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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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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他们认识到了朱襄语言的丰富性。两位贵族子弟从未知道,原来骂人还有这么多花样。
今天朱襄骂累了,用一句“傻叉”做了总结。
“廉公出兵燕国,恐怕要抢燕国的粮食,将赵国的饥荒转移到燕国。”朱襄终于从愤怒中清醒,思考其他的事,“如果是蔺公和我在赵国,不出兵也能缓解这次饥荒,唉。”
子楚好奇:“赵国今年上半年的田地都绝收,第一批粮食至少要到深秋初冬才能收获。按照庶民家的粮食储存,他们至少要断粮三个月。这样你也能解决?”
蔺贽打趣道:“没想堂堂秦国公子还会了解这些,夏同,恭喜你,出师了,我这个师伯很欣慰。”
子楚给了蔺贽一个白眼,不理睬蔺贽。蔺贽这人,越理睬越疯。
他以前的确不关注。但无论是谁和朱襄成为友人后,视线都会不自觉地投向原本不关注的田地和庶民,脑海中被朱襄习惯性的带着计算粮食产出和消耗。
“有我在,荒废的田地可以尽早补种,缩短收获时间,减少断粮的时间。”朱襄道,“有蔺公在,他能想办法说服贵族出粮救济灾民,也能去他国成功接到粮食。其实赵国的灾荒从整个国家层面来说并不严重,绝收的田地不到全国的五成。”
子楚和蔺贽异口同声道:“你如何算出的?”
朱襄无语:“喂喂,你们俩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你们也应该立刻知道啊。”
子楚有点羞愧,但蔺贽毫不羞愧道:“我现在才准备当一个贤才,之前没有思考过。”
子楚:“……”他看着蔺贽的脸皮,受教良多。是自己输了!
朱襄也看着蔺贽的脸皮,再次刷新了对蔺贽的认知。
“土豆这类新奇的食物,赵王会令庶民种,但绝对不会令贵族种。”朱襄道,“换做你们,你们有其他吃惯了的粮食可吃,会贸然换成没吃过的东西吗?”
子楚和蔺贽略微沉思一会儿,眼睛略略睁大,恍然大悟。
蔺贽讥笑:“赵王从长平得知了土豆的产量,妄想迅速充盈粮仓,所以命庶民改种土豆。但他无权要求贵族的土地改种土豆,贵族也不会将自己的田地改种土豆!”
子楚揉着脑袋道:“我怎么会没想到这件事?秦国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改成了郡县,所有地方都听从秦王的命令。但赵国不一样,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贵族手中。”
此刻华夏类似于西欧中世纪,在贵族的封地中,国君实行的是包税制。即国君向贵族要求税额,贵族只要能上缴足够的钱粮,领地内的事就由贵族自己说了算。
如果贵族比较善良,就可能自掏腰包缴税,给领地的庶民减免税收;贵族想要穷奢极欲,就多征税,缴完税后多余的都落入自己手中。
征兵也一样,庶民领主的国君并非庶民的主人,国君要出兵,还得向贵族请求出兵出人。
看西周时周朝几次打仗就能证明这一点,周天子发布诏令,各诸侯国带着人马去打仗。
为避免受制于人,其实除了秦国之外,其他地方也在推行郡县制,扩大国君的影响力。但行政和军事的权力虽然基本上都归入国君手中,经济却不会。
除了封君能对自己地盘上田地做主之外,贵族的私田庄园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不会理睬国君的命令。
所以赵国这场饥荒就只是庶民的灾难,贵族们高枕无忧,甚至会非常开心。因为庶民陷入饥荒之后就只能向他们借粮,他们就能低价甚至无代价地得到更多的土地。
因为长平之战和朱襄出走,平原君和平阳君也被赵王疏远。否则蔺公、平原君、平阳君三人联手,再有廉颇等老将施压,就能够压制赵国自私的贵族,让他们为赵国让出自己的利益。
可惜平原君和平阳君为避免赵国内乱,主动承担了赵王的过错,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不能再过问赵国的政事。现在在赵国朝堂参政的赵国宗室和高官,显然更愿意借由赵王之手为自己敛财。
“我给的土豆种植心得上写得很明白。就算没写,稍稍有点常识的人也知道,从未有作物能在冰天雪地的时候播种。”朱襄道,“他们命令农人改种土豆的时候,就是冲着让农人绝收去的。”
蔺贽呆滞。
他看向朱襄,声音似笑似哭:“真的?连阿父都没想过这一点,他只以为一致赞同改种土豆的那些贵族们只是愚蠢。”
朱襄含糊不清道:“因为我出身庶民,所以看多了这种事才能猜出来。”
其实是因为后世政治课本的高屋建瓴,才让他一眼就能看到关键。
课本里赤裸裸地写着,封建时代就是地主和农民的时代,所有的利益都围绕着土地而来,历史不断进行着土地兼并、农民起义、重新洗牌均分、再土地兼并的循环。
就像是资本家追逐利润是天性,地主进行土地兼并也是天性。就算赵王深居王宫不懂田地的事,但大部分贵族都支持冬季播种这种反常识的蠢事,必有图谋。这图谋除了农人的田地,还能是什么?
