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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色—— by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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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吩咐完,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月影稀淡。又要离开时,衣袖忽然被抓住。他回头,黑暗的内殿,却没留意到?她发抖的手:“小公公,殿下在做什么呢?我又什么时候能?走......”
“您在这里安心睡一觉吧,殿下说了,今夜会结束一切。赶明儿清早,有马车来接您回去?。”
小太监走了,喻姝反而更怕,她已经忘了他说德阳殿前后有暗兵埋伏。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双臂环膝,把自己缩成一团。她太想回家了,她觉得德阳殿好冷,好暗。
喻姝劝自己宽心,可是这个夜这么冷,她熬了大半宿都没睡着。
她身?上盖着锦衾,那锦衾有他衣袍苏合香的气味,略微苦辣的。她伴着苏合香,不由想起西北火烧营帐时,魏召南也是这样放弃了她。她跟章隅两个人?在山洞避雨,转眼到?天?明,也没等到?魏召南。
喻姝又睁着眼等了一宿,等到?天?边露出鱼肚色。上一回,她是害怕又期待地?等;这一回,她背靠床头,半睁半闭之?间,觉得十分孤独。
她有时想到?鄯王的逼宫——鄯王多少人?马,琰王又多少人?马,遑论还有其?他几位亲王......鄯王如何轻轻松松就围住了禁中?,琰王若要破兵,强攻进宫救人?,也做不到?吗?还是说鄯王的实力不止她以为的,她对鄯王知晓的到?底太少了?
有时又想到?汀兰、琅画那几个王妃,她们也跟命妇在一块,会是何等处境?不过崔含雪一定是无事的,她可是鄯王的妻子啊。
她有意地?将魏召南抛之?脑后,事实证明,她好像逐渐做到?了。今早马车停在德阳殿外时,喻姝稍稍吃了一惊。来接她的是弘泰,魏召南的心腹。她上车问弘泰:“以往不都停在宫道上,不准进宫吗?”
弘泰道:“今日上头特恩,由世家的马车进宫接女眷。昨日夜里琰王的兵围了皇宫,鄯王并不知晓,禁卫军早被官家交给琰王,统领都换成琰王的人?了。他早知晓鄯王的谋算,让禁卫军假意投合。等反攻皇宫之?际,再同禁卫里应外合,一举剿杀乱军。”说罢,弘泰还轻轻哼了声,那等自不量力的货色。
所以琰王早知晓了鄯王要逼宫,将计就计而已?他之?所以不急着出手,而是由着鄯王杀了许多命妇、宫妃,乃是要坐实鄯王谋逆的恶名,与世家结怨?
马车从德阳殿驶出,途径乾坤门时,喻姝探出窗,正巧看?见一个个乱兵尸体被抬走,冲天?的血腥味,和腐臭醺着这座巍峨宫门。
曾经魏召南拉着她的手,走过乾坤门,那时他事无巨细地?叮嘱她拜见圣人?的事宜;今时宫变,她乘着车马孤身?出来,只叹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弘泰说,如今禁中?都是琰王代?管。官家圣体本就病弱,昨日宫变,鄯王当面杀了许多宫妃,气得官家血气上涌,猛吐一口血,昏迷到?现在还没醒。
鄯王被抓后,禁军很快封了王府,与鄯王外祖吕家有牵连的门户,都有禁军看?守。就连鄯王妃崔氏的娘家,也被围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
“那秦汀兰如何了?”
弘泰笑了笑:“夫人?宽心,她好着呢。”
弘泰骑马,眉头一皱,又回头说:“其?实您不该和秦氏走得那么近,她家肃王可是极虚伪险恶的人?,您是不知晓,他当初对殿下......”
喻姝等了一下,见他迟迟不说,试着一句追问。弘泰摆摆手,转头,一心只盯前面的路:“没什么,当小的没说。”
她淡淡哦了声,钻回马车。本以为能?静心闭会儿眼,弘泰又骑马嗒嗒来到?车窗边:“小的不说,您......难道也不想知晓?”
