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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色—— by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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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晓盛王的野心。
一个想登基,一个只想替父平怨,快意恩仇,两人早已不谋而合。
卢赛飞也不掩饰,眸光沉了沉:“官家不应也无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杀了我,又?有?谁替他平北狄南患。这战我不是为他打,我是为大周西北的百姓打。”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忽听帐外将士来报,道是手下们在襄城抓到五个可?疑人,疑似狄戎细作,收在狱里看押着。
卢赛飞脸色一变,忙传亲信进帐询问,想了又?想,便跟盛王辞别,带一队人马往襄城去。
卢赛飞一走,魏召南也没想再逗留。
现在是黄昏,月溶风淡,练兵声夹着山风从远方?飘来,兵营有?轮班巡逻的守卫。
他走出主帐寻喻姝,左望右望,见西侧有?营帐,前面的空地晾了许多?士兵皮甲。
喻姝在西边,正同一女?人说话?。
那女?人......他定?睛看了看,只见是寐娘,脸色顿时难看。
魏召南大步过去,寐娘忽然没了声,只愣愣盯着他——
即便远在西北,行居不便,她依旧是仔细梳妆过,一如?以往妩媚,眉眼妖娆。身上着了最艳的妃色,红唇秾丽。她似乎没有?半分顾虑,在这兵营里美得像朵娇花。
当初魏召南为掩人耳目,让人送寐娘来时,只称是卢赛飞的远房表妹,家道败落,投靠来的。寐娘倒也配合扮演好,卢赛飞听见这么个娇滴美人唤表哥,每每十分受用?。
即便被送到卢赛飞身边这么多?日,寐娘发觉,只要一见到魏召南,她还是忘不掉。
他的容貌太?好,是她所有?见过男人中数一数二的。身形高大,她忘不掉他步履如?风,眉眼含笑,朝她而来的模样?,也忘不掉他拉她在怀时,问她喜欢什么首饰。
现在她看见魏召南,眼眶很?快就红了。
喻姝察觉出寐娘的心绪,心想:他二人很?早前便是郎有?情?,妾有?意。虽说魏召南为了权势将人送给卢赛飞,可?也不能说他心里就没有?寐娘,毕竟他对卢赛飞的在意要甚过许多?人,曾经也放弃过我。寐娘既想他辛苦,我不如?成全她说会儿话?。
魏召南一走近,伸手,刚想拉喻姝离开,她的手忽然就缩回去。
他脸色更?难看了,生怕寐娘说了什么不好的给她听。喉结一动,正欲开口,寐娘忽而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殿下......奴有?话?向同殿下说,事关紧要......”
下意识的,他看向喻姝,却见喻姝并无半分不高兴,抑或是吃酸。甚至莞尔说“殿下听听吧”,说完倒是自己先走开。
魏召南无法,也想知晓是个什么紧要,淡淡问寐娘:“何事,说罢。”
不远处还有?换班巡逻的守卫,寐娘红着眼望他,低声道:“奴还愿做殿下的人......若殿下不嫌弃,奴愿为殿下留心将军的动静。只求殿下可?怜奴,给奴一点疼惜。”
“不必了,卢赛飞的底子我不需要知晓。”
魏召南刚转身要走,忽然驻足,又?转身了。这回乃是仔细地打量她,笑道:“其实寐娘,如?今的日子也不错。你这婀娜美色,还怕没有?人疼惜么?”
“殿下!”
她豆大的眼泪倏地掉下来,“奴心慕殿下之深,殿下不会不知晓的......殿下曾经也待奴很?好,宠爱奴,可?为什么从未碰过奴的身子,难道是嫌弃奴的瘦马出身吗?可?殿下明明知晓,奴一直是完璧之身的......奴想不明白,殿下心里可?曾有?过奴?”
