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 by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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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椅子被方孟庭搬走,空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理石地砖。
书燃低下头,握着笔,继续写。
她努力集中精神,却无法忽视教室后排的阵阵说笑:
“方孟庭,你一个人喝得完两杯奶茶吗?”一个男生说,“要不,匀我一杯?我就爱吃甜的!”
“想喝自己买,烦不烦!”方孟庭骂了句。
“又是买奶茶又是搬椅子,这么周全,”另一个男生说,“给谁准备的?”
“还用问?除了周砚浔,谁能让小仙女这么上心……”
尾调拖很长,阴阳怪气的,又暧昧又挑衅。
笑声没完没了。
书燃写错几个字,不得不划掉,笔记看上去没那么规整了。
前排一个女生回头朝后看,视线与方孟庭对上,面色不善地哼了下。这女生住书燃隔壁,也是她,跟方孟庭吵过一架。
越来越热闹。
上课铃终于响了。
任课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博士,年轻,性格外向,每次点名都搞抽查,好多小花招,他先问:“今天几号?”
“16号。”
“那就从16号开始,”老师低头看名册,“16号,书燃。”
书燃举了举手:“到。”
干干净净的声音。
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流金里落入一点珠光质地的粉红色,温柔细腻的暖色调。她皮肤很透,脖颈白皙修长,带一条细细的锁骨链。
吹过她身侧的风,都染上淡淡的香。
数道目光朝她看过来,男生居多,还有几声听不真切的议论。
老师接着说:“再点一个,就16的倍数吧,32号,周砚浔。”
书燃的笔尖顿了顿。
无人应答,老师又叫一遍:“周砚浔?”
教室里一阵轻微的躁动,书燃的心也悬起来,走钢丝似的,笔尖在纸页上长久停留。
“没来?”老师推了推眼镜,摇摇头,“刚开学就……”
“报告——”
带着倦意的声线,尾音懒懒拖着。
高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躁动的教室忽然静下去,微妙的气氛在涌动,前排女生下意识挺直脊背,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书燃脑袋里跳出一行字——女为悦己者容。
她抿唇浅笑,就在这瞬间,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书燃不由侧头看过去,刚好与那道视线对上,心跳噔的一下——
周砚浔。
他在看她,虽然目光很快便移开,好像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下,但他下颚的弧线与喉结鲜明的凸起,却清晰地映在书燃眼睛里,过目即难忘。
书燃觉得周砚浔这个人好像通身都是黑色的,黑发黑眸,眼神嚣张,手腕上绕着双圈款的黑色手绳,皮肤却冷白,质地清绝。工装裤的皮带束进去,衬出一截劲瘦而流畅的腰。
周砚浔腿长,仪态绝佳,站直时身段特别好看,带着一股桀骜又恣意的劲儿,看上去脾气坏,不好惹,偏偏又勾人,特别容易招女孩子心动的那一类。
老师拿着点名册,问他为什么会迟到。
周砚浔眯一下眼睛,声音很淡,说:“起晚了,对不起。”
底下有男生趁机起哄:“浔哥昨晚一整夜都不在宿舍,肯定是去约会了!大清早的,血气方刚,女朋友缠人,不让走吧?”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人咧着嘴偷乐。
周砚浔单手搁在工装裤的口袋里,扫过去一眼,眼神风平浪静,说话的男生与那些偷笑的却敛了神色,视线都不敢与他直接对上。
“当着老师和女同学的面儿,开这种玩笑,”周砚浔淡淡道,“你觉得合适吗?”
音落,教室里再无喧嘈。
书燃握笔的手指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力,她有点明白,施楹为什么要用“危险”这个词来形容周砚浔了。
他的确危险,稍稍靠近,就可能上瘾,难以戒断。
老师笑了笑:“年轻人还挺有气势,进去坐吧,下次要注意时间。”
书燃余光瞥见周砚浔穿过小组间的过道,走向最后一排,方孟庭那边。
许是握笔太紧,书燃手心出了些汗,与此同时,她听见搬动椅子的声音,紧接着,身后那张课桌撞到她的椅背——
他选了她身后的位置,坐在那儿。
书燃低头看着面前的课本和笔记,神色没什么变化,身体却已经绷紧,牙齿无意识地咬着唇内的软肉。
时间好像静止了,呼吸也是,一切都变得尤为安静,阳光轻盈。
老师又看了眼点名册,“周砚浔——这名字——那个S省的理科状元?”
