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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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对此的应对是北伐匈奴,南征百越,蛮夷的地可以随便分配,能够偿还军功拖欠。
然而,以朱襄的话来说,秦始皇的地理地质和农学都学得不好。北边干旱,南边瘴气,环境都十分恶劣,分那里的地不是奖赏,是流放。
秦兵要的是东方肥沃土地,是要去中原享福,不是立了功还被流放到北边南边受苦。
何况南征北伐又多了许多徭役兵役,立刻军功本来不仅能分得田地,还能免除徭役。这承诺又被毁了。
秦皇失诺秦人,秦人便让秦皇失去天下。
这“秦皇”不是单指秦始皇,而是指秦朝的皇帝。秦始皇也罢,秦二世也罢,这是秦朝皇帝和秦朝子民的约定,是国君与民心。
朱襄告诉秦王政,后世刘邦得到天下之后,就吸取了这个教训。
刘邦在一穷二白连拉车的同色马都凑不齐,国内有异姓王虎视眈眈,北方有匈奴蠢蠢欲动的处境下,仍旧先咬牙兑现了所有跟着他征战的关东关中兵卒的田地。
同时,刘邦还给留在关东安家的兵卒免六年徭役,给愿意去关中安家的兵卒免十二年徭役。
在皇位之外的事上,刘邦都很讲义气,哪怕是对兵卒。
这是秦王应该学习的地方。
秦王政深以为然。
他首先是秦王,然后才是秦始皇。所以夺得天下之后,他应该先给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秦人好处,才能惠及天下人。
这就是舅父所说的“基本盘”。
秦始皇对功臣很好。但因为他从质子到太子再到国君,都没有机会接触到比他地位更低的人,所以他没有看到普通的黔首,也是秦国统一天下的大功臣,于是犯下“君欺民”之错,降低了自己的声望和秦皇的威仪。
秦王政当效仿某“真·秦二世”,首先让秦人吃饱了,再说安抚六国的事。
所以就算要大动兵戈,就算要再拉着秦军统一一遍天下,秦王政也要兑现承诺。
他相信,只要自己这样做,无论六国旧贵复叛多少次,大秦的军队依旧能将他们轻松碾碎。
但荀子应当是不愿意再动兵戈的,所以秦王政故意没有说清楚。
可荀子一直追问,唉。
秦王政看着荀子的眼神中带了些埋怨:“荀翁知道寡人会如何做,也必须这样做,何必逼寡人与荀翁吵架。”
荀子瞪了这个说着说着就要向长辈撒娇的孩子一眼,道:“谁要和你吵架,说正事!”
秦王政道:“寡人所说就是正事。”
荀子瞪着秦王政,秦王政理直气壮地看着荀子。
荀子叹气:“唉,我不是说你不应该做分地的事,而是你这样做太直接,你可以委婉一些。”
秦王政问道:“荀翁有何更好的提议?”
荀子道:“朱襄在南边开辟了许多田地,常抱怨田地肥沃,但人力不足。你可用南秦田地换中原田地,让他们迁徙到南秦去。”
秦王政皱眉:“但若是这样,他们会不会令南秦动荡?”
荀子笑道:“世卿贵族的田地并非一家一户所有,而是一族所有。你令家中有才或曾经为高官者来咸阳,然后遣散他们的宗族去南秦。”
秦王政想了想,明白了荀子的意思:“把他们的宗族打散?”
荀子道:“只要宗族散了,人心也就散了。一些田地而已,王可以慷慨一些。现在天下很大,人丁很少,王现在不缺田,只是不能让他们聚集起来。”
秦王政笑道:“南秦经过舅父多年经营,富庶之名响彻天下。寡人迁徙他们去南秦,是礼待他们。”
荀子道:“确实是礼待。但要你先做出夺走他们田地的动作后,再让其他人劝谏,假装退后一步,这才叫礼待。”
秦王政心中感叹无比。
不愧是荀翁。荀翁若是再年轻一些,他当让荀翁完全接手相国之责。
儒家在和平年代,确实很有用处,怪不得后世都是儒皮法骨。
秦王政道:“那就依荀翁之计。”
秦王政想了想,道:“优待六国旧贵的上书,就由韩非来吧。”
荀翁道:“那赵国的春平侯不还在咸阳无所事事吗?他就算无才,只要能识文断字,一些普通官吏按部就班的工作总能做。也该让他出现在朝堂,分担韩非的压力。”
秦王政道:“寡人采纳了韩国的宗室和赵国的宗室的意见,可见对六国宗室并无恶意。六国宗室若有本事,寡人很欢迎他们入朝为官。”
荀翁满意地点头:“为王者,当有如此心胸。”
果然不愧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一点就通。
时至七月末,朱襄又得到了秦王政的信。他看到荀子和秦王政合谋之计,不由失笑。
换地啊。
下次是不是也要让豪强轮流去给秦皇守陵,来个“五陵少年”了?
