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夜熙攘之前—— by浮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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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小一周的时候,她就有种梦回高考的感觉,因为感觉挺多人都在悄悄关注这件事儿的,当天还会有摄影和记者撰稿,总之挺盛大隆重。
宁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不想吵他休息,就一点点挪动自己,试图靠他远一点儿,这样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动静。
谁知蜗牛一样龟速挪动还不到几秒,就被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给捞回了怀里。
紧接着头顶传来他吊儿郎当的气息声:“怎么?又不想睡了?”
宁岁默了一瞬,快入冬了,脑袋挨在他紧实温热的胸膛上还挺舒服,就这么继续趴着了:“就……有点紧张嘛。”
谢屹忱愣了下,哧地笑了声:“我答辩你也紧张?”
他伸手捏了下她脸,真心实意地叹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宁岁被谑得耳根热了热,不知道怎么说,下意识反应根本控制不住。她埋了埋脑袋,回忆须臾,还是觉得特别神奇且不可思议:“所以,高考时你真的不紧张?”
“一开始有点,后面真不紧张。”
宁岁记得当时她整个人身体里都在打小鼓,睁着眼到两点多都没睡着,咽了口口水:“不紧张是什么感觉啊?”
她头发垂落下来,一头柔顺青丝,摸着很软,谢屹忱勾着唇,很自然地缠在指尖勾了勾,说:“就跟平常一样,该怎么写就怎么写,没想别的。”
宁岁感叹:“你这个情绪管理能力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其实谢屹忱很难给出个确切的答案,可能小时候托谢镇麟和邱若蕴的福,见了许多的人和事,所以很少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感觉。
他小时候比现在内敛,有什么都沉沉压在心里,总是看上去冷冰冰的,所以仿佛更没什么情绪波动。
后来长大了,成熟了,才大概学会收放自如地展现自己的真实感受。
这会儿就气定神闲地答:“不知道,可能天生的?”
宁岁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学琴的事情,想了想,十足诚恳道:“我要是有这种能力,现在大概已经成为一名出色的国际钢琴演奏家了。”
谢屹忱扬了扬眉梢:“怎么说?”
宁岁幽幽叹了一声。
其实最开始学琴的时候,就是第一个比较松散的老师教她时,宁岁是非常感兴趣的,觉得能弹出各种各样优美的音乐旋律很有意思。
但后来慢慢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为什么放弃学琴,不只是因为换了个严厉的钢琴老师,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每次一上台演出,就会因为怕犯错,从而变得很紧张,手指僵硬,掌心出汗。
而且夏芳卉小时候老是要求她参加那种钢琴比赛,要在礼堂中弹奏三角钢琴,宁岁记得有一次挺大型的区域赛,她准备了一首比较复杂的曲子,不小心弹错了几个音,结果一慌张,后面整个都弹得乱七八糟,快速的琶音都糊成一片,甚至忘了一段谱,完全发挥失常。
夏芳卉当时好像挺生气的,在音乐厅的大门口当着来往行人的面斥责了她,一直到今天,那件事还可以说是宁岁心中特别深刻的一次心理阴影。
——而且,好像无论后面再怎么努力,每回大型演出的时候都摆脱不掉这种负面情绪,总是会紧张弹错,一次次累积下去,信心越来越受打击,所以就很排斥。
“那时候我妈的脾气就有点开始变差,后面我就再也不想弹钢琴了。”宁岁说。
床头开了盏小夜灯,谢屹忱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的发,缓缓摩挲着,轻应道:“那现在呢?碰到钢琴还难受吗?”
宁岁愣了下,抿唇:“不知道,没再试过了。”
他低沉嗯了声,手臂环在她的背上,哄慰似的拍了拍。少顷又温存地稍微斜靠点身,让她能在自己怀里躺得更舒服一点。
宁岁软软趴在他肩头,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所以提起来还算轻松,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我大一上学期刚开始和你接触的时候,还觉得挺惊奇的。”
谢屹忱垂眸看着她,将人抱紧点:“嗯?”