舆内光影黯淡,她睁开眼,定定看?着膝上一双素手:“是你不想说,我问了,你一定会说吗?更何况,我猜此事是他不愿让旁人?知晓的,你若是告诉我,我还得在他跟前装不知,既然如此,又何必知晓呢?”
弘泰摸脑门,一想也是,正是此理。他赶着马又嗒嗒走到?前头。
回过头,却觉得此话也不对。琢磨了许久,他大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竟然没觉得那喻氏多在乎殿下?
......
弘泰护送喻姝的马车一抵达王府,便有暗卫连忙过来,附在耳边几句。
他脸色大变,急迫之?色袒露,连话也来不及说一句,便带着一队随行,跳上马匆匆奔走。
喻姝心疑不已,却不知晓是什么事。她心想,弘泰一句话也不交代?,想必是极要紧的机密事。
今夜下了场秋雨,又湿又冷。哗哗针雨无数次穿进小院的梧桐,打掉不少枯黄叶。
雨下得好大,三更天?时喻姝被一声雷鸣惊醒,此后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又过了一会儿,院里开始乱哄哄,数不清的灯笼在窗边落进光影。
她忙起身?,穿了鞋,随手往身?上披了件外裳出迎。她看?见弘泰和别人?抬着魏召南,身?后跟了几个提着木箱的大夫。他满身?的血流遍衣袍,像蜿蜒的血藤,腰侧和左臂都被捅了两个血窟窿。
下人?把魏召南抬到?榻上,他双眼紧紧阖着,像是没有知觉了。这是喻姝头一回见他伤得如此重,如此落败。他的脸本是极俊气的,现在血大流,枯干黯淡。
大夫剥了衣袍,给他止血,用钳子从左臂的血肉中?夹出一支断了的箭头。其?一人?用帕子擦去?箭头的血,仔细看?了看?,抚须大叹:“所幸,无毒、无毒啊!殿下伤虽重,好在体格健壮,性命暂且无虞,只是如今失血过多,高热不止,还不知何时能?醒。在下再开几帖补药,要煎好了送服......”
喻姝送走大夫,又亲自盯人?煎好药送来。进屋时正巧见弘泰出来,她望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人?,问道:“他是如何伤成这样的?”
弘泰恶狠狠骂道:“琰王这等阴险小人?!鄯王逼宫,琰王他师出有名清剿乱军,殿下与那几位王同商讨对策,出兵追杀鄯王。谁知琰王暗中?自改战线,并不知会旁人?,殿下三千人?马对上鄯王两万的兵,这要老?天?从死人?墓里挖活人?!”
喻姝听完垂眸,静静走到?榻边。屋外下着大雨,雨声淅沥,床头只留了两盏昏黄烛火。
她把魏召南的手掖进衾被中?,忽然见他眉眼紧蹙,嘴唇翕动。她俯身?凑近一听,听到?他喃喃不解:“他们都想杀我,你为什么看?不见?”
喻姝一愣,低声问:“谁看?不见?”
他忽然抓紧她的手,抓得她生疼。魏召南双目紧紧阖着,却在涌动。好像要睁开,又睁不开,仿佛陷入梦魇。
“父皇,父皇。”
喻姝被他激烈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抽出手,听到?他还在喃喃:“我为人?鱼肉,任人?屠杀......”她一直听到?魏召南说想要它、想要它,还给我,都给我......
