司马尚,但他往严重的说,可不是撒谎。
他亲自来到了前线,让蒙骜派使臣直接大摇大摆去求见司马尚,告知他会死在赵王偃手中,请他做好准备。
秦国使臣没有劝降,告知完之后就离开了,留下司马尚和众雁门郡旧将惴惴不安。
原本司马尚等雁门郡旧将与庞煖相处十分融洽。
他们虽说不上都是正直的人,但都是合格的将领,彼此之间有很多共同语言。
特别是司马尚等雁门郡旧将,与如今的传奇人物武成君和信陵君有旧。庞煖很好奇武成君和信陵君,常与他们谈论武成君和信陵君的旧事。
但秦国使臣到来后,两方立刻有了很深的间隙。
如果赵王偃要杀司马尚等雁门郡旧将,司马尚等雁门郡旧将肯定不会束手就擒。
到时帮赵王偃擒拿司马尚等雁门郡旧将的人,肯定是领兵的庞煖。
“赵王偃有病吗?我们拿不下雁门郡,正是因为武成君和信陵君在雁门郡留下的旧将,与雁门郡的民众一体同心。他把雁门郡旧将全杀了,岂不是从内部攻破了雁门郡的堡垒?”
蒙骜惊讶得差点把脸上的皱纹都绷直了。而王龁想起了差点把武安君“耍得团团转”的赵括,露出后怕的神色。
蔺贽狡黠地笑道:“赵王偃只是派赵葱替代司马尚,让司马尚回邯郸自陈清白。就算要杀,应该也只是杀司马尚一个人。”
蒙骜和王龁了然。
赵王偃要抓司马尚回邯郸,就说赵王偃要杀司马尚。司马尚是雁门郡旧将,那么赵王偃肯定想把雁门郡旧将全杀了。
没毛病!
蒙骜对王龁道:“看来你还得再熬一阵子,才能有先登之功了。”
王龁苦笑:“希望他们能尽快给我这个机会。”
蔺贽知道王龁的身体状况,闻言只能默然。
朱襄说王龁的病应当是寄生虫感染,大蒜和南瓜子都有一定的驱虫效果。
但大蒜和南瓜子都只能在初期进行预防和延缓病变。当身体器官已经发生病变后,以现在的医药水平,就是慢性死亡,无药可医。
蔺贽还知道,朱襄在南秦种了这么多年的田,他自己也身患水蛊病,只是一直靠着身体强壮和服用抑制寄生虫的草药压着。
如王龁一样,年轻时候这些毛病都引而不发。到年老的时候,只需要一场削弱体力的病,年轻时候留下的隐患都会爆发,如山崩一样。
现在朱襄还年轻,王龁已年老。
蔺贽很担心朱襄未来也会变成这样,甚至更严重。
但朱襄又安慰他,许多将领都能活到七老八十,传闻中许多条件比他艰苦许多的老农都可能活到九十九。他很注重养生,将来活到六七十岁不难。
倒是蔺贽这种嗜酒如命,从不养生的人,肯定走到他前面。
他还说等着在蔺贽坟前弹琴唱歌跳舞,每年吃掉蔺贽坟前的祭品。
朱襄说得这么生动形象,让蔺贽怀疑,朱襄这竖子已经做过此等事了。
把不开心的事抛到一边,三人继续说起赵王的愚蠢。
这时蔺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司马将军呢?怎么没看到他?”
蒙骜道:“虽然司马将军与司马尚并不是一族,但毕竟同姓氏,所以他派人去劝降司马尚。”
蔺贽疑惑:“他派人去劝降,和他自己不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蒙骜和王龁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对啊,司马靳给他们说要去劝降,不来参加会议。但你派人去劝降,和你不来参加会议有什么关系?
与司马靳同为武安君白起许多年的王龁突然脸色大变。
“这竖子……”王龁扶额,咬牙切齿道,“他不会自己去了吧?”
蒙骜不解:“这怎么可能?”
王龁有气无力道:“若武安君在这里,应当不可能。司马靳还是很稳重。”
蒙骜生气了:“什么!我当主将,他就不稳重?!”
王龁道:“这不是蒙公的错,司马靳是高兴起来,能在秦昭襄王面前脱衣服跳舞的人。”
蒙骜不生气了:“那确实只有武安君能管住他。”
蔺贽:“……”
虽然他不仅在秦王面前脱衣跳舞,还拉着秦王一起脱衣跳舞,被蔡泽带来荀子一顿揍。
但当着秦昭襄王脱衣跳舞,这个将领也太厉害了。
“那怎么办?”蒙骜好奇,“一般武安君会如何做?”