就像是秦始皇时期,齐国把持着朝堂的那群大臣,乐呵呵地看着秦国南征北战愣是不出手,就为了多收一点秦国使臣给的钱,最后导致齐国亡国一样,赵国朝堂这群新上位的大臣也是想着捞一把是一把,完全没把赵国利益放在心上。
朱襄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水,咽下嘴里的干粮:“赵惠文王算是明君,他挖掘的基本都是人才。平原君和平阳君也有识人之能,且他们二人和原本老臣大多交好。赵国就那么大,人才就那么多,和平原君、平阳君交好的人被边缘化之后,赵王即便想振作,也无人可用。现在赵国朝堂上充斥着愚蠢自私之辈。这就是推举制度的弊端。”
“啊?”朱襄话锋一转,听得子楚和蔺贽的脑子差点打结。
朱襄道:“推举制度天然以推举人为纽带。当推举人离开或者和国君意见相左的时候,因为不能背叛推举人,国君也可能不信任他们,他们推举的人就算心向国君也很难继续为国君效力。”
子楚立刻坐直:“那要怎样的人才选举制度才能避免这个弊端?”
朱襄道:“考试呗,一层一层选拔,最后一次考试由国君主持,当官的人全部都是天子门生。”
子楚眼睛发亮:“朱襄!”
朱襄呵呵道:“你现在可别给君上递文书,这个制度就是挖传统贵族的根,谁提谁死。要做,必须得徐徐图之。”
“为何……”子楚话刚问出来,就皱眉道,“原来如此,确实。”
蔺贽捋了捋自己为了守孝没刮的胡子:“别的国家不行,秦国可以。秦国上卿多是他国人,国君为了甄选外来人才,以效仿齐国建立稷下学宫、燕国铸造黄金台一样,先随便搭建个建筑,然后在那个建筑中考核前来求官的六国人才,不就能开这个考试取士的口子了?”
蔺贽是自由的,他立刻想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欺骗天下贵族的好办法。
子楚看向蔺贽,眼睛又亮了。
然后蔺贽回看子楚,对子楚做出娇羞状。
子楚的眼神和他脸上的欣喜立刻黯淡下来,撇过视线不看蔺贽。
蔺贽被子楚的反应逗得拍腿大笑。
朱襄对蔺贽竖起大拇指:“厉害,你把这件事写成文书和棉花一同呈上去,君上绝对拜你为上卿。”
蔺贽得意道:“不给我封个君?”
子楚没好气道:“你还差得远。要不给你封个邯郸君?等打下了邯郸就给你。”
蔺贽乐道:“那多不好意思啊,邯郸君还是封给你或者政儿吧,以纪念你和政儿的质子生涯。”
子楚:“……”他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拳头痒了。
三人吃着干粮喝着凉水,就突然讨论出一条国家大计。
蒙武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觉得,他不应该坐在这里。
他责任感太强。在这三人屏退护卫后,蒙武以为自己的地位能够听他们闲聊,特意凑上来一同啃干粮,绝不是为了听八卦找乐子。
既然三人没有让他离开,蒙武以为自己能听。谁知道,这三人居然说着说着冒出这么可怕的话!
“蒙将军,你不会告密吧?”蔺贽却不放过这个在一旁默默啃干粮的护卫头子,挤眉弄眼道。
蒙武使劲摇头:“我听不懂赵国话!”
子楚:“……蒙将军,蔺礼这句话也是用赵国话说的。”
蒙武呻吟了一声,抱住了脑袋。
蔺贽哈哈大笑,把住蒙武的肩膀:“蒙将军,误上贼船,可就下不来了。子楚,准备一下,让蒙将军拜你为主君。”
子楚骂道:“我还不想被君上囚禁!滚!”
