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 by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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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笑,书燃也笑了?下,轻声说?:“外婆就交给你?了?,要帮我照顾她。外婆怕冷,又爱美,提醒她多加衣服。你?要少喝酒,别抽烟,平时多笑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风吹着,不知名的小野花摇摇晃晃。
小呆明说?想来?看看严哥,书燃发了?个地址给他。
下葬的时候,小呆明一直在哭,哭得发抖,眼睛通红一片。
书燃递了?张纸巾给他,小呆明看她一眼,突然?很用力将她挥开。
“书燃,你?有心吗?严若臻死了?,再也回不来?,你?居然?哭都不哭!”小呆明脸上一片湿润,手指捂着眼睛,“你?对他,绝情到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书燃没办法也必要向?一个外人解释她的心境,她将一束百合放在严若臻的墓前,手指摸了?摸碑上的刻字,摸过那些字的每一处笔划,之后,转身离开。
假期很快结束,书燃又回到了?弈川。她并没见到周砚浔,也没和他联系过,去主任办公室递交材料时,偶然?听?人说?起,周砚浔从请假变成了?休学。
他休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周家把周絮言的事彻底瞒了?过去,没有一家媒体做过报道。外人提起盛原,只知道继承人叫周砚浔,鲜少有人知道周絮言,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书燃听?谈斯宁说?,周淮深的夫人生了?场重病,精神状态奇差,被送到了?一处私人经?营的康复中心。名为治疗,实为软禁,防止她在外人面?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影响到盛原和周家的声望。
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但是,在周淮深这种人面?前,天大的恩情也比不过切实的利益,真?金白银才是最可靠的。
“这阵子,周砚浔的心思都用在了?窦信尧的案子上,什么都顾不得了?。”谈斯宁说?,“他铆足了?劲儿要让那个畜生被重判,还严若臻一个公道。”
书燃在做一道货币理论的论述题,闻言,写字的动?作顿了?顿,她将耗光墨水的签字笔扔进垃圾桶,换了?支新的,继续去写。
谈斯宁看着她,试探着开口,“燃燃,你?别怪他,他尽力了?。”
书燃垂眸,看着手上的题目,睫毛很轻地颤了?下,但是,一直没有说?话。
她不怪周砚浔,从未怪过他,她是在跟自己?较劲,想不开,也过不去。愧疚的感觉,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叫她喘不过气。
有一天深夜,书燃睡不着,站在阳台上吹风,突然?收到唐梓玥发来?的消息。
唐梓玥说?窦信尧出事了?,要坐牢,可能?十?几年都出不来?。窦叔叔愁得头?发全白了?,妈妈整天在哭,她很害怕,问书燃她该怎么办。
长长的几条文字消息,书燃慢慢看完,之后将聊天框清空,没有回复。
时间越走越快,季节更迭,“CFA大赛”亚太区赛程即将拉开帷幕,书燃告诉苏湛铭,她退赛了?。
苏湛铭有些意外,问她为什么。
书燃看着咖啡厅外的日光和行人,轻声说?:“我要出国?了?。”
叶扶南留下的钱,足够支付两年的留学费用,余下的,就要靠她自己?想办法了?。
苏湛铭沉默了?瞬,“周砚浔知道吗?”
书燃摇头?,“我们好几个月没联系了?。”
苏湛铭笑了?下,“我很欣赏你?的洒脱。”
书燃淡淡的,“你?说?错词了?,我这种人,应该用‘薄情寡义’来?形容。”
说?完这句,她起身离开。
秋日天空旷远,风很舒服,不冷不热。街道上都是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勾着手臂,说?说?笑笑,书燃看着他们,不知怎么的,眼睛忽然?就湿了?。
最近有几场考试,书燃忙着背题,整日早出晚归。这天她一直到耗到图书馆闭馆,才从自习室出来?,回宿舍时,绕路去了?趟校外的便利店。
书燃从热饮柜里拿了?盒牛奶,身后响起“欢迎光临”的机械音,她没在意,走到柜台那儿,正要付款,鼻尖忽然?嗅到熟悉的气息。
几个月没见,周砚浔瘦得显出了?一种锋利感,看上去气势十?足,莫名震慑。值夜班的店员一边扫码收银,一边用余光偷瞄他,眼睛里滑过惊艳的痕迹。
店内临窗的地方有一块休息区,书燃走过去,在周砚浔对面?坐下。柜架间偶尔有客人经?过,若有若无的目光,都在看周砚浔。
周砚浔一向?不在意那些,他只盯着书燃,平淡的语调:“你?要走了??”
