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色—— by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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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来了,带着四?个女官,还捎了好几个木盒,有被褥、吃食、干布、火折、小暖炉等物。
这四?个女官都?是宫里的老人?,是皇帝下令为宾客女眷们搜身?的,男宾的身?则由太监搜。等他们搜完身?离去,魏召南便用火折给蜡烛暖炉点了火。
这时屋里终于亮堂了些,可惜炉子太小,又或许才刚点燃,还是有些冷意。
毕竟今夜出了这样大的事,所有人?都?一样,只能先将就歇下。
宫宴上喻姝连面前?的菜都?没夹两口,杜贵妃便毒发身?亡,如今肚里空瘪瘪的,一个劲儿犯饿。
她掀开食盒,只见?里头的菜还是宴上那些,有主食、山珍菜肴、时新?花糕,还有那一道?甚不错的五味杏酪鹅在。
喻姝一一摆出,提了碗筷要分给魏召南。刚要夹菜,他便拦下她的手:“杜贵妃便是吃东西吃死了,夫人?怎的还不怕呢?”
......
贵妃身?上?牵连太多, 不止是朝廷新贵杜家的女儿,还?是?琰王的生?母,自是?死?了?于别人有益, 才会筹谋毒杀。
喻姝尚不觉得自己这等身份, 会阻碍过谁的道路, 但听了?他的话,还?是?从头下拔出一支银簪探毒。见无毒,两人也就安心吃了。
好歹是?个除夕,今晚却闹成这样。
因着扣押的缘故, 德阳殿外头只有侍卫守着。这里太冷清了?,不比王府, 过节时丫鬟婆子们还?会围在一块热闹说笑。
魏召南见她吃完后?脱了?鞋坐到西窗边的小榻上?。她的身?上?披了?件雪绒斗篷, 软毛领子衬得人面皎白更甚。她侧头望着窗外飞雪,纤纤手指摸着窗格上?的滕花雕纹。榻案上?有一座蟠龙烛台, 火光照得人脸暖烘烘。
魏召南在此地过活二十年, 从不觉得院子外有甚可看。
比起屋外的琉璃瓦、枯败的梧桐树,他此时更想看的是?她。难道她不比外头酷寒的雪景暖和多了??
他走到榻边, 弯腰提起地上?绣了?海棠花的翘头软鞋, 拉住她还?在临摹窗格的小手,笑笑说:“夫人在看什么呢?这冬景好生?没趣,不若回了?床早些休息。”
内室的小暖炉派不上?用场,夜里又是?这等冷。
魏召南想起先前几?夜暖帐里她温热的唇, 不由心思飘然。他想,抱温香在怀, 不比大?冬夜观雪舒坦?
喻姝由他拉着手, 回过头,眼眸晶莹:“今晚不行, 今晚要守岁。”
魏召南此刻有点想把人强抬了?扔床上?。但见他夫人如此柔软,恰巧又穿了?这身?毛绒外裳,整个人软得像颗雪球。他心头热热的,只好也坐到榻上?,把人拉着坐进怀里。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最大?的让步了?。
魏召南低头看她,双臂环着她的腰,笑问?:“岁有什么好守的?”
他自然不懂喻姝,因为他就从未守岁,在意过除夕。每年宫里有设宴,也不过是?多了?个吃饭的地方。这样的夜于他而言,一睁一闭就能过去。
喻姝就不同了?,她年小时贪玩,总能跟外祖家的表兄打闹一团。放炮竹,逛庙会,没少得玩。这夜对她而言自然是?要守的,守出一夜,好像自己也就慢慢走过了?一年。
“殿下若困乏不愿守,妾便替殿下来吧。人常言‘岁烛彻夜长明’,有着‘长命百岁、福寿安康’的寓意呢。”
魏召南显然不困,见她非要在这,倒也罢了?。只是?夜里这样冷,他有心想跟她温存。念了?念,便提着她的腰把人分着膝按坐腿上?。这样一来,他就好跟她说话了?,面对着面,他始终能盯住她的小脸。
喻姝觉得太怪了?,这样算什么守岁,仍动着想起身?。可他手臂力道太大?,始终掌着她的腰。魏召南的狐狸眼凝着光,盯她的小脸笑问?:“夫人同我说说,以前在扬州都怎么过除夕夜的。”
喻姝无法,只好跟他说:“扬州这一日有庙会,若早些出门,快入夜时,街上?还?有伶人、演傀儡的、吐火的、唱杂剧的......”