蔺贽笑得差点呛到。
蒙武继续抱着脑袋,神情痛苦极了。
他跟随朱襄公和公子子楚出行,看了几个月的乐子,怎么乐子回旋到他自己身上了?
朱襄也跟着一同笑着打趣蒙武,让蒙武别挣扎了。
他一边笑,一边继续想着廉公的事。
蔺贽和子楚都发现了,但他们故意转移话题,没让自己顺着赵国的事说下去。
赵国至少五成的土地没有绝收,但廉公孤立无援,为救赵人和赵国只能背负恶名。

第55章 荷叶叫花鸡
护卫的秦兵发现,他们的统领蒙武将军突然有一天,加入了朱襄公和公子子楚的队伍,一同围着朱襄公做饭的锅大口吃饭。
以前蒙将军虽然会去蹭饭,但都是捧着碗在一旁单独吃。
蔺贽对蒙武勾肩搭背:“欢迎你加入我们。”
蒙武闷头吃肉,不想搭理蔺贽。子楚忍俊不禁,也加入了蔺贽打趣蒙武的行列。
刚离开咸阳时,子楚就试图和蒙武处好关系。但蒙武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对他毕恭毕敬,但没有表示出任何亲近。
子楚只是秦王的孙子,不能显示出拉拢秦国将军的态度,所以子楚也对蒙武敬而远之了。
没想到,蒙武还是“栽”了。
不过如果没有蔺贽这个面厚心黑的人在,他们也不可能因为一席话就与蒙武交好。
朱襄对子楚的判断有异议:“有没有一种可能,蒙将军早就想和我们交好,但没有找到机会?如果蒙将军真的不愿与我们交好,蔺贽那开玩笑的‘上贼船’说法没有任何用处。他只忠于秦王,而我们现在所说的话都可以被秦王知晓,他上报秦王也没关系。”
子楚本来不信。但没几日,蒙武就缠着朱襄,听朱襄讲故事。他信了。
子楚对蔺贽吐槽道:“蒙将军围绕着朱襄,就像是蝴蝶围绕着花朵。朱襄有那么香?”
蔺贽笑道:“蒙将军看来特别喜欢听有趣的故事,偏偏朱襄心中奇异的故事特别多。如果不是朱襄认识的人我都知道,还以为朱襄什么时候又和小说家勾搭上了。”
子楚也笑道:“估计快了。朱襄不是答应蒙将军,要将他腹中故事写出来,刊印成书吗?”
蒙武不仅喜欢听故事听八卦,身为武将,对吃的执著也很深。
以前朱襄不好指使他,在成为朋友后,他们俩就不客气了。上山抓野兔,下河捕鱼,向村庄城镇换取鸡鸭,蒙武每日都给朱襄提供新鲜的食材。
朱襄一边拔鸡毛,一边思索,他这是在赶路,还是在野餐?
蒙武绕着朱襄转来转去,等吃等得焦躁极了。
子楚和蔺贽在一旁对蒙武指指点点,被朱襄横了一眼。
“你们这么闲,不来帮我?”朱襄道,“烧水,淘米,摘菜,别闲着!”
子楚和蔺贽只好挽着袖子,也加入了做饭的行列。
护卫的秦兵中有专管做饭的伙头兵。他在一旁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对长平君争取自己做饭的权力。
最后他还是失去了做饭讨好贵族的机会,只能给同僚做饭。
在又一次离开赵国边境,即将进入秦国的时候,朱襄让蒙武买来酒,对着东方拜祭。
他告诉蔺公,自己这次离开赵国,恐怕在秦国统一赵国之前,不会再回到赵国了。
祭奠完之后,朱襄看着倒在地上的酒,舍不得这么浪费珍贵的粮食酒,把酒泥挖出来,准备做叫花鸡。
现在池塘中荷花已经开放,朱襄取来荷叶荷花莲蓬,将从农家买来的鸡用盐腌制好,鸡肚子中放入荷花莲子,用荷叶包裹起来,然后用酒泥封住,生火烤制。
朱襄又让蒙武将硬邦邦的肉干砸碎,和干粮、新鲜野菜放在一起熬煮成糊糊。
当他们喝完糊糊,垫好肚子时,简易版叫花鸡也烤制好了。
简易版叫花鸡鲜嫩多汁,虽然只抹了盐,但荷花、荷叶、莲蓬的香味与酒气混合,嗅觉的刺激带动了味觉,让舌头产生了错觉,好像鸡肉的味道也多了许多层次,美味许多。
“这道菜我居然没吃过!”蔺贽大为不满,“我家有酒有荷花,你居然没给我做过这道菜!”