书燃手指拨弄着牛奶盒,慢慢点头?,“是。”
周砚浔大概熬夜熬得很凶,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那我呢?你?还要不要?”
书燃垂着眸,不看他,很轻地说?:“周砚浔,你?会有很好的未来?。”
潜台词是,有没有我,你?都会过得很好,所以,不必执着。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一切声音都模糊。
周砚浔笑了?声,空洞又苍白的那种笑,他眼睛的颜色过于黑,好像压抑着什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书燃——
“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遇见我?”周砚浔语气不急不缓,“如果没有我,严若臻不会死,你?也不会遇见周絮言那个疯子。所有厄运,都是我带给你?的,对吗?”
书燃拨弄牛奶盒的那个动?作,在这一瞬停下来?。
她明明想要摇头?,却违背心意,含混的,言不由衷地说?:“也许吧。”
空气越发紧绷,外头?天色暗成一团,大概要下雨。
周砚浔看着她,长久地看着,忽然?说?:“周絮言恨的是我,该死的那个人也是我,严若臻是无辜的——你?有这样想过,对吗?”
书燃小巧的鼻尖忽然?泛红,她握紧手指,努力控制着,不去看他。
周砚浔靠着椅背,微微仰头?,侧脸苍白,看上去落寞又悲凉,很轻地叹了?句,“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周砚浔……”
书燃觉得心口闷痛,她待不下去,拿了?东西起身离开,擦肩而过时,手腕忽然?被握住。
周砚浔坐在那儿,目光看着前方,手指抓着书燃的腕,力道极重,要把骨骼捏碎似的。
书燃觉得疼,却咬着唇不肯出声,僵持间,她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
“别走,别离开我。”
书燃睫毛轻颤,心口全是酸涩的味道。
那道声音又说?——
“燃燃,留下来?,求你?了?……”
眼泪落下的前一秒,书燃有些凶狠地摆脱了?周砚浔的桎梏,头?也不回地从店里出去,快步离开。
出国?那日天气很糟,下着雨,风声沁凉。书燃在长裙外搭了?条披肩,布料细软,显得身形婀娜,温婉又秀气。
裴裴和赵澜羽都想来?送机,书燃拒绝了?,这阵子她经?历过太多离别,不想再听?任何道别的话。
坐在椅子上候机时,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到书燃面?前,轻声问:“您是书燃书小姐吗?”
书燃愣了?下,点头?说?我是。
工作人员拿出一个兔子挂件,很可爱也很普通的一款,“周先?生让我把这个转交您。”
这个小挂件——
那天体育馆偶遇,他捡了?她掉落的平安扣,耍赖不肯还,她用这个兔子跟他换。
那时候,他很坏,故意说?,给男人送可爱的小玩意儿,是件很危险的事,懂吗?
她嘴上不肯承认,实际上,心跳已经?为他变得又乱又烫。
时间匆匆忙忙,转眼已经?过去那么久。
“周先?生还让我问您一句——”
工作人员也是个女孩子,很年轻,有些脸红,声音也低了?些——
“燃燃,能?不能?留下?”