说起扬州,喻姝渐渐收不住了?。讲到尽兴处,感觉有人撩开了?她的裙裳下摆,手掌摩挲着小腿。她吓了?一跳,眉头忽蹙,死?死?盯着他。魏召南不紧不慢道:“我正?听着起劲,夫人继续说罢。”
原本好好讲的弦断了?,喻姝如何肯再说。
她早叫他去睡了?,可是?他没去。本来她也不是?不肯同他做些旁的,只是?这里不比王府,内室也没有大?暖炉。她尚披着毛绒斗篷,穿了?厚衣裳都觉得寒冷,更遑论褪去衣裳不留寸缕。
喻姝不肯,推着他的肩头,想下来,可他就是?不让,好像有心想折腾她一番。
她僵持着,脸也急红了?,想起每回夜里他拥她在怀里,他太放纵,她不肯顺着凶器再坐下去时,只要她伏在他肩头哭,魏召南总能好好听她说话。
喻姝脑子灵光,一想就透,立马便不闹了?,把脑袋伏在他的肩头。他的锦衣上?有苏合香略微苦辣的香气,她憋了?憋双眸,不一会儿就红了?,似低低哭道:“妾冷......真不愿了?,殿下又何必要这么折腾......”
经她这么一哭,魏召南愣了?愣。以往都是?闹腾得厉害时她才会掉眼泪,这会儿竟这么早就哭了??他想,他到底也没欺负她。
可是?她斗篷毛茸茸的领子正?贴着他的脖颈,人儿像小猫一样伏在肩头,他闻到她乌发间的栀子香,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背。
那?人儿软得跟什么似的,一哭,跟激起他心头的恶欲。但她都这样了?,魏召南此刻再想,却也不得不顺着她的意。
“也罢,冷就不做了?,今夜只当我陪你守岁来的。”
魏召南仍圈着她的腰,直直盯她的小脸:“你继续说罢,我想听你说。再说说你们正?月里会做些什么......”
喻姝心想,他们明明可以坐着守岁,可他非要这样抱她。
她朝窗外望去,尚可看见院子里的四个守卫。只榻案上?还?燃着烛光,好在那?四个守卫始终背对他们,否则一转头便能瞧见屋里光景。
她无数次地想起身?,可是?挣脱不开,耗到后?面也懒得耗了?。怕他又想做些什么,便咬着唇低下头,让魏召南看不见她的脸。她把下颌靠在他的肩头,像说故事?一样,缓缓慢慢地说。
......
深夜凝重,榻案上?的烛油一滴滴往下流。
喻姝话说得久了?,不免口干舌燥。又因为夜深,眼皮子渐渐耷拉下来。她讲扬州的风俗讲困了?,便伏在他的肩头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粗糙的手掌抚过来,两刻钟前未做的事?又在裙摆下隐隐开始。
魏召南拥着怀里的人儿,心笑她明明是?自己要守夜的,这也能睡着。
他不由念起府邸里开得甚好的梅花,曾让人剪了?几?支放喻姝屋里养着。如今过了?几?日,他来屋里瞧这梅花,伸手缓缓地探到花瓣上?,轻轻摸了?摸。
人儿还?未醒。
他见那?梅花甚艳丽,心中渐有恶念起,往重捻了?捻。终于,怀中有异动,魏召南听着一声?细小的嘤咛。他素来便对梅花有种执念,原先只是?轻轻摸着花瓣,或许是?有人浇过水,现在瓣儿虽干着,但摸着又变得水嫩了?。
魏召南心叹:果真是?好好养着的。
......