书燃没办法回头,看不见周砚浔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不高不低:
“是我。”
老师对这个状元挺感兴趣,多问一句:“高中在哪所学校读的?”
周砚浔随口道:“高中我换过好几所学校,在弈川读过,也在赫安读过——赫安信雅中学。”
赫安是弈川周边的小城市,信雅则是当地的重点学校,师资队伍和教学模式都很优秀。
他说他读过好几所学校,其他都略而不谈,唯独提起信雅。
书燃睫毛微颤。
老师“呦”了一声,“挺巧,我也是信雅的学生,其他人呢,还有没有在信雅读过的?”
书燃咬了咬嘴唇,这堂课上,她第二次举手:
“还有我。”
第3章 温柔
这一节统计学的课程对书燃来说格外漫长,每当她试图专心听课,就会不自觉地注意身后的动静。
她听见周砚浔在咳,大概是感冒了,也听见他翻书,纸页哗哗作响。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的动作,修长的手指,骨节清晰而匀称,泛着冷调的白。
过道对面的女生跟他搭话,声音又低又轻:“没带笔吗?我借你吧。”
周砚浔应一句:“谢了。”
“你感冒了吗?”女生又问,语气关切,“怎么一直咳啊,眼睛也红。”
周砚浔没说话,指腹按下圆珠笔的笔尾,“咔”的一记脆响,惫懒与疏离的味道从骨子里透出来,他藏都不藏。
书燃忽然想象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是皱眉,是冷淡,还是洞悉一切的游刃有余?
无论哪一样,都该是很好看的。
他一贯擅长迷人,才引来那么多女孩子为他前仆后继。
女生还要说话,书燃轻咳一下,扰人的闲聊这才休止,可她飘散的思绪却再难集中。
PPT一张张播放,都是重要知识点,书燃眼睛看着那些,脑袋却回忆起刚上课的时候,老师得知她和周砚浔来自同一所高中,饶有兴趣地追问:“你们两个是高中校友啊?早就认识?”
数道目光汇聚在书燃身上,她不太适应这种感觉,立即说:“不认识的。”生怕别人不信,又强调一遍,“我们不认识。”
身后的人哼笑了下,听不出情绪。
人人都捧着他,她却希望从未认识他。
两节课上得浑浑噩噩,好不容易结束,书燃胡乱收起课本,拎着书包就走。她动作太急,裙摆被什么东西勾住,小腿蹭到椅子的边角,火辣辣的疼。
“站稳。”
头顶忽然落下一道声音,接着,手臂也被扶了下。
书燃微愣,立即抬头。
是先前开玩笑朝方孟庭要奶茶的那个男生,叫贺祈。
贺祈对书燃笑笑,神色有点痞,说:“怎么冒冒失失的。”
书燃余光瞥见方孟庭从教室后排跑过来,黏在周砚浔身边,甚至要挽他的手臂。
周砚浔不太耐烦地避了下,说:“别靠那么近,很热。”
方孟庭有点委屈:“你为什么一直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啊,没看到吗?”
这时候,贺祈也对书燃说:“之前我通过班级群加你好友,你怎么不理我?”
书燃想了下,解释说:“最近忙,新好友之类的消息,我都没看。”
贺祈拿出手机:“那现在加吧,我扫你?”