起初还疑了一下,是哪个它?后来确定,是想要皇位,毕竟他那么恨他们。
她伸手探进他的中?衣,在胸口摸了摸,摸到?一块方叠的软布,随后掏了出来。那是一块喜帕,是圆房夜她流的血,没想到?他还藏着,真是怪癖。
只是这样的东西还藏着它做什么?那帕子沾的处子血,早有淡淡的腥味了。她低低说了声“这东西多脏,殿下,我替你清清罢”,随后便将帕子丢到?烛台上,任烛火烧尽。

第50章 时局
此物是缘来, 也该由着它散去缘分。喻姝想,往后任长河水走,舟筏漂荡, 两人的际遇也只会越来越远。
不久后魏召南醒来, 找帕子找了很久, 连近身伺候的下人也一一问过去,竟没一人见过那帕子。他心下低骂,定是哪个不识眼色的拿去洗了,见主子恼火, 才生怯不敢认下。
他大?病初愈,正卧在床头看卷宗, 心头老念着帕子, 一直恹恹没有好脸色。
直到喻姝端了温热的汤药进屋,二话不说, 亲手喂他饮下。他眉间一抹阴郁又消散了。
他咽了一口药, 定定凝着她的脸,嘴边有许多的话想说。譬如问她在宫中好不好, 又譬如, 他没醒来的时日?,她是不是很忧心。
但这?些无一不是废话,他想了想,还是全咽回去, 最?后只问了她,东张楼出了酡颜的新胭脂, 在京中时下流行, 我?给你?弄些来好不好?
她笑了笑,好。
喻姝容貌本就清甜, 抿唇一笑,眉儿弯弯,更?添不少意趣。那?么无意间的笑,仿佛扫去了他病中阴翳。魏召南看愣了,把她手里的碗放到一边,抓来她的手贴向腰侧和左臂:“我?这?里中过箭,倘若箭头抹了毒,就要死在乱军阵下了。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她不懂他这?么问有何?意义,只轻声:“殿下不要胡说,哪有人咒自己的呀?”
喻姝端起药,还要再?喂。他却不肯张嘴了,直直盯着她:“好夫人,我?是真?想知道。”
“那?么妾或许会守一辈子坟吧。”
她随口一说,又说笑道:“要不就是殉情?”
魏召南摇摇头:“我?不用你?为我?死,你?好好活着就行。”他似欲再?说,张了张口,却是罢了,还没那?么容易死。
他伸手摸她的脸,宽大?的手掌有常年做活练武磨出的薄茧。这?一阵过得匆忙,忙到他都很少在府中,每每听到她的动静,只能从下人口中。其实这?样病着也挺好,他不用让人传话,她都会来亲自照料。
喻姝喂他喝完药,听他叮嘱说,最?近不要出王府,汴京正是多事之秋。
“好,妾就待在王府,哪儿不去。”
喻姝见药尽了,还要吩咐再?煎另一幅药。
等她煎了新药端来,经过窗边,便见室内人影晃动。看这?背影,依稀分?辨出是弘泰。
她并不进去,端碗伺在门口。弘泰的声音很洪亮,她也正巧听着一二,“卢赛飞已经抵达秦州地界,不日?就能入京。”
喻姝心头一跳,卢赛飞手握数十万兵马,这?时节他找来卢赛飞,难道鄯王刚逼宫,他也想宫变?
喻姝没有进去,在屋外等。漆盘上的药又凉了,书房外有守卫,不让下人仆婢靠近,喻姝只好原路折回,拿回去重煎。
路上碰见陶姑姑,陶氏一讶:“采儿姑娘怎不跟着伺候呢?”
喻姝笑道:“我?让她回去取东西了。”
陶姑姑瞅了瞅四下,仆婢们都干着各自的活儿。她将喻姝拉到一屋檐角下,小声道:“老奴说话粗,可全是肺腑出来的,夫人听了不要嫌怪呢......您瞧瞧,求子药吃了这?么久,肚子可还没有动静,依老奴看呀,子嗣的事儿得抓紧。如今喻家遭了难,他日?判个什么罪谁也不知晓不是?夫人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眼见殿下也宠着,若是家中牵连到一二,要吃的苦头可不少。”
“哦?”
喻姝笑问:“那?姑姑可有什么法子?”
