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 by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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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燃愣了瞬,很快点头:“没?问题。”又问其他?人,“大家想喝什么??我来叫外卖。”
赵澜羽的目光在周砚浔和书燃之间转了转,表情很是玩味。
书燃没?注意这?些?,她点开手机软件,问周砚浔:“你?想喝哪个牌子的?”
周砚浔目光顿了下,慢吞吞地说:“早上你?发?朋友圈的那个,看着不错。”
书燃觉得?哪里不对,眼?眸抬起来,往周砚浔那边扫了眼?。周砚浔刚好也在看她,视线猝不及防地正对上,书燃心口跳了下,有些?慌地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
周砚浔点名要喝的那家咖啡馆门店很少,还不在配送范围,书燃随口问了句:“要不要换一家?他?们……”
周砚浔目光凉沁沁的,盯着她,说:“不换,就这?家,”
变扭得?莫名其妙。
书燃没?跟他?计较,顺着他?的意思,换成跑腿服务,要了那家咖啡馆的美式和焦糖拿铁。
二十分钟后,外卖送到,书燃起身去拿。回到书房,她拆开外包装,将饮品按照不同的口味送到每个人面前?,还很细心地在吸管下垫了纸巾。
递到周砚浔那杯的时候,这?少爷没?伸手,看着书燃,“吸管的包装纸,帮我拆一下。”
赵澜羽看不过去,啧了一声:“少欺负人!你?没?长手啊!”
周砚浔不理别人,只看书燃。
书燃好脾气地将吸管拆开,放进杯子里,再次递过去,周砚浔终于满意,而他?从书燃手里接过咖啡杯的那个动作,却很不一样。
他?一手握在书燃手腕那儿,怕她拿不稳似的,另一只手接过杯子,放在一旁的高几上。拿了咖啡,周砚浔却没?松手,依旧握着书燃的腕。他?指腹上有打球和做运动留下的薄茧,掌心是温热的,很暖,那些?触感,那些?温度,统统透过贴合的皮肤传递给书燃。
书燃几乎忘了呼吸,整个人回不过神似的,下一秒,有什么?东西落在她手上——
周砚浔拿了张纸巾,细细擦拭着书燃被冰饮打湿的手指。
他?垂着眸,神色和动作都专注,好像在做什么?重要事。
周遭忽然变得?很安静,像是怕破坏了氛围,无?人做声,只有投影仪的光线,微弱摇曳。
水渍被擦干,白纸巾皱成一团,周砚浔的指腹贴在书燃的腕骨内侧,摩挲了下,问她:“手冷吗?”
书燃被他?磨得?指尖发?软,提不起力气,摇头说:“不冷。”
周砚浔又握了她一下,故意的,然后才?放开,低声说:“手冷就来找我。”
书燃说不出话,睫毛和心跳一并在颤。
她一面想着,周砚浔这?个人真?奇怪,她手冷不冷关?他?什么?事;一面又觉得?甜,被人保护被人宠溺着的甜。
那种甜,尝过就忘不掉。
许见超是很老实的那种男生,乖乖读书,成绩很好,没?什么?朋友,更没?谈过恋爱。
他?看着周砚浔和书燃,有点发?愣,自言自语着:“这?两个人,氛围也太?好了,不做情侣简直说不过去!”
许见超声音压得?轻,书燃又走神走得?厉害,并没?听到,倒是周砚浔,挑着眉梢看了许见超一眼?。
氛围好。
他?喜欢这?句话。
严若臻是青梅竹马,占尽天时地利,又怎么?样。他?有很多小办法,能?把书燃的心填满,满到再也容不下一个严若臻。
书燃被周砚浔弄得?脑袋里一团乱,逃避似的拿了拆下来的包装纸去扔。扔完垃圾再回到沙发?这?边,却发?现众人的位置变了,赵澜羽和许见超坐在一侧,而另一侧……
周砚浔没?骨头似的窝在那儿,散漫又惫懒,触控笔别在手指间,一圈一圈地转。
书燃不得?不挨着周砚浔坐下,地方不宽不窄,身体难免互相贴着。她的手背蹭到周砚浔的衣袖,质感微凉,书燃脊背僵了下,手指也不由地握紧了几分。
从赵澜羽的角度,能?看到书燃的睫毛,又长又密,在眼?睛下方落出一片小雨林似的阴影,她鼻梁很挺,下巴尖尖的,特别小巧。赵澜羽想起什么?,忽然说:“军训的时候,我班有个男生正步踢得?好,被教官带着去给各个方队做示范,回来之后,那个男生说金融班有个又精致又温柔的女孩子,特别漂亮,姓书,是他?女神。燃燃,他?说的应该是你?吧?”