强烈的酸楚透胸而过,书燃没接那个递到她面?前的小挂件,也没回答工作人员的话,拿着随身携带的东西,匆匆登上了?飞机。
轰鸣响过,机身直入云霄。
书燃俯瞰着逐渐远去的地面?,紧紧咬唇,不肯露出一丝哭腔。
无人知道,她口袋里藏着一枚手绳,纯黑的结绳上似乎还留有某人的体温,那份温度,让她怀念,也让她心安。
书燃同样不知道,她离开的那一天,养在衡古的几条龙睛金鱼全都死了?。
保洁一脸愧疚,不住地跟周砚浔道歉:“对不起啊周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
周砚浔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神色颓唐又疲惫,他挥手,让保洁出去。
偌大的房子,安静下来?,空空荡荡,能?听?见外头?的风雨声。
周砚浔就那么站着,站了?很久,影子落在地面?上,被拉长,一条孤零零的黑色的线——
他求过也哄过,怎么样都没用,她还是走了?,把他一个人丢下。
结束了?,都结束了?。
他珍惜的,他深爱的,他挽留的,统统不见了?。
耳边全是杂音,脑袋里嗡嗡作响,说?不清的焦躁,亢奋着,也阴郁着。周砚浔觉得难受,心口痛得像是要裂开,他抓着矮几的边沿,猛地用力一扯,摆在上头?的玻璃鱼缸应声跌落,摔得粉碎。
碎片四?溅,有一些划伤他的脚踝,漫出血色。他好像没了?感觉,垂眸看了?会儿,心跳很空,了?无意趣。
窗外风雨不停,潮湿又凌乱的夜。
周砚浔慢慢俯身,从碎片中捡起最锋利也最剔透的一块,绕在指间把玩。他手指很长,骨形精致,冷白的皮肤犹如霜雪。
衣帽间亮着灯,温温的暖黄色,他走进去,在小沙发上坐下。
整个人很累,但是,睡不着,太阳穴跳痛明显。周砚浔倚着靠背,仰头?望向?天花板,许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一声——
“书燃。”
“严若臻一条命,我还给你?。”
玻璃碎片横搁在手腕上。
边角锋利,映着流光,如同落了?颗星。
第78章 温柔
书燃离开弈川是在秋天, 再回来,已?是入夏的季节,阳光很烈, 微风裹挟热气缠绕皮肤,摆脱不掉的湿腻感。
这次回国, 书燃是受时尚刊物《Charm》的邀请,为女明星虞亦量身定制一套主题写真。拍摄完成后,艺人经纪做东,请工作人员吃饭泡吧,书燃推脱不掉,一道去了。
五年过去,景云路依旧是弈川市的潮流腹地, 夜店成堆。当年最火爆的“E.T.”换了老板和?投资人,改名?叫“Jovi”。后现代的太空式装潢,力压一众竞争者, 独树一帜,热度不但不减,甚至比当年还要红火几分。
那位艺人经纪定在的包厢就在Jovi。
舞池里,爆闪灯光线刺目, DJ打碟,电音隆隆作响,男男女女高?举手臂疯狂摇摆。
书燃接了搭讪路人递来的烟,拆了一根拿在手上。烟雾机释放出大量白烟,灯光穿透那些,落过来, 在她身上,裙摆仿佛浴火燃烧, 流光耀眼。
从长相和?气质上看,书燃并不是妩媚的那一类,她偏清秀,眉眼干净。但是,五年时光,以及时尚摄影这份工作,不可避免地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就像给雪白的蝉翼纱抹上一笔鎏金色,清纯之中融入些许娇艳,丝丝缕缕,似有?如无?。
光怪陆离的世界,她穿一条黑裙子?,露背,脖颈处有?碎钻拼成的系带,肩膀很薄,精致的纤细感,胸口一道软而丰盈的弧线。向?下,小腹平顺,双腿光洁笔直,高?跟鞋衬得身量修长,腰线窄而紧致。
又?欲又?温柔的感觉,眼波浅浅一转,就能勾动心跳。周围不晓得有?多少人在看她,目光里意味分明,跃跃欲试地想要讨一个联系方?式。
书燃不是没感觉,只是没兴趣理会。可能是酒精氲得上头,她默念着?某个人的名?字,脑海中无?端闪过几帧从前。
就在那一瞬,一盒尼古丁咀嚼胶从天而降,擦着?书燃的手臂落在吧台上。
这东西?又?叫戒烟糖。
书燃微怔,心脏莫名?跳了下。
酒保一手拿着?雪克壶,一手悄悄指了个方?向?,示意她往上看。
二楼栏杆后,光线暗淡,层层叠叠的人影互相纠缠着?。有?人勾肩搭背,有?人在接吻,还有?人咬碎烟嘴处的爆珠,水蜜桃的味道弥漫开。
四目相对的瞬间,书燃一眼就认出来——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呢。
即便隔了五年时光,他的一切对她来说从不陌生——
黑衣黑发,他一贯的模样,身量好像比以前更高?,肩线挺拔,脊背笔直,气场强势得超脱了年龄。他一只手搁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端了杯酒,细细的素圈戒指映着?流光。
冰块在杯底碰撞,逐渐消融,他仰头一口饮尽头,喉结随之凸显,脖颈拉出一道漂亮的线。打火机“嚓”的一声?——有?人给他递烟,他接了,烟草燃烧,雾气由唇边蔓至周身。
暧昧的光线下,唯他耀眼得别具一格。
频闪灯在这时映亮他的脸,眉眼凉薄,厌世一般。不过一两秒,快到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眸光与?神色,他又?消失,绕过那些试图同他搭讪的女孩子?,走向?光线更暗的地方?。
他停留过的位置——
一只酒杯,沉着?冰块和?烟蒂的杯子?,被他留在下,险临临地搁在护栏的横杆上。
电音在响,鼓点震动空气,周遭明明一片喧闹,书燃的世界却像被消了音,悄无?声?息。
说好了要戒烟,要活到一百岁,又?当着?她的面重新捡起来——
他故意的吧!