子楚也点头。朱襄真是不厚道。
朱襄道:“酒水珍贵,和泥浪费。你们又不缺好吃的,别这么浪费。”
蔺贽眼珠子一转,笑道:“这么说,你还有更浪费的吃法?”
朱襄道:“有啊,用几十只鸡熬的汤煮烫青菜,鸡和鸡汤丢弃不用,只吃青菜。”
蔺贽疑惑:“……好吃吗?”
朱襄道:“就是普通鸡汤里煮青菜的味道。”
蔺贽更疑惑:“那这样浪费有什么意义?”
朱襄摊手:“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富。”
蔺贽拍着子楚的肩膀道:“等你当了秦王就去试试。”
子楚提脚就踹。你是想让我当昏君吗!
不过他也好奇,这吃饭还能多浪费。
朱襄给他们举例豆芽塞肉、鸡豆花、开水白菜等功夫菜,还有什么将海鲜汤冷却成汤冻做成花朵再将花朵融化在开水里变成海鲜味的汤这种意义不明的吃法……
蔺贽大为惊叹,不断拍着子楚的肩膀,让子楚当秦王后去试试。
子楚白眼都翻得疼了。
他怀疑蔺贽入秦不是想帮他和朱襄,若是想当奸臣从内部灭亡秦国。
“所谓奢侈的菜肴,就是用一堆昂贵的食材变着法子折腾。好吃不好吃另说,重要的是费事。”朱襄在那里胡扯,“我给你擀一张面皮,切得比头发丝还细,用油炸好后淋上蜂蜜就是一道贵族菜,比直接炸面皮高贵。”
蒙武忍不住插嘴:“听长平君这么说,我怎么感觉这些贵族就是自我感动的傻子?”
“我也这么认为。但蒙武,你结识朱襄这么久,都不肯叫他一声朱襄,朱襄真的好伤心。”蔺贽对朱襄道,“快,抽噎几声。”
朱襄虽然觉得蔺贽脑子病得不轻,但他还是配合地抽噎了几声。
蒙武脸上表情扭曲极了。子楚撇头,显然也被这两人恶心得不轻。
子楚吐槽:“你们与其装模作样恶心人,不如威胁他,如果他的称呼再这么客气,就不让他吃朱襄做的饭!”
蔺贽道:“对战要势均力敌才有趣,碾压就无趣了。”
子楚反对:“碾压才最有趣,最好是不战而胜。”
蒙武松了口气。好了,注意力不在他这里了。
不过看着蔺贽和公子子楚争吵的模样,他心里生出一丝羡慕。
秦王严厉,贵族很少互相宴请。蒙武的父亲是由齐入秦,就更注意当个“孤臣”。蒙武身边没有可以互相打闹的友人。
“蒙将军,明日捉鱼吃烤鱼如何?”朱襄无视两个又吵起来的挚友,嘎吱嘎吱咀嚼着鸡软骨道。
蒙武:“啊,好。”
在蒙武被蔺贽不断戏弄,犹豫要不要真的对朱襄直呼其名的时候,朱襄等人回到了秦国。
朱襄拿出了纸和炭笔,开始记载沿路土壤、水源、植被的情况。如果见到有问题的农田,朱襄还会找上那家农人,手把手教导他们解决问题。
“我是长平君朱襄,秦王命我巡视田地,指导你们种田。”朱襄拿出秦王的诏令,还真把出秦的借口当工作认真做了。
子楚提醒他,那只是一个借口。朱襄摇头道:“君上既然下了诏令,就算我中途做了其他事,工作也要好好完成。”
子楚道:“或许君上更想你早日回咸阳?”
朱襄继续摇头:“君上厚待我,我更该好好做事。”
子楚:“……”行吧,晚点回去也好。等回到了咸阳,他们就没这么自由了。
蔺贽十分支持朱襄。虽然已经做好了当秦臣的准备,但六国人都知道当秦臣有多了压抑。能再逍遥一段时间,何乐不为?
蒙武看着朱襄拿出了秦王的诏令,秦王又没有新的诏令下发,他便只好配合朱襄。
他也很好奇,早就听闻长平君对种田颇有心得,仿佛神异。究竟要有心得到什么地步,才能叫有神异?
