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 by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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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前一天,樊晓荔终于?回了荷叶巷,一手提了几只?礼品盒,另一只?手挽着新谈的男朋友,春风满面。
樊晓荔的男朋友叫李正坤,模样不差,衣品也过得去,但气质不太好,油腔滑调的,一见到书燃就过来跟她握手,叫她小美?女?,夸她漂亮身材好,长得像妈妈。樊晓荔剥了瓣橘子喂进李正坤嘴里,说他嘴甜。
两人?坐在沙发上腻来腻去,书燃转身进厨房,帮外婆洗菜做饭。她有点走神,打鸡蛋的时候险些将蛋壳丢进碗里。
叶扶南叫了她一声,问她在想什么。
书燃抿了抿唇,赌气似的说:“我?在想你女?儿的姻缘簿是不是沾了灰,挑男人?的眼光怎么越来越差!”
叶扶南笑了笑,摸摸书燃的头发:“燃燃呢,在学校有没有遇到投脾气的小男生?”
书燃动?作一顿,脑袋里闪过几帧画面,很清晰的——他抱着她,吻她,热热的,进她身体里……
外婆还在看她。
书燃猛地清醒过来,脸色瞬间涨红。
叶扶南了然一笑:“小阿囡谈恋爱了吧?”
书燃没办法对外婆说谎,很轻地“嗯”了声。
叶扶南眨一下眼睛,有点好奇,“他长得好不好看?”
书燃没想到外婆会这么问,被逗笑了,点点头,说:“特别好看。”
叶扶南更好奇了,“有照片吗?”
书燃的手机没带在身上,忘在了小院里,她出去拿,路过客厅时,看见樊晓荔背对着她,嘀嘀咕咕地跟李正坤说小话——
“别看老?太太打扮得素净,梳妆匣里全是好东西。她有一枚胸针,如假包换的祖母绿,拿出去卖掉,少说值这个数——”
樊晓荔朝李正坤比了个手势,书燃脚步停下来。
那?两个人?都没看到她。
樊晓荔继续说:“你等我?想想办法,把老?太太的陪嫁弄出来几样,到时候,别说盘店面,买别墅都不成问题!”
李正坤说了句什么,樊晓荔笑了声,声音很娇,“你可别小看书燃那?丫头,她精着呢,从小就不好糊弄,读了大?学,翅膀硬了,心眼肯定多。她天天跟老?太太腻在一块儿,保不齐也在惦记那?些好东西,先下手为强,懂不懂……”
书燃手脚忽然有些冷,她没再听下去,转身回了厨房。
樊晓荔能回家,叶扶南很高?兴,挑她爱吃的菜,做了几道。
吃饭时,李正坤话很多,一个会儿和叶扶南保证,他会好好跟樊晓荔过日子,一会儿又说他认识几个朋友,如何如何厉害,能带他赚大?钱,好日子都在后头。
叶扶南和书燃淡淡的,都没什么表情,只?有樊晓荔很高?兴,甚至掉了几滴眼泪,哽咽着说,阿坤我?信你!
书燃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汤就放下筷子,她朝樊晓荔看了眼,说:“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独居在荷叶巷,我?不太放心,想在家里装个监控。”
听到“监控”两个字, 樊晓荔抹眼泪的动作顿了下。
李正坤反应快些,立即说:“监控这种东西,老人家恐怕用不惯, 我和晓荔离得?近,可以经常……”
“我没什么不习惯的, ”叶扶南在这?时开口,神色温和,“装个监控,的确方便些。”
樊晓荔有点?不痛快,“钱谁来出?动动嘴皮子、讨巧卖乖谁不会,有本事……”
“我来出,”书燃说, “寒假期间?,我做了两份兼职,有些积蓄。”
“就知?道?孝敬外婆, ”樊晓荔有点?难缠,“我这?个做妈妈的是外人,跟你没感情的,对不对啊?”