魏召南一愣,仍就笑:“这很?重要么?你受命于张宜,来监视我,可?我依旧让你丰衣足食,穿金戴银,这便就足够了。你喜欢什么,跟我求什么,我何曾没有?给过?不谈情?爱,我对你如?此,对其他人亦是如?此,并没有?不公,明白么?”
寐娘垂泪,再无话?可?说。
魏召南也想不到,有?一日他说的话?,会原般原样?传入喻姝耳中。他原只想让寐娘不怨怼喻姝,才这么多?说一句,终是无料后事。
......
喻姝坐在草地上等了一会儿,等到魏召南回来。
她没有?想过,她的心会如?此平静,平静到看士兵们喂马吃粮草——四处流转,打打杀杀的日子过久了,她也会想过平淡日子。只是汴京时日注定?风波,大权倾轧,还是回扬州好。
“夫人,回去了。”
魏召南从寐娘处回来,喻姝站起身,拍了拍衣上尘土。
她忽然指了指夕阳霞漫的穹苍,问他:“其实大漠的日沉,要比汴京美上几许,对吧?”
魏召南笑了起来,揽着她,半似玩笑:“夫人喜欢?那我们今夜便在大漠入睡?”
“......”
两三言语,不过光阴里一粒尘埃,终会湮于风中。
魏召南掺她一把,上马。
马蹄嗒嗒,黄尘飞扬。他从后替她拢了拢斗篷,将人圈在怀中牵缰绳。
晚风猎猎,喻姝抬眼,但见大漠孤烟中一轮斜阳惨淡,暮霭昏昏。
......
五日之后,大周以狄戎犯我边城,烧杀抢劫扰民为由,向吉鲁开战。
此战打了三天,打得人心惶惶。战报八百里加急,传到皇帝耳中之时,皇帝甚至还不知道卢赛飞要开战,气得发抖。
“谁给他的命令,让他攻打!”
皇帝雷霆大怒,猛然站起,把战报摔在地上。
大殿之中,诸王屏息凝神,无一人敢出言,皆皆跪拜于地。
鄯王匍匐跪着,偷偷一瞥皇帝的脸色。此等好时机,他试探地拱火道:“父皇息怒,圣体为上!要儿臣说,卢将军行兵数年,又?是清南寇,又?是剿匪患,哪里出过这样?差错?会不会是五弟假传圣旨?”
皇帝一听,脸色更?沉。鄯王瞧见,又?道:“毕竟谁都知晓,这回五弟是作使臣出塞。既是使臣,带去的便是父皇旨意......”
“混账!”
二哥肃王见状,却冷笑道:“也未必。五弟有?没有?胆子假传圣旨不说,但卢将军虽善战,却是个粗人,没准谈和没谈拢便一怒冲冠。而五弟未拦得住卢将军,也是天大罪过。”
皇帝眯眼看地上四人,眉头深拧,威严十分。
他又?看向琰王:“老三,你以为如?何?”
琰王缓缓抬头,揣摩着皇帝神色——怒是显而易见的,但到底为什么而怒,那便不一定?了。
二哥四弟都将罪名往魏召南身上推,父皇要是也如?此认为,早便听他们,还需问我?父皇向来不喜魏召南,也绝无可?能为他不平,那么只有?一点,他想定?卢赛飞的罪。他怒肃、鄯二王欲勾结、攀交卢赛飞的念头,把罪名从卢氏身上摘得干干净净。
琰王想罢,笑着摇了摇头,却看肃、鄯二王:“二哥四弟莫非认为卢赛飞全无过错?依我来看,他私自出兵,藐视君上。父皇重用?他,给他兵权,他却视天恩如?无物。此等罪,不知他还有?没有?包藏祸心?”
