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夜熙攘之前—— by浮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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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那次就意犹未尽,“总之你们一会儿看着吧,保准让客官们满意。”
“差不多得了。再吹人以为你收我广告费了。”谢屹忱将肉串挨个放在抹了油的烤纸上,音色懒散,“这技术含量充其量就是来回翻面而已。”
几人的肚子响得咕咕叫互相都能听到,聚精会神地看着逐渐熟得冒烟的烤肉。
孜然一过,又来回涂了两遍椒汁,那香味浓烈得扑鼻,谢屹忱将东西盛出来放到一旁,停下歇口气:“行了,可以吃了。”
许卓离得远,他特意分了一盘递过去。
许卓动作顿了顿,道了谢,谢屹忱朝他点了下头。
虽说烧烤的确是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但他弄得也确实好吃,肉质酥脆入味,外焦里嫩,大家都吃得颇为有滋有味。
狼吞虎咽吃完了这一轮,又有新菜端上来。
谢屹忱简单吃了点,仍旧站起来帮大家烤东西,偶有油渍呲啦冒出来,他会在过火之前及时翻面,周到而妥贴。
挨近烤炉会很热,宁岁递了张纸,示意他可以擦擦额边的汗。
谢屹忱手里拿着东西顾不上,黑眸瞥了她一眼,宁岁就理解地先放在一边。
胡珂尔越看越觉得许卓这狗比过于废物,高下立见,校草不愧是校草,哪怕是在这种烟火缭绕的环境里,也帅得眉眼深邃清晰,手指骨节修长。
不仔细看还没发现,他左手小臂内侧有一道比肤色更深的痕,长长的,十几公分左右,胡珂尔下意识就问:“谢屹忱你手上那是什么呀?”
问完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陈年的旧疤,谢屹忱跟着落了下视线,随即腕骨微转,浑不在意地说:“以前摔伤的。”
他语调松弛,反倒是一旁的张余戈小心地瞥了瞥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席间气氛安静了一下,忽然有点微妙。
但其实只有一瞬间而已,周围环境嘈杂,像许卓这种傻白甜就完全感觉不出来,光盯着盘子里的肉等待投喂。
还没人说话,宁岁蓦地出声:“哎,这个生菜包肉还挺好吃的。”
她鼓着腮帮子还在咀嚼,眼神清凌又无辜,小松鼠一样嘎吱嘎吱,谢屹忱敛着漆黑的眸看她片刻,眉峰还是那样混不吝地上挑。
他没说什么,把那碟子推过去一点,懒懒抬了下巴:“想吃就再拿。”
还有大概一半的食材没烤,沈擎见谢屹忱站太久,便好心接手:“剩下的我来吧。”
谢屹忱也没和他客气,气定神闲地坐下来,用宁岁之前给的纸巾擦拭手指:“谢了。”
张余戈方才点了五六盘肉,后来又多加了几样荤菜,过半小时后大家都吃得撑肠拄腹,甜品都上了,胡珂尔点的海胆炒饭还没来,她推许卓去催单,许少爷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往后厨去了。
几人之中唯独宁岁和谢屹忱面前没甜品,谢屹忱不喜过甜的食物,张余戈问:“宁岁你不吃吗?”
这家店的甜品都是那种水果芋圆捞,胡珂尔快人快语地代她回答:“岁岁对芋圆过敏。”
“哈?”张余戈很震惊,“芋圆这东西还能过敏?!”
胡珂尔呵了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做芋圆的木薯粉也是一种植物蛋白,有些人就是会过敏的。”
世间之大,简直无奇不有啊。
张余戈感叹:“幸好影响不大,我听说有人对水和鸡蛋过敏,那才真的是要命。”
正说着话,许卓从拐角处回来了,后面跟着个服务员,端着胡珂尔的煲仔锅。其实她都有点吃不下了,于是慷慨地多盛了三碗出来:“谁要就自己拿啊。”
这家店菜味道不错,饭也炒得很香,唯一缺点就是放了太多油,胡珂尔正大快朵颐的时候,突然觉得舌尖不对味,吃出了一根头发。
嘴里那一口瞬间吃不下去了,甚至感觉有点反胃。
“老板!为什么你们的炒饭里有头发?!”
老板闻讯而来:“咦,您是在炒饭里发现的这个头发吗?”