他那个历史中,是汉朝摸着秦朝过河。在这个世界,该轮到秦皇摸着汉皇过河了吗?
如果让另一个世界的汉朝皇帝知道……他想起汉朝是唯一一个皇帝让史书大肆吹捧自己的对手,认为把敌人捧得越高,越显得自己牛逼,而不是抹黑对手的朝代。以汉朝皇帝,特别是汉高祖刘邦的性格,大概只会得意洋洋吧。
反正当不了皇帝的又不是我这个世界的刘邦,但秦始皇学的可是我刘邦和我的子孙后代!
乃公我真厉害!
“张良,看懂了吗?”朱襄问道。
张良板着脸道:“是良策。”
朱襄道:“那你还有什么顾虑?”
张良道:“我没有顾虑。”
朱襄无奈:“我让你去咸阳帮政儿,你非得来帮我。我就修个水坝,能有什么好帮?你看政儿身边前不久才杀了一个赵高,你若不看着他,他说不定又提拔什么奸邪在身边为祸。”
张良没好气道:“那不是说明他那个秦王昏庸无能吗?只有昏君才会亲近小人,朱襄公该让他反省,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
蒙毅:“……”拳头硬了。
李二郎:“……”我捂住了耳朵。
朱襄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应该当着政儿的面去说。”
张良撇开脸。
朱襄失笑:“你究竟在别扭什么?”
张良低下头:“没别扭什么,只是……”
朱襄道:“只是?”
张良垂着头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朱襄没听清。
他看着张良窘迫的模样,把耳朵凑上去:“来,悄悄说。”
张良抬起头,凑到朱襄耳边,没好气地小声道:“嬴政那厮从我小时候起就欺负我,我要到了他身边当内吏,他是君我是臣,他一定变着法子整我!”
朱襄:“……”
咳,这还真是政儿做得出来的事。
虽然原本历史中的秦始皇是个乐子人,但自家政儿好像有点过了。
这一定都是夏同的错。
原本历史中的秦始皇他爹多正经,看看我这里的夏同,天天变着法子折腾,把蔡泽气得不行。
有这样的父亲,政儿怎么能学好?!
“我会给政儿写信,让他不准乱来。”朱襄道,“你住在荀子家中,替我服侍荀子。有荀子护着你,他不敢使坏。”
张良瘪嘴:“那好吧,我去。”
蒙毅没听到张良和朱襄说的悄悄话,只听到张良最后这一句话。
他气得脸都青了。你不想去就别去!一个韩人,居然敢嫌弃秦王?纵的你!
蒙毅对张良的印象,还在他于咸阳学宫门口打滚嚎哭,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秦王一剑架在脖子上的模样。他可不认为张良是什么大才。
看着蒙毅不满的表情,张良在心中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对蒙毅拱手:“蒙卿,良并非不知好歹,不愿意为秦王内吏。只是良年岁尚小,还未及冠,先父又是韩相,若没有任何功劳成为秦王内吏,恐许多人不服,这才犹豫不决。”
蒙毅:“……”你以为我会信吗?若是这个原因,你刚才说什么昏君小人?你明摆着是对秦王不满!
朱襄干咳了一声,忍着笑道:“张良已经给你梯子下了,你就顺着下吧。不过他确实也有这个考虑,不算说谎。其他的,是他和政儿的私事。以前他和政儿在南秦共处过几年,有些私人恩怨。”
蒙毅心里酸得冒泡泡。他后悔了。当初为何他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肯早早去朱襄公身边?
蒙毅拱手:“只是内吏,只要你有才,就能让其他人闭嘴。毅知你与王交好,但王已经是一国之君,请你守好君臣之礼。”
张良叹气:“良知晓。”就是这样才麻烦!