怀里这个人理所当然地拿他肩膀当靠枕,蹭了蹭他,乌黑的眸子微亮:“你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
谢屹忱喉结滚了滚,黑眸盯着她看了须臾,低头在她唇上定定啄了一口。
他嗓音徐徐温缓地嗯了声,捧她脸颊,没忍住坏意地在两边都揉了揉,低笑道:“对你男朋友评价这么高啊?”
“嗯……”
——他确实脾气特别好。
中间她几度有点回避,他都反应如常。
新生舞会放他鸽子,他也没生气。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特别安心舒服,不会害怕这人阴晴不定,说错一句话或做错事情就一不小心触到雷点。
谢屹忱仍在爱不释手揉她的脸,宁岁脸都变形,双颊红了些,没什么震慑力地暗暗瞪他一眼。
她真的太可爱了。
都不忍心欺负了。
谢屹忱又笑了声,心里难耐地动了动,松开手,又按着脑袋在她脸颊上亲亲。
两个人都目光灼灼、一瞬不眨地看着对方,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打闹似的缠在一块儿。
床头灯还开着,温热气息不知什么时候蔓延荡开,浅啄很快变成缱绻难捱的深吻,低沉意动地交拂一室。
恍惚之间,宁岁看到那双格外深邃英挺的眉眼,黑得纯粹,又张扬亮着光。
要不是明天有考试,实在不方便做什么,宁岁觉得今晚可能又睡不了觉了。
她心脏急促跳动着,看他晃着明目张胆笑意的眼神,微喘着气,克制地帮她把睡裙散开的扣子系好,两人靠在床铺上,就这么定定心心盖着棉被纯聊天。
“阿忱。”
“嗯?”
宁岁侧过身,熨帖地凝视他片刻,轻声问:“你爸妈的公司要上市了,你开心吗?”
谢屹忱怔了一下,转而深深地看向她。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他命好,生来就拥有许多东西,一辈子都不用发愁。这些天,或艳羡或妒忌的评论他都听到过,也是人之常情。
但——好像从来没人像她这样,很在乎他到底开不开心。
谢屹忱心里狠狠拨动了下,心里那阵隐约的燥意也像是瞬间被抚平下来,如透彻水流般明净。
“世俗意义上,应该开心的。”
他脖颈向后仰了仰,语气坦然道:“但如果有的选择,我希望他们能不要那么辛苦,有空的话就回趟家,别总是在外面跑。”
每个小孩也许都真诚渴望过父母的爱和陪伴,他也不例外,只是后来遗憾地发觉,这种愿景似乎没可能实现。
但谢屹忱很务实,也很知足,毕竟这世上想要事事如愿还挺难的,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第二天宁岁有两门期中考试,和俞沁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下午两人一考完就收拾东西骑着自行车出去闲逛,在购物中心的餐馆定了个五点半的位置。
京大附近这两条街早已被她们逛遍,看俞沁偶尔看手机回消息,宁岁感兴趣问:“你和瞿涵东还有联系吗?”
俞沁顿了下,表情明显有点局促:“也……还好吧。”
宁岁慧眼如炬:“诶,这是有情况啊?”
“没……”
宁岁视线温吞地移到她屏幕上:“那你在跟谁聊?刚才五分钟看手机好几次了。”
俞沁完全不擅长遮掩自己,略微僵硬后,放弃抵抗般埋着下巴点了个头,欲哭无泪:“好吧啊啊啊,我承认是有点状况。”
——说起这事儿,大二暑假那时候第一次认识,瞿涵东其实给她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虽然后来他明显还是想找话题跟她聊天,但她也没有给太多回应,后面两个人就渐渐淡了联系。
但这学期他选了京大一门工科通选课,两人好巧不巧又在课上狭路相逢,被随机分到了一个小组。
俞沁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就当普通队友组队,但这次令她震惊的是,对瞿涵东的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发现,他好像还挺厉害,很聪明,做事也靠谱仔细,而且在知道瞿涵东是姚班大佬后,整个小组都靠他带飞,特别崇拜仰仗他。
因为学数学的缘故,俞沁也多少有点智性恋。
小组讨论时,俞沁悄悄看他,发觉其实他长得挺在自己审美点上的,常常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正儿八经的时候挺像那么回事。
怎么说,简直和之前那次反差感十足。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这么生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回寝以后惊觉自己还在偷偷想着。
可是瞿涵东态度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对待她就是普通队友,可能比其他同学更相熟一些,但还是挺有距离感的,看到就客气打个招呼,和上次在游乐园的大太阳下,忙前跑后殷勤地给她买雪糕判若两人。
俞沁叹了口气,绞着手指说:“岁宝,你知不知道,瞿涵东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应该还没有。”不然谢屹忱应该会跟她提一嘴。
俞沁悄悄松了口气:“那就好。”
宁岁观她反应,觉得她真的有点上心:“你确定自己喜欢他?”