“我给你和外婆都买了礼物, 用兼职的工资买的,”书燃看她?一眼,“你那份,在你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推门进去就能看见。”
樊晓荔已经很久不回荷叶巷了,更别提进那间?小卧室。
她?噎了下, 筷子往桌面上一扔,语气愈发恶劣:“读个大学?就学?会跟长辈顶嘴了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要驳上两句, 有没有礼貌……”
一顿饭吃成这?样,自然不欢而散,樊晓荔离开后,书燃睡不着,在小院里坐了会儿。赫安的夜空比弈川要漂亮很多,能看见好多星星。
叶扶南泡了两杯助眠的养神茶,递给书燃一杯,拢着披肩在书燃身旁坐下。
“不要跟你妈妈生?气,”她?说,“她?被你外公宠得?太厉害。自从你外公过世,她?就一直没有再长大,心?理年?龄可能还不如你。”
“我没生?气,”书燃握着茶杯,掌心?暖洋洋的,“只是担心?她?再被人骗,闹分手,又要整天哭鼻子。”
“被骗也是一种经历,”叶扶南笑笑,“该是她?经历的,躲也躲不掉,随她?吧。”
可能是叶扶南身上那股豁达劲儿影响了她?,也可能是安神茶起了作用,书燃心?底的烦躁感淡了些。
又坐了会儿,叶扶南忽然说:“燃燃,你有没有想过去留学?,到外面看一看?”
书燃知?道?,没能去出去留学?,一直是外婆的遗憾,但?她?从没有过这?种想法,且不说经济条件,单是一个周砚浔,就足够让她?放不下。
于是,她?摇摇头:“我没考虑过。”
叶扶南笑了下,也没多劝,夜里风凉,她?受不住,喝了小半杯茶,就回去休息。
书燃喝完茶,将杯子拿去洗净,路过樊晓荔的卧室时,忍不住伸手推开了门。
小房间?东西很少,显得?有些空,叶扶南爱干净,定期打?理,四周一尘不染,连死角都是干净的。书燃买给她?的礼物,还摆在床边的小柜子上,樊晓荔并没带走,甚至都没打?开看一眼。
她?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书燃想,樊晓荔的眼泪和好脾气,可能都在了那些男朋友身上,他们总是先爱她?,然后利用她?、骗她?,最后抛弃她?,樊晓荔沉在这?个过程里,自得?其乐,永远记吃不记打?。
也许,叶扶南是对的,樊晓荔不是笨,她?只是一直没有长大,活在粉红气泡构建的世界里,把甜言蜜语奉为金科玉律,深信不疑。
小书架上放了本笔记,书燃拿下来,随手翻了翻,一张照片从夹页里掉出来。相纸背面朝上,书燃低头去看时,只瞧见一行黑色水笔写下的字迹——
【晓荔西玟。】
【友谊地久天长】
两个名字中间?,还有一颗手绘的小爱心?。
书燃看着那两个名字,心?跳有些紧,还有些压抑,手指下意识地搭在腕上,想摸到什么,却摸了个空。
回家后,每天都要帮外婆做家务,书燃怕手绳弄脏了不好清理,就摘了下来,收进抽屉。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手绳重新带上,心?跳才安稳一些,没那么惶惶。
手机被书燃放在卧室里,忘记看,这?会儿才发现,攒了不少未读消息,她?点?开——
下午9:30
X.:【今晚有个商务宴,应该会磨很久。】
下午9:41
X.:【有点?烦。】
下午10:06
X.:【睡了吗?】
下午10:20
X.【今天睡得?好早。】
下午10:23
X.【晚安。】
下午11:46
X.【终于结束了,回酒店。】
下午11:48
X.【突然特别想你。】
夜那么静,外头有风,书燃却觉得?心?跳很暖。
她?关?了灯,躺进被子里,新换的床单有薰衣草的味道?。
打?开音乐软件,搜索歌词,找到选礼物那天在商场听到的歌。
侧躺时耳机有点?硌耳朵,音乐声随之变得?有些重,她?听着歌,手绳在腕上,指腹滑动屏幕,将和周砚浔的聊天记录全部重看一遍。
樊晓荔带来的烦躁终于被彻底安抚,在一种安稳而踏实的环境里,书燃慢慢睡着。
一夜无梦。
除夕那天樊晓荔没回来,小院里只有书燃和外婆两个人,倒也清净。书燃早早起床,陪外婆出去散步,买几样新鲜的食材,还在长桥上跟外婆拍了几张合影。
回家后,叶扶南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书燃,另一个让书燃转交给严若臻。
往年?严若臻会陪书燃和外婆一起过除夕,今年?他没回来,留在了弈川。他说修理厂的老板很大方,过年?值班有红包拿,还有双倍工资,书燃清楚,赚钱只是借口。
犹豫了会儿,书燃拍了张红包的照片,发给严若臻。
书燃:【外婆给你的,我也有。】
书燃:【外婆让我们别急着长大。】
书燃:【新年?快乐,小严。】
消息发出去,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手机震动是因?为宋裴裴打?来了一通视频通话。
裴裴告诉书燃高中同学?聚会的时间?定下了,在年?后,她?让书燃一定要来,不然,以书燃的个性,能一直在家里闷到寒假结束。
书燃躺在沙发上,抱着靠枕翻了个身,说:“我考虑一下吧,这?种聚会挺无聊的。”
裴裴忍不住嘲她?一句:“没有周砚浔的地方,你都觉得?无聊吧?”