张良经历过韩国灭亡和韩王丢人的打击后,桀骜不驯的性格磨平了不少。他入了朝堂,站在秦王身侧,会表现得谨慎许多。
就怕秦王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模样,转头就给他一个嘲讽表情,他还不能像是以前在南秦那样,直接扑上去打一架。
哪怕那时候打不过,好歹能动手。
张良垂头丧气:“我等秋收后就去。我想跟在朱襄公身边,看到韩国……韩地今年丰收。”
朱襄点头:“好。”
他看了看天,眉间门带了些许忧愁。
黄河有四汛。清明多雨的桃花汛,夏季暴雨的伏汛,秋雨连绵的秋汛,冬春冰凌开融的凌汛。
若是伏汛和秋汛相连,黄河就会发生大洪水。
七月时黄河上游和中游都有暴雨,幸亏提前修缮了堤坝,没有造成黄河决堤。
但汛期还未结束。
黄河中游的下一个最重要的汛期在八月,黄河上游下一个最重要的汛期在九月。
现在黄河河道的水流量已经饱和,如果八月下雨,黄河中游就会出现洪水;如果九月下雨,黄河上游就会出现洪水。
天下自上一次大灾不过年,希望今年能安稳度过。
洪水是天灾,但朱襄不是干等着老天做决定的人。
只要水流量过大,就算是现代社会,也不能避免洪水灾害。他所要做的,就是继续加固堤坝,和提前选好泄洪地,保证主要产粮区和大城池的安全。
同时燕国还在打仗,军粮要在汛期前运到前线,以免暴雨加洪水,影响了前线粮草供应。
朱襄也派人提醒王翦,黄河今年可能会有洪水,让王翦小心应对。
王翦正稳扎稳打推进战线,刚打到燕都蓟城下。
见到朱襄的信,王翦瞬间门头大。
我就不能有条不紊地打一次灭国仗吗?为什么我每次灭国,都会有场外因素逼我加快速度?
王翦深深叹了口气,下令不围了,准备强攻,并派人在燕都劝降燕国大臣。
燕王喜和燕太子丹派使臣谋杀秦王,才让燕国遭此大祸,和诸位无关。
燕王喜和燕太子丹必死无疑,但诸位无辜。
秦王仁慈,魏赵韩齐四国和南楚之地的士人都能继续在秦国做官,甚至韩国和齐国的国君还能住在咸阳富贵终老。诸位明明可以延续富贵,何必举家与自寻灾祸的燕王喜和燕太子丹共存亡?
王翦派人联络燕臣的时候,还在不住叹气。
这次他其实不想再用这等阴谋诡计,想堂堂正正打一仗,证明自己军事上的本事。
之前赵王被赵民所杀,自己几乎没出什么力就拿下了赵国,功劳不够封爵。
现在不打一场堂堂正正的仗,他可能功劳仍旧不够封爵,别人还是会说他捡了便宜。
但秦国大计比自己想要封爵的小心思重要。朱襄都说黄河可能会有大洪水,到时候会阻断粮道,影响后续进军。那就不能拖了。
“封侯真难。”王翦感慨。他的头发都斑白了!
燕王在多次被赵国击败时,威信就衰退了不少。
更让燕国卿大夫寒心的是,燕国好几次面临灭国之灾,都是燕王不顾群臣劝说,先去撩拨赵国。
自燕昭王死后,燕王就昏招百出。
良将被逼走,贤臣被冷落。
想想差点灭了齐国,结果被燕王逼走的乐毅;想想为了劝谏燕王不要攻打赵国,结果被燕王踹伤的将渠……燕国有头脑又忠心的大臣就算还没有寒了心,也被燕王排挤在权力圈之外。
朱襄深恶赵王。但纵观其他五国,哪怕是赵王偃都能算得上一个正常的庸王。其他国家的国君,差不多和赵王偃的好大儿赵王迁是同一个水准。
王翦之前没想劝降。
这群卿大夫既然想投降,就自己想办法投降。这样就算投降,他们也拿不到多少好处。
若是王翦派人去劝降,这群人就能讨价还价了。
若换做朱襄,早日结束战争,减少伤亡才是大事。
但无论是王翦还是李牧,一个封建时代的将领首先想到的是赢得漂亮,赢得心里舒坦。慈不掌兵,战场上的伤亡很正常。
王翦想要堂堂正正不用任何场外招打一场灭国战,以证明自己的带兵水平不输李牧,能够获得封侯荣誉。
但现在……罢了。
王翦早上洗漱的时候,郁闷地对着水盆中两鬓斑白的自己叹气,颇有些顾影自怜之感。
派出的说客此时进来汇报,蓟城内已经有许多贵族接受了秦国的劝降,准备在城内掀起内乱,向秦军投降。
他们最主要的要求就是,保证除了燕王喜和燕太子丹一脉,其他燕国宗室的安全。
王翦嗤笑:“遮羞布。”
他们投降是为了自己和家族,但扯上了保护燕国宗室,就好像自己成了忠臣似的。
“接受他们的投降。”王翦淡淡道。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让秦军准备好攻城,以防万一。
至于他接受蓟城投降条件之后,这些条件能不能落实,他可就不保证了。
口说无凭,你说我保证了什么,证据呢?