俞沁懊恼地低头,不自然地嗯了声:“我好像也没法控制自己。”
接着又把自己顾虑说了:“但他这个态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如果我没任何表示的话,就会一直这么不温不火下去了。”
宁岁想了想,眨眼:“那要不,你尝试主动一点,表达自己的意思,让他察觉到?”
俞沁:“你是说,要我追他吗?”
“差不多吧。”
“那,该怎么把握这个尺度啊?”
“就,多暗示暗示吧?”宁岁思索了下,笃定道,“反正不能一开始就表现得太明显。”
俞沁不确定地说:“好,那我试试。”
两人沿着街边走,她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不是等等,你有经验吗?”
宁岁无辜地看过来。
俞沁怀疑道:“你和你男朋友相处,你是主动的那方吗?”
宁岁舔了下唇:“嗯……好像不是。”
俞沁看着她,沉痛地得出结论:“所以咱俩在这费劲讨论什么呢?难道不是菜鸡互啄?”
宁岁:“…………”
也不必说的那么直白。
吃完饭后两人作别,宁岁一边慢悠悠在街边走,一边看沿途飞驰而过的车水马龙。
谢屹忱现在不在学校,要跟着杜骏年在798那边见一下艺术园区的负责人,找一些好的设计师ip推进闪映的联名合作,也算是特奖答辩前放松一下心情,顺便在那边逛逛。
合作商谈进展得比较顺利,刚才打电话给她报备了一下情况,说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结束,正好再吃个晚饭,估计要九点多回来。
宁岁其实也闲着没事,正好走到清大东南门,就想溜达先去看看他答辩的地点。
在清大的主楼后厅,这里很气派,前面就是笔挺高耸的国旗旗杆,以及开阔的碧绿草坪和喷泉,之前只是远远看到,从未进去过,就跟着导航边看边走。
夏芳卉好像在家庭群里转了个什么推送,宁岁边上楼梯边点进去看,某银行破产的时事新闻,大概浏览了一下就想退出,还没动作,又一条关联新闻弹窗从屏幕上方跳了出来。
主楼前面的草坪是来来往往的熙攘人潮,大道上自行车铃声清脆作响,宁岁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停在空荡荡的大厅里。
【又一独角兽爆雷,互联网SaaS龙头腾云东窗事发?传销虚拟币违法卷款23亿!】
脑中嗡的一声,她脑袋里近乎空白,视线愣愣停驻在那行文字上。
看了几遍,好像都看不懂。
坐上的士朝798那边飞奔的时候,宁岁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谢屹忱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样的消息。
北京傍晚的高架一向拥堵,死水一般动也不动,但网络上却仿佛投石入海,在浏览器上搜索“腾云”,按键下去一瞬间,无数条消息从四面八方围堵涌来,如潮水般令人轻微窒息。
违法,爆雷,卷款,都是极为陌生的字眼,一个个迎面向她砸来。
宁岁怔怔地看了片刻,才发现手机里已经陆续有消息弹出来,都是看到了新闻关系较近的朋友,小心翼翼问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其实不怎么理解这条新闻的意思,只看到聊天界面红点一个一个变多,心情愈发茫然焦灼。
他们几个人里只有林舒宇有金融背景,宁岁染着些许冷汗的掌心握紧手机,还没给他拨过去,那头就直接打了过来。
他大概也看到新闻了,宁岁像抓住救星一般赶紧接起来:“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吗?谢屹忱他父母会怎么样?”