喻姝终于清醒了?,猛地直起腰身?,惊愕不已地盯着他。只见他仿佛不知事?的,望着她的脸笑问?:“夫人不是?要守夜么?不是?要跟我讲扬州正?月么?早知如此困,起先还?不如同我回床。”
她脸上?隐有不堪之色,撑着肩膀想起身?,可是?起不来。她难捱地咬着牙,眉头蹙着:“你......别这样......”
魏召南睇凝她姝丽红涨的小脸,另一只手摸了?摸她额间的碎发。喻姝浑身?有些发颤,十指紧紧攥着他肩头的衣裳,攥得十分皱。她不知是?酸是?难堪,大?约探得太里头,这回是?真想掉眼泪了?。她伏在他的肩头低低抽咽:“不要了?......屋外还?有人......”
魏召南闻言,伸手灭了?案上?烛火。他把她拥在怀中:“好了?,勿哭了?,这会儿没人看见了?。”
喻姝连连摇头,仍是?不肯。她刚要开口,魏召南便知她要说什么,先笑道:“不褪衣,不会让你受冷,夫人便试试罢。若不是?这偏殿里没酒,我也不会委屈夫人这样。”
喻姝本还?推搡着,听他提到酒,心头倏地一愣。她忽然想起,好像每回行房,他都要吃几?口烈酒,无一回例外。他曾说醉了?便能糊涂过去,难道每一回都要这样么?
可他既不愿做这种事?,又如何要常常碰她呢。尤其是?今日,便是?没了?酒,他也是?要折腾的。
喻姝沉沉呼着气,咬着牙。她被困于这方寸之间,动不得,离不开,按着头受尽酸楚,终是?难捱地枕在肩头。她凝神望着窗外寒冬高墙上?的明月,这一年除夕竟是?这样守岁的。
往上?看,窗外梧桐树高大?,枯桠寥叶遮去了?半片天。
当年魏召南除夕夜里守着孤灯,临窗苦学后?观夜雪,原来和今晚喻姝看到的,是?同一片天。
第26章 梧桐
自贵妃之死后, 皇帝连夜遣人?搜查宾客女眷,可惜无一所获。眼下知道的只有皇后送去的一碗虾玉鳝辣羹,没?有铁证如山, 即便众人再怀疑是皇后所为, 皇帝也?定不了她的罪。
一场腥风血雨开始了, 所有人都清楚贵妃的死意味着什么。
诸王里属琰王最风光。皇后母族乃是三朝极鼎盛的世家,可惜膝下无子,打从?琰王小时候便极为疼爱,随着皇帝年岁渐大, 早过了半百,家中?也将赌注押在琰王身上。
除却皇后的母族, 还有琰王自己的外祖杜家。
在?先皇那?时, 杜家还是?诸多?世家的平平之一,当今圣上登基后多?加提拔, 杜家便成了新起之秀, 如今炙手可热。
杜贵妃极受皇帝恩宠,因此成了皇后眼中?的威胁。她是?嫡母, 来日做太后自是?不必说的, 可杜氏眼瞧就?不是?个肯安分做小的。
皇后也?曾这样想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琰王登基,纵使她待他再好, 也?不知他更尊嫡母些,还是?尊生母?
杜家势力又不容小觑, 她早有过杀心, 只是?不确定是?否要,亦或是?怎么下手。
可是?皇后还没?动手, 人?就?死在?她跟前了。圣上因贵妃心痛难忍,偏觉得是?她所为。
是?啊,贵妃之死于她而?言是?最有益的,即便证据不足,所有人?也?都觉得是?她所杀。此局便是?要琰王与她生隙,要两?家针锋相对。
翌日,也?正好是?景顺二十二年的正月初一,宾客女眷们都被遣送回各自府宅中?。关起门来自家说,不乏唏嘘热闹之人?,几家欢喜几家愁。
......