书燃看着贺祈,注意力却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她想知道周砚浔会怎么处理。
周砚浔很快给出答案——
“不加,”他对方孟庭说,“麻烦。”
好歹是同学,这也太直白了。
书燃迟疑的时候,贺祈又把手机往她面前递了递,执意要加好友,非常缠。
然而,下一秒,书燃的肩膀被人搭了下,她顺着那股力道后退,周砚浔挺拔的身影横切进两人中间。
他背对书燃,同时,也挡住贺祈看向书燃的视线。
“别堵在门口,”周砚浔皱眉道,“挡路了。”
搭讪搭到一半被人横插一脚,贺祈脸色自然难看,但面对周砚浔,他也没胆子硬碰硬,只能退让。
周砚浔擦着贺祈的肩膀走过去,书燃瞄准机会,跟在周砚浔身后,也走了。
出了教室,书燃向左,周砚浔朝右,招呼都没打一声,像两个全然陌生的人,沿相反方向渐渐走远。
方孟庭自然是跟着周砚浔的,却忍不住盯着书燃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书燃险些摔倒的时候,方孟庭注意到,周砚浔似乎是想要扶她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却又顿住,就好像他只是随意伸了下手。
而且,他说那句“不加微信”时,眼睛好像也是看着书燃的。
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
“那个叫书燃的女生,是我室友,”方孟庭踩着楼梯间的台阶,走在周砚浔身边,边走边说,“性格安安静静的,特别乖,除了读书,没见她有什么爱好,倒是经常出去做兼职,可能家境不太好吧。”
军训时,方孟庭就听过不少关于周砚浔的八卦。她知道他出自弈川市最有名的那个周家,成绩是真好,脾气也是真的烂,泡吧打架辜负女孩子,做过的坏事远比他得到的荣誉多。
市中心最贵的那几家夜店,都拿他当座上宾,黑卡VIP。他天生轮廓清绝,穿黑衣,一手夹烟,混迹在喧闹的夜场,偶尔笑一下,唇角勾着,眉眼却薄凉,那副样子,坏而不羁,嚣张至极。
没人见过周砚浔谈恋爱,却都在传,他偏好外向热烈的女孩子,要足够漂亮,长腿细腰,妖精似的媚眼如丝。
那种只会读书的无趣乖乖女,家境也不好,他一定不喜欢,搞不好还会敬而远之。
听了方孟庭的话,周砚浔没出声,隔了会儿,忽然问:“她做什么兼职?校外的?”
方孟庭下意识地回:“校内的,图书馆助理管理员,听着就闷。”说完才觉得不对劲,立即警觉起来,“你真看上她了?”
周砚浔是开车来的,他解了锁,上车前朝方孟庭看去一眼,撂下一句:
“差不多得了。”
方孟庭脸色变了变,她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含义——
差不多得了,他周砚浔的事还轮不到一个路人来管。
出了教学楼,书燃还来不及回宿舍,就被图书馆的值班老师叫了过去。老师要去开会,跟书燃简单交代几句就匆匆走了。
馆内空调开放,温度适应,气氛也安静,书燃坐在服务台的电脑后,逐渐有些放空。
两个新生模样的女孩子挽着手臂走过去,书燃听见她们聊天:
“高中时你喜欢的那个男生呢?还有联系吗?”
高中的时候啊。
图书馆的内部网络系统能查询在校师生的借阅情况,书燃以管理员的身份登录,鬼使神差地在检索框里输入了周砚浔的姓名和学号,轻击回车,页面跳出来,显示暂无记录。
看着空旷的页面,书燃自嘲地笑笑,心想,她大概是鬼迷心窍了。
先是当众说谎,否认她与周砚浔征高中就认识,现在又做这种无聊的事。
有什么意义呢。
书燃是赫安人,在那里出生长大,中考时成绩优异,被信雅中学顺利录取,周砚浔则是转学到信雅的,在高二的上半学年。
他在信雅只待了不到一年,就匆匆离开。
入学的第一天,周砚浔就引起了轰动,他的名字同那些真假难辨的流言,一并传满整座学校。
少年天生野骨,姿态高傲而骄矜,细碎额发下,一双深渊似的眼睛,像难以驯服的鹰。
女生惊艳于周砚浔的容貌和气质,想办法要他的联系方式,男生则半酸半嫉,说周砚浔背景深,是个只会惹麻烦的二世祖。
当时,书燃与周砚浔不同班,她成绩好,和好朋友宋裴裴都在一班,周砚浔是花钱买进来的,只能进吊车尾的十二班。
宋裴裴朋友多消息灵通,她告诉书燃,新来的转校生是个大麻烦,成绩烂,脾气坏,被弈川的重点高中强制劝退,无处可去,才来到赫安。
“弈川的重点是重点,赫安的重点就不是重点啦?”宋裴裴义愤填膺,“凭什么塞个垃圾给我们!长得再帅,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垃圾!”
