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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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秦王政不是秦王子楚,顺着蔺贽说了一句之后就继续说正事,十分靠谱,不需要蔡泽提醒。
若是秦王子楚,现在已经捧着水杯和蔺贽把话题不知道歪到哪座山坡上去了。
秦王政捏了捏眉间道:“修缮黄河堤坝确实很重要,也能安抚六国民心。黄河对秦国统治东方也至关重要。或许还真的只能让舅父主持这件事。不知道郑国手中的水渠什么时候修好,寡人就可派郑国辅佐舅父。”
蔺贽道:“等天下统一之后,蜀地的战略作用降低,君上可派人替换李冰,让李冰主持修缮黄河。朱襄对旁人不放心,对李冰肯定很放心。”
秦王政展眉:“对,寡人怎么忘记李卿了。”
于是秦王政派李二郎带五百精兵前往护卫朱襄绘测黄河地图,又给舅父舅母各写了厚厚一叠信,告知他最近的情况,督促舅父舅母利用军报通道多来信。
至于王翦的长子,再说吧。谁让秦王政急着派兵,而王翦的长子离得太远。
秦王政没有告诉朱襄他算计燕王的事,只说自己一切都好,然后重点告了蔺贽的状。
蔺伯父不仅又酗酒,还在喝醉后嘲笑我年幼体态。若不是蔡伯父拉着,我肯定要爬上树把他踹下来,让他知道朕的腿有多长!
秦王政丝毫没发觉自己的信有多幼稚。毕竟他是一个四十多岁还会带几个壮士夜游,惨遭打劫的活泼帝王。
秦王政送出信,背着手预想舅父得知蔺伯父丑态后的怒容。
他多疑。不信任蔺贽和蔡泽会遵守承诺不打小报告。所以以防万一,他先把小报告打了。
这样就算将来他被舅父训斥,还能找个垫背的。
可惜蔡伯父洁身自好,找不出可以打小报告的地方,那就多给蔡伯父加些公务。
君父曾经教导他,蔡伯父城府深,就给他过量的政务,让他累得没空东想西想。
君父的教导,秦王政铭记在心。
李二郎带兵将秦王政的信带到的时候,燕王和燕太子准备的献城刺客也已经出发。
朱襄从黄河中钓了几条肥美的黄河大鲫鱼,给李二郎做藿香烧鲫鱼。
“刚钓起来的,你有口福了。”朱襄笑道,“你二人应该认识,我就不介绍了。”
李二郎和蒙毅互相见礼。
他们都给秦王政当过内吏,闲时常一同游玩,已经是朋友,当然不需要朱襄介绍。
“这么厚一叠?这信积攒了多少?政儿还是那么话痨。”朱襄看着那一叠信,不由扶额失笑,夸张道,“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看吧。现在看完,恐怕都到天亮了。”
有为的君王没有不话痨的。或许能批改大量文书的人,天生具有话痨属性。
想想秦始皇东巡时留下的那些话痨碑文,政儿现在还是收敛了。
朱襄的手艺在经年积淀中越发精湛,他得意自己若是能回到现代,说不定都能开个网红馆子。
鲫鱼肉不多,李二郎越吃越馋,试图去抢吃鱼吃得很慢的蒙毅的鱼。
这两个朋友刚见面,就有绝交的架势。
“想吃鱼,你自己明日捞去。”蒙毅护着自己的鱼。
“哼,小气。”李二郎把藿香烧鱼的酱汁倒进米饭里,埋头刨饭果腹。
野外不好和面,所以朱襄吃的都是稻米和小米。
菜汁拌饭是经久不衰的美味,李二郎香得把碗都舔干净了,那恶鬼模样,看得蒙毅特别鄙视。
蒙毅的碗也吃得很干净。但他是用筷子和勺子将所有米粒和菜汁都刮得干干净净,和李二郎那种靠舔的完全不一样。
朱襄看着这两个青年连吃饭这点小事都能吵起来,神色又是无奈,又是慈祥。
他开始想念政儿。
政儿天生与众不同,很难与同龄人交心。即使是最先跟随在他身边的蒙恬,也只是他的下属。
虽然君王没有朋友很正常,但朱襄身为长辈,总是容易操心过度,希望自家大外甥能拥有世间所有温暖。
可惜政儿在当秦王之前没有能够交心的朋友,当秦王之后就更不可能了。
秦始皇独步千古,终究是带着几分孤傲。
他很担心他和雪姬离开后,政儿会太过孤寂。
朱襄捶了捶自己的腿。
唉,明明才四十出头,他居然已经在考虑后事,心态真是老得太快了。
但人一旦忧虑起来,就难以纾解心中的郁结。
朱襄忧虑了许久,给韩非和张良写信。
韩非虽然经历过许多事,仍旧不改天真。张良又是唯一得政儿另眼相看的同龄人。他们二人若陪伴在政儿身边,应当会排解政儿些许寂寞。
南秦或许暂时离不开韩非,但张良这年纪应当入咸阳为官了,怎么能老隐藏在韩非身后?