这?陶氏是皇后的人,派来就是管府中杂事,从不过问她的事。今日?也不知怎么,莫名说起这?个。
陶氏叹了口气,道:“上回殿下和您去西北,将寐娘子也带了去。可怜她命薄,年纪轻轻葬身大?火。寐娘子一死,殿下身边除了您,也没个体贴伺候的人。殿下公务忙,自然记不得这?些,夫人不若替他打点些。王府美人这?么多,老奴瞧着那?个叫巧喜的就不错,夫人抬举她伺候殿下,等她有福气生下孩子,您再?将孩子抱去自个儿养,也不教膝下空虚。来日?要是官家要给喻氏一族定罪,你?这?名儿底下有个一子半女,也可保得住自己。”
喻姝并不答应。
她隐约觉得陶氏别有所?图,但不知道在图谋什么。就在昨日?夜里,采儿把求子药偷偷端出去倒了,发现?花丛中有人影闪过。后来采儿寻着踪迹追出去,正好碰见陶氏来送账簿。
依采儿的话说,陶氏最?近老把眼睛盯她们身上,十分?古怪。
喻姝热好汤药,重新给魏召南送回去。弘泰已经走了,她端着药进来,魏召南正坐床头,好像等她来一样。他用不大?的声音问她:“用过午膳了么?”
“吃了一些。”
魏召南拉过她的手,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羊脂玉镯,套在她手腕上。这?玉镯上有莲花纹,他笑着说:“我?托人送去南海的送子观音庙拜过,此镯在观音娘娘跟前开过光,最?有灵气。”
喻姝稀奇地打量,“它真?好看。”
她并不拒绝,笑起来眼眸弯弯,平平无奇的四字从嘴里出来,仿佛带了甜味。今日?晴光正好,惠风和畅,魏召南惬意地眯起眼,凑近亲她的脸颊。
他本来觉得这?是天经地义,一点事都没有。以为这?个时候她肯定脸都红了,魏召南低头去瞧,想看见她的窘迫,却看见她神色轻淡。他忽然神思一顿,手足无措了。
“你?......没有感?觉吗?”
喻姝刚刚被吓到了,现?在才回过神,咬唇拉住他的手:“怎么会,妾很紧张。”
她的话很快取|悦了他。魏召南心情大?好,直接将人拽进怀里。
一个力度没把握好,许是他给忘了自己大?病初愈,她的头不声不响撞在他胸膛,小手不慎撑在他受过伤的侧腹上,他疼得暗暗吸气,却始终不曾推开,手臂紧箍地环住。
中秋佳节,街上张灯结彩,京城各家酒楼都摆出了新酒。采儿清早刚上集市买了桂花酒,等到月上黄昏,院子摆了长长一桌,放上桂花酿的酒、石榴、螃蟹、枣梨等瓜果。
“官家的病现?在都没好全,咳得经常,几次都出血了。他病成这?样,琰王也不敢端上鄯王的事,真?不知道给这?个逆臣定罪还要多久。”
秦汀兰一边走,一边与喻姝说道。
今夜中秋,按往常惯例,宫中都要宴请达官贵人。可皇帝病得太重,太后又说宫里阳气本就不多,招来女眷阴气太重,不利皇帝养病,便只宣了亲王和宗室子入宫。
汀兰在长桌边坐下,话里隐约埋怨。
“不过太后娘娘对崔氏还真?厚道,鄯王犯得可是谋逆之罪,她忘记那?日?囚她和圣人,杀宫妃的是谁了?鄯王都入狱了,竟还允崔氏住在王府,照料孩子。”
“鄯王有罪,可崔氏到底也没过错。”
“没有过错?”
汀兰扭头看她,质问:“我?不信鄯王逼宫,她这?个鄯王妃会不知晓?且说她知晓,要是瞒着不报,那?也是赤.裸裸的谋逆之心!”
汀兰越说越恼,连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喻姝觉得莫名,方才还好好说着话,怎么一会儿就生恼了。她倒了盏桂花酒递给汀兰,笑道:“消消火,怎么还气上了?”
汀兰不接她的酒,只直直盯着喻姝:“五弟妹,你?再?好好说说,她有错还是没错?”