没错,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周砚浔是个扶不上墙的垃圾。
他明明天生耀眼,不知怎么搞的,还来不及释放光芒,就被蒙上了劣质的灰。
裴裴絮絮地说了好多话,书燃一直低头做题,从单选到阅读理解,她将手上的试卷翻过一页,对周砚浔的事并没有太多兴趣。
后来有一天,晚自习放学,裴裴有事先走,书燃留下来多做了半张卷子。就在她收拾东西也准备离开的时候,眼前蓦地一黑——
电箱出问题,整栋教学楼都断电了。
十年九不遇的事儿,偏偏让她碰上,非常倒霉。
其他学生早就走了,教室里只有书燃一个,她也怕黑,连忙去摸校服口袋,又想起手机放在家里了,根本没带来。
慌乱时,教室门口亮起一束光,书燃的眼睛被刺了下,她以为是执勤的校工,立即说:“叔叔,能麻烦你送我出去吗?太黑了,我看不清路。”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不高不低的声音:“叫哥哥就行,别叫叔叔,太客气。”
书燃身形一僵。
她本不该认出来,可她偏偏认得出,声音的主人是周砚浔。
周砚浔转学到信雅已经有一个多月,书燃同他全无交集。她是努力读书的乖学生,活在数不清的习题和试卷里,周砚浔则活在女生的议论和男生的拥簇里。
少年性格冷淡,不爱说话,朋友却多,十二班那些纨绔似乎很怕他,一口一个浔哥,叫得恭敬而亲切。
原以为他们会守着各自的生活直到毕业,谁都没料到能有这样一个夜晚。
周砚浔受了小姑娘一句“叔叔”,自然要负起责任,他说:“走吧,我送你。”
好学生对坏学生总有几分畏惧,书燃握着垂下来的背包带子,说:“不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出去。”
周砚浔靠在那儿,神色模糊,书燃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问了句:“怕我啊?”
书燃没说话,衣袖下的手指攥得很紧。
过了两秒,周砚浔叹口气,低声说:“别怕,不欺负你。”
可能是夜色太深,让人有了幻觉,书燃觉得那句“别怕”听上去格外温和。
下楼时,周砚浔走在前面用手机照明。他似乎有些倦,头低着,帽衫的衣袖折到手肘,露出一枚双圈款的黑色手绳。
书燃听裴裴说过,这手绳看似平平无奇,实际是某个大牌的主题限定,高一有个喜欢周砚浔的小学妹,想跟他带同款,查了下价格,直接绝望。
她正出神,周砚浔脚步一顿,声音冰冷:“谁?”
一道胖墩墩的影子从走廊转角的立柱后头绕出来,周砚浔用手电筒的光束晃他的眼睛,胖子被刺得求饶:“浔哥饶了我,我错了!”
书燃认得这人,九班的一个男生,平时总在女厕所门口晃荡,装神弄鬼吓唬女同学,被警告过好多次仍不收敛。现在停了电,他故意躲在这儿,估计又是不安好心。
胖子也看见书燃,眼睛一亮,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一班那个大美女么,成绩好,会说法语,特高冷,平时从不搭理我们这些外班男生,也不出来玩,连□□都不加。还是浔哥有办法,刚转来就搞了这么漂亮的……”
话没说完,周砚浔忽然动作,一脚踹在胖子的小腹上,胖子没防备,踉跄几步之后重重跌倒,爬都爬不起来。
书燃脸色发白,却见周砚浔缓步走到胖子面前,用鞋尖抵了抵他的额头。
“嘴巴是用来说话的,”周砚浔语气平淡,“如果不会说人话,那就把嘴闭上,闭严实了,明白吗?”
胖子侧躺在地上,肚子疼额头也疼,捂着脸连声应下:“知道了知道了,浔哥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
周砚浔没理会胖子的哭嚎,重新回到书燃身边,书燃看着他,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
他打架的样子好凶啊,特别嚣张,可又特别坦荡。
问心无愧地站在高处,藐视所有卑劣。
这样的人,会是“垃圾”吗?
她看得太明显,周砚浔觉察,回头瞥向她,淡声问:“吓着了?”