朱襄写信督促韩非赶紧让张良北上咸阳。若是张良不肯,就把人绑了送去。
这孩子性格执拗,必须得逼一逼。
朱襄“迫害”完张良后,终于放下心来,准备睡觉。
但睡觉之前,他看着政儿写给他的信,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对外甥的思念,决定先看一页再睡。
就看一页。
朱襄再次挑亮了烛火,拆开秦王政的家书。
然后当夜,朱襄失手烧了自己的帐篷。
“来了?”秦王政面容严肃。
“来了。”蔺贽面容严肃。
“你们在干什么?”蔡泽扶额,满脸无奈。
秦王政一边往身上绑甲胄一边道:“以防万一。”
蔺贽一边帮秦王政绑甲胄一边道:“虽然政儿武力高强,但磕着碰着还是不好。这是皮甲,既轻便又能防刺。”
秦王政先穿甲胄,再裹衣袍,整个人雄壮了一大圈。
蔺贽夸奖道:“政儿这模样,谁敢不说是一员猛将!”
秦王政道:“寡人本就是猛将。”
蔡泽不住叹气:“你们……唉,罢了,穿甲胄也好。”
蔡泽的计划本来是让秦王政在宫殿里埋伏好侍卫,等燕国刺客一出手就冲出来将刺客制伏。
他们只需要燕国使臣行刺这个行动开始,就能出兵燕国,杀死燕王和燕太子,根本不需要秦王政亲自出手。
但秦王政非要展现出自己的武力值,蔺贽又十分纵容秦王政。
蔡泽都想以秦武王扛鼎而亡来劝诫秦王政了,结果却只是让秦王政在秦王衣袍里面穿上了甲胄。
蔡泽心里埋怨蔺贽太宠溺秦王,但他自己也差不多。
如果他真的反对到底,肯定会去请荀子出山。
公事上,朱襄的话秦王政都不会听。但私事上,秦王政再任性,荀子还是能管住一二的。
秦王政对蔡泽和蔺贽道:“为了让燕国刺客出手,你们千万别带剑上朝。”
蔺贽笑道:“放心,我会配合你,一定让政儿好好出风头。”
蔡泽叹气:“唉,好。”
做好一切准备后,秦王政以防万一,去太医院找了现在才十几岁的药童夏无且。
夏无且在少年时期就很擅长投掷东西,常常砸墙上的鸟雀烤来吃。
蔡泽十分疑惑。要以防万一,安排些身手矫捷的侍卫不好吗?为什么要让一个小药童来?
秦王政装深沉不说话。
他心底有些舅父所说的“迷信”,相信有些事天命注定。既然夏无且能恰好救下危机中的大嬴政,那么应当也能护卫自己一二。
但在这件事上,蔡泽可不会任由秦王政乱来。
他做主在宫殿安排了隐藏的护卫,待秦王政下令,这些护卫就会冲出来救驾。
同时他和蔺贽虽然不佩戴长剑,但在袖口中也藏了带着链子的小锤。
论砸鸟雀,他二人在朱襄的带坏下,也是很擅长。
时间终于到了燕王使臣到达的那一天。
因为这件事都是秦王政和蔺贽、蔡泽暗中谋划,谋划的起因又完全不合常理,所以就算是秦王政的近侍都不知道秦王政已经在防备燕国刺客。
直到燕国使臣去了朝堂,蔡泽调动侍卫埋伏的时候,才有人察觉一二紧张的气氛。
其中赵高最为紧张。
他以为蔡泽和蔺贽已经发觉了秦王对他们的忌惮,要逼宫。
赵高虽然已经成为了秦王政的内侍,但以他的资历还不够陪同秦王政上朝。
在秦王亲政后,若秦王遇到危险,太后也能用印章调动宫中侍卫。他偷偷在朝堂周围徘徊,决定一听到响动,就立刻去禀报两位太后援救秦王。
赵高捏紧拳头,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此次虽是危机,也是他的大机会!