书燃想了想,点?头说:“好像是这?样。”
裴裴噎在那儿,好半天才憋一句:“受不了你们这?些臭情侣!”
书燃被逗笑了。
说到周砚浔,书燃本以为他会回弈川和家人一起过年?,周砚浔却告诉她?,除夕那天他应该在庐城,有个挺正式的场合要出席。
书燃感叹,做富二代也不容易啊,简直全年?无休。
周砚浔只是笑。
他不会告诉书燃,陈西玟和周絮言不会跟他一起过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很久很久。
他早就没有亲人了。
好多个新年?,周砚浔都是跟朋友一起过的,泡夜店,熬通宵,时差颠倒,醒来时宾客散尽,他依旧孤身一人,空落落地俯瞰城市繁华。
当时,聊天聊到这?里,书燃被叶扶南叫去帮忙,等她?回来时,聊天框里多了条新消息——
X.:【希望明年?能跟燃燃一起过除夕。】
语气有点?黏人,还有点?卑微。
书燃脑袋里闪过很多东西,有点?乱,汇在一处,变成一个格外坚定的念头——
明年?带他回家吧。
见见外婆。
一起过除夕。
叶扶南熬不得?夜,吃过晚饭,又看了会儿春晚,就去休息了。书燃睡不着,穿上外套,正要出去转转,宋裴裴又打?来电话,约书燃出去放烟花。
荷叶巷的尽头有个架着拱桥的小荷塘,现下这?时节,绿植枯黄,风景并不好看,倒挺适合玩玩仙女棒之类的。
裴裴和两个哥哥一起来的,还带着双胞胎小侄女,以及一后备箱的各色小烟花。人多,玩什么都热闹,小孩子的笑声又清又脆,特别好听。
夜空深蓝,书燃手举着仙女棒,像捧着一颗会跳舞的小星星。
她?想到什么,转头对裴裴说:“帮我拍几张照片再录个视频吧?”
裴裴痛快点?头,“没问题。”
书燃脱掉羽绒服,里头是配色温柔的露肩毛衣和小裙子。
裴裴的双胞胎小侄女,一个叫宋艺一个叫宋一,仰头看着她?,齐齐哇的一声:“姐姐,你好漂亮。”
裴裴看出什么,指了指她?:“你这?是有备而来啊,小姑娘!”
书燃脸色微红。
风在吹,盛大的深蓝的夜空在她?身后,她?长发轻轻飞着,裙摆像迷路的云,浮动流转。
仙女棒燃烧,焰光闪闪烁烁,斑斓如星,她?颈子上的锁骨链和耳边细细的耳线也都在发光,亮晶晶的。
书燃弯着唇,笑着,涂了淡妆的眉眼漂亮得?近乎失真。
宋一和宋艺,两个小丫头只顾着仰头看她?,一瞬不瞬的,仙女棒都不玩了。
“周砚浔。”
风声里,她?叫他的名字,嗓音很软,也很甜,爱意不加掩饰,坦荡又真诚。
“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烟火的光映亮她?一双眼睛,也反被她?眼睛里的温柔感染,荒芜的长久的黑夜,叫她?撕裂出一线灼灼的光。
“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星星——”她?歪了歪头,天真纯美的模样,“如果有,就祝你新年?快乐;如果没有,我用烟火为你做了一颗星。”
宋裴裴拿着手机,将这?一刻的绝色悉数拍下。
她?跟书燃相识多年?,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她?也一直都知?道?,书燃有多清秀多好看,却没想到,她?还可以更好看。
美得?不可思议,漂亮到让人惊叹。
为了她?喜欢的那个人。
他们一直玩到新年?钟声敲响,鞭炮声传来,更多的烟火燃起,将夜空映成半透明,红的绿的,流光斑斓。
书燃站在小院门口跟裴裴告别,双胞胎上了车,在车子的后座。她?们也不怕冷,落下车窗和书燃招手,齐声说:“漂亮姐姐,新年?快乐!”