若燕国旧贵乖巧懂事,秦王很仁慈,不会让燕国旧贵难堪;若燕国旧贵不遵循秦律,那什么承诺都没用。
什么叫兵不厌诈?什么叫老秦人?王翦这个老秦将结合了二者,完全没把承诺当回事。
八月初,蓟城内乱,燕王喜和燕太子丹在内乱中被杀,燕国旧贵立了燕王喜的侄子为王,开城门,向王翦投降。
王翦轻松再灭一国。
不过燕都蓟城虽然被攻下,但燕国北部众多城池并没有立刻归顺秦国,反而有自立之志。
燕国在燕昭王时极其强盛,派秦开往北往东征伐东胡和朝鲜,将辽东纳入燕国范围。
这些区域人口成分比较复杂,大多是当地土著自立,所以当燕国灭亡之后,他们就借机自立。
燕国控制的这些区域,秦汉二朝都没有丢,但魏晋之后就丢了。
在公元前燕国时期就已经点亮的地图,自唐朝征伐高句丽之后才再次点亮,并在唐末再次暗掉。
下一次点亮,就是元朝了。
秦王政自然会将燕国原本实控的领土再次纳入实控,但不是现在。
秦王政短暂停止了兵锋,撤回部分兵力,命王翦带着剩下秦军扫灭已经攻占的燕国反抗势力,就地屯田。
因为黄河洪灾真的来了。
八月初,黄河中下游洪水泛滥;九月初,黄河上游暴雨。
虽然河坝坚固,虽然朱襄早就做好了准备,但黄河水漫过了黄河堤坝,根本阻挡不住滔滔河水肆虐两岸。
郑国所挖的水渠起到了一定的调节作用;朱襄疏通了黄河中下游的支流,挖了池塘蓄水,也起到了一定调节作用。
但作用真的很微弱。
黄河大部分流域都没有支流,只有黄河一条孤零零的干流。
干旱的时候,黄河没有水源注入;洪水时,黄河也没有地方可以调节水量。
但这不是人力所能为的。因为黄河流域普遍降雨比较少,支流稀少是天生的,除非能人为修建拦截黄河的堤坝,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调节黄河的水量。
那就是后世的三门峡了。
现在不可能有三门峡,只能凿开堤坝泄洪。
黄河中下游的泄洪还算容易。因为兵灾,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荒芜,不会造成太多灾难。
当黄河上游洪水暴涨的时候,秦国就很为难了。
那是秦国的关东区域,是秦国最繁荣的地方。
农耕文明不能缺水,城池也多在河流沿岸建造。秦国发洪水的地方,就是秦国经济最繁荣的地方,是秦国良田最多的地方。
朱襄走遍了秦国关东,也没有寻到一处完美的泄洪场地。无论在哪里开凿,都会淹没大片农田。
秦王政在朱襄看到洪水暴涨,对黄河洪水进行预警的时候,也来到了黄河沿岸。
看到朱襄踏破了几双草鞋所描绘的黄河流域图,秦王政挑灯沉思了一夜,圈出了几个泄洪地。
秦军集结,强行驱逐泄洪地的秦人离开。
虽然秦王政承诺会给补偿,但谁愿意看着即将丰收的农田被淹没?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乡成为一片汪泽?谁愿意背井离乡从头打拼?