“朱襄公,为何急着进京?”蒙毅有些困惑,“难道咸阳城发生了什么事?”
朱襄失手烧了帐篷后,让四百人在附近城邑留守,他和李二郎、蒙毅带一百人疾驰回咸阳。
中途下马休息的朱襄拿着水囊喝了一口,沉声道:“没什么紧急的事,只是我心急。”
蒙毅一头雾水。
李二郎道:“伯父做此事自有道理,跟着做就行。”
蒙毅瞥了李二郎一眼。公是公私是私,你应该对朱襄公更尊敬一些。一直叫“伯父”,炫耀你和朱襄公亲近吗?说得谁不是朱襄公的子侄似的!
朱襄深呼吸。
他当然知道不用急。
赵高发力,得是政儿驾崩后。那之前赵高可乖巧,是政儿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但他就是急。
现在他的心情,就是自家孩子身边多了一个臭气哄哄的大蟑螂,必须立刻拍死,一刻也不能等。
“居然能让政儿把他写在信中……”朱襄咬牙切齿,“这才多久?”
不愧是你,赵高!
第255章 秦王绕柱走
历史就像是有惯性一样,这次来的燕国使臣仍旧是荆轲,只是副使变成了田光。
荆轲曾经游说卫国的卫元君,想在卫国为官。
卫元君是魏王杀了卫怀君后立的傀儡国君。在朱襄的前世,公元前241年,秦国重新控制了卫国,卫元君被废,荆轲就逃到了燕国。
在这个时空,秦王子楚忙于救荒,没有出兵攻打魏国。但秦王政继位之后,迅速灭掉魏国。卫国也被廉颇顺手灭了,荆轲还是逃到了燕国。
这次卫国没有再以附属国的身份留存,与魏国一样成为了秦国的一个郡。
荆轲在游历时,曾周游列国拜见名士,特别是为了打出勇武之名,特意与当世著名剑术大师交流。
他与盖聂讨论剑术,被盖聂一个眼神吓跑了;他与鲁句践博戏,被鲁句践怒骂吓跑了。
虽然细究起来其实很丢脸,展现不出他剑术高手的逼格。但这个时代交通闭塞,信息流通不畅。荆轲只说自己与名士交流,与盖聂和鲁句践两位举世闻名的剑术大师促膝长谈,他国人不知道其中细节。
于是荆轲名士的名声,就在燕国刷起来了。
但这点刷名声的段数太低,春秋战国只要是个想当官的游历士人都会用。所以荆轲本来应该再郁郁不得志十几年,直到公元前227年,才得到燕太子的赏识,前去刺杀秦王。
现在燕国提前十几年遭遇灭亡危机,荆轲就提前被田光推荐了。
田光确实是悍不畏死的真正勇士。他在朱襄前世的时空中因年老不能成行,自杀以谢燕太子丹。
现在时间早了十几年,他的身体虽然已经过了最当打的年纪,仍旧亲自陪同荆轲一起去秦国刺杀秦王。
荆轲去之前仍旧百般拖延,只拿燕太子丹的好处不肯成行。燕太子丹还是砍了姬妾的手丢给荆轲,荆轲沉默了许久,感慨了一声“太子遇轲甚厚”。
这一定是真感动,而不是被吓到了。
之后荆轲仍旧想继续拖延,但没有一个秦将的脑袋给他砍,高渐离还头脑一热说要和他一起去,再加上燕王都亲自来催了,荆轲还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了。
只是这次同行的人,还有田光和至交好友高渐离。
秦王政不认识田光,但在大嬴政的梦境中看到过高渐离。
那时还是个孩童的嬴小政,对大嬴政的行为艺术分外震惊。
明知道对方和自己有仇,但大嬴政因为喜欢听击筑,所以把高渐离弄瞎了给自己击筑,被高渐离用灌了铅的筑砸,还好没砸到。
这一番举措,不是专门让高渐离仇上加仇吗?
嬴小政坐在大嬴政对面,叽里呱啦吐槽了好久。
看到这个记忆后,嬴小政还很好奇。击筑是什么声音?很好听吗?