果真?如?琰王所料,皇帝沉色颔首:“他是藐视君上,五十万的兵马在他手上,胆子也大了。”
等到诸王议事后离去,皇帝又?单独传召了琰王。
此刻他坐在高台龙椅上,脸色的怒色已消许多?,剩下的只有?疲倦。
这几日他身子愈发不好,早到了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年岁,两鬓花白,更?像一个老父亲看琰王:“吾诸子之中,最看重的只有?你。”
彼时琰王静静跪在玉阶下,一声未出。
皇帝叹了口气:“再上前来,现在你与吾非君臣,只是父子,吾有?事要交代你。”
琰王一磕头,起身,走上玉阶,跪在龙椅之侧。
皇帝伸出手,这只手宽大,已有?褶皱。他抚着琰王的头,没了怒火后的声音不似严肃,更?显苍老。
“这帝位早已属意与你,你也晓得,吾这些年所做的,都是为你铺路。卢赛飞的父曾救过吾之命,又?是一手辅吾登基为帝的。如?今卢赛飞征战西北,吾忌惮之。可?为安抚民心、众朝臣之心,却不能下旨杀他。等日后你做上皇帝,必不要留卢赛飞性命,寻个错处杀了他,即便没有?,也要捏造。不必亲手而为,有?的是人替你做这些事,譬如?你五弟不正是合适的人?”
琰王沉眸,颔首。
皇帝又?道:“卢家世代武将,在朝廷根基颇深,必要除去的,再提拔根基浅,好拿捏的属将。否则卢家一旦有?造反之心,我大周江山就岌岌可?危。”
琰王想了想,却为难道:“可?父皇也说,卢家在朝中根基深。连您都不敢冒然除去,儿臣又?如?何可?为?”
“吾不能除他,乃是因?为如?今大周与狄戎打战,朝廷正在用?人之际。等漠北平定?,此事便可?徐徐图之了。吾不是替你把卢家小儿子弄进宫了吗?你有?他亲眷在,便是极重的筹码。他一人认罪,自戕,换全家削爵活命,他懂得选。”
琰王眼中一亮,顿时了然。皇帝抿了抿唇,欣慰全然。他又?想起一事,吩咐道:“不过如?今,吾也瞧出你二哥、四弟都是有?野心的。若要坐稳皇位,你便须得卢赛飞相助。卢家向着你,脚跟才能站稳......”
天□□晚,大殿的光线一点点暗下。
正如?皇帝的寿命,一点点消耗殆尽,眼见天黑。他挥了挥手,让琰王走。闭目养神之际,眼中黑暗浮现的却是贵妃饮下的那盏鸩酒。
他亲手所制。
他这辈子,为坐稳地位,稳固江山做得太?多?。如?今回头思来,还是想念贵妃伴他左右的时日。她虽死了,不过无妨,他们的儿子很?快也会登基了......
皇帝此般作想,却是恻恻笑出声。
......
此战连打多?日,终于在五月的尾巴,胜报传来。
卢赛飞终是有?些才能,毕竟卢家世代武将,他八岁便随父叔进沙场,亲眼看着刀光剑影,沙场算计,也过惯风沙夜宿,并非纸上谈兵之辈。
这场胜战,可?谓一洗朝廷阴霾。将士雀跃,皇帝高兴,接到战报后连夜下诏封赏,圣旨更?是一日八百地飞向北疆之地。
喻姝身在极北的都护府,知道的消息要比许多?人都早都全。
听闻两军交战的时候,卢赛飞拿下了一个敌军将领,叫赫达。
吉鲁人多?数人高马大,这几年养兵蓄锐,此战并不好打。听说赫达也算吉鲁军的大将,卢赛飞是要擒他威胁吉鲁。
那吉鲁王起初不依,颇有?破罐破摔的意思。后来没几天遣使来谈,要带人回去。
至于什么个由头,隐约有?人说是桩秘事。
吉鲁王不依,但老可?敦亲自出面,一定?要救赫达。谁知那赫达怕死,几日前便交托出军中大事,有?布防、粮仓位置等。
“你想知这是为何吗?”