没有人愿意。
秦王政自继位起,国内第一次出现民乱。
他下令严惩领头者,从犯只要及时投降,就不会重罚。
当许多流民成为了刑徒,秦王政泄洪就更加容易,不会束手束脚了。
所以后世很多历史研究学家都猜测,此次秦王政行事粗糙,恐怕是故意为之。
朱襄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他没有询问。
为王者,就像是为将者一样。你不能问将领为什么要派诱饵送死,所以你也不能问秦王为何要激起民乱。
何况,泄洪一事是自己提议的,流域图是自己奉上的。
朱襄日夜巡视堤坝,坚守在渭水和黄河交接的地方,以防黄河水冲破堤坝,危及渭水。
若渭水与黄河交接处的堤坝被洪水冲破,可能就危及渭水流域,到时候秦国受灾范围更广。
秦王政没有在堤坝上巡视。他在暴雨殃及的其他关东平原产粮地巡视,督促秦人赶紧趁着短暂的晴天收割,并严惩囤积居奇者。
秦王政所到之处,都有人头滚滚落地。
连续两月的洪水,让黄河变成了一条到处肆虐的孽龙。
三晋之地都在黄河流域,刚被秦国打下就遭遇了洪水。于是秦国有违天和,被上天惩罚的言论甚嚣尘上。许多三晋旧贵蠢蠢欲动,试图借机反叛秦朝。
张良此刻来到了秦王政的身边。
两人商议了一整日后,张良领着秦王政的诏令离开。
新的传言出现在三晋之地。
你们还记得蝗灾吗?秦国抵御蝗灾,那群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就说秦国遭受了天谴。这难道是其他国家没有蝗灾?
黄河洪水每隔几年都会出现,秦国积极治理洪水,被说成秦国遭遇天谴。难道放任洪水的三晋,是在感谢上天赐予了他们洪灾,所以不肯救灾?
张良还四处散播谣言,说六国旧贵为了复国不顾民众死活,试图掘开堤坝,淹没更多的良田。
他还在各处堤坝都派出了死士冒充六国旧贵的仆人,做出破坏堤坝,然后派兵抓获他们。
在这期间,也有真的愚蠢的六国旧贵浑水摸鱼,派出人在堤坝上搞破坏。
早有准备的张良,立刻将其擒获,并将自己的行为都扣在了这些蠢人的头上。
张良四处煽风点火。在洪水快撑不住,需要再次泄洪的时候,将火星全部引爆,让灾民冲击当地囤积居奇,或者暗地里积聚势力,准备反叛的六国旧贵庄园。
愤怒的灾民杀死了这些人,抢夺了他们的粮食。
秦军立刻来平叛和安抚灾民,处理了一些领头的人,然后将六国旧贵保留的庄园整修一番,变成灾民的安置点。
于是灾民中的激进者被杀,暗地里想要借机生事的六国旧贵被杀。粮食得到了补充,灾民的愤怒得到了宣泄。
秦王政治理洪灾的工作立刻变得顺利了许多。
张良做完一切之后回到秦王政身边,正式被秦王政任命为内吏。
这些事朱襄都不知道。
但看到事情发展,他隐隐感觉到了这其中一定有他人插手和推动。
他没有写信询问,只是继续默默在堤坝上巡视,尽可能地保住更多堤坝。
在九月底,降雨减少,洪峰终于过去,水位开始回退。
朱襄又马不停蹄地前往泄洪地,与回来重建家乡的庶民和秦王派来的刑徒、秦军一起清理污泥,抢救可能还有救的埋在地底的粮食,补种救荒作物。
秦王的救荒粮食也运到。
在朱襄带动下,官府又有救济,灾民的情绪较为稳定,终于扛过了这次洪水肆虐。
但大灾之后还有大疫,绝收和饥饿不是洪灾的全部。
朱襄写信给在南秦的扁鹊请求帮助,希望他派来弟子帮忙。
虽然关中和关东之地也不缺行医者,但扁鹊在南秦研究血吸虫时,对水灾后的其他疫情疾病研究也很透彻,黄河水灾后的防疫是他最擅长的地方。
朱襄在黄河即将发生洪灾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写信去请扁鹊派弟子过来。
在朱襄已经用自己微薄的防疫知识控制疫情的时候,扁鹊的弟子姗姗来迟。
同时,他好感度列表中扁鹊的头像也灰掉了。
看见扁鹊的弟子外披粗麻衣的模样,朱襄什么都没说,只将他们的工作安排了下去。
“朱襄公,老师在吴郡留下了许多书籍,希望能献给朱襄公。”
新的扁鹊道。
朱襄点头:“疫情结束,我就会回吴郡,为……为你老师送行。”
朱襄甚至不知道那位老者的真名,只知道姓氏。
连好感度列表也没有老者的真名,只有“扁鹊”二字。