裴裴笑得?厉害,“这?俩丫头算是彻底迷上你了,纯颜粉!”
车子开出小巷,渐行渐远,恍惚间?,书燃余光里似乎闪过一道?影子,很熟悉,她?回头去看。鞭炮声还在响,烟花在头顶绽开,四周青砖黛瓦,偶尔有人路过,都是陌生?面孔。
书燃只当自己看错了,却没有注意到,巷口的车位上,停了辆牌照是弈川的车。
进了房间?,书燃才听到手机在响,是周砚浔的视频通话申请。
看到那个名字,她?没来由地紧张,手指不小心?挪过去,刚好碰到接通键,直到隔着屏幕和周砚浔的目光相对,她?才反应过来,
顿时,更紧张了,莫名其妙的。
周砚浔那边光线略暗,书燃看见内饰,才发现他居然在车里。
除夕夜,阖家团圆,他还奔波在路上。
紧张变成心?疼,书燃抿了抿唇,看着他,怕吵到谁似的,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周砚浔像是刚从某个活动会场离开,身上还穿着正装,衬衫雪白规整,他坐姿却散,慵懒地挨着椅背。眼瞳黑漆漆的,目光很深,落过来,隔着屏幕紧盯她?。
信号刚接通的那几秒,两个人都没说话,互相看着,视频内外静得?没有丝毫杂音。
这?种气氛,莫名磨人。
书燃有些受不住,牙齿细细地咬着唇内的软肉。
她?正要开口,就听周砚浔叫她?——
“燃燃。”
书燃睫毛一颤。
周砚浔目光那么深,声线里仿佛揉着雪,带一点?点?清冽,“我看到星星了——你为我做的那颗星,只为我一个人。”
书燃耳朵有点?红,“漂亮吗?”
周砚浔没答,他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洗澡?”
书燃摇头说还没呢,刚回家。
“先去冲个热水澡,”周砚浔舍不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似的,“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别感冒。洗完了再来接我的视频。”
书燃看一下时间?,都一点?多了,“你不累吗?要不要先休息?”
“不累,”周砚浔眼眸垂下来,末端延出一道?深而清隽的线,“今晚我想一直看着你。”
书燃耳朵更烫了,明知?故问的,“为什么啊?”
周砚浔叹了声,目光很沉,声音也是哑的,“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书燃眨了下眼睛。
“让我看到那样的你,送我星星,说爱我,对我笑,”他说,“我看到那么多,却没办法抱你,这?一夜,你要我怎么熬?”
书燃眼皮跳了跳,耳根和脸颊同时在热,有点?受不住。
浴室里响起水声,热气蒸腾。
书燃本想快速洗个澡就出来,又觉得?太急切的话,看起来很像小馋猫,有点?丢人。她?故意磨了磨,头发吹干,涂了层身体乳,整个人香香软软。
换衣服时,书燃迟疑片刻,越过长袖的兔子睡衣,拿起一件睡裙——
V字领,细细的肩带,温柔的香槟色。
锁骨链垂在她?脖颈间?,将视线诱过去,纯得?要命,也欲得?要命。
第57章 温柔
书燃只开了盏小夜灯, 光线温黄,她掀开被子躺进去?,刚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就响了。
心脏随着那阵频率跳了跳,有点乱, 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怯。
书燃怕打扰到外婆休息,带了耳机,信号接通的一瞬间,周砚浔的呼吸声直直地撞进耳朵,清晰而鲜明。她下意识地抓了抓被角,从?耳根到脖颈,涂出一片胭脂色。
周砚浔也?刚洗漱过, 披一件浴袍,黑发湿润,整个人懒懒地陷在沙发里。
他看?着她, 喉结滚了下,忽然说:“很热么,身上都红了?”
书燃裹着被子,露出半边肩膀, 脖颈修长雪白,缀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她无意识地抓了下,指腹揉着锁骨链,小声说:“不热,是害羞。”
周砚浔低声笑着,“见我也?羞吗?”
“只对你?害羞, ”她说,“只对你?有情绪, 其他人影响不到我。”
说着话,她翻了个身,趴在那儿,单手撑着下巴。裹在她身上的被子松了些?,睡裙领口垂坠,露出一截痕迹深重?的锁骨,以及底下大?片的皮肤。
周砚浔看?见,眸光闪了下,盯着她。
书燃从?他的目光里?意识到什么,往下扫了眼,连忙拽过一个抱枕,挡在胸口那儿,脸色薄红着,慌里?慌张地说了句:“你?看?到了啊?”