夜晚魏召南看着她用?膳,悠悠地问。
他说,“一桩秘事而已。吉鲁王庭也没几个人知道赫达是老可?敦的儿子,新可?汗同母异父之弟。那新可?汗虽不敬父,却极听他母亲的话?。老可?敦出面,他不想救也得救。”[1]
喻姝正咬馕饼,险些被饼皮噎住......这么说来,老可?敦是背着汗王有?了私情??
她问:“吉鲁人都不知道的秘事,卢将军又?是如?何知晓的?”
魏召南给她递水,拍她的后背,笑道:“慢些。你以为那时卢赛飞乔装进吉鲁,什么也不做么?”
他一说,却觉此话?不妥,立马又?咽回肚子,不吭声了,只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是了,那日她生死一线,他不愿她再想起。
他留神去瞧喻姝,见她脸色并无异端,而是静静饮水,还问他怎么不说了。
魏召南终于懈一口气。
其实,他夫人并不在意的对不对?心里还是深爱他的。
......
今夜齐堰在都护府操办庆功宴,美酒歌舞,金鼓喧阗。
邻间房门前有?守卫轮岗,门窗紧闭。
一个水红半臂纱裙的女?使打水进屋,悄悄望了眼床榻间的貌美女?子。斜倚着,柔软的手臂有?气无力支着床栏,一双满泪桃目直盯藤花纹的地案,悄怆幽邃......
那是她们吉鲁尊贵的公主。
说是和亲,与强夺又?有?何区别?
女?使顿感?凄寒恼怒,却只能在水里反复揉搓帕子。水声越来越大,直至公主也听得抬起眼睛,嗓音仍有?些哭腔,
“外面的人欺负你了?”
“没有?啊。”
女?使转头,用?吉鲁话?问:“公主饿不饿,我去问问外头那群人,能不能亲手给公主煮些东西。他们的东西也吃不惯,这回出来王还让我多?带了些香奶饼,怕您馋着......”
公主的眸光瞬间又?低垂,白细玉指抠着床栏上雕刻的凹纹。
那是什么图案?青鸟么?它展翅是不是也要飞出吉鲁?
她恨啊,她怎能不恨。她是吉鲁王的同母胞妹,王庭的公主。她的驸马该是吉鲁的勇士。
她恨外头强买强卖的中原人,她恨中原皇帝。也该恨哥哥,用?她换了赫达,可?是不能......
另一头喻姝刚得知,午后有?吉鲁的使臣带来和亲公主,换了俘虏回去。吉鲁这回没讨多?少好,后方?遭大周火攻,粮草被劫了大半。大周人人都夸卢将军运筹帷幄。
二十万岁币是谈不成了,不仅谈不成,还倒赔了公主。
至于和亲,也不是嫁到大周做皇子正妃。皇帝的意思,是要做琰王的侧妃。
今夜齐都护在锦春堂摆宴,竹管弦乐掺着男人们粗犷的笑声,大门敞开,熏天酒气。
殿正中有?歌伎,满座宾客皆为北疆地的大小官,将领军士,因?此魏召南让她先在房中。
夜色如?水,喻姝去院里将花干扫进箩筐,抱着进屋。这香花槐长在北方?,中原腹地不常见,但幽香弥弥,她便摘了些晾晒做香囊。
夜里魏召南归来,身上沾了浓醇酒气。
他立在床头,见她躺在里侧,已褪了衫子侧睡,柔软的腰肢隐约勾人。
那床边桌案上有?一枚香囊,魏召南凑近一嗅,是香花槐的幽幽清香。
是我夫人做了送我的。
他料定?。

对于喻姝, 魏召南如今自有一番打算。
他想,既然她已将那事忘得差不多,他们?是不是也可?以?, 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到汴京后, 又可?以?回到从?前。
魏召南将?香囊收好, 翻上床榻,把人搂在怀中。她睡得正香,没有被动?作惊醒分毫。
他刚从?锦春堂筵席回来,身上沾了浓重酒气, 一入帐,便与她发丝间的栀子香搅混。
他忽而忆起, 从?前自己隐忍掩目, 常年?混迹花楼,每每装得?喝醉归来, 她面上虽不见厌恶, 但心头还?是极抗拒罢?