书燃没?过脑子,下意识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周砚浔在这?时调整了一下坐姿,他?腿长,小腿不晓得?碰到哪里,“嘭”的一声。书燃有点被吓到,扭头去看他?,周砚浔对她笑一下,说:“业内指导的事,大家不用担心,我跟麦康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一位投资经理打过招呼,他?会帮我们。”
“麦康?”许见超插话进来,难以置信似的,“梁陆东的那个麦康集团?”
话题从军训那儿被引开,周砚浔“嗯”了声。
书燃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小声问:“梁陆东是谁?”
小姑娘天真?懵懂的样子特别可爱,周砚浔没?忍住,抬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下。
这?是个挺亲密的小动作,当着众人的面,书燃脸色微红,有点想打他?。手机在这?时震了两下,刚加上好友的赵澜羽发?给书燃两个链接,书燃点开看了看,眼?睛下意识地睁大。
周家的盛原集团是本土企业,原材料行业起家,后来介入房地产领域,资产及经营规模迅速扩大。国内名头最响的几个购物中心项目,均出自盛原,弈川市均价惊人的滨江住宅区和金融大厦,也都在盛原旗下。
高中毕业的时候周砚浔被拍过一次,他?跟友人在私人球场打球,穿一套限量款的球衣,个子很高,身形修长,脖颈处热汗淋漓,投篮时手臂肌肉线条劲瘦,带劲儿得?要命。
拍照的人凑了个九宫格,有背影有正脸,照片从ins传到微博,转发?量高达五千余次,评论?里都在讨论?这?是哪个学校的校草啊,身段也太?带劲了!
看热闹的人多了,周砚浔的私人信息很快被扒了出来——姓周,盛原大公?子,名副其实的少爷。
赵澜羽发?给书燃的两条链接,其中一条源自微博,就是周砚浔被偷拍的打球九宫格,那条动态下有个点赞过万的神评:
“这?辈子有两大目标:住盛原的房子,睡周家的少爷。”
据说,#盛原房子,周家少爷#这?话题当时还上过热搜,不过,很快就被全面撤掉了。
另一条链接是关?于麦康集团的。
和盛原不同,麦康集团成立和上市都在澳门。创始人姓梁,出身穷苦,十几岁开始跑船,凭借中葡混血的好相貌娶了位家境富裕的妻子。靠入赘弄到第一桶金后,介入航运和矿产两项领域,吸金势头凶猛。
八年前?老梁总中风,肢体瘫痪,双目失明,二子一女为争资产斗成一团,却叫一个弱势的私生子拔得?头魁。私生子叫梁陆东,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麦康小梁总。
老梁总的三位子女,也叫这?位小梁总收拾得?干干净净。
长子死于车祸,次子攀岩时发?生意外,大脑额叶严重受损。小女儿谈了场糟心的恋爱,被道貌岸然的凤凰男拍下私密照,闹得?满城风雨,之后这?位梁氏千金就患了重病,常年卧床,难堪大任。
这?一桩桩事故里,没?人说得?清梁陆东究竟动没?动过手脚,又动了多少手脚,但“心狠手辣”这?四个字,已然成了梁陆东神身上洗不掉的标识。
圈子里有句话,歹毒不过梁陆东。
很多同老梁总平辈分的人都说,这?小子是天生的刽子手,心太?黑了,阴鸷寡情。
梁陆东接手麦康后,将运营重心移往内陆,主基地设在弈川,又在多座城市购置地产进行开发?,同时,涉足不同的投资领域。
如果说盛原是弈川本土的老牌“财神”,那麦康就是炙手可热的新贵,狼崽子似的,来势汹汹,野心昭昭。
周砚浔是盛原的少爷,可他?偏偏绕过盛原,请了麦康的投资经理,不用细想都能?发?现这?里头有太?多微妙的地方。
书燃眨了下眼?睛,觉得?这?个世界好复杂。
许见超对梁陆东似乎颇为崇拜,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们在‘CFA比赛’上表现优异,是不是有机会得?到一个进麦康总部实习的名额?”