很快,他就赞同了“神异”这个评价。
朱襄只要看一眼地里的情况,就能把问题说得七七八八,并找到解决的方法。他口中的土壤酸碱度,植株病毒和真菌感染,授粉疏苗增加结果率等话,在蒙武耳中仿佛天书。但他用这副拗口的话,总能让农人心悦诚服地按照他的方法去做。
朱襄的指导,有的短时间看不出效果,有的第二日就能获得成效。
于是朱襄在回咸阳的路上,名声节节攀高。之后朱襄还未进入村庄,村中宿老就早早等候在村口,将村中田地问题整理妥当,就等朱襄来解决。
大部分问题朱襄其实解决不了,但即便解决不了,朱襄也能告知农人问题是什么,以后要怎么尽力避免。
很快,各地郡守县令也出城相迎。如果没有其他大事,县令多会跟随朱襄一同去往田地,用膜拜的神情听朱襄与农人交流。
会种田或许没什么大不了,但对土壤、植被和所有农作物了如指掌,知道农田所有问题产生的原因,这本事就堪称神迹了。
蒙武不懂农事,但他发现,朱襄恐怕是能带兵的。
凭借朱襄对地质地理天气情况的把握,以及极其恐怖获得别人信任和依赖的能力,已经足以做一个优秀的将领。
朱襄展露地只是他一贯的种田技术。他也没认为自己能了解一切农田的问题,只是说了些笼统的东西。
比如植株被病毒感染,但不知道是什么病毒,这不能叫了解问题吧?
只是在这个时代,他如此笼统的回答,也算是见识惊人,让别人神化了他而已。
朱襄不仅在指导农田,也在观察秦国的民间情况。
秦国的社会很压抑。农人种田后只能归家,其他什么都不能做。赵国的田埂上,经常有游侠,有小商贩。在秦国是绝对看不到的。
农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仿佛只会种田的机器。城镇中也没有活力,连商品交易的每个细节都被秦法约束,一旦违背就是肉刑。
这个无比压抑的秦国,难怪在天下一统后迅速衰败。哪怕秦始皇还在世,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也会摧毁这个庞大的帝国。
但朱襄又察觉到,此刻的秦国压抑到麻木的神情中,居然能看出一丝幸福感。
思索之后,他明白了原因。
秦国大部分地区都是郡县制,哪怕封君对封地也没有太大的行政权力。所以比起其他国家的包税制,秦国的赋税更加稳定,只要不遇到荒年,农人能保证青壮年不被饿死。
秦国又十分强大,哪怕偶然有战争失利,腹地基本不会遭遇战乱。在这个乱世中,不经历战乱幸福感就已经提升了不少。
就算农人遇上荒年,食不果腹,他们还有当兵立功这个能养活全家人的选择。所以他们不会因为饥饿而绝望。
所以现在的秦人,认为自己是幸福的。他们也认为,秦国不断对外发动战争是正确的事。他们支持秦王,认为这样会让他们生活更好。
但秦国统一之后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第56章 蔗糖蒸橙子
朱襄入秦之前就好好研究过秦国的律令。只是看着那些律令,他就感觉压抑到毛骨悚然。
法家的思想总认为,人的一切都能经过律令和刑罚纠正。只要刑罚够重,律令够详细,人人都能成为圣贤。
但现代了解法律的人都知道,法律是底线。如果凡事都事无巨细地用法律规定,最终一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比如秦律规定不见义勇为会被判刑,却未曾想到如果路过的人没发现需要见义勇为,如果双方实力相差太大,如果先见义勇为然后被反咬一口……这些情况该怎么办。
最后这些过分细致的秦律不仅会导致民众连门都不敢出,出门就可能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触犯律法。过分细致的秦律还可能成为权力者压迫民众的工具,因为只要熟读秦律,再拥有一点执法的权力,要让庶民犯法实在是太容易了。
听了朱襄的话之后,子楚陷入沉思。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解决朱襄所提出的情况。
用更详细的律令来解释?但执法者又如何能得知具体情况是如何?官吏的精力也不允许他们事无巨细地检查每个庶民的行为。
“只奖不罚如何?”蔺贽提议道,“道德的事交给道德管理,法律只惩罚更严重的事。如果庶民一言一行都要用律令来规定,那么官吏要做的事就太多了,容易舍本逐末。治理黎民就像是牧羊,将羊圈在一片肥美的草地中即可,为何还要管每只羊吃哪棵草?”