不过很快,他也不用再装了。
此西北一战, 吉鲁兵败, 人?马大损。卢赛飞与齐都护、长史等人?商议,吉鲁没个三年?是休养不回来的?,边塞大可?安稳,便决定先送盛王等人?回京。
魏召南先带属官们?往襄、樊两大城, 及周边小镇巡查,见民生无虞, 也好回禀官家。
启程那日, 安西都护府的?门前布了一列车队。
因着此趟回京,还?顺带护送和亲公主的?任务, 齐都护又往其中加派人?手,车队比他们?来时还?要长,一行人?浩浩汤汤有三百。
六月初的?漠北还?不是很热,清凉爽朗。
喻姝遥遥望着湛蓝穹苍,绵延山峦,和远方城池的?灰砖高墙。从?四月初至六月初,原来他们?已经在漠北住了两个月。
行路若慢些,不急着赶,到达汴京也该盛夏了吧?
检查完马车后,魏召南送她上去。他今日没有骑马,反而和她同乘车舆。
二人?并排而坐,车队起行,魏召南掀起细帘,方便她一路赏景。却发觉喻姝已不像来时那么好奇,不再扒着帘子往外瞧。
魏召南见她阖着眼眸,半睡半醒似的?,索性放下两边细帘。
这细帘乃是藤竹所制,有两层,里一层厚布,寒冬时挡风用;外一层竹帘,清夏时车马飞行,可?透风。
魏召南拉过她的?手,放在膝上。
他料她没睡,于黑暗中望她一眼,“今日怎么了?”
喻姝能清楚听到他的?话,只是仍阖着眼,装作睡下——他那么用力握住她的?手,可?是回到汴京,回到风雨满城,他是不是又会放开?
她虽眠得?昏沉,却能清醒意识,能救她的?始终只有自己。
魏召南见无人?吭声?,以?为真的?睡下了,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肩头。
他们?来西北时,车队走过的?地方,从?平壤屋宇至草原。南下返回,又走过疏勒河。
比起四月份来时,疏勒河还?是半化的?冰河,如今六月,河流汩汩,滋润着草野遍绿。
等车队抵达祁连地界,已经是他们?出?发的?第七日。
晴风白云,广袤的?草地,马车走得?一晃一晃。喻姝从?车窗探出?头,望向后方一辆缀着流苏的?华盖车篷。
那车中乘的?是吉鲁公主和两使女。
公主名唤多兰,喻姝初见她时只觉十分惊艳,是极标致的?异域女子,额间垂着流珠,乌发、脖颈,手腕的?首饰都缀满了玳瑁、玛瑙等珍宝。
黄昏之时,魏召南领了二十人?前去探路,找河流水源。
坐了一日马车,喻姝手脚发僵,下车透气,正巧看见篝火前,多兰公主正饮水吃馕饼。
这几天的?行路,公主的?马车紧挨她马车之后,夜里车队扎营休憩时,二人?偶尔碰面,还?会说上两句。
公主中原话说得?不好,磕磕绊绊,或许是吉鲁没有礼教约束的?缘故,公主的?言语十分直白。她自小长在吉鲁,不拘而为,凡是觉得?俊俏的?人?,总会盯着瞧好几眼。
喻姝不止一回发觉,公主总盯着魏召南看。
公主坐在篝火前,红裙迤地。她正巧看见喻姝,便微笑招手呼唤。
喻姝甫一走近,公主便将?手中的?馕掰一半,塞给她,用生疏的?中原话说:“这是我们?的?香奶饼,你尝尝。”
喻姝莞尔致谢,坐在公主身旁。
她捧着一半的?饼,心想倒真是个豪爽之人?。虽同为馕饼,塞外奶香饼却比他们?带来的?甜几许。喻姝吃饼,忽然听公主问:“你们?的?......琰王,生得?好看吗?”