他顿了一下,“哦,我的意思是,您确定是厨师掉进去的吗?”
“不然呢?”胡珂尔很愤怒,“难道还是我在自己头上拔的?你看清楚我是棕色头发,而你这根是黑色的,而且比我的头发短多了!”
“那很奇怪,因为我们负责炒饭的师傅是光头哇,今天就他一个人值班。”
老板吩咐旁边的小妹将厨师请了出来,令人震惊的是,对方真的是个大光头,油光满面的脑门上,一根头发都没有。
胡珂尔傻眼:“有没有可能是服务员掉进去的?”
“也不太可能呀,我们厨师炒完饭都是在煲仔上直接盖锅盖送出来的。”连老板本人也很困惑。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胡珂尔本想挥手说算了,张余戈突然在旁边轻飘飘来一句:“你看看那根毛到底有多长,是卷的还是直的?”
胡珂尔愣了整整三秒钟有余,铁青着脸扑过去揍他:“啊啊啊啊张余戈我要杀了你!!!”
第11章 电影
张余戈也是在被谢屹忱用手肘暗暗捅了一下之后才意识到人家是女孩子,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下流低俗,但是为时已晚,当时胡珂尔脸都绿了,二话不说放下碗筷就奔去厕所吐了。
完事之后脚步虚浮地走回来,怎么劝都嚷着要回酒店休息。
回到民宿房间后,张余戈心里也很是后悔:“早知道我刚才不嘴贫了,还能哄他们陪咱们逛逛古城。”
谢屹忱刚洗完澡,这时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玩游戏,闻言斜睨向他,意味很明显,就是贱骨头,简直没法说你。
刚才沈擎买了单,拉了个微信大群,在群里发AA收款。
张余戈拿着手机在谢屹忱身边坐下,虽说是AA,但其实他吃的比较多,想了想又发了个群红包,承担每个人付款金额的一半。一边操作还一边叮嘱谢屹忱:“你可千万别领啊,省我28块钱。”
话音刚落,领取红包的提示音清脆响起,一旁的人慢悠悠地啊出声:“哎,好像晚了。”
张余戈:“……”
你故意的吧?!
谢屹忱瞥他一眼,站起来去行李架整理东西,他也没遮掩,因此黑色背包一拉开,宁岁那精致的女士小背包就明晃晃露了出来。
张余戈打眼瞟过去,很震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偷女士包的特殊癖好?!”
“……”
“这包是宁岁的吧?”张余戈火眼金睛,慢慢回忆起来胡珂尔早先山头上那声喊叫,怎么说,终于反应过来,感觉抓住了大新闻,有种人赃并获的兴奋感,“我靠,什么情况啊这是?”
谢屹忱在翻箱子,头也没抬:“山上的时候帮她背了一段,刚忘记放车尾箱了。”
张余戈觉得他俩看上去真不像没前缘的样子,眼光锃亮:“哥,您是会替刚认识的女生背包的性格吗?!”
他掰着指头细数他以前对那些紫燕黄莺是多么的冷酷无情,谢屹忱闻若未闻,整理好了行李又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手机散漫地叮了声,他在群里交了收款。
退出来,正好看到宁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要不我把AA的钱给你?[猫猫探头探脑.jpg]】
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就迅速撤回了。
耳边张余戈那聒噪的背景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略显谄媚的狗腿子:“诶嘿嘿,我听到了,从来不熬夜,真的,放心妈,阿忱天天带我早睡早起,菜市场打鸣的鸡都没我起得早。”
是他家老妈子查岗。
张余戈他妈是个狠角色,性格泼辣直爽,河东狮吼专业户,张余戈这从小调皮捣蛋的性格就她能管,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妈。
按他的话说,他妈吼一声,他应激反应就会跑到厕所把尿撒了,这也养成了他从小就不尿床的好习惯。
张余戈还在耳边吵吵嚷嚷,谢屹忱屈指撑在太阳穴,一盏小壁灯下,侧脸到下颌的曲线硬朗而好看。
他动了下手指,表示自己看到了:【?】
岁岁岁:【本来想说这样就算请你吃饭了的,又觉得不太有诚意。】
谢屹忱仍旧甩来一个问号:【所以?】