林舒宇:“宁岁,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宁岁攥了攥指尖,压住自己的情绪:“……嗯好,你说。”
林舒宇:“发虚拟数字货币理财产品在我国现在算是非法,我记得这部分是由他们集团下属子公司负责,现在内部权力结构可能哪里出了问题,把这种虚拟币产品层层包装成正常产品吸引投资者投资,结果现在相关部门负责人直接卷钱跑了。”
“23亿不是大数目,差不多是公司一年的净利润,重点是声誉危机,”林舒宇顿了顿,不由得叹了口气,“听说有投资者亏了上百万跳楼了,在上市这个节骨眼上,舆论如此不利,只怕股东们和群众都会失去信心,对业务和估值造成重大打击,造成后续一系列连锁反应。”
宁岁听他细致解释半晌,终于大概弄清楚了意思。
腾云作为一个互联网企业,集团里有多种部门,其中有个区块链子公司之前专门做相关技术应用,理论上按照法规,不允许做相关的理财产品,但他们好像用了某种手段通过了正常的审核流程,吸引大批投资者投钱,最后有高管直接拿着钱跑路了。
照理来说,母公司应该为子公司提供了担保,现在东窗事发,谢屹忱的父母虽然没有直接违法行为,但也承担着债务连带责任,要将这几十亿欠款全部还清。同时,正在全力推进的上市计划估计也要半途夭折。
这比她预想的最糟糕情况要好上一些,宁岁一开始还以为公司会破产。
但她紧抿着唇,仍觉得胸口像压着块重石。
牵一发而动全身,宁岁不知道这其中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也不知道谢镇麟和邱若蕴两个人如今面对的是何种局面,但比起这些,她此时更在乎的是那个总是一往无前的少年。
宁岁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她完全不敢想象,谢屹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明明昨天他才紧抱着她,说希望父母能够回家。
一想到他是自己孤零零面对这样的情况,宁岁就觉得眼眶发热。
她怕谢屹忱还在谈合作,刚才就没打电话,此时却实在按捺不住心情,心乱如麻地拨通了他的号码。
嘟嘟嘟响了几声后。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冷冰冰的女声在耳边播放,宁岁心里蓦地一空,呼吸也像凝滞住。
谢屹忱从来不关机的。
因为怕她找,所以总是二十四小时开机。
一时间心里忍不住地发慌,好像身体里的力气也突然被抽走大半,四肢沉沉不听使唤。
他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会关机?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都是黑压压的车流,喇叭声躁乱地此起彼伏,宁岁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深想什么其他的可能性,眼睛禁不住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然而那上面还在不断跳出消息——此时清大树洞的开屏版面也已经刷爆了。
【wok,腾云不是xyc他家的公司吗…………】
【我靠我靠我靠震撼】
【会有什么结果?谢屹忱他父母不会要坐牢吧?】
【天,真的吗……】
【别造谣,就欠债而已,哪那么严重,主要是事情发生的不赶趟,都撞一块了[叹气]】
【所以是真跳楼了吗】
【传闻是这么说,但感觉答辩前爆出这事真的有点凉?】
【很难评……特奖答辩还有几天了吧】
【我赌他会被取消资格】
【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好可惜,那可是忱神啊!父母辈的事情为什么要连坐啊】
【谢屹忱确实优秀,但也享受了父母带来的利益不是吗?所以都是分不开的】
【同意+1】
【做互联网为啥要搞理财,想赚钱想疯了吧?!出事也只能说是活该啊】
【我早就觉得他风头太盛了,现在这样终于平衡了】
【?什么心理】
【正常心理[呲牙]】
一时之间浪花滔滔,众人七嘴八舌的声浪扑面而来,或唏嘘,或震惊,或看戏,全在议论纷纷。而以往那些夸赞不绝的声音如今都作壁上观,谨慎地观望事情的发展动向。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一成不变的拥护者,今天他们能说白,明天也能说黑,风向一变,总会有人落井下石,宁岁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现在看到这样的评论却仍旧觉得如坠冰窖,心里揪疼似的难受。
仍旧打不通谢屹忱的手机,一路上她都思绪混沌,心中惶惶,直到前面一声尖利喇叭声响,司机回头朝她喊道:“姑娘,已经到了啊,下不下车哎——”
宁岁这才彻底醒过神来,拎着包飞速下了车。
站在人来人往的艺术街区大道上,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谢屹忱最后给她发的那个定位是谈合作的地点,宁岁就开了导航,头脑发空地往那个方向走。
路上的行人脸上洋溢的表情似乎都与她格格不入,给他发出的消息没有半点回应,宁岁疾步匆匆,在人潮中慌乱地寻找,心里愈发地焦躁不安。
捱不住又给他打了两个电话过去,但仍旧是关机。
宁岁将手机握到指骨泛白,感觉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她怔怔抬头,不知不觉已走到那家唱片店门口,红绿复古配色,里面似乎还有隐约悠扬的乐曲声音传来。店正对着的广场中,有一座很大的西式雕像喷泉,夜色落幕,只有潺潺池水在暗光下缓慢地流动着,在暗光里无声无息。
恍惚想起,他好像说过,这是他父母相遇的地方。
然而视线才刚刚移动,就看到喷泉前面站着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正抬眸出神地凝望着顶上的小天使雕像,宁岁鼻尖蓦地一酸,疾步朝那边飞奔过去。
那头也像是发现了她,压着声音唤她的名:“小椰?”