嬴小政当即去找舅父说要听筑。朱襄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了自家外甥几眼,带他去寻当地的击筑大师听奏乐。
年幼的嬴小政评价,不过如此,不如舅父、阿父、两位伯父和老师合奏热闹。
现在他长大了,知道高渐离击筑的艺术水平肯定比几位长辈高。但无奈他对音乐的审美已经被舅父带歪,回不去了。
这次燕王只献城,没有献头,秦王政还是给了他们礼遇,但是没有九宾之礼。
九宾之礼是这时候外交上最隆重的礼仪。其实嬴小政梦境中的燕国献头加献城,并不配秦国给燕国使者九宾之礼。
秦王却很高兴地为他们呈上了九宾之礼。
原因无他,燕太子丹是秦王政自以为的好友,是秦王政童年时唯一自以为的友人。
在赵国十三年,秦王政受尽了白眼和欺凌。比他地位低的人怕他,与他地位相似的人厌恶鄙夷他。
唯有同是质子的燕丹与他交好。
当燕丹来秦国做质子的时候,秦王政装作和他不是很熟。
他们现在一个是秦王,一个是燕国质子。秦王政已经在谋划灭六国,两人的友谊在离开赵国的那一刻就终止了。这件事双方谁都知道。
但太子丹逃回燕国时,秦王政还是闭上了眼睛,默许了。否则以秦王政当时对秦国的掌控力,是绝对不会出现秦昭襄王时期楚太子逃回国的旧事。
当燕国献头献城时,秦王政虽是听了他人劝说,但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倾向。
所以有了那一场九宾之礼。
结局是,秦王政知道了燕太子丹的仇恨,就像是燕太子丹在秦国为质被冷落的时候,知道了秦王政已经不是儿时的好友一样。
嬴小政对大嬴政和燕太子丹的友谊不作评价。
或许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友谊。
嬴小政只是觉得当众被荆轲追着绕着柱子跑很丢脸。
现在他可要扬眉吐气了!
秦王政特意把剑从腰间解下放在手旁,想用的时候直接就能拔出来。
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比梦境中更年轻和精悍的荆轲捧着地图走来。
荆轲身后的田光和高渐离都十分镇定,与那个被吓得尿裤子的秦舞阳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他先有梦境中的记忆,又有蔺伯父和蔡伯父从燕国打探来的消息,看这三人镇定的神情,或许没人会相信他们会在秦国朝堂上当众刺杀秦王。
一国国君和太子大咧咧地派使臣当众刺杀另一个的国君,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一点。
荆轲之前的名气或许有虚假,但他能站在这里,抽出匕首,刺向秦王,还追着秦王跑了好几圈,这胆色,也确实足够令他青史留名了。
秦王政赞许了荆轲的胆色。
在秦王政走神的时候,荆轲已经端着盛放着燕国地图的托盘走上了台阶。
田光和高渐离跟随荆轲上前,在荆轲身后一步站定。
秦王政心里的念头很多,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用冰冷的眼神打量田光和高渐离。
荆轲使用的凶器是地图中的匕首。田光和高渐离肯定不会空手而来,他们的武器是什么?
蔡泽给蔺贽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都把手揣进了袖子里,准备随时掷出小锤。
夏无且紧张地攥紧了装满了石块的药囊。
他不知道为什么秦王要让他扮作宫人一同上朝,还让他在怀里揣了好几个装满石块的药囊,沉甸甸地差点掉出来。
但他直觉一定没好事。
荆轲说了一番奉承的话,探出上半身,缓慢展开卷起的地图,表情十分殷勤谄媚。
这时地图中间寒光一闪,荆轲一手去抓秦王政的衣袖,一手抽出匕首。
秦王政眼神一亮,伸出大长腿狠狠一踹。
荆轲虽然剑术有水分,但确实是有实战经验的猛士。当秦王政身体动作的时候,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往侧边一扑,躲开了秦王政的大长腿飞踹。
秦王政“唰”的一声拔出手边的长剑,朝着荆轲刺过来。
荆轲用手中的短剑挡了一下,“锵”的一声脆响,他手腕被震得发麻。
秦王政冷笑:“寡人年十五便征战沙场,亲为先锋,将楚军从江水驱赶至淮水。你一小贼,还想刺杀寡人?”
蔺贽“唉”的一声,伸手扶额。
蔡泽眼中也浮现出无奈。
政儿啊政儿,你赶紧继续刺啊,说什么废话?你现在放话,是专门给荆轲逃跑的机会吗?