他这聊天风格还真是鲜明得一目了然,宁岁咬了下唇,语气略微夹杂着一点试探:【所以我打算这顿先不请了?】
“……”
那头大概是无言到直乐,直接跳过这话题:【你包落我这了。】
宁岁如梦初醒:【哦,好像是。】
谢屹忱:【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或者你方便的话,我现在拿过来还你。】
宁岁想了想:【特意跑一趟太麻烦你了。要不这样,我改请你看电影,一会儿影院见面你就能把包还我了。】
其实宁岁完全不能确定谢屹忱会不会答应,胡珂尔这家伙搞情趣,在旁边和许卓语音连麦闲聊,她默默站起来,捧着手机到外面沙发上坐下。
宁岁等了好一会儿,那头才回:【什么电影?】
揣摩不出他的语气,宁岁道:【珂珂说是叫《疯狂星期四》[猫猫探头探脑.jpg]】
“……”那头似乎沉默了。
这风格确实很胡珂尔,宁岁好脾气地让渡了选择权:【但是我都可以,看你。】
岁岁岁:【我搜了一下,影城离这步行十分钟。如果可以的话,咱们整点楼下见好吗?】
几行长串过去,他就回过来一个字。
言辞清冷:【嗯。】
他们约在民宿面对面的那条马路碰头,宁岁提前五分钟下去的时候,看到谢屹忱手腕上勾着她的包,靠在路灯底下低着头玩手机,姿态懒散而闲适,灯下是一道高而挺拔的影子。
夏夜温度还是有点凉,他穿了深色的长袖长裤,松松套着个工装外套,一身休闲挺括的装扮。宁岁感觉,他的衣服风格都很简约,版型也很酷,跟他这人性格一样永远是恣意散漫。
影院在古城里面,到底今晚还是得逛古城。
谢屹忱在她还没完全走到的时候就抬起眸,跟她直直对上了视线。他眉目英挺,挑着一双隼利深长的眸,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她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衣服,薄荷绿短袖和牛仔裤,衬得身材纤细窈窕,只不过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薄外套。
宁岁脚下慢了一瞬,很快又紧了两步,往路灯底下循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谢屹忱随意嗯了声:“没事儿。”
她的白色背包在他手上就像个小玩意儿,宁岁顺着接了过来:“谢谢。”
古城一到晚上就灯火璀璨,街上行人众多,还有赶马的三轮车夫。
两人并肩走在灯下,还挺默契,谢屹忱导航,宁岁就翻看场次和座位。
半晌,她试探地抬起头:“我看还有几部电影不错,位置比较多,我们到那里决定也行。”
谢屹忱步伐慢条斯理,只喉间劲劲儿地挤出个字:“嗯。”
“……”
宁岁感觉他一直在两种模式中不断切换。
一是玩世不恭散漫型,二是拽得要死不爱搭理人型。
比数学里的随机游走还让人难以琢磨。
他没再说话,宁岁也就没作声,慢吞吞地挪到了一旁的马路牙子。
她从小就特别喜欢走这个,像小孩一样在上面走独木桥,摇摇晃晃的,一边踩一边躲树叶参差的倒影,玩得饶有兴致。
有一步差点没踩稳,谢屹忱这才侧眸眄了眼:“小心掉下去。”
刚刚下过一阵小雨,路面还有点潮湿的积水,宁岁认真摇头,一双眼被路灯烘得很亮:“不会的,我小时候练过单脚跳着走。”
说话间,谢屹忱正好踩到离她很近的位置,便往旁边让了让。
他看着地上,语气有点兴味:“怎么还练过这个。”
那时候的脑回路确实挺稀奇古怪的,宁岁说:“这都不算特别的,我小时候干过不少事呢。”
谢屹忱挑眉:“比如?”
宁岁想了想,一五一十地说:“我还练过用旺仔小馒头在脸盆里打水漂,拿牙签吃米粉。哦对,我还训练我的仓鼠当皮卡丘。”
别的不记得,就记得那小东西每次从几米外的地方爬回来的时候步伐都挺哀怨的。
宁岁听到谢屹忱在旁边笑,嗓音很低磁:“现在还活着吗?”
“啊?”
“我说仓鼠。”
宁岁抿唇:“早就挂了。”
谢屹忱脚下一顿,她意识到他误会了,诚恳道:“倒也不是被我扔死的。就是,其实仓鼠的寿命很短的,很多宠物也都一样,满打满算顶多三四年就寿终正寝了,哪能像我们人类活那么久。”
谢屹忱和她的距离不近不远,仍然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懒洋洋又笑了下:“那也确实。”
“你呢?”