宁岁不管不顾闷头扑进他怀里,谢屹忱被她撞了个满怀,揽着紧拥了须臾,又急忙将人拉开,捧着脸仔细瞧,才发现她眼睛都是红的,脸上也都是咸涩的泪,湿了一片,一只手上紧紧抓着手机,还停留在拨打通话的界面。
谢屹忱喉结狠狠滚了滚,也慌乱起来,抬手想替她擦眼泪:“你给我打电话了?对不起,我手机刚不小心摔坏了,开不了机——”
话音还未落,就见宁岁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青提味的软糖,小心翼翼又固执地塞进他潮热的掌心里,嗓音细软哽咽:“……嗯,给你。”
第84章 引用
天边滚着一层暗纱,艺术区行人渐少,喷泉旁亮着一盏橘黄色的路灯,比天上的圆月还柔软。
然而掌心里的糖已经被捂得发热,塑料边缘贴着一层薄薄的水意,看起来像是被人攥在手心里许久。
谢屹忱低着头,看宁岁止不住轻颤的潮湿睫毛,心脏顿了一拍,又近乎疯狂地跳动起来,一刻也不能停歇。
什么都不去想,他蓦地弯下腰,气息沉沉洒落,用力把她摁进怀里。
几乎是一瞬间,宁岁品味到他身上那种干净好闻的熟悉味道,谢屹忱力道很重,厚实熨帖的安全感从四面八方卷裹而来,环绕住她纤瘦的脊背,宁岁突然感觉心里松释,闷声收拢双臂,也紧紧回抱着他。
脸颊深深贴在他温热起伏的胸膛处,能感觉到里面沉沉有力的心跳,砰砰地响在她耳侧,真实得令人想要流泪。
宽敞的街道上只有微凉的晚风,路灯下,两个人静静抱在一起,像是要把温度都渡给彼此,也互相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谢屹忱的呼吸沉沉压在耳畔,好半晌才低喃道:“宝宝,刚才吓到了?”
宁岁揪着他背上的衣料,闷闷应一句:“……嗯。”
“没事了,没事了。”他像哄小孩一样揉她脑袋,声音很低,“我在这儿呢。”
宁岁抿了抿嘴角,又小小吭出一声:“嗯。”
谢屹忱温热的掌心紧紧按在她后脑,不断轻抚着她的肩背,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慢慢分开。
宁岁刚才跑得太急,现在还轻微喘着气,颊边头发有点乱,双颊都红,脸上泪迹也没干。
谢屹忱眸光深暗,抬起手,指腹很温柔地沿着眼尾摩挲,擦掉那滴将坠未坠的泪。
手心被她脸颊烘得阵阵发热,他喉结不受控地滚了滚,垂着眼,嗓音含着一丝清晰低沉的沙哑:“找了我很久?”
宁岁睫毛颤了下,就看着他,也没说话。
谢屹忱顿了顿,视线下移,落到掌心里那颗小小的软糖上。
他嗓音放轻:“这么着急跑过来,怎么还带了糖?”