朱襄好感度列表的“扁鹊”二字暗掉,又有新的“扁鹊”亮起。
扁鹊是行走在民间的神医,是代代相传的神医。
他们在继承了扁鹊之名之后,就是扁鹊,只是扁鹊。
那位老者的墓碑上也只有扁鹊之名。只在棺木中,存有他的过往。
扁鹊在年老不能行后,一直居住在吴郡著书立说。
他相信朱襄的话。
朱襄说,他会在咸阳学宫开医学。如果咸阳学宫开不了,他就自费在咸阳建立一座医学院,让人在医学院中系统的学习医术。
开医学院需要教材,扁鹊便是为此事忙碌。
扁鹊还想召集更多的同行朋友一起研究。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一颗天下人人为医的仁心。
现在医者乃匠人,他们不把医术当做学问,而是当做一门不可外穿,用以糊口的手艺。
大部分手艺人都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医匠也一样。
但医者本不是医匠,他们如诸子百家其他学说一样,本来也是一个学派。他们也是寻求一条能治愈天下的道路的学者,一群求道者。
他们不仅仅是想要治疗某一个人,某一种病,而是怀揣着“所有病都能治”“天下无病痛”的朴素愿望。
扁鹊想要将医术传下来,传给更多的人。
只要有心学医,就都应该能够学医。
当扁鹊的请求没有得到朋友的认可后,扁鹊没有心情低落。他的斗志更高昂了。
余生,他都将生命消耗在了著书上。
现在,他将自己的心血和希望托付给了朱襄。
朱襄在得知扁鹊托付给了自己许多医书时,扁鹊也入梦来。
他笑着向朱襄道喜,说自己已经完成了医书教材,可以招生了。
不过医书还没有校正,需要很多人继续努力。
朱襄笑着回答:“先人已经指出了一条路,剩下的路,该后人自己走,自己开辟。哪有先人把事情做完做绝的?你放心,医学之路才刚开始,后人不会令你失望。”
扁鹊道:“有朱襄公承诺,老夫就放心了。”
扁鹊对朱襄拱手,消失在朱襄的梦中。
他来的时间很短暂,说的话很少,离开得很从容。
没有悲伤,没有不甘,只是来亲自告知朱襄一句,然后确认了朱襄的承诺而已。
朱襄醒来时,得到了扁鹊的赠礼。
特殊的黄花蒿。
黄花蒿是提取青蒿素的重要来源。青蒿素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这一枝黄花蒿的青蒿素浓度很高。
朱襄并不懂如何提取提纯青蒿素,只听说过其中一个步骤是低温酒精萃取。但只要种植推广这种黄花蒿,庶人通过直接咀嚼,或者浸泡成药酒,也能有一定治疗疟疾的效果。
在后世非洲,一些有识之士为了拯救家乡,就移栽黄花蒿回家乡,教导乡亲服用黄花蒿预防和治疗疟疾,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朱襄只需要效仿。
水灾之后,蚊虫滋生,疟疾是最容易出现的疫情之一。
朱襄拿出黄花蒿,命人在全国范围内寻找类似的草药运往疫区。
他以前就知道黄花蒿能治疗疟疾。但他只是个农学教授,没有种植过,对黄花蒿没有印象。现在有了标本比对,终于可以找出黄花蒿来治病。
虽然现在才寻找黄花蒿,可能对此次疫情没有太大用处。但下次再有疟疾疫情出现,秦国就能应对了。
有备无患,便是如此。
秦王政也颁布诏令,召集天下医者来咸阳,要在咸阳学宫中增设医学,重赏肯传授医术的有识之士。
名利诱之。原本敝帚自珍的名医们,终于意动了。
秦国在抗洪时,楚国虽然也遭遇了洪灾。但黄河在楚国境内只有很短的一小截,且靠近黄河的地方都是边防线,所以对楚国几乎没有影响。
燕国覆灭,楚人终于停止了内乱。
就剩下楚国一个国家了,再内乱下去,楚国就完蛋了。
项燕还是对楚国有感情的。趁着秦国忙于治理洪灾,无暇顾及他国时,项燕和楚王启达成共识,各退一步。
楚王启迁都项城,改称“郢都”——楚国的都城都是“郢”,其实之前的陈都,在楚国官方名称中,也是“郢都”。
项燕为令尹,另拜大将军,增食邑十万户。
谁都知道,等秦国缓过气来,一定会攻打楚国。
项燕整备楚军,征召集结四十余万兵卒,抵御秦军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