“嗯?”
宁岁侧过脸看着他,夏夜的清风微拂过她柔软的发丝:“你小时候做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那就多了。”谢屹忱吊儿郎当地插着兜,给她举了个例子。
他小学的时候,正好赶上零八年北京奥运会,就把他爸给他淘的福娃铅笔拿到班上兜售,还跟同学们说这是奥运主办方限量供应,一根20块,还要填单子预定。会员打八五折。
光靠这个,谢屹忱轻轻松松赚了个千百块。后来他爸被老师请家长,老师强烈谴责他扰乱市场秩序和班级风气。因为有两个同学为了抢铅笔甚至打进了校医务室。
宁岁:“……”
真不愧是您,那时候就参透了饥饿营销的秘密。
她默了片刻:“那叔叔怎么说?”
谢屹忱哂道:“我爸觉得我挺有经商思维,虽然老师把我赚的钱都没收充公了,但他给我买了台Switch当奖励。”
“……叔叔还挺开明。”
绕过一个街角就是电影院了,宁岁依旧颇为耐心地沿着马路牙子走,雨后的潮气缱绻,她不自觉扑簌了下睫毛:“我以为,你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呢。”
谢屹忱压下深漆的眸,眼里含着点似笑非笑的混不吝:“怎么?卖几根铅笔就不是好学生了?”
“……”
宁岁噎了下:“不是。”
她快速瞥他一眼,又移开,“我是说一板一眼学习,家里也很严格,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那类人。”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已经能看到发光的彩色招牌。前面人头攒动,是夏夜熙攘的人潮。
“如果你要这么定义,那我的确不是。”
谢屹忱跟在她身后侧,慵懒的声音随着晚风,不太真切地刮在宁岁耳边,“我父母很少管我,所以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人走进了影院,街上人多,这儿倒是还好,顶头的大屏在轮流播放今日放映电影,除了最热门的《疯狂星期四》,还有《四方阵》和《博物志》,听起来挺玄幻的。
宁岁问他:“你想看什么?”
谢屹忱不挑:“你决定。”
“那,”宁岁抬眸点了下最末尾的那个名字,旧片重映,试探问,“我想看那个,行吗?”
《美丽心灵》,谢屹忱很早就听说过这个片子,但一直没找到机会看。讲述的是数学家约翰·纳什的故事,博弈论和微分几何,患了精神分裂症却仍旧不断攀越巅峰的传奇一生。
他掏出手机直接扫了码:“好。”
宁岁凑过去才发现票已经出了,买的IMAX厅,价格比想象中贵:“说好我请客的。”
谢屹忱瞥她一眼,一脸“买都买了”的表情。
宁岁觉得好像也没法跟他说理,掰扯这上百块钱,抿了抿唇想说什么,转眼又看到卖爆米花和饮料的小食区域。
她眼睛亮了亮,想出个主意:“你想不想吃爆米花?这次我请你。”
谢屹忱看了看她:“好。”
“还要什么喝的吗?”