宁岁:“就,怕你想吃。”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哽音道:“……这个很甜的。”
谢屹忱蓦地压下眸,光线的昏昧映得眼底极为晦涩。
片刻他低了头,双手捧她的脸,视线深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宁岁乌黑的眼里泛着水光,脸上的担忧格外浓重,却又忍着不去问他。
谢屹忱心底像是被谁很柔软地碰了碰,克制地低头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压着气息说:“别担心,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宁岁点点头,像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小心地道:“嗯……”
可转念又想到林舒宇说的话,声音发紧地揪他衣角:“我听说,有人在亏光家产后跳楼了?”
“没有。”谢屹忱第一时间澄清,“是想跳楼,但被及时发现,救援队在楼底铺了安全垫接住了,人没事。”
宁岁重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如果真的闹出了人命,事情就很难收场了。
幸好老天眷顾,没有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太明显,谢屹忱手指紧了紧,凝视好一会儿,又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
黑胶唱片店门口橘色的暖光照耀过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时他问:“饿不饿?”
宁岁:“嗯。”
谢屹忱手指下循,牢牢牵住她的手,低缓哄道:“刚才看到有家店在卖红豆芝麻糊,想不想吃?”
夜色渐浓,附近唯一一家甜品店还没有打烊,但店里已经没有其他顾客了,两人十指相扣走了进去,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重新卸了力坐下来时,宁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双腿酸疼得过了分,几乎没有力气。
她表情稍稍轻微动一点,就被他捕捉到,上下紧盯着观察:“哪儿不舒服?”
宁岁睫毛动了动,微埋下脑袋,嗓音细道:“……腿疼。”
谢屹忱坐在和她的同一侧,眸光一顿,落到她身上。
宁岁伸手碰了碰紧绷的肌肉,应该是刚才跑太着急了,她还没出声,谢屹忱就将她的小腿抬起来,搭到自己膝盖上,说:“我揉揉。”
“……”
店里一个人也没有,收银台也离他们这儿比较远,宁岁指尖在暗处蜷了下,点了点头:“哦。”
那只宽大的手按过去,覆盖在酸软的小腿肚上,自然地捏了起来。
他的掌心是温热的,那阵热度似乎也蔓延到了她心底,过了会儿,谢屹忱抬头,黑漆漆的眼睛一眼不眨看着她,嗓音低沉问:“这样好点了吗?”
宁岁脸颊有些发热,故作镇定:“嗯。”
谢屹忱似乎隐隐勾唇笑了声,又低下头,一下下认真帮她揉捏着,力道舒缓又恰合适。宁岁看着他英挺分明的侧脸轮廓,心底又像是荡过一叶小舟般,难耐地发涩。
“阿忱。”
“嗯?”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谢屹忱眸光动了动,知道她在问什么,手上动作没停,语气平静:“是我舅舅。”
“……”
他眼睫半垂,扯了下嘴角:“在公司上市的架构里,我父母什么股份也没留给他。”
大概是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心理,心生不满,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事。
谁也没料到上次在公司匆匆一面,邱兆实际上是在计划着出国事宜。
是报复,亦或是狼子野心,龃龉从很早之前就产生了,但他这两年一直假装安分守己,暗暗筹谋着攫取更大的利益,到现在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谢镇麟和邱若蕴可能从来都不曾想过,在商场上精打细算了半生,最后让自己栽跟头的却是骨肉相连的至亲。
向来奉行的都是计较清楚的利益关系,可是当没有任何温情渗透的时候,也捆绑不住失衡的人心。
邱兆的胃口和胆量实在太大,二十几个亿,够他在国外躺着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宁岁不知道谢镇麟和邱若蕴现在是什么境况,但想想都知道,邱兆把这样的烂摊子留给他们,再怎么不严重也会忙得焦头烂额。
这么多年的心血啊,不能毁于一旦。
宁岁嘴唇张了张,不知该从何说起,谢屹忱却蓦地抬眸,看她道:“没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的情绪自始至终都比较稳定,静静凝视须臾,语气轻松,甚至嘴角淡淡笑了下:“现在只要把债还清了就好了。”
宁岁看着他,眼眶不知不觉又有些润了,清晰的雾气也慢慢聚拢。
她略微撇开视线,轻轻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