周砚浔想了下,“进总部难度太?高,子公?司的话,说不定可以。等比赛出了成绩,我跟小梁总聊聊,适当引荐引荐。”
许见超一连说了几声谢谢浔哥,看得?出来,情绪挺激动的。
周砚浔笑了下,“不客气。”
书燃这?时才?想起来,谈思宁说过,她跟周砚浔、沈伽霖以及一个姓梁的大哥,四个人算是青梅竹马,如今看来,这?个姓梁的大哥应该就是梁陆东了。
之前?常听人说周家如何厉害,书燃对此并没?有太?确切的概念,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离她太?远,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地感受到周砚浔身上有多少光环。
他?出身优渥,高傲骄矜,却不会盛气凌人颐气指使。用心读书,成绩好,积极备赛,抓住每一个机会充实自身,对待身边的人,也不吝于提携和帮扶。
周砚浔耀眼?着,也平和着,是天之骄子,也有纯真?和赤诚。
书燃咬着咖啡吸管,眼?睛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有些?出神。
周砚浔又跟许见超聊了几句,转头看书燃,“发?什么?呆?”
书燃“啊”了声,脑袋还乱着。
周砚浔垂眸,目光温温的,看着她,“累了?”
“不累,”书燃摇头,又叫了声他?的名字,“周砚浔。”
周砚浔“嗯”了声,目光始终停在书燃身上。
书燃抬起眼?睛,同他?对视,声音很轻地说:“你?是好人,对不对?”
周砚浔眉毛蹙了下,没?做声,沉默片刻,他?才?说:“你?觉得?呢?我是好,还是坏?”
“我觉得?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书燃抿了抿唇,声音又低又轻,“好很多,特别多。”
周砚浔的呼吸似变重了些?,他?低笑着,轻声说:“这?是夸我呢,我听出来了。”
书燃埋头喝饮料,不出声了,耳边却再次传来周砚浔的声音,他?说——
“在乎一个人,才?会思考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书燃不看他?,一次性的外卖杯在她手心里,揉出细碎的声响。
“书燃,”他?声音淡淡的,继续说,“你?远比想象中的要在乎我。”
第22章 温柔
小?组会议一直开到傍晚五点多, 冬季白昼短,结束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房间里开着灯,温暖明亮, 赵澜羽伸了个懒腰,提议聚餐吃火锅。
书燃也觉得有点饿, 点头?说好。
许见超有些尴尬地站起来,“聚餐我就不去?了,还有作业……”
“就吃个饭,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周砚浔笑?了下,“一块来吧。”说到这,他往苏湛铭那边看一眼, “今天?我请客,学长别跟我抢单。”
苏湛铭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玩笑?道:“不仅不跟你抢, 还要专挑贵的点。”
赵澜羽跑过来勾着书燃的手臂,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说:“许见超家庭条件不太好,聚一次餐AA的费用抵他两天?的伙食费, 我刚刚嘴快,考虑得不周到,是不是有点伤到他了?”
这样一说,书燃才?明白,周砚浔方才?的举动里是带着善意的。
她想往周砚浔那边看,又怕小?动作太明显, 忍了下来,轻声对赵澜羽说:“我也要靠做兼职来赚生活费, 累的时候就只想休息,不太喜欢参加社交活动。许见超可能是累了,你别多想。”
赵澜羽似乎有些惊讶,睁大眼睛,“你那么?漂亮,看起?来不像……”话说到一半,赵澜羽蓦地咬住舌尖,嗫嚅,“我总是嘴比脑子快,好像又说错话了,对不起?啊……”
书燃笑?笑?,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漂亮又不能当饭吃,还是煮火锅比较实惠。”
赵澜羽也笑?,勾着书燃手臂的小?动作,透出几分亲密劲儿。
正是饭点儿,附近几家口碑好的火锅店都要等?位,他们排了会队才?要到一见包厢。书燃挨着赵澜羽坐下,周砚浔在她对面?,离苏湛铭更近些。