“没,”书燃摇摇头,“我胆子很大的。”
周砚浔又看她一眼,眼中似乎有薄薄的笑。
一点点月光透过窗子落进来,书燃第一次感受到小说里写的那种“月色如霜”的意境。
她眨了下眼睛,很轻地说:“周砚浔,今天,谢谢你。”
周砚浔抬了下眉梢,故意说:“好学生也知道我名字啊。”
书燃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点一下头,说:“知道的,而且我觉得你名字很好听。”
她真诚得让周砚浔愣了一秒,随后又很淡地笑了下,漫不经心的那种。
书燃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莫名笃定,他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一种很招人的调调,还有点坏,以及,少年所特有的不羁和嚣张。
好看的男生很多,可周砚浔只有一个,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之后是如何离开走廊,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书燃的记忆很模糊,她只记得周砚浔将她送到校门口,问清她要坐公车回家,又送她到公交站。
十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晚风吹过去,漫天星辰。
公交迟迟不来,周砚浔也一直没走。他好像很忙,手机不停地震,好多新消息,偶尔有电话打进来,他接了,不太耐烦地应两句:“你们玩吧,不用等我。”之后,匆匆挂断。
书燃有些不好意思,说:“你去找朋友吧,不用陪我了,今天多谢你。”
周砚浔没说话,额头微一倾斜,朝旁边看。书燃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阴影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大男人。
书燃:“……”
这一晚受他太多照顾,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道谢了。
周砚浔低头开了局游戏,街灯的光芒落在他侧脸,本就清隽的五官愈发深邃立体。
旁边有家便利店,书燃鼓了鼓勇气,说:“我请你喝饮料吧?你喜欢喝什么?”
这话刚说完,远处忽然亮起车灯,深红的标识灯牌尤为醒目——
车来了,正是书燃等的137路。
书燃:“……”
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它来得倒快。
周砚浔的目光从游戏上移开,也朝公车开来的方向瞥了眼,唇角勾起一抹笑:“今天你运气有点坏啊,好学生。”
何止是坏,简直步步该灾。
公车越走越近,书燃想了下,说:“我叫书燃,书本的书,燃烧的‘燃’。再次谢谢你,我欠你一杯饮料,明天请你喝。”
“明天我不想上课,也不来学校,”周砚浔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手机上传来“defeat”的音效声,“你找不到我。”
公车就要进站了,时间不多。
书燃立即说:“那就后天,你喜欢喝什么?”
周砚浔抬起头,夜色很深,他那双眼睛也是,漆黑的颜色,漂亮而慵懒,甚至有几分蛊惑的味道。
书燃与他对视了一眼,只觉心口微微一麻,她立即移开目光,指甲无意识地扣着手心。
周砚浔笑了声:“心意我收下,饮料不用你请。怕我,就离我远一点。”
书燃脱口而出:“我不觉得你哪里可怕,打架的样子,也不可怕。”
说完这一句,她逃避似的上了车。
车厢很空,书燃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书包放在膝盖上,坐姿端端正正。
她不太敢朝窗外看,周砚浔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可是余光又忍不住,悄悄打量。
直到公车重新启动,周砚浔都没走,他一直在原地,目送她。
书燃咬了咬唇,心跳好似漏了节拍,有点乱,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悸。
直到街景更迭,站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书燃才转头,她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声音——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星星。
图书馆氛围安静,书燃陷在回忆里,出神出了很久,直到有学生来服务台咨询失物招领,她才清醒。
兼职一直做到傍晚,施楹发来微信约书燃一起吃米线,书燃没胃口,拒绝了,回宿舍的路上,她去了趟药店。
先前在教室,她的小腿撞到椅子的边角,有点破皮渗血。
书燃本来是要买碘伏的,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回事,变成:“请给我一盒感冒药,谢谢。”
药师问她有什么症状。
书燃稀里糊涂,“就是咳嗽,嗓子哑,还有,还有点嗜睡吧……”
不嗜睡,就不会起晚,然后上课迟到。
药师点点头,给她一盒感冒药。
书燃拿着药,也付了款,却迟迟没走。
药师看她一眼:“还需要别的?”
书燃叹了口气,“请再给我一瓶碘伏。”
第4章 温柔
回宿舍时,书燃手上提着药店的袋子,施楹看到袋子上的店铺名,随口问了句:“燃燃,你不舒服吗?”