她不喝,喻姝自个儿将酒饮下,脸上带着笑:“好嫂嫂,我?这?不是偏帮别人说话,只是据实而论。崔氏如果真?知晓鄯王不臣之心,她若是上报了,鄯王固然要完,官家太后一开始或许会念她有功,可慢慢的,却会觉得她背弃亲信,不会给好果子吃。她何?尝不可怜,她身为女子,出嫁从夫,夫家如何?她就得如何?。挣脱夫家,旁人便会觉得她一个女人心思太重,不能留活。换我?是她,我?也会如此做,只装作不知。”
“你?......”
秦汀兰听得目瞪口呆,惊叹这?话也忒大?胆儿,一头又不满喻姝竟这?样驳了她。她想,喻姝在京中本就无多少知己好友,人也不是个凑趣的,若不是她上赶着,谁还会找?偏就这?样不顺从,她恼得瞪一眼:“你?有理你?有理,我?与你?实在无话可说了!”
秦氏一怒,周围再?没有人说话了。
喻姝垂眸,手指默默把玩绢儿。她明明不是爱与人争风的性?子,今日?也不知怎么,偏偏与秦汀兰论上这?个。其实明明只要顺着秦氏的话说,便能避免一场争论的。
以往每每不痛快了,喻姝都会说两句好话给她听。她等着喻姝低声下气来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眼一瞟,竟还在低头玩着手绢儿。
汀兰一气之下站起,连共同赏月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招呼着自己的仆婢离去。
两人不欢而散。
喻姝心里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好累,为了不显露锋芒,要做的事远比彰显还多。她也无心赏月了,只把这?摆瓜果的桌留给小丫头们,自己回屋,拾枕落睡。
玉盘高照,夜色朦胧。
时辰尚早,她并不太能睡着。只是身子一躺下,胃里忽然又泛恶心。喻姝急忙起身,跑到青瓷痰盂前干呕,却没吐出东西来。
她哗得一屁股坐在地案上,顺了很久的气。
也不知最?近为何?老犯恶心,昨日?暗地里也找了两个大?夫来瞧,都没有喜脉。因此她才宽慰自己,并不是有孕,毕竟她的小腹早就冻坏了,根本怀不了孩子。
那?究竟是为何??
她琢磨之际,一股恶心感?又泛上心头,催得人俯头干呕。
......
秋去冬来,喻姝没想到自己在王府已经熬过一个秋了。这?种时日?说快也快,听说官家的身子渐渐好了一些,已经能下榻行走了。只是还不能太动怒操劳,因此鄯王和吕家的案子一拖再?拖,连带喻潘的罪都暂且搁置了。
依宫中御医之说,若是官家圣体能熬过今年冬天,等到来年春回暖,大?病也就祛了,到时候便能入朝处置国事。
汴京的局势如今渐渐稳定许多。喻姝先前想离开之时,一直担忧琰王不轨。可自皇帝重病,琰王开始着手代理朝事后,变忙了很多,目光很少留在后院上。
今年秋收不好,到了寒冬岁末,京郊多了许多流民,此事更?是忙得琰王无暇分?心。
喻姝近日?一直留心着朝中局势。
按目前而言,眼下的情形是最?安稳的,毕竟官家的身子还能撑一会儿。可若再?过些时日?,等官家撑不住,各地势力纷涌而起,汴京的局势又该动荡。
今日?冬至,官妇们入宫觐见。
腊月初雪,喻姝一身青罗翟衣,头簪十二花钗,眉点花钿。谁也不知华服之下,是一封数月前就写好的昭罪书。
跟往日?的觐见一般无二——她先去拜见圣人,聆听教导。在众命妇围炉听雪,喝茶谈笑时,她一人孤身跪在金銮殿前,顶着身后风雪。
半柱香后,一公公抱着拂尘从殿内出来,两眼眯眯:“盛王妃,请入吧。”

第51章 殊途
喻姝小步走?进金銮殿, 始终搭着手,垂着眸。走到内殿的书桌前,她双手奉上罪书, 而后扑通一声, 跪在绣了团窠纹的地?衣上。
官家的目光从她身上流过?, 带着审视。
他身染病气,神色间皆是疲态,不?过?苦撑着一副皮囊,日日靠参汤吊着精神。官家攥拳咳了两声, 须臾,缓缓展开眼前的奏疏。
喻姝大气不?敢出?, 甚至连头都没抬过。
她捏着手心?的汗, 心?下不?知?官家会如何定她的罪。喻家的事还?在风头上,她又自曝欺君。她想过?自己最好的下场, 就是如昭罪书上所?求, 贬为庶人,逐出?汴京。但她并不?确定, 官家是否会因喻家的错而牵连她。
人总要赌一把, 才能换到想要的。
皇帝浏览后,将奏疏抛到桌上,“是该死?。”
喻姝低头不?语。
皇帝凌厉的眼风从她身上扫过?:“你们喻家简直胆大包天,连女儿不?能生养之事都要瞒着朕, 当朕是什么了?”