朱襄打趣道:“蔺礼你是不是还想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蔺贽兜着双手笑眯眯道:“你很懂我。”
朱襄道:“废话,我说的都是《道德经》中的话。不过在刚统一天下的时候,确实需要做到这一点。”
蔺贽惊讶:“你居然同意?”
朱襄点头:“民众刚经过了战乱,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这时就要劝农桑,休养生息。国家除了一些必要的工程,尽可能地轻徭薄赋,才能安定民心。当民众过了一代人的安稳生活,就算再有人起兵谋反,民众会自发地厌恶谋反者。这时候王朝的正统性就确立了。”
子楚问道:“朱襄,王朝的正统不在于天,在于民吗?”
朱襄道:“当然。若天有知,为何不一道雷劈死赵王?既然天不管庶民死活,王朝正统性和天有什么关系?国家强盛难道是祈求上苍得到的吗?”
子楚听到朱襄说老天怎么不一道雷劈死赵王,干咳了两声压住笑意。
蔺贽乐道:“你不愧是荀子的学生,‘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朱襄道:“荀子很多理论确实是非常先进,许多法家弟子都是在荀子这里求学。我之前和君上说国家不能盲目扩张,荀子也说过。”
蔺贽好奇道:“真的?我还没听荀子说过。”
朱襄道:“因为荀子还没有空编撰书籍。荀子说,‘兼并易能也,唯坚凝之难焉’,‘能凝之,必能并也’。和我对君上说的话是一个意思。”
朱襄对老秦王所说的那一套攻占土地和教化的话,荀子已经发现了。
荀子说,攻占土地很容易,但要将土地变成国土很难。如果不能“凝”,占领的土地就会被轻易夺去,所以民心比土地更重要。
同样也是荀子,他所认为的民心和孔子、孟子不同。孔子和孟子都更看重“士”,而荀子看重的是“庶人”。
在后世评价“水能载舟”这句话时,总有人将“水”解读为士。但荀子的原话是“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荀子的着眼点一直是在田野中埋头耕种,承担国家赋税和兵役的普通庶民。他倡导“节用裕民”,就是轻徭薄赋,让庶民休养生息。
不过这并不是孔子和孟子就不如荀子。只是孔子和孟子生活的年代和荀子不一样,那时参政和参军的都是国人,即战国时的“士”。到了荀子活跃的年代,各国已经相继改革,庶民成为兵卒和赋税的主要来源。
听了朱襄的侃侃而谈,蔺贽叹息道:“荀子的‘节用裕民’和老子的‘清静无为’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朱襄道:“先贤的见解有许多分歧,也有许多殊途同归的地方,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蔺贽笑道:“和夏同说这么多干什么?统一后该执行怎样的政策,该去教导政儿。夏同啊,他就是帮政儿打天下的。”
正听得津津有味,颇有收获的子楚拳头硬了。
同样听得津津有味的蒙武退后几步,免得牵连到自己。
他发现这三人是真敢说啊,连第四代秦王都确定了。蒙武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到最后的麻木,竟然也不自觉地想那位养育在朱襄公身边的公子政继位后是什么情形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为公子政效力的一天,不过自己两个儿子应该能为公子政效力。
蒙武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神情不由柔软。
子楚和蔺贽对骂起来,朱襄也退到蒙武身边,好奇问道:“你想儿子了?”
蒙武脸色一僵:“朱襄公能读心?”
蒙武总算不叫朱襄“长平君”了,比之前有进步。
“不,你脸上慈祥的表情太明显了。”朱襄道,“你总不能是因为看到夏同和蔺礼幼稚得如同三岁孩童,而对他们产生了慈祥之心吧?”
蒙武的表情就像是吞了蚊虫一样扭曲。
朱襄知道未来和公子扶苏一同自尽的悲剧蒙大将军,就是蒙武其中一个儿子,他打听道:“听说你有个叫蒙恬的儿子很勇武?”
蒙武道:“蒙家勇武的人太多,恬儿只是不辱家门。毅儿才华不错。”
朱襄听蒙武满脸的自豪,终于找到了让蒙武打开话匣子的办法。他立刻继续追问蒙恬和蒙毅的事,蒙武果然终于话多了起来,对两个儿子如数家珍。
说着说着,蒙武就开始和朱襄分享蒙恬和蒙毅的黑历史。比如蒙恬读兵书之外的书时没有不睡着的时候,而蒙毅总在习武的时候耍小聪明。两兄弟以为配合得很好,没让祖父和父亲发现他们偷懒的事,其实蒙骜和蒙武就默默地看着这两兄弟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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