谢屹忱保持惜字如金:“都行。”
“……”
宁岁选择困难,纠结须臾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就去零食处排队了。
后来领着一桶爆米花和两杯雪碧检票,这片子没什么人看,他们的位置在中后排,正中间C位,前面零零星星几个人头。
电影院里很黑,一点光源都没有,宁岁脚下慢了许多。
正扶着最靠边的座椅困难地找排数的时候,身后亮起了手电筒照射的微光,映出了她的前路。
宁岁蓦地捏紧指尖,回眸看过去。
少年胸膛挺阔,很有安全感地跟在后面。
那双漆黑桀骜的眼仿佛也染着亮光。
察觉到她的表情,他半垂着眸,勾唇低低说了句:“你不是怕黑么。”
影片前奏的背景音乐在这时候响起,掩住了周围的声音。
寥寥无人的影院里,谢屹忱举着灯,宁岁只能看到那双漆暗英俊的眼睛。
那光好像成了烛火,在他们视线相交处缓慢地摇曳,她无意识地眨了眨眼。
宁岁就那么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心口有很短一瞬间的安静,一秒钟,也许两秒,而后电影屏幕开始放起了广告,整个大厅内都被照亮了。
也不再需要谢屹忱那束手电筒光,宁岁在一旁看着他耐心地收起了手机,两人一起向上走。到了指定的排数时,谢屹忱依旧侧开身,示意她先进去。
宁岁发现他在这种细节处每次都做得格外妥贴,是那种很有教养的男孩子。
他们在相对应的位置上坐下来,没等一会儿,场中灯光转暗,雄浑厚重的背景音乐响起,正片干脆利落地开始了。
不得不说,纳什的选角男演员罗素真的演得很好,用神态和动作将一个天才、甚至一个钻营于真理完全忘我的怪咖诠释地淋漓尽致。
数学是伟大而富有奥秘的东西,能够将枯燥乏味的知识串连在一起讲一个新的故事,宁岁也曾体悟过这种灵感一瞬的花火,是很迷人的存在。那种短暂的美丽让人想要坚守永恒。
要是换个人宁岁就不请对方看这部电影了,但是她觉得如果是谢屹忱的话应该能理解。
有一段时间宁岁甚至被罗素演出了鸡皮疙瘩,电影院寂静无声,她口干舌燥,喝一口雪碧,下意识想到桶里拿一颗爆米花吃。
谢屹忱也正好伸手,两人的手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碰在了一起。
宁岁的指尖被冷饮渲染得冰凉,谢屹忱的手掌温热,这种明显的反差感让她不自觉顿了一下。
谢屹忱先反应过来,很快收回了手,压着声道:“抱歉。”
指尖的触感还在,宁岁掩在腿侧的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
以前没发现,其实座位和座位之间挨得还挺近,她抿了下唇:“没事。”
两个小时过得很快,尤其是当两个人都认真专注的时候。
这电影其实挺压抑,特别是后期,看得宁岁是眉头紧皱。她想起亚里士多德说过一句:“凡是伟大的天才,骨子里都带有疯狂的特征。”看起来切中肯綮。
宁岁觉得自己应该不是个天才,因为她和废寝忘食的纳什相比,的确是显得没心没肺了点。
哪怕是高二那段时间,也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还没上晚自习就在想今天夜宵到底是扬州炒饭还是香葱煎饺。
散场以后,前排的观众坐了好久才离开,宁岁侧眸去看谢屹忱,他正低着头,黑色碎发掩在额际,眉目微沉,长睫淡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这种情绪也只维持了一瞬,很快来无影去无踪,谢屹忱抬眸,显然也意识到了她在看他,还挺气定神闲地问:“怎么?”
“你知道这个电影试图告诉我们什么吗?”宁岁忽然若有所思道。
“什么?”他抬眉。
宁岁幽幽地说:“学数学太久会发疯。我可能得小心点。”
“……”
谢屹忱显然没想到她观影半天得出这么个精华结论,也没憋着,鼻腔里噗嗤笑了声。
他抱着双臂深沉地靠椅背上,听她继续煞有介事地掰扯,语气同情:“要是纳什在一开头就拿到菲尔兹奖,后面估计也不会得病了。”
归根结底还是组委会这荣誉发晚了,搞得人家一天天绞尽脑汁地钻研,换谁谁不偏执。
谢屹忱说:“那也没博弈论什么事了。”
他笑得连胸口都轻微发震,宁岁不自觉舔了下唇:“那也确实是。”
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聊天,十点多快十一点,古城的街上还很热闹,人来人往,五光十色。宁岁随口一问:“谢屹忱,如果让你选,你是想要精神健康还是要名利双收?”
话没说完,就见他匪夷所思眄过来一眼。
宁岁:“?”
谢屹忱:“为什么不全都要?”
宁岁:“……”
周围店铺琳琅,精致的商品摆件一应俱全。身侧这人闲庭信步、走马观花地逛着,末了嗓音低沉道:“其实这两者本来就不是悖论。”
“嗯?”