苏湛铭平时看着有些严肃,行事作风严谨利落,私下里,其实挺好说话。几个人边吃边聊,比赛的事说到一半,话锋忽然一歪,苏湛铭居然带头?说起?了学校里的八卦,他说法学院院那边有个博导,下个月三婚,娶的是他前妻带过的女学生。
书燃平时连校内论?坛都不看,鲜少听到这些,睁大眼睛。
周砚浔的手机响了声,他回着消息,漫不经心地说:“学长,这话题太重口了,会吓坏小?女孩的。”
一边说话,一边笑?,还不忘往书燃那边撂一记眼神,好像无论?做什么?,他都会留出三分心思,放在书燃身上。
就好像他总是牵挂着她。
周砚浔这种等?级的皮相,不笑?的时候高不可攀,坏笑?起?来简直能要人命。书燃有些招架不住,垂着眼睛,随口说了句:“少瞧不起?人,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小?姑娘胆子大,”苏湛铭笑?眯眯的,“那我再跟你说一个吧。”
“军训刚结束的时候,有一天?傍晚,景园开进来一辆房车,还招来一帮狗仔,各种镜头?镁光灯,乱糟糟的。校内论?坛上的说法是,有个女歌手来取景拍MV。”
这事儿书燃也知道,当时施楹拉着她去?看女明星,可惜动作慢一步,等?她们赶到,热闹都散了,只剩一地烟头?和纯净水瓶。
周砚浔啧了声,苏湛铭喝了口水,继续说:“有女歌手来是真的,拍MV是假的,人家是来找盛原大少爷告白的,狗仔嗅到了风声,追过来拍八卦。”
赵澜羽小?声惊呼,书燃心跳都梗了,下意识地往周砚浔那边看。
周砚浔揉着眉心,侧眸朝书燃看了眼,“那天?我不在学校,根本没见到什么?女歌手,告白也跟我没关系。”
苏湛铭一手搭在周砚浔的椅背上,唇边勾着笑?,“还听吗?我院一草身上,这种故事太多了,一件比一件精彩。”
赵澜羽可太想听了,眼睛亮亮的,催苏湛铭再讲一个。
周砚浔头?疼地叫来服务生,给?每人加了杯香橙红茶,讨饶道:“学长放我一马。”
一群人哄笑?起?来,小?包厢中氛围轻快。
红茶是热的,玻璃杯抱在手心里,暖暖的,很舒服。
其他人在笑?,书燃低头?喝茶。茶汤没过唇齿,她觉得这家店的手艺不过关,茶煮得太涩,还有点酸,不好喝。
手机在这时震了下,有新消息,书燃滑开屏幕,就看见——
X.【生气吗?】
书燃睫毛轻颤,她没回复,屏幕朝下,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饭桌上的话题已?经从情感八卦跳转到97年?那场席卷港城的金融危机,以及惊心动魄的十个交易日。
书燃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也像一个股民?,因为太过贪心盲目加仓,最终被套牢,逼近爆仓的临界点。
那么?,又是谁养大了她的贪心?
让她不受控制地,想侵吞,想独占,想完完整整地得到一颗心、一个人。
她想得到……
其他人都在说笑?,小?包厢里热热闹闹的,书燃悄悄抬起?眼睛,目光落向餐桌对面?。
周砚浔还在跟苏湛铭说话,聊着对冲基金、债券逆回购之类的话题,视线却和书燃的正对上,唇角懒懒勾起?来,眸底有细碎的光。
书燃像是被那记眼神蛊住了,整个人几乎不能动。她看见周砚浔拿着热红茶的杯子,指腹反复揉捻着杯口的某一处。她不由低头?,去?看自己用过的那个杯子上,杯口的位置,赫然落着一枚唇印。
润唇膏留下的印子,规整、漂亮,似有若无的香橙味,以及很淡的诱惑感。
书燃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慢慢的,也把指腹贴了上去?,学着周砚浔的动作,贴在杯口,盖住那个浅淡的印子。
那天?吃完饭,周砚浔是准备送书燃回学校的,他跟苏湛铭都开了车。书燃从柜台那里拿了两颗薄荷糖,分给?赵澜羽一颗,把随身携带的护手霜也挤了一些到赵澜羽手上。
护手霜的味道很好闻,赵澜羽想到什么?,拉住许见超说:“许见超跟我一起?坐学长的车,燃燃,你坐周砚浔的车吧。”
不等?书燃说话,赵澜羽扶着书燃的背,把她往周砚浔那边推。
周砚浔站在车边,唇角浅浅勾着,笑?得有点坏,模样特?别招人。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子从旁边路过,盯着他看了眼,眼底有惊艳的神色滑过。
书燃刚好在这时走到周砚浔身边,周砚浔垂着眸,朝她伸手:“我看见你给?别人糖了,我的呢?”