书燃解释说:“撞到椅子了,小腿有点破皮。”
“也太不小心了,”施楹说,“洗澡的时候伤口不要沾水啊。”
书燃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伤口在膝盖那儿,狭长的一道,还有点渗血。棉棒沾了药水贴上去,刺痛的感觉很重,书燃微微吸气。
方孟庭从外面走进来,手包往桌上一扔,“咚”的一声,她看了眼书燃,忽然叫她:“燃燃。”
态度挺亲昵,书燃抬了抬眸。
方孟庭凑过来,“你跟周砚浔真的是高中校友啊?”
“同校不同班,”书燃语气很淡,“没什么交集。”
方孟庭哦了声,又问:“那时候追他的女生是不是特别多,他喜欢哪一型的呀?”
书燃将棉棒扔进垃圾桶,摇头说:“我不清楚。”
“那你呢?”方孟庭看着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暗恋过的?”
书燃心跳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瞟了眼装碘伏的袋子,里面还有另一盒药,边角露出来,在灯光下微微莹润。
气氛忽然沉默下去,不清不楚的。
方孟庭挑眉:“你有喜欢的人啊?!难道也是周砚浔?”
书燃整个人都绷紧了,皱眉道:“你别胡说!我喜欢的人不是他,不是的。”
尾音又轻又缥缈,像一个一戳击破的谎言。
方孟庭嗤笑:“我还以为我们眼光一样好,看上了同一个大帅哥!”
不等书燃反驳,她又说:“其实我不介意有人跟我竞,饭要抢着吃才香,谈恋爱也一样。没人争,就没有成就感,只剩亲亲抱抱腻腻歪歪,那多没意思。”
那天晚上方孟庭心情很好,第四位舍友没回来,她就拉着施楹和书燃聊天,讲她的初恋,还有前任,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被她用小花招追到手,又很快甩掉。
“我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方孟庭对着镜子涂眼霜,“只喜欢捕捉猎物的那个过程,每天都有新惊喜,超刺激!”
方孟庭的睡衣上印着水果图案,看着那颗小巧的梨子,书燃眼前忽然闪过几帧往事。
周砚浔刚转学到信雅的时候,身上有很强的神秘感,他清醒也颓丧。
传言说他很坏,成绩烂,打架伤人顶撞老师,传得有声有色,却没人亲眼见过。
那也是书燃第一次知道,何谓“声名狼藉”。
“停电事件”后的一段时间,书燃很少见到周砚浔,却也有意无意地开始关注他的动向。
宋裴裴说那群男生常聚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抽烟,学校贴吧有个楼层特高的帖子,就是某个女生偷拍的周砚浔抽烟的样子。
纤长冷白的手指与淡青的烟雾。
抽烟明明是个坏习惯,由周砚浔来做,却透出赏心悦目的味道。
书燃从不看贴吧,没有账号,也懒得注册,那天午休,她却去了楼顶天台。
冬日阳光清冷,落在身上,毫无暖意。书燃在那儿吹了二十分钟的冷风,没等来周砚浔,只等来其他班的几个陌生男生。
他们聚在一起抽烟,探讨如何通过走路的姿态判断女孩子是不是处,处的那里,紧得多么销魂。
书燃藏在角落里,听着那些,又吸了一堆二手烟,只觉喉咙刺痛,恶心得厉害。
等那些男生都走了,书燃才离开天台。回教室的路上,她低着头,一直咳嗽,咳得眼睛都红了,余光似乎瞥见某个人影,她没看清楚,也没在意。
进了教室,回到位置上,书燃拿出试卷,却一道题都写不下去。
头疼、鼻塞、呼吸不畅。
她搁下笔,在桌面上趴了会儿,宋裴裴担心她感冒,找同学借了暖手宝给她用,书燃正要接过来,听见有人叫她:
“书燃,有人找!”
她下意识回头,是十二班的一个男生,站在教室的后门那儿。
一班和十二班,两班的学生成绩天差地别,平时少有往来,十二班的人突然出现一班门口,书燃感觉到教室里似乎安静了一瞬。
那男生书燃并不认识,他却递给她一杯打包的热饮,说:“这是慢炖梨汤,对嗓子好,能止咳,你趁热喝。”
无功不受禄,又是陌生人给的东西,书燃自然不肯接。推搡半天,男生实在没办法,扔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