喻姝磕了个头,“禀圣上, 此事喻家并不?知?情?, 全乃罪妾一人之过?。是罪妾贪慕荣华,昏了头, 才将这天大的事瞒下。”
皇帝默然盯看她几许,忽然冷笑,笑声变得浑厚又沙哑:“朕真是高抬你了,当初念你嫁作王妇,不?曾因喻家之事降罪牵连于你。你既有心?认罪,好,那便依罪书之言,废去婚事,贬之庶人,逐出?汴京。”
喻姝叩拜,深深磕了个头,大念圣上隆恩。
她没有想到,一切来?的竟是如此容易,容易到好像身在梦中。但下一刻,皇帝便招呼了大太监进来?,不?知?吩咐了什么,那太监匆匆出?去。再?回来?时,将一碗药摆在她跟前。
那药汤是黧褐的,并没有气味。反而是太监走?近时一身的雪气,冷得她牙打颤。喻姝盯着药迟疑,听到皇帝咳了一声,轻悠悠道:“喝了它?你就能走?了。”
喻姝一时愕然,不?敢动,又朝皇帝磕了个头。
皇帝放下奏疏,从龙椅上起身,缓慢却带着无上压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盯着。
“朕不?会杀你,但这药你今日必须得喝。抗旨不?遵,会是死?罪。”
喻姝的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抬。她眼下发急,心?知?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手足无措,四下茫然。
以前遇难,再?难活下去她都能想办法。可?是这回在绝对的威严跟前,她意识到所?有的挣扎都会徒然无劳。
她害怕地?不?敢抬头,更不?想喝那碗药。皇帝等得不?耐烦了,挥挥手,大太监便摁住她的脑袋,呼进两个太监制缚她,迫她抬头张嘴,硬灌下一碗药。
喻姝被呛得重重咳嗽,一晃神之间,双臂已从两个太监的束缚中松出?来?,发麻地?撑在地?上。
她终于抬起头看皇帝,想问是什么药,开口,却忽然发觉气息变得这样虚弱。
皇帝没出?声,递了个眼风给大太监,那太监又走?了。
喻姝跪在地?上,寒冬的天儿,窗外是腊月飞雪。即便殿里燃了暖炉,她却觉得周身慢慢变冷。
眼前渐渐糊开,化成清淡的水。她急忙地?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所?有的一切却融进黑暗,让她失去了意识。
仙人羽化而登仙,她觉得自己飘飘然,仿佛做了神仙乘云。
天上有琼楼玉宇,喻姝不?知?自己是梦是死?,一时茫然,轻飘飘往前走?,忽然望见前方有几个穿银甲的兵,似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她走?近,越被金光折射,不?敢太靠前。侧耳只能隐约听到什么“救命药”、“弃兵权”......有个银甲兵的声音好熟悉,她一时怔然,似在哪儿听过?,亦或是见过?此人?拼命想却又想不?出?来?。
她正要转头离开,再?寻回家的路。那银甲兵中忽然有一人追过?来?,紧紧拉住她的手腕唤夫人。
喻姝讶然回眸,却发觉自己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她又睁了睁眼,还?是看不?清,只好摇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呀?我不?是你的夫人。”
那人却十分坚定,不?肯松手。
喻姝心?想,真是个怪人啊。她刚想张口,忽然刮来?一阵猛烈罡风,整个碧霄天旋地?转。她就像一根羽毛似的,又飘啊飘,不?知?要被卷到哪一处。她害怕极了,伸出?手,却什么也够不?着。
“姝儿......姝儿......我带你去河边捉鱼好不?好?”