自皇后禁足后,宫中?事宜暂由罗德妃代管。
当年圣上尚在?做王时,罗氏早已侍其左右,在?王府的年头比皇后还要久。
只是?因家世不够显赫,容貌又稍平些,位份升的便没?有杜贵妃快。
但?她毕竟是?宫妃中?最为年长的,十六岁时生下二皇子,四十岁时又生下六皇子,尚有两?个儿子能傍身,圣上便让她做到了德妃。
随着二皇子被封为肃王,出宫立府,罗氏在?宫中?的日子逐渐滋润起来。
她生性沉静,少见争宠,宫里很少有人?与之树敌。如今肃王到了而?立之年,她也?四十有六,在?嫔妃中?威望反而?越甚。
初一的清早,各个宫妃按规矩得去皇后的福宁殿听训导。但?皇后被禁足,便由罗德妃代训。
宫妃们听完,轮到底下的皇子妃。这回除了琰王夫人?没?有来,其他四个都来了。
罗德妃是?个极守规矩的人?,有时墨守成规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据说有一年盛夏,她宫中?的婢女因偷凉而?藏了主子不要的冰膳,没?有处置掉,被罗氏知晓后拉去痛打二十大板。
可这罗氏对宫人?虽严,却极为溺宠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六皇子。她老来得子,把这个小儿子更是?当做眼珠子,连教书先生都是?不能严苛厉行的。
从?罗德妃那?儿出来时,已经是?晌午。秦汀兰辞去了大皇子妃,绕到必经的梅园时,瞧见覆着雪的径道前立着一倩影。她往前走两?步,终于看清了人?:“五弟妹可是?在?这守我?”
“正是?。”
喻姝两?步上前,走在?秦氏身侧,浅淡笑言:“前不久便想找嫂嫂说话,可惜嫂嫂被召进宫里看账。如今德妃娘娘代管诸事,嫂嫂也?算得了闲。我有一事正想问......”
汀兰大约知晓她想问什么,神色微微敛起。明人?不说暗话,她想了想,略沉吟道:“那?晚是?说要给弟妹一个交代,弟妹走之后,殿下立即把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可疑之人?,只有一具被琰王穿心射死的尸体......”
“那?尸体送官府查不出名氏吗?”
汀兰握了握她的手:“弟妹,实不相瞒,那?是?别人?豢养的死士,无名无氏的查不出。”
什么人?,为了给她设局竟连死士都遣出来?
喻姝垂下眼眸,并?不全信汀兰的话。
她又问:“那?晚二皇子弄脏了我的衣裳,是?嫂嫂的婢女带我去换。后来更衣偏房附近的下人?怎么都没?了,只有我的采儿在??”
她说完,轻轻望向秦氏。
“弟妹可是?疑心我?”
汀兰丹眉一皱,“那?日不是?我生辰么?你更衣时他们见后院要帮忙,便先去了,哪曾想竟误得弟妹受害!后来我也?狠狠惩戒了那?几个仆子。”
言罢,汀兰停下脚步,紧握喻姝的手,面上无不愧疚:“弟妹啊,你可别不信我。嫂嫂有何理由要帮着旁人?害你?且不说我一向喜欢弟妹,倘若弟妹真有个好歹,我便是?第一脱不了干系,何必这么傻!”
汀兰越说,脸上越是?委屈,渐渐连眼眸都红了。喻姝见这番神情,一时难辨真假。
若真跟秦氏毫无半分干系,可发生在?肃王府,没?有秦汀兰也?是?成不了的......
真的都查不到吗?如果只是?肃王一人?的主意,也?并?非全无可能。
眼下喻姝只好挽住汀兰,先略作安抚:“我信嫂嫂的。”
汀兰见她肯信,不由舒口气。
经过数月的往来,她自认为已摸透了喻姝的心性。从?头一回给皇后奉完茶,她有意亲近时,喻姝便极为柔和的与之说话。她吐几句崔氏酸水,这五弟妹也?都肯听,不比大嫂。
大嫂虽与她也?交好,却没?有喻姝这样的心性。加之后来她抛出枝子,喻姝就?愿意顺枝而?上相帮,也?可见喻氏在?汴京真无几个交心的人?。
汀兰如今更是?满意了,心下已经断定,这五弟妹就?是?个好拿捏之人?!