果然如蔺贽和蔡泽所料,在秦王政放狠话的时候,荆轲与秦王拉开了距离,绕着宫中柱子游走,躲开了秦王的剑锋。
高渐离和田光见势不对,立刻上前帮忙。
高渐离居然从背后抽出一根细长的铁棍,怪不得他背挺得那么直。
田光则从袖口抓出一把铁沙子丢向秦王,试图干扰秦王的动作。
蔺贽和蔡泽往前迈步,准备出手帮忙,但被秦王政一个眼神无声制止。
两人又叹了口气,上前的一步退了回来。
“好!一起来!”秦王政把剑挥舞得密不透风,以一敌三不落颓势。
别说蔡泽,连蔺贽嘴角都在抽搐了。
“蔺相,这是……”有秦国宗室大臣被身后同僚推推嚷嚷,推到蔺贽面前询问。
看着蔺贽和蔡泽的表情,显然,蔺相和蔡相是知情的。
蔺贽叹气:“君上当秦王之后大概把性情压得太狠了,现在让他释放一下,别在意。”
竖着耳朵的大臣们:“??!”
蔡泽道:“君上发觉燕国恐不是真心献城,只是没有证据,所以引虎出山。”
竖着耳朵的大臣们:“……”果然还是蔡相靠谱。听听蔺相,你在说什么屁话?!
宗室大臣好奇道:“若是引虎出山,不应该让侍卫出来擒拿?”
他不信这两个奸猾的家伙在得知有人对秦王不轨,不会在宫殿中布上重兵。
蔡泽道:“宫殿内已有埋伏,但君上说他想亲手解决。”
他顿了顿,道:“君上当秦王之后大概压抑得狠了些,且让他发泄一下。”
竖着耳朵的大臣们:“……”你怎么说的话和蔺相一样?蔡相你被蔺相带坏了!
“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大臣们犹豫不决。
无诏不得上前。而且他们没有武器,上去了恐怕还会添乱。
但看着秦王独自挥舞着长剑大战三位刺客,他们总觉得怪怪的。
蔺贽道:“君上如果想要人援助,会自己下令。”
他从袖子里摸出小锤颠了颠:“现在看来君上自己能解决。”
蔡泽也从袖子里掏出小锤,一边做好随时投掷的准备,一边赞扬道:“不愧是廉公和李牧教出的学生,君上在战场上,一定是一员猛将。”
大臣们见蔺相和蔡相都一副轻松的模样,便也兜着手默默看王座附近这一场闹剧。
有儒门出身的大臣嘀咕:“还好荀子年老不上朝。若荀子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气出问题来,这成何体统啊。”
蔺贽和蔡泽十分赞同。
所以他们才特意给荀子找了其他事,让荀子暂时离开了咸阳。
政儿当秦王之后一直一副沉稳镇定,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他们虽然很骄傲,但也担心政儿把自己压得太狠,过得太累。
现在秦国朝堂有他们为政儿撑着,政儿其实可以过得更惬意一些。
但政儿从小就对自己要求高,他们只能想一想,最终还是要遵循政儿自己的希望。
现在看政儿举着剑跳劈得很开心,蔺贽和蔡泽虽然知道这不合体统,不仅政儿会挨骂挨揍,他们二人也逃不过荀子和朱襄一顿揍,他们还是纵容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政儿可真精神啊,精神些好。
秦王政现在已经完全退化成了嬴小政,仿佛回到了还在吴郡意气风发的时候。
虽然穿着甲胄,但嬴小政的体力很充沛,很快追上了体力最差的高渐离,一剑刺中了高渐离的腿。
高渐离扑地,退出追逐战。
接下来,嬴小政以一敌二,与田光和荆轲激烈对战。
一寸长一寸强,嬴小政还带甲,田光和荆轲不能敌,只能绕着柱子逃跑。
嬴小政提着剑绕着柱子追逐,嘴里不断大喊:“别跑。”
埋伏的侍卫探头。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秦王还不叫他们?
田光和荆轲心中不断叫苦。
这是怎么回事?秦王早有发觉?
但秦王如果早有发觉,为何不直接叫侍卫来擒拿他们?
现在秦王独自一人追赶他们,让他们有一种能逃生的错觉,只好被逼着绕柱跑。
若是侍卫出来,他们就干净利落地投降,不用受这个折磨。
一群秦国大臣见秦王确实占据绝对上风,只是似乎身上穿了甲胄跑不快,才没能追到两个刺客,便都放下心来,惴惴不安又十分高兴地围观。
可惜没有茶和五香南瓜子。对了,朱襄公新培育的香瓜也不错,可惜冬天没得吃。
正在嬴小政眉飞色舞地与刺客愉快地追逐时,宫门有一个人逆光而入。
有人察觉:“谁……啊?朱襄公?”