哪有这么问的。
周砚浔笑起来,隔着耳机,声音听上去?特别蛊人。
书燃脸红得更厉害,磕磕绊绊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让你?看?到……”
这么一说,更不对了。
周砚浔笑着,胸膛微颤,黑发落下来,搭在眉眼那儿,衬出一种欺霜胜雪似的洁净感,清冽至极。
书燃特别喜欢他此刻的模样,喜欢得心跳都软了,脱口而出:“我好想抱抱你?啊。”
周砚浔顿了下,同她对视着,忽然说:“你?真的很会让我难受。”
书燃没太懂,“身体不舒服吗?”
周砚浔勾唇,意有所指,“的确是身体。”
手机在他手里?,被他移了移,镜头越过浴袍腰间的系带,再?往下一点。
书燃看?到什么,愣了下,接着,被烫到似的,视线立即挪开。
她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胡乱出主意,“要不要再?洗个澡?”
周砚浔拿起杯子喝水,喉结吞咽着,眼睛却?盯着她,目光里?有很重?的欲,也?有很深的感情。好似一阵雨,湿淋淋的,落在书燃的皮肤上,特别鲜活。
书燃听见心跳咚咚作响,她咬着唇,脱口而出:“一直忍着很难过吧?要不要弄一下,我陪你?……”
这话一出,灼热的暧昧感在房间里?大?肆蔓延。
周砚浔笑得更厉害,有点无奈似的。
书燃后知后觉,羞得耳根通红,拉高被子盖住脑袋,“当?我什么都没说!”
“别羞,”周砚浔看?着她,“喜欢你?这样。”
喜欢她清澈剔透的纯,也?喜欢她坦荡直白的欲,漂亮极了。
书燃耳朵还?热着,蜷在被子里?,不敢看?他。
周砚浔适时将话题扯开:“困不困?”
书燃从?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点头说:“有一点。”
“睡吧,”周砚浔说,“手机放在旁边,我看?着你?。”
书燃躺下来,半边脸颊埋进枕头,视频里?,周砚浔也?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隔着屏幕,看?着对方的眼睛,有那么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光线很暗,氛围安静,隐约能听到鞭炮声,还?有烟花燃烧的声响。
新年的第一天,书燃想,我睡在他的眼睛里?。
困意渐浓,眼皮止不住地往下落,书燃却?舍不得睡,强撑着,还?想多看?看?他。
周砚浔指腹在屏幕上蹭了下,声音很低地哄她:“睡吧,我不做别的事。”
她揉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带着很重?的占有欲——
“不能自己做,要跟我一起。”
“你?是我的,”她强调,“都是我的。”
书燃终于睡着,周砚浔却?没什么睡意,一直在看?她。
好像只是看?着她,他就觉得心安。
在这夜里?,无法入眠的不止周砚浔。
夜空之中,烟花未停,《难忘今宵》的音乐声遥遥传来,氛围温馨。
回乡探亲的人变多,荷叶巷附近的车位上塞满车子,严若臻背倚着其中一辆,静静站着。烟火在头顶盛开,犹如巨大?的花盏,他摸出一根烟,烟盒里?最后一根,低头点燃。
街灯的光束穿过烟雾落在他身侧,忽明忽暗,显得他身形单薄,孤零零的,凶戾的眼神暗下去?,全?无光亮。
车顶放着罐啤酒,呼啸的寒风是最好的冷藏,将酒水彻底冰透。严若臻拿过来,单手扯开拉环。他看?了会儿烟火,仰头喝了口,散落在脚边的烟头像是沉默的老朋友,安静地陪着他,迎来新的一年。
严若臻不会说话,不会喊痛,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痛的。
小时候,被精神不正常的老爸虐待,长大?后跟混迹街头的痞子厮打争斗,他受过很多伤,断过很多次骨头,没觉得多疼,只是麻烦,上药、包扎,都好烦。
苦难赐予他一身硬骨,他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
可他还?是体会到痛觉,在宋裴裴来弈川那天。
酒店房间的门板敞开一道狭小的缝隙,书燃的声音透出来,她说,爱情太小,小到只能容纳两个人;她说,我给不了小严任何承诺,做不了救赎他的光。
她说,我要逼他走,走出去?,彻底放开我。
在感情里?,严若臻总是很茫然,也?容易无措,他没被好好地爱过,不会说话,无法表述,甚至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心如刀绞。
碎裂的骨头未能将他逼到红眼,书燃一句“离开我”,让他恨不得亲手剜掉这颗心,剜掉那块痛到让他难以忍受的肉。
他安静地听完那些?话,沉默着,转身离开,没再?打扰。