昨夜肃王夫妇宿的宫殿离德阳殿并?不远,二人?也?同走了一段路。三更天的时候下过一场雪,一路下去都是?软绵绵的雪地。
喻姝在?宫宴上亲眼看见杜贵妃口溢鲜血,此刻走在?软塌的雪地里,心有不踏实之感。她盘算着,既已听过了训导,等回了德阳殿收拾一番便快快出宫吧。
越待在?此地,越有种被人?扼住咽喉之感。
二人?走过了梅园,前方?有数座桂殿兰宫,朱甍上还积着雪。这一带住的是?位分较低的妃子,宫墙里的欢笑反而?要比罗德妃处热闹几分。
汀兰看了眼喻姝,忽而?低声:“也?不妨给弟妹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如今我家殿下的生母罗德妃代掌宫闱事,旁人?都觉得我要跟着沾光。可皇后毕竟是?皇后,圣上再疑心又如何,还是?无证能定罪。他只能关一段日子以平贵妃之恨,要不了多?久,皇后仍是?要出来重掌宫闱。”
这些话没?有错,喻姝是?认同的。
二人?于尽头处分道扬镳。喻姝回到德阳殿时,魏召南正好从?偏殿出来。
正月有七日不用上朝,又碰上贵妃丧事,他也?难得闲下来。但?是?魏召南似乎比她更着急回去,还没?等喻姝开口,他便说马车已经在?宫道上候着了。
她轻轻点?头,转身还要往庭院里走。魏召南拉住她的胳膊:“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昨夜摘掉的簪玉也?带上了。”
喻姝小脸微郝然?:“不是?...妾内急,先如厕......”
这么冷的天,她还是?昨日那?身雪绒外裳,魏召南不知为何缘由,越看她,心头越热,那?种暖融融仿佛被热水灌过的感觉。
他一向觉得她穿海棠红明媚得好看,今日这身白?,原来也?这样好看。
仍是?心头在?撞,一下又一下。
他松开她,站在?这里等她回来。高壮的梧桐树上有飞雪而?下,正好落在?他的眉心,绽出一丝凉意。
魏召南抬眼往上看,只见苍茫穹宇,那?棵梧桐树枝桠齐长,生了满梢枯黄叶,却仍旧在?头顶撑出一片天。
他过往的二十年,它在?这。他往后立府的几十载,它也?终会扎根于此地。他数十年如一日在?这样偏远的德阳殿里待着,早习惯了它的存在?。除非连根拔起,否则挪不走,他只好又在?新府邸种了几棵一样的。
现在?他想,其实连根拔起也?未尝不能够,只要能陪着他。
他拥有的一切还是?太少了。他想要权势,想要他过往二十年的灰霾全部?消散,悉数奉还,想要这片天下只属于他,牢牢在?他掌心。想要他未来的几十载称帝,其实也?想要她能够陪着。
喻姝解手后出来,走到后偏殿时偶然?经过一间放杂物?的矮屋。门没?有关,吹进屋里的雪花仍没?化,显然?今早有人?来过。
她路过时,稍稍往里一探眼,只见满墙面密密麻麻的刑具,什么铁索、鞭扑、木制杖具......不在?话下,像是?狱里折磨人?犯的,但?又不太像。
她看得猛然?一骇......这德阳殿虽偏远些,好歹也?算禁中?宫室,怎会有这样的屋子?若是?真用来关人?犯,又是?关着什么样的人??
第27章 送女
喻姝回到庭院时, 魏召南正站在梧桐树旁。他很自觉上前拉过手,见?她神情微怔,不免问:“怎么?了?”
喻姝摇了下头, 忽而注意到这一棵高壮的树。
她想起, 王府也是有种梧桐的。可她进宫以来, 除了德阳殿,就?没在其他宫殿见过梧桐树。难道这里是他从?前住的地方么?。
“方才妾经过了一间刑房......那里是?”