王龁干巴巴道:“准备给他收尸。如果他这次死不了就揍一顿,下次继续准备给他收尸。”
蒙骜:“……”
蒙骜道:“好,我这就让人给他用木板拼凑一副棺木,放在他大帐中。”
蔺贽瞥了蒙骜一眼。
现在他看出来了,蒙武确实是蒙骜的亲儿子。
他们想起“失踪”的司马靳时,已经发须灰白,不复朱襄当年在长平所见过分活泼的老将司马靳已经潜入了雁门郡。
当雁门郡旧将和庞煖生出间隙的时候,他们的防守也生出了破绽。
司马靳大摇大摆走进雁门郡,先找到了信陵君留下的门客。
信陵君死前安排了众门客的去处,有许多门客留在了雁门郡。
信陵君的门客得知司马靳的身份之后,先吓得差点晕厥,但继而立刻询问信陵君的事。
虽然朱亥带信陵君棺木南下寻访长平君的事已经传到了雁门郡,但他还是想听到更详细的情况。
司马靳了解不多,但可以编。
反正朱襄公已经够神奇了,他再编一些朱襄公愤怒领兵北上迎接信陵君棺木的事,也不会更神奇。
信陵君的门客感动得涕泗横流,问道:“司马将军,我能为你做什么?”
司马靳道:“那司马尚算是我的远亲,赵王要杀他,如长平君、武成君和信陵君的遭遇一样,我想给他一条生路。”
司马靳叹了一口气,道:“其实秦军对此无所谓。只要赵王临阵换将,这雁门郡肯定能打下来。但我一是不忍同族被杀,二是不忍武成君和信陵君经营多年的雁门郡被毁,所以冒险来此。”
他擦了擦眼眶,红着眼眶道:“若雁门郡不降,秦军就不会收刀,替你们卖命的庶人也会惨遭屠戮。若信陵君的在天之灵和远在南秦的武成君得知雁门郡被毁,不知道会多伤心。”
信陵君的门客犹豫了许久,问道:“司马将军,赵王真的会杀了司马尚将军吗?”
司马靳道:“是与不是,就在这几日,你们就知道了。”
信陵君的门客叹了口气,道:“司马将军身为秦军副将军,在秦国位高权重,你都舍身赴险,我还会怀疑什么?请随我一起去见司马尚将军。”
信陵君的门客当即驱车,带司马靳去见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吃住好几日的司马尚。
当司马尚得知来人居然是司马靳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区区一个雁门郡暂时的守将,哪里需要秦军前线副将军亲自来劝降?
受宠若惊啊!
司马尚开始绞尽脑汁想族谱,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和司马靳沾亲带故。
信陵君的门客离开,关上门后,司马靳的神色变得冷淡:“不用想了,我们不是同族。”
司马尚讪讪道:“将军、将军为何要冒险……”
司马靳道:“当年朱襄公入长平时,我正为武安君副将。”
司马尚不知道司马靳为何要从那么遥远的事说起。
司马靳接着道:“朱襄公为了几十万的赵国降卒甘心冒险,我甚佩服。朱襄公入秦后,秦军除了斩首和捕俘之功,还有先登、完成布置任务等功劳。军饷和粮草也日益充足,不需抢掠也能过得比以前好。”
他对司马靳道:“为将为兵者也是人,一个正常的人,能不滥杀,谁愿意滥杀?但雁门郡庶人因为感激你们自发抵御秦军。若雁门郡不降,他们肯定是必死的。”
司马尚愕然。
他问道:“将军是担心秦军在雁门郡滥杀,才来劝降我?”
司马靳道:“是。雁门郡对武成君、长平君和信陵君都很重要。他们不会忍心看到雁门郡生灵涂炭。他们让雁门郡的庶民比赵国其他地方过得好,不是为了看雁门郡的庶民为赵王那个昏庸无能的国君赴死。”
司马靳拱手:“请司马尚仔细想一想。”
司马尚沉默。
半晌,他对司马靳道:“我会派人送将军离开,谢将军高义。”
司马靳没有继续劝说。他在司马尚的安排下离开了善无城,看到了亲自领兵来接应自己的王龁,然后快马加鞭就跑。
“你站住!”
“不站!”
“你再跑,军法处置!”
“我又没有违背军法!”
蔺贽和蒙骜得知司马靳为何做出这件事时,都相对沉默许久。
蒙骜道:“真没想到。”
蔺贽道:“朱襄那竖子的影响力还挺大。”
蒙骜闻言失笑:“确实。”
司马尚私下做了一些准备。
雁门郡旧将的骚动好似安静下来了。
庞煖有些担心,直言询问司马尚会不会反叛。
司马尚道:“赵王诬我投秦,不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武成君和信陵君的侮辱。庞将军你亲眼看到了雁门郡的战况。若不是雁门郡上下一心,庶民也甘愿自发赴死缠住秦军,秦军的兵锋早就扫平了雁门郡。那都是武成君和信陵君留下的遗泽。”
司马尚顿了顿,道:“也是朱襄公留下的遗泽。”
庞煖深深叹了口气。
司马尚道:“我是不会背叛赵王,坐实赵王诬陷的。”
庞煖松了一口气,知道了司马尚的选择,拱手对司马尚表示尊敬。
司马尚在庞煖离开之后,讥笑了一声。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赵国宗室赵葱与赵王使者前来收走司马尚的将印。
赵王使者非常嚣张,要将司马尚这个罪臣关入囚车,押送回邯郸。
雁门郡将士皆愤怒。
善无城的庶人围堵司马尚的囚车,要救出司马尚。
他们已经失去了武成君和信陵君,不能再失去司马将军。
在庞煖的强烈抗议下,赵王使臣没有为司马尚戴枷锁。
司马尚负手站在囚车中,面向善无城中为他愤怒的庶人。
他想起司马靳的话。
他又想起无缘得见,但受恩颇多的朱襄公。
他还想起了已经快淡薄的曾经主将李牧将军的容颜,想起印象仍旧很深刻的信陵君的洒脱的笑容。
司马尚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他只是一个副将,跟随主将做事而已。
但此刻,他好像真的有些明白了朱襄公的追求,明白了李牧将军远眺邯郸的痛苦,明白了信陵君所说的“醒悟”。
司马尚从袖口拿出藏着的小刀,对“乱民”大声道。
“尚被昏君奸臣诬陷投秦,为证清白不能逃走。”
“但诸位,在尚死后,请投秦自寻活路吧。”
“雁门郡地里的粮食是朱襄公给的种子种的,骚扰雁门郡的北胡是李牧将军赶走的,替我们拒绝苛捐杂税的是信陵君魏无忌。”
“不是昏庸的赵王!”