宁岁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人生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别想太多,你越较真它越拦你,最后就把自己绕进死胡同了。”
宁岁拿起街边铺子的一条水晶手链在自己腕上比较,想了想:“但有时候还是会当局者迷,真到了快要突破的那一步其实也很难。总是做不成,但又觉得自己能做成,还有前头那么多沉没成本,一下子放弃可能不容易。”
“当然。”谢屹忱笑了笑,“就像纳什,这么做也确实成了伟大的数学家,只是不同人有不同选择,是我的话就不会太执拗。”
这个路径行不通换条路就好了,要是还不成再换个目标就行了,总有他擅长的事情,何必把自己逼到发疯的地步呢。
缭绕的橘黄灯光下,少年的语气漫然肆意:“反正我始终坚信,山重水复一定会柳暗花明。条条大路通罗马,就像欧拉定理也不是只有一种证明方法。”
宁岁心尖蓦地跳了跳:“这话……我好像以前也听人说过。”
谢屹忱眼眸稍压下一点:“是么。”
“对。”宁岁稍顿一瞬,“我高二的时候也学数竞,可能是做题做得魔怔了,也有点那种和自己死命较劲的心态……幸亏后来调好了。”
旁边的酒吧里歌手正在中气十足地唱摇滚,她余光瞥到谢屹忱好像往里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问:“怎么调的?”
“就学数竞的有个答疑网站嘛,Leonhard Euler,里面还有很多清大京大的大神,你肯定知道的吧。我原本只是在上面发表自己不会的题目,后面改成在上面诉苦,结果就和人聊了起来。”
宁岁道,“那人算我的半个笔友吧,有时候我困惑的时候就会和对方聊聊,慢慢就开悟了。”
说起来也是段奇妙的缘分,宁岁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两人还挺聊得来的,断断续续聊了几乎一整个学年,上到人生哲学,下到天文地理,无所不谈。
连她在亲密关系中是回避型依恋这件事,也偷偷告诉过对方。
有段时间宁岁老抱着个手机,搞得夏芳卉那时候还强烈怀疑她是不是在早恋。
人为什么要学数学?
宁岁学到快崩溃的时候曾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问过宁德彦,她爸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脑瓜,说:“为了让你以后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时候不被欺负。对了还有,为了证明学英语更简单。告诉你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那不着调的样气得宁岁想打他。
但不得不说,她那点乐观基因绝对是遗传她老爸的,不然高二在芳芳密集的负能量轰炸之下,哪还能维持住那种高浓度的精神健康。
然而这个问题宁岁也问过她的笔友:【你说,人为什么要学那么艰深的数学?想去菜市场还价的话弄懂1+1=2不就好了吗?】
笔友告诉她说:【因为你以后不只会去菜市场买菜,你可能还会在海滨坐摩天轮,会穿礼服去听古典音乐会,会想知道晚霞为什么这么漂亮,星星和太阳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人类的先辈创造了很多种存在于这世界的精彩方法,我们虽然还不知道宇宙有多大,但是仍然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去丈量它。】
宁岁虽然不认识对方,但却觉得他/她一定是个对生活充满热忱的人。
在当时那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情况下,这番充满意气的话真的有鼓舞到她。
提醒她即便在黄昏,也可以抬头看一看落日和晚霞。
谢屹忱一步一脚印踩着脚下的石砖,用鞋底蹭了下那层薄薄的青苔。他敛着黑漆漆的眸,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那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宁岁睫毛不经意动了动,很快说:“没有了。”
“高三的时候我换了个手机,不小心把密码丢了,原来的号登不上去了。”
她顿了片刻,“然后学业也很忙,数竞没戏之后,我就专心准备高考了。”
谢屹忱又重新低下头去踩地上的影子,懒懒应:“嗯。”
这时裤兜里手机开始震起来,是张余戈来电,还没接起来就挂断了,一副没耐心的臭脾气样。
谢屹忱还看到微信弹出一连串他的信息。
他早前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张余戈还在专注又谨小慎微地打电话,估计是老妈子查完岗,发现自己被落下了,所以在这急得跳脚。
走之前谢屹忱给他留了信,说去古城里随便转转。
金戈:【你一个人大半夜出去逛?[微笑]】
金戈:【这么有闲情雅致???】
金戈:【爷打完电话了,速回!!!】
过了几十分钟。
金戈:【我靠,我游戏都好几把了,你人呢?掉哪个坑里了?!】
金戈:【忱总?[微笑]】
金戈:【谢爷!】
金戈:【大哥!!】
金戈:【你给我出来!!![微笑]】
然后到现在。
那头发了个黄澄澄的大红包过来,转账38元,谢屹忱正好看到,顺手点了个收款。
这顿操作落在张余戈眼里格外云淡风轻:【你离不离谱?!】
金戈:【我在这找你这么久一发红包你就出现了是吧?还挺对得起我给你的微信备注!!![微笑][微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