喻姝琢磨一番,还?是问出口,但魏召南却没有答。她感觉他的手指紧了紧, 好似有一股肝火在身。可是他却撩起眼皮,淡淡笑?说:“那没什么?, 夫人?不必在意, 我们走?吧。”
他不愿说,她也不强求问。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走?在雪地上, 偶尔有寒风, 魏召南把?她往怀里圈了圈。他比她要高出许多,她的脑袋刚好到他的颈窝处。他感受着她冰凉的发丝, 忽然大手隔着衣裳, 摸过她的小?腹。
头顶传来低低的声音:“夫人?会得偿所愿的。”
她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这些日子他肯同她行房,正是为了求一个子嗣。
喻姝实实在在知晓,自己是生不出的。她不愿瞒他, 可是如今她还?要借盛王夫人?的名头走?下去?,暂且离不开他。
她努力做好一个贤妻良母, 笑?了笑?:“殿下放心, 妾也会让寐娘尽快生下孩子。”
魏召南愣了下,只颔首, 不作?他语。
盛王府的马车早已候在宫道。
喻姝走?到马车旁,采儿帮她扫了扫肩上的残雪,进入车舆。里头还?是原来那张软厚的被?褥,点着暖炉。喻姝坐好后问道:“昨夜圣上把?你们押哪去?了?”
采儿说:“我们跟鄯王的人?马待在一块,后面又来了好多搜身的,什么?也没搜出来。夜里鄯王还?来闹了一趟,他睡不惯宫室的床,嫌太冷,欲要带侧妃回王府歇息。守将不让,此事还?闹到了圣上跟前,没得好一阵训斥。”
鄯王本就?是心浮气躁之人?,又娶了个沉不住气的妻子,日后也是有的受。
......
这几日贵妃丧仪,又到头七,喻姝前后也入宫两?趟。
期间还?有一天回过喻家,喻潘把?庶妹领到她跟前,说:“为父早跟盛王提过芃儿的事,说句僭越的话,圣上已经五十三,早要思虑储君之事。那几位王谁不知道子嗣之重?琰王这时候丧母,倒也真不会披麻戴孝三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喻姝被?接回喻家后没住多久,与这个庶妹也仅有几面之缘。
喻梵相貌并不差,因为她小?娘便是个美人?胚子,还?是林如蔲的陪嫁侍女。
当年林如蔲跟喻潘尚在如胶似漆时,便主动把?自己身边的貌美侍女送到喻潘床上。
对比前妻王氏只会吃醋,还?不肯他纳妾,而林氏却能主动在他身边塞人?。喻潘是个重美色的,早前便对林如蔲的侍女有所念想。得此机会,不免大为高兴,夸人?懂事。从?那之后,对林氏更是百加百的好。
林如蔲身上是有些拿捏男人?的手段。
喻姝看向庶妹,只见?人?头上绾了少女双髻,簪上两?支不俗玉钗。额点翠梅花钿,眼眸含羞,石榴娇唇。如今才过豆蔻,正值十五,是个灵生生的俏人?儿。
样?貌甚至比汀兰,琅画几个都要好。
女儿家的性命生死在喻潘眼里又何?曾算过什么??
他把?她接回汴京,要她嫁人?,为自己的儿子谋好仕途。他利用她,也会利用芃儿。
喻姝想起琰王此人?之算计,只觉得水深,眼睛盯着人?家看,暂时还?拿不定主意。
芃儿瞧出她的犹豫,心下一时不悦。
她和喻姝甚少来往。
以前人?人?都夸她生得好,甚至连常去?赴宴,见?过众世家闺秀的嫡母林如蔻都说过,她的容貌是远胜于许多贵女的。
可这位嫡姐回来后,便很少有人?再夸她。她也暗暗比较过两?人?的容貌,自知是不如人?家的,心下早生了嫉妒。
如今见?喻姝竟还?犹疑,梵儿只笑?她爹怕是养出个白眼狼来。
自己过的得意了,连个亲妹妹都不愿帮。果然是在扬州那种小?地方长大,跟汴京里的闺秀没法儿比,半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
芃儿再不悦,碍着身份摆在那,又是有事相求。只好娇婉笑?说:“长姐何?必挂虑太多,许多事爹爹可都替你想好了。妹妹自知出身不高,只求以侍妾之身进琰王府邸,姐姐便帮了妹妹这番痴念,也当帮咱们喻家,帮姐姐自己。”
喻姝心思活络,一下便听出梵儿的话。只是听明白之余,又觉得气恼与可笑?。
她本还?觉得女儿身,生生不由己,更何?况还?是喻家的女儿,竟还?想着帮帮梵儿,还?这样?年轻,不愿妹妹踏入那种是非之地。
如今看来,倒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梵儿只以为是她小?气不肯帮,自己更是一心想踏入琰王府。
琰王府有什么?好?做个侍妾又有什么?好?终究还?是为人?妾室,伏低做小?一辈子。更何?况是梵儿这等娇俏容色,荀琅画便是再温婉,心里又真能毫无顾虑,大大方方地容下?