耳边传来那两个女生的对话——
“看吧,我就说不可能是单身,帅成这样,早被人捡走吃了。”
“又没亲亲抱抱,也许是普通朋友呢。”
“不可能,男的那语气和神态,一看就不是对待普通朋友,死心吧!”
薄荷糖都吃光了,但书燃口袋里还藏了颗别的,她正要拿出来,周砚浔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一通来电。书燃看见周砚浔脸色微微一变,直接挂断,紧接着,震动声又响起?来,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周砚浔朝无人的地方走了两步,接电话时语气颇为不耐,书燃隐约听到些声音——
絮言、絮言……
周絮言。
她默默回到赵澜羽身边,对苏湛铭说:“周砚浔好像临时有事,学长,我能搭你的车回学校吗?”
话音刚落,周砚浔那边的通话也结束了,他看见书燃上了苏湛铭的车,并未阻拦。
周砚浔走过来,书燃降下后座一侧的车窗,冷风拂面?,吹着她的头?发和脸颊,散开淡淡的暖香味。周砚浔俯身,一手搭在车窗上,“对不起?,不能送你了,到学校后给?我发消息。”
书燃揉着口袋里仅剩的一颗牛奶糖,笑?了下,“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周砚浔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说:“别生气。”
车里太安静,不止书燃,其他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澜羽露出错愕的神色,不太敢相信周砚浔这样的人居然会用卑微又温柔的语气同女生说话,连副驾上的许见超都忍不住透过后视镜朝后排看。
书燃不太喜欢那些打量的眼神,将车窗升起?来,同时说:“你快走吧,真的不用担心我。”
苏湛铭朝周砚浔挥了下手,慢慢启动车子驶入主路。
赵澜羽回头?看了看,胳膊抵了下书燃,小?声说:“他还在看你呢。”
书燃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嗯”了声,没说话,没回头?。
赵澜羽想了想,“他好像真的挺怕你会生气。”
“怕”这种字眼,跟周砚浔实在不搭调,“盛原少爷”的名号顶在头?上,要什么?有什么?,谁能让他觉得怕?
书燃将屏幕解开又锁定,勉强应了句,“我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怕的。”
“可能是太在乎了吧,”赵澜羽声音更低,“太过在乎,就会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恩益作为弈川市最好的私立医院,诊疗水平声名在外?,天?都黑了,停车场依旧塞得满满当当。周淮深在恩益占有一定数额的股份,是股东之一,从小?到大,周砚浔不晓得往恩益跑过多少次,跟多个科室的主任医师都混成了熟人。
停车位不好找,他也懒得找,直接在住院部的大楼前刹了车,钥匙一丢,扔给?保安处理。
值班保安认得周砚浔,客客气气地叫周先生。周砚浔有点出神,没听见这声招呼,乘电梯直奔三十层,那里有几间仅供内部使用的高规格康复病房,是外?人花钱都买不到的。
一年?里,周絮言总要在这儿住上两三个月,比回家都勤。
推开门,病房里窗明几净,周絮言盖着厚被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护工坐在小?沙发上翻杂志,时不时地往病床上掠一眼,周砚浔挥了下手,将人支出去?,套间里彻底静下来,针落可闻。
他拖了张椅子到病床前,故意弄出声音,周絮言睁开眼睛,两人对视的瞬间,有种温度陡降的错觉。
一个阴,一个狠,都不是省油的角色。
周砚浔在床前坐下,长腿交叠,“护工用病房的座机打电话给?我,说你想见我。”
周絮言的样貌随了母亲,非常清秀,就是瘦得太厉害,形销骨立,面?色泛着不健康的青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旧疾缠身的病秧子。
他撑着手臂慢慢坐起?,抬着眼皮斜斜瞥来一眼,“倒杯水,我渴了。”
周砚浔笑?了声,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拿玻璃杯接了小?半杯,递过去?。
病床上的人手都没伸,只说:“太凉,我喝不惯,要热的。”
周砚浔一点没犹豫,甩手就把杯子砸了,碎裂声又清又脆,他转身要走,听见背后传来一记笑?:“不愧是少爷,脾气真大,脸色说翻就翻。”
呼吸不畅,那道声音咳了几下,依旧是笑?吟吟的语气,继续说:“周砚浔,你一个贼,拿着偷来的人生,用着窃取的姓氏,还敢这样肆无忌惮,需不需要我教教你‘要脸’两个字怎么?写?”