其实,严若臻从?未想过要从?书燃那里?得到什么,他只希望能有个位置,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让他留下来,在她身边,看?着她。
他只想看?看?她。
连这都不被允许。
他不知道还?能去?哪,又?该去?哪。
汽修厂放年假了,并不需要值班,除夕夜,严若臻独自留在出租屋,打开电磁炉准备煮点速冻水饺。
小呆明冒着风雪跑过来,塞给严若臻一盒糖果。他有个远房表姐,在国外读书,赶着过年寄回来好多礼物,小呆明常受严若臻照顾,特意给他留了一盒。
糖果盒子做得很漂亮,严若臻垂眸看?着,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衣柜底层拿出一个旧本子。小呆明探头看?了眼,一张糖纸,压得平平整整,藏在那个旧本子里?。
糖纸的花纹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正中央印着品牌名字和logo,字体鬼画符似的,小呆明看?不懂,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家人还?在等他,小呆明没多留,他乘电梯下楼,走出小区,冷风一吹,猛地想起来——那旧张糖纸和他送给严若臻的糖果,是同一个牌子。
那是严若臻第一次吃糖,当?时他还?没有名字,不叫严若臻,只是脏兮兮的小哑巴。
他刚挨完打,脸上有伤,流浪狗似的蹲在巷口的老槐树底下。有个稍大?点的孩子过来招惹他,笑话他,小哑巴面无表情,手心里?却?扣了块砖。他正要一砖头砸过去?,砸个头破血流,视线里?出现道影子——
穿白裙子的小姑娘,跟着外婆搬进荷叶巷,长发软软的,手指也?软,腕上戴了缠着红线的银镯子,漂亮极了。
“别欺负人!”她说,“外婆说恃强凌弱是很卑鄙的事,你?们不能这么做!”
说着,她走过来,不顾小哑巴一身脏,牵起他的手。
“外婆今天做排骨,很香,她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小哑巴从?未跟人牵过手,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姑娘看?他一眼,“怎么不走?是不是伤口疼?”
他说不出话,也?不动,黑色的眼珠垂下来,看?着地面。
小姑娘顿了下,从?小挎包里?摸出颗糖,往他手心里?塞,“这个给你?,糖能止痛。每次去?打预防针,外婆都会买糖给我吃。”
糖果上包了层玻璃似的塑料纸,阳光落在上面,亮晶晶的。小哑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孩,一时间,看?得呆住。
后来,那颗糖一直在他掌心里?攥着,攥了很久,他舍不得一口气吃完,每天打开一次,舔一下,水果味的甜让他蒙了灰的眼睛浮起光彩。
有些?人生?来受苦,却?注定长情,长情到连一张糖纸都会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一藏就是十数个年头。
从?赫安到奕川,他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热水在这时烧开,咕嘟嘟地冒着气泡,严若臻愣了会儿,才想起来要拔电磁炉的插线。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他仿佛感应到什么,立即去?看?,是燃燃的消息。
她给他看?外婆封的红包,对他说新年快乐。
心跳有些?乱,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
很想她,想见她。
也?许,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也?许,只要他再?乖一点,收敛一点,藏起所有感情,他是可以留下来的,留在燃燃身边,陪她一辈子。
严若臻立即联系熟悉的车行租了辆车,临行前给小呆明发消息,说他要回赫安。小呆明有点惊讶,问他回去?干什么。
妈妈跑了,疯子爸爸几年前病逝在医院,赫安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家乡,了无牵挂
严若臻回复:【给燃燃送糖。】
小呆明给他的那盒糖果,是燃燃喜欢的。
从?白天到夜晚,严若臻独自走过漫长的旅程。回到赫安时刚好有烟火升空,光亮斑斓而巨大?,他终于见到她,在小巷尽头的荷塘边。
风吹着,发丝缭绕,她站在仙女棒闪烁的焰光里?,眼眸清澈,言笑晏晏,整个人像是封印在冰层下白色花朵,纯洁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