“你不?信河边有鱼?哼,小儿还?是见识浅,慎哥哥偏给你捉一条来?开开眼!”
转眼间,她又成了六岁小儿身,扎着两根辫儿,一身青荷色的绒花袄子。
正是江水冰寒时节,她觉得眼前一切好生熟悉......慎哥哥,王为慎......她忽然挣开表兄的手:“不?,我不?去捉鱼!我会掉进河里的!会冻坏肚子!”
那男童高她半个头,指着鼻子笑话她:“谁说你会掉进河里的?你怎能未卜先知?呢?噢,我知?晓了,你是不?是不?敢——”
喻姝一愣,她望见快结冰的江河,驳了一句我就是知?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表兄在身后追着她,她不?停,周围如走?马观花——芦苇荡,野鹤飞,这是腊月扬州的江边码头吗?
她跑着,眼前忽然冒出?一座宫殿。
那是一座巍峨高大,却空寂荒芜的宫殿,旁边还?种了棵梧桐树,寒冬腊月,树叶早掉光了,枝干光秃秃的。
她不?禁驻了足,抬头盯着上方牌匾的字,竟跟着念了出?来?:“德阳殿……”
听到她的念唤,殿门倏地?嘎吱敞开——她看见那是个灰暗、不?见光的宫殿,有个跟她年岁相仿的孩子形容干瘦,正在饥饿狼狈地?扒碗吃饭。
她一时间愣了神,不?记得他是谁,可?又总觉得应该认识他。
天下雪了。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她四顾这白雪皑皑的天地?,忽然心?下空落落,有种找不?到家的感觉。她回头寻表兄,却看不?见王为慎的影子。
一场梦亦真亦假,梦里不?知?身是客。她这一遭走?得茫然又失落,嘴里一直喃喃着阿翁、阿翁。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殿下,夫人并无身孕,脉象中没有喜脉”,喻姝纳罕地?想,这是什么人啊?当然没有喜脉了,我本来?就不?会有孕的。
一滴汗滑落颈边,喻姝猛地?从梦中惊醒,竟看见魏召南正坐在床前。
烛灯昏黄,他那样担忧又欣喜地?望着她,只是他的脸却憔悴不?少,眼下有青痕,连下巴都冒出?青青细小的胡渣,好像很久没阖过?眼的人。
“我,妾......不?是在官家身边的吗?”
做梦做久了,醒来?竟难得有真切之感。她坐起身,眼尾还?有湿润的泪痕,被她攥袖轻轻擦了去。
“嗯。我把你从宫中带回来?了。”
魏召南盯着她的眼角,愣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轻轻拉住她的手,把人拢进怀中,问她梦见了什么。
他的嗓子很沙哑,明显可?见的疲态,明明灌药昏过?去的是她,好像他更像大病一场的人。
喻姝迟疑了一下,忽然十分困惑不?解。
她记得,她把昭罪书呈到官家跟前,官家恼怒,已经废去她的身份,贬为庶人。她什么也不?是了,不?是世家女,不?是他的妻,那么此时此刻,魏召南怎么还?抱着?他是不?是还?不?知?晓?
他要是知?晓她背叛了他,欺瞒了他。凭男人那颗屈辱的心?,定然会恨死?她,早把她丢在宫里不?闻不?问了,如何还?会带回来?呢?
喻姝只好先顺着他,抚着他的胸口,不?确定地?试探:“殿下,圣上逼妾吃了药,妾好怕……他是不?是想妾死??那是什么药啊?殿下又如何把妾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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