书燃站不稳似的,伸手在台面上撑了下,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酒保挑眉道:“不去交个朋友吗?多好的机会!”
书燃眸光微动,“你认识他?”
“这话说得,”酒保笑了,“盛原周总、弈川第一财神,有?钱有?貌有?身段,谁不认识!”
书燃觉得喉咙发干,朝酒保要了杯冰水,小口吞咽着?。
她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偏偏忍不住,缓声?说:“他常来?”
“来倒是不常来,”酒保挺喜欢跟漂亮姑娘聊天,有?问有?答,“不过,这位有?个习惯——连续五年,每年都会在这儿办一场生日?会,包场,请一大堆朋友,有?做生意的有?拍戏唱歌的,特别热闹。舞池周围的电子?背景板全部打出同一排数字——102516,光线开得亮些,视觉效果挺酷。”
书燃呛了下,眼睛无?意识地睁大,“什么?”
“周少每办一次生日?会,这排数字就会在我朋友圈里刷一次屏。”酒保嚼着?口香糖,“不管能不能混进周少的局,都跟风发文案——102516。上学的时候,我背圆周率都没背得这么熟,做梦都忘不了。”
这会儿,配合着?DJ的热场节奏,周围的电子?屏正在播放3D动画。
书燃看着?,听着?,喃喃:“他为什么要这样?”
酒保没听清,以为书燃是在问这串数字的含义?,给她解释,“1025是周少生日?,天蝎座。后面那个‘16’是什么意思,我就不太清楚了。据说,跟他前女友有?关系,两人分手分的不体面,他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
“都是些小道消息,随便听听吧,”酒保笑了声?,“这世道啊,人心不古,既没有?浪子?回头,更不会有?浪子?真心。”
书燃有?些回不过神,脱口而出:“他不是浪子?。”
酒保顿了下,奇怪地看她一眼。
一杯冰水喝空,打发走几个来搭讪的男客人,书燃闭着?眼睛,缓缓呼出口气。
酒保伸手到她面前敲了下,又?瞥一眼旁边的小盒子?,低声?提醒:“我在‘Jovi’混了快三年,从没见过那位对谁主?动,机不可失,认识认识呗。”
书燃没接茬,靠着?仅存的薄弱意识,她拿起那盒戒烟糖,以及随身携带的小手包,推门走了出去。
“Jovi”热度高?,门口豪车成排,进进出出的,都漂亮的年轻面孔。
书燃站在街边,吹着?风,拿出手机给做东的那位艺人经纪发了条消息,说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有?时间再聚。
消息发完,书燃手指挪动,点了几下,界面切换,露出另一个账号。
那个账号,页面清理得很干净,只剩一个置顶的头像和?名?字——
书燃睫毛微微一滞。
出国之前,好像有?某种默契,又?好像在刻意回避,书燃跟周砚浔都没有?提过一句分手,彼此?的联系方?式也留了下来。
后来,书燃注册了新账号,新旧朋友、工作相关,都移到了另一边,连裴裴都以为书燃已?经弃用了旧账号,实际上,她还留着?。
与?那个人发过的消息,每一条,也都保存着?。
刚出去的时候,日?子?并不好过,时差、饮食、语言习惯,处处都不适应。有?一段时间,书燃什么都做不了,整日?躺在床上盯着?那个名?字发呆,手指缓慢地敲击屏幕,输入一条又?一条长长的文字消息,再逐一删除,直到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那段日?子?真的很苦,好在都过去了。
周砚浔应该也换了联系方?式,五年里,他的旧账号再没更新过任何动态,头像和?背景图也毫无?变化,像是一栋被遗弃的旧屋子?,院落内外,荒草丛生。
书燃看了会儿,心跳莫名?沉重。她关掉微信,切换到叫车软件,系统提示前面排了十多位,预计要等上半个多小时——