喻姝并不喜欢琰王这个人?,甚至还?有些恐惧与厌恶。她默了下,正寻思该如何说,公主又托着下巴问:“有比你情郎好看吗?”
“琰王与盛王是兄弟,相貌应该都好。”
喻姝看着公主金亮的?目光,却纠正道:“他不是我情郎,是我丈夫。”
公主以?为她是怕羞,便不以?为意,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了,差在一个情字,差在身份上。
喻姝并不作声?,只将?冰凉的?双手靠近篝火烘热。天色渐黯,晚风拂过草野,忽然有窸窣的?脚步声?而来——
“公主想知晓琰王之事,不如问问在下。”
喻姝一愣,寻声?望去,竟是章隅。
他并不走近,只站在离她们?五步远的?地方,一拱礼言:“我的?妹妹下个月将?嫁作琰王侧妃,公主也会碰见的?。”
章隅向来看不惯魏召南作风,在他面前也无分毫忌惮,笑之,“琰王龙姿凤章,乃是诸皇子中最风彩的?,有多少世家想把女儿?嫁给他。等公主来京城见到,自会明了章某所言不虚。”
公主却不满地努嘴,“那他是不是也有很多女人?呢?”
“公主误会,琰王的?妻妾可?是诸皇子中最少的?。”
章隅说完,目光却往喻姝身上一瞥。
只见她从?始至终都是坐在篝火边,暖光映着半边脸颊,十分秀美。他早在过来时,就听到喻姝说什么“不是情郎,只是丈夫”,心下便想,果真像魏召南这样的?纨绔,生得?再好,也不会有小娘子放心嫁他。
章隅似乎想跟喻姝说话——自从?被她救过一命,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堂堂正正,郑重地致谢,只是碍于身份,又老有魏召南盯着,他不敢唐突。
此刻魏召南难得?不在,章隅终于找到时机,走两步上前,又朝喻姝一礼。
他本想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可?瞧见她水灵杏眼时,一时给忘了。
章隅很小声?地说,“盛王妃不要忘记,回到汴京后,我家谢以?黄金百两。”
喻姝当然不会忘了,她点点头,心里却笑章隅多虑。
这种送钱的?事,向来只有给钱的?人?忘记,哪还?有收钱的?人?忘记收。
从?漠北南下,这一路十分平坦。
有时候喻姝马车坐得?久了,魏召南还?会带她骑马。
他握住缰绳,两臂将?她圈在怀中。车队行在广袤的?草野上,晴风和丽。魏召南附在耳侧同她说笑,不过随口一问:“你这几天常跟公主说话,都说些什么?”
“她讲他们?的?漠北,我讲大周。偶尔她还?问我琰王的?事。”
“问你琰王的?事?”
魏召南反笑道,“琰王的?事你又能知晓多少?还?不若来问我。”
他们?同乘一匹马,
喻姝稍稍侧头瞧他,耳朵正好贴到他胸膛,忽然听着清晰的?心跳声?。
她想,许是他策马太过用力的?缘故。
她的?眼眸望着他,也笑道:“问你么?妾便知晓殿下看公主美,想寻了缘由跟她说话,要去便去吧。”
明明是没有醋意的?玩笑话,倒偏偏被他听出?酸。他心里难得?欢喜,长长叹一声?气,“好吧,既然夫人?劝我,那我今晚便去了。”
喻姝刚想说去吧去吧,魏召南又把头凑近她耳边:“我也可?以?不去,除非......”
喻姝眼皮一捺,正要说你也不用“也可?以?”,他便十分得?意自在地笑了,“除非你唤一声?哥哥让我听。”
哥哥本不是说不得?的?词,可?自从?他夜里攥着腰身要她唤时,她才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
现还?是青天白日呢,他竟如此荒唐难言,喻姝扭过头,斩钉截铁道:“不要。”
他料定她是薄脸皮,此时定是怕羞。魏召南不知何时开始,总是喜欢瞧她羞怯的?模样。他忽然松开一边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开怀大笑:“好,那晚上再听夫人?唤?”