“且投秦!”
“且去寻李牧将军和朱襄公!”
司马尚手中短刃插入胸口,缓缓倒下。
“将军!!!!!”
众人哗然。
已经准备好的雁门郡将士拿起兵器,露出孝衣,竖起白幡。
杀赵葱,俘庞煖,开城门。
蒙骜、王龁和司马靳都是秦国老将军,一生经历的战役数不清。
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
善无城门开启,全军全城缟素,披甲的将领亲自抬着棺木出城而来。
蒙骜第一眼见到这支军队时心头一紧,在得知他们是要投降时十分愕然。
司马靳亲自劝降,做好了接受司马尚投降的准备,此刻也十分愕然。
他劝降时,没想到善无城会全军投降。
赵军有多难啃,跟随白起征讨三晋之地的司马靳很清楚。
司马尚或许会因为担心被杀而投降,但善无城中其他将领不会投降,善无城的赵人也不会投降。
城中还有庞煖这个名声赫赫的赵国老将,可以压得住善无城的局势。
但只要司马尚投秦,打开善无城的城门,或者让善无城的城防出现混乱,秦军就能迅速攻破善无城。
司马靳没有对司马尚说谎。
秦军打善无城越顺利,对雁门郡的赵人伤害就越少;如果善无城抵抗太厉害,秦军损失惨重,那就算有蒙骜将军约束,秦军入城时也会屠掉整座城池泄愤。
而别人听到了秦军做的事,甚至不会认为秦军是在屠城。
因为善无城整座城池里所有的人都是秦军的敌人,秦军只是正常打扫战场而已。
这一幕,司马靳是万万没想到的。
难啃的善无城就这么投降了。
秦国所有将士都很茫然。
蔺贽和蒙骜打探了城中的消息,从当事人嘴中拼凑出了具体的情况,沉默良久。
蒙骜换上素服,亲自为司马尚送行。
蔺贽一边给秦王子楚写信,让秦王子楚发诏夸赞和奖赏司马尚,厚待司马尚的家人,一边亲手安排司马尚的丧事。
“将军本来是准备束手就擒的。他的家族在邯郸。”
司马尚的同僚道。
司马尚在原本的历史中,与李牧一起被赵王迁所杀。
不是所有将领都能在君王要杀他的时候逃走。司马尚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将领,就算他不顾家族逃了,以他的能力,无法抹除“叛主”带来的负面作用。
他只能沦为庶民。
原本历史中廉颇怒气上头攻打乐乘,乐乘和廉颇先后逃离赵国,两人都没有再受到重用。
这个世界中,乐乘因为廉颇屠戮燕人而挂印逃走,现在也几乎销声匿迹。
被国君“送人”的将领,如廉颇、李牧,或者齐国复国最大的功臣田单,他们容易被他国国君重用。
如蒙骜、赵奢等在他国不受重用,正常辞官另找他家的将领,也不会被他国国君排斥。
但就算是被国君诬陷,只要将领叛逃,几乎就断了带兵的路。
国君需要将领绝对忠诚。就算是国君有过错,将领也不能背叛。否则将领手中有那么多兵,国君怎会心安?
司马靳以为自己给了司马尚一个“你来秦国,我提拔你,武成君也会继续用你”的理由,就能让司马尚为了偷生而不死。
司马尚却没有接过他给的梯子,而是以死做到了司马靳口中真正的“投降”。
“同为司马氏,我会与你家联宗。你的族人就是我的族人,请慢行。”
司马靳在司马尚的棺木前保证。
蔺贽叹了口气,以秦国丞相的身份安抚善无城的军民,安排降将降兵。
因为雁门郡是边郡,除了零星高层将领,大部分将士都是当地人,比较好安排。
司马尚一死,善无城几乎不可能再重新倒向赵王。蔺贽放心地将愿意留下的赵将赵兵打散后编入秦军,让秦军带着赵军习惯秦军中的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