周砚浔背对他,压着情绪,“说话别那么?脏。”
周絮言还是笑?,他下了床,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细瘦冰冷的手指沿周砚浔的衣袖慢慢下滑,停在手腕那儿,“看看你身上这些东西——格拉夫的戒指,积家的腕表,古驰的马衔扣棉衬衫——总价是多少?十几万,二十几万?应该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薪水吧。”
说到这儿,停顿两秒,周絮言笑?意更重,他绕到周砚浔面?前,盯着他,“有钱真好,姓周真好,是不是?”
周砚浔没做声,安静地站着。
“我知道你能赚钱,梁陆东教你很多,做股市,搞风投,”周絮言略矮一些,眼睛抬起?来,“这些小?玩意儿,不靠周家,你也买得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姓周,脑袋上没有‘盛原少爷’的名号,你有机会进入小?梁总的社交圈吗?生意场上那些捧高踩低的贱人会正眼瞧你吗?”
套房里只亮了盏壁灯,又静又暗,窗外?飘着小?雪,萧索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砚浔脊背笔直,站在那儿,静静听着,没有表情。
“周淮深和陈西玟只有一个孩子,叫周絮言!周砚浔是什么?东西?一个捡来的野种,本该烂在孤儿院里,过下等?的生活,吃上一口涂了果酱的面?包都是难得的奢侈,终日为三餐发愁奔波——这才?是你的人生!周家收养你,让你平步青云,有了昂头?做人的资本!你的一切,光鲜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偷的,都是属于我的!”
周砚浔看着窗外?细微的雪,想说什么?,又平静下来,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你的东西我不会碰,包括盛原,不用担心。”
“这种虚伪的话,你骗自己就行,何必拿来骗我,”周絮言嗤笑?,“周淮深精明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体面?了一辈子,怎么?可能把家业交到一个不够体面?的废人手上。对他来说,利益大于一切,区区血缘算得了什么?。”
周絮言手背上埋着滞留针,皮肤苍白而?冰冷,他抬手,指尖一下一下,戳着周砚浔的胸膛,“要记住——你是个窃取幸福的贼,你取代了我,偷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房间里实在太安静,周砚浔不说话,所有神色都藏进眼底。
周絮言好像带了张面?具,又好像把笑?容缝在了脸上,他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让人心惊,喃喃:“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靠吃药打针吊着命,一个野种,下贱东西,却可以活得那么?好,凭什么?……”
窗外?夜色深深,黑得可怕,刮过一阵风,有什么?东西撞在玻璃上,轻微的碎响。
周絮言贴过来,垫着脚,在周砚浔耳边,用很轻很温柔的语气,“你拿走我那么?多东西,我也该从你这里拿走一些,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我要好好想一想,”他低笑?着,带了点鼻音,撒娇似的,“想一想,拿走什么?,才?能真正伤到你。”
“哥哥,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周砚浔是在病房外的走廊里遇见陈西玟的。
隆冬时节, 她穿一条针织的毛衣长裙,外搭的大衣色浅而柔软,长发松松绕了个低发髻, 配几件质感上乘的珍珠首饰,贵气十足, 端丽而持重。
她不知?来了多久,病房里那些对话,她又听见了多少,而周砚浔如今的处境,已经不必不在乎这些了。
陈西玟朝他走近一些,细白?的手指抚了抚周砚浔肩膀处的衣料褶皱,声音格外温和叫了他一声:“阿浔。”
周砚浔沉默片刻, “嗯”了声。
陈西玟个子娇小,即便踩了高跟鞋也要?仰头看他,轻声说:“那年你刚满四岁, 小小的一个,很瘦,怕生,我从曾院长手?里接过你, 教你喊妈妈,亲手?将你抱进了周家,对吧?”
曾院长是儿童福利院的老院长,里头的孩子都叫她曾奶奶。
周砚浔只是点?头,没?做声。
陈西玟呼吸很轻,看着他, 继续说:“这十几年里,我看着你长大, 听你叫我妈妈,有没?有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亏欠,或者,受了委屈?”
周砚浔呼出?口气,被逼到这地?步,他不得不说:“没?有,周家没?有亏欠我,是我欠了你们,欠你们一份养育之恩。”
陈西玟点?点?头,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絮言身?体不好,频繁进出?医院,性格难免敏感,有时候会?说些任性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周砚浔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身?上?发冷,不知?道是不是感冒未愈。他想离开,陈西玟却叫住他,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语调,说出?的话却叫人?觉得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