蔺贽和蔡泽同时身体一抖,猛地回头。
朱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宫殿门口,手提着宽剑大步走进来。
因为逆着光,他们看不出朱襄的神情。但看不出也知道,朱襄现在的神情绝对很可怕。
没有任何人吩咐,围观的群臣自发在中间让开一条通道,就像是海水被伟力分开似的。
朱襄提剑大步越过群臣,走上台阶。
正玩得开心的嬴小政笑容一僵:“舅父?!你怎么在这?!”
朱襄没回答,身体一躬,脚掌用力,一个冲刺,堵住了田光和荆轲的去路,宽剑横拍出去。
荆轲身形敏捷,立刻止住脚步并后退。田光年纪较大,之前体力已经消耗了许多,躲闪不及时,被宽剑结结实实拍中了胸口。
朱襄这个庄稼汉子的力气不小,田光立刻胸口塌下一块,闷哼一声倒地。
嬴小政趁此机会追上了荆轲,一剑刺中了荆轲的背。
而后嬴小政拔出剑,上前一步,往下刺中了想要爬起来的田光的喉咙,鲜血涌出。
朱襄也往前一步,与嬴小政一来一往身位交错,宽剑重重砸向了想向嬴小政投掷匕首的荆轲的脑袋,鲜血迸发。
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朱襄和嬴小政舅甥二人背向并肩而立,手中宽剑和长剑斜着指向地面,鲜血滴落。
“来人,把他们抓进大牢,别死了。”嬴小政沉声道。
这时候侍卫终于接到了秦王的命令,赶紧出来收尾。
面无表情的朱襄抬头:“殿中准备有侍卫,你早就知道会遭遇刺杀?”
嬴小政努力板着脸:“一切都在寡人掌握中,舅父不必担心。”
朱襄道:“你知道会遭遇刺杀,不仅以身犯险,还独自以一敌三与刺客搏斗,不让侍卫上前?”
嬴小政使劲绷住脸:“这个……舅父,寡人可以解释。”
他望向蔺贽和蔡泽。
伯父救命!快来帮忙!
蔺贽不断给嬴小政做口型:“去找太后!”
蔡泽则疏散堵塞朝堂逃生通道的群臣,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群臣都是聪明人,又大部分经历过或者听说过朱襄举着剑追着秦王子楚砍的暴脾气,猜出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虽然他们很想继续看下去,但也知道秦王脸皮薄。他们又不是把秦王从小带到大的长辈,现在他们看秦王笑话,将来小心眼的秦王肯定会一一讨回来。所以一众大臣立刻在蔡泽的疏散下,一个接一个地告辞。
赶紧走,再不走,就要看到朱襄公教训秦王了!
虽然他们真的很想看。
朱襄一直沉默,等群臣和侍卫一一离开宫殿。
嬴小政僵直地站在朱襄身旁,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待群臣都离开宫殿后,朱襄丢掉了已经抓得出汗的宽剑剑柄,把腰间剑鞘解下。
蔺贽立刻上前抓住朱襄的衣袖:“朱襄啊,算……哎哟!政儿快逃!去找太后!”
朱襄反手一剑鞘往蔺贽身上抽,蔺贽赶紧抬手去挡,疼得龇牙咧嘴。
蔺贽大惊失色。朱襄居然用了这么大的力气,他真的气得失去理智了!
嬴小政在蔺贽拉住朱襄的时候,把长剑一丢,提起下裳就跑。
他甚至不敢喊“舅父冷静”,怕大喊的动作耽误了跑路。
朱襄一脚踹开蔺贽,朝着嬴小政追去。
于是舅甥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宫殿,朝着太后跑去。
离开的朝臣遥遥看到了这一幕。
“哎,朱襄公肯定气坏了。”
“朱襄公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巡视黄河吗?”
“朱襄公是什么人?能掐会算!说不定他算到了秦王遭遇危险,所以特意回来。”
“看朱襄公的衣服,他应该是刚下马就匆匆赶来了……咦,这宫门前的马是不是朱襄公的?”
蒙毅牵着马,被群臣打量得一脸尴尬。
就算朝中诸位卿大夫问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朱襄公看到秦王的信后立刻失手烧了帐篷,紧接着火急火燎地往咸阳跑。
到了咸阳后,朱襄公本来下马缓行,但在城门口得知燕国使臣到来,他又立刻重新上马,举着秦王给他的令牌,在城中疾驰,直接骑马进了宫门。
蒙毅虽然能在城里骑马,但不敢在宫中骑马,赶紧下马跑步跟上朱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