换作从?前,她已经半羞半怯的?不吭声?了。
从?前魏召南也这样,她不知晓动?心了多少回。
可?是现在她明白,魏召南喜欢她,只是有闲情时来的?一句调笑。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喜欢她,可?她一旦摆在权势面前,又什么都不是了。
喻姝的?手摸了摸他的?胸口,忽然问:“殿下喜欢妾什么呢?”
他们?走的?这一带还?是无垠草野。
风很轻、很淡,魏召南从?未这样放松地骑过马。
他想了一会儿?,竟是认真道:“夫人?的?相貌合我眼,性情好,温柔淑良,也一心待我。”
喻姝听了,更落实心中所想。
看看,原来我想的?果真没错。他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合衬他心意,是他的?妻子。这世上有许多的?女子都可?作他的?妻,甚至可?以?比我更温良,他那不是喜欢,他只是缺爱,缺个一心待他的?人?。
可?我如今,已经不是一心待他了。
喻姝想着,眼角却滑出?一滴清泪,被她很快地擦掉。
很奇怪,明明她已经不在意他了,为何还?会难受呢?是在难过她从?前的?情窦初开?还?是难过他的?遭遇?
车队在草野上行走半晌,喻姝已经能望见一角城墙。她听到弘泰在前头,指着城与人?笑说,“这是河中府,能看见人?烟了!我们?再走十日,便能到汴京!”
汴京......
人?人?听着都雀跃,可?喻姝并不见喜色。反而离汴京越近,她想起琰王看她的?眼神,想起魏召南那双抓住她,却又能随时松开的?手,便有种流离失所之感。
她坐在马背上,头靠在他胸膛前,轻轻说道:“殿下,其实世家中柔慧的?娘子很多,可?对?”
他颔首,认同她所说,却并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喻姝忽然舒了一口气:“你看妾,这副身子冻坏了,早已是不育之身。若是让官家圣人?知晓,妾瞒了这么天大的?一件事,除了休妻,还?会治妾一个欺君之罪。倘若殿下求子心切,但且看在妾侍奉这么久的?份上,瞒下此事,再以?别的?由头休妻另娶吧。”
魏召南听得?却不是很高兴,眉头一皱,只道她还?在愧疚无嗣的?事,担心自己休了她。
他一手牵着马,一手却摸她的?肚子:“不就是一个孩子,有何大不了?放心,他们?永远都不会知晓此事。”
因为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三百个随从?在路上,骑马的?、乘车的?,半行半歇,就这么走了一个月。
车队抵达汴京的?这一日,正巧赶上七月十五,中元节。
宫里的?中元向来都要出?城飨坟。所谓飨坟,便是用酒食祭扫坟茔,这一日宫里还?会请道者来,焚钱山,为死?在沙场的?将?士们?祭祀亡魂。[1]
以?前每年?,都是官家亲自出?城,往西京的?河南府去祭祀陵墓。可?现在两鬓花白,年?岁越大,出?行折腾一趟都要去了半条老命,便由琰王代劳。
从?漠北回来的?车队行至汴京郊外,阡陌纵横。
喻姝从?车窗探出?头,正四处观望,忽然看见前方也有车队过来——那车队气势极壮大,两边是盔甲粼粼的?铁骑,中间有一乘极华贵的?马车,镂金莲叶纹的?四角车盖,以?及一面旗帜扬立,大写“琰”之一字。
她的?眼皮一跳,琰王?
喻姝还?没打?量清楚,便见一铁骑脱出?阵营,飞快而来,好不威风,扬着下巴问:“尔等是何人?,还?敢在前挡琰王的?路?还?不快速速退至两旁,出?来迎拜!”

第44章 倒药
弘泰是个?粗人, 别人朝他一吆喝,他火头便要上来。正要一呼回去,忽然?被身侧骑马的魏召南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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