即便将来琰王当上皇帝,梵儿真有命活到做宫妃的一日,一辈子困于宫墙又有什么?好?杜贵妃如此尊荣,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此事父亲不已问过盛王了么??我能拿什么?主意呀。”
说罢,喻姝看向庶妹:“其实琰王侍妾也未必有什么?好,倘若荀氏容不下你呢?”
梵儿见?她推脱,神色也生了些冷意:“盛王殿下自是要帮的,今日爹爹也不过是跟长姐说一声,探探长姐之意,哪曾想这等小?事长姐都要迟疑。长姐又何?必担心正头夫人?容我不下,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还?是琰王,长姐不试试,现在就?觉得不可行了?哪怕琰王不中?意,不收便是,爹爹与我都不在意,长姐又何?必怕丢了自己的脸面?”
喻姝经她这么?一说,不由被?气得冷笑?。
她尚没有渡化众人?之心,见?自己好心还?被?梵儿踩了一脚,也就?由人?家去?了。
她平复了心绪,只好笑?道:“既然盛王要帮,父亲和妹妹也有意,我岂能不帮呢?不知几时送妹妹过去??父亲又需我做些什么??”
“盛王会先跟琰王提一嘴。”
喻潘绷着脸已久,终于开口。他对自己女儿的容貌向来自信,即便梵儿跟喻姝比是差了些,跟二人?却是有几分相像在身上。
梵儿也是极为出挑的。
他缓缓道:“依祖制,正月十五圣驾须要出行上清宫,这两?年圣上力不从?心,都是让琰王代行。那一日命妇是要朝见?的,你只需把?梵儿带去?,其余什么?都不用做。”
喻潘说完,心里已经有了谱。
凭他梵儿的美色,若是主动讨个趣儿,天下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纵是琰王,也不能免去?。
喻姝经过?堂屋的?时候, 正听见林如蔲跟妇人们说笑。
她们夸林氏这个嫡母会教养,女儿嫁进盛王府,两个儿子都成了贡士, 可见大富贵在日后。
林如蔲藏不住唇边的?笑意。
一边笑眼看人?, 一边拍胸脯轻叹:“姝儿如今能是这番模样, 我也不算愧对她娘。姐姐们也是知道养个孩子有多难,她娘心性傲,执拗!当年非得带女儿回扬州去,你们也知道, 所谓商贾、奸商,八百个贪银子的心眼, 能怎么好好教养孩子?姝儿刚回汴京时, 我可是教得苦啊。”
妇人?们一阵唏嘘。
喻姝捏了捏裙角,眸色发冷。
她垂眸想了想, 不过?须臾便扬起淡笑, 提着袅娜的?步子迈进门槛:“母亲安好,各位姑婶们安好。”
一声打破满堂笑语, 妇人?们见是话里正主来, 不禁纷纷住了口。
林如蔲善笼络人?心,同旁人?说?话也擅夸几句,夸得人?舒坦。今日来做客的?这几位妇人?,都是与之交好的?, 连带着心里看低了喻姝几分?。不过?毕竟盛王夫人?的?身?份摆在那,她们倒是不敢承喻姝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