景云路这边的交通,实在让人头疼。
正犯愁,微信新账号上有?消息跳出来,一个拿自拍当头像的人问书燃聚会结束没有?,他这会儿有?时间,可以过去接她。
书燃指腹拨了拨机身侧边的静音键,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她意识到什么,侧头看过去,心跳怦地一下——
周砚浔。
他背倚着?墙,指尖有?烟,雾气被风吹着?,四散飘动。
书燃嗅到些味道,不舒服地皱眉,周砚浔的视线刚好在这时落过来。
他神色又?淡又?倦,眸光也冷,缓慢地,由上而下地打量她,看到她风情摇曳的黑色裙子?,也看到裙摆下白到晃眼的纤细小腿,之后,目光又?回到她脸上。
长久地注视,冷意森森。
书燃脊背紧绷着?,手心不由自主?地汗湿。
她正要说什么,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
“书燃,我以为你没胆子?再见我。”
第79章 温柔(小修)
周砚浔一句话, 冷冷淡淡,甚至不?需要有太多表情,就足以将书燃打碎。她僵立着, 心底薄凉一片,双脚好像粘在了地面上, 动弹不?得。
风吹过?来?,书燃裙摆流动,发梢也轻轻荡着,散出柔软的暖香气。明明不?冷,她却抱了下手臂,眸光低垂的模样,显出分外清秀。
周砚浔的喉结在这时滚动了下。
五年前她已经足够漂亮, 时间悄然过?去,并?未洗去她的清纯,反而在纯洁的质感里增添了一抹娇娆, 像玻璃纸包裹的白栀子,每一片花瓣都香得诱人。
心跳不?受控制地?为她发生着变化,周砚浔对这?种变化有种说不?清的厌烦,他弹一下烟灰, 嗤笑,“连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了吗?”
书燃不?看他,手臂抱着自己,低声道:“别抽烟。”
“我之前戒烟,是想为一个人活到一百岁,”星火燃着, 烟灰掉落,周砚浔仰头看向被霓虹覆盖的城市夜空, “可是,那个人没能陪我走到最后,在半途,她就不?要我了,抽不?抽烟,又有什么要紧。”
书燃手指不?自然地?僵,嘴唇用?力抿着。
“走都走了,外面天?大地?大,”雾气?缭绕,衬得周砚浔的嗓音沙哑,他缓缓说,“还回来?干什么?”
书燃手指越收越紧,不?知是不?是风吹得太厉害,显得她眼眶有些红。
她想到什么,打起精神,温温柔柔的样子,叫他的名字,“周砚浔,你希望我回来?吗?”
周砚浔手指微颤,目光移过?来?,近乎冷峻地?盯着她,“你……”
话没说完,被另一道男声截断——
“书燃,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害我找了好半天?!”
书燃侧头去看,下意识地?叫出对方?的名字,“陈景驰。”
夏夜空气?湿热,陈景驰穿了条工装长裤,配宽松的半袖白T,头戴式耳机挂在脖子上。手臂处衣袖截断的地?方?,露出一抹深黑的部落刺青,再加上一米八七的身高,清清爽爽。
景云路这?边年轻人多,两三?个打扮精致的女生走过?去,看一眼周砚浔再看一眼陈景驰,笑着说了句:“今天?什么日子啊,帅哥扎堆了!”
周砚浔的目光也在陈景驰身上,之前,他从未见过?陈景驰,并?不?知道书燃身边还有这?样一位朋友。他眼眸半眯了下,神色变得晦暗,身形也不?由自主地?站直。
陈景驰却是认识周砚浔的,还知道她曾是书燃的男朋友。
他先对周砚浔笑了下,笑得礼貌又温和,之后,垂眸去看书燃,声音里带了几分哄人的味道:“我发消息给你,你没回我,我估计着聚会也该结束了,就直接过?来?了。这?附近一向不?好打车,你傻乎乎地?用?叫车软件排队,搞不?好要等到后半夜。”
书燃没想到陈景驰会突然出现,有些怔。
陈景驰余光瞄着周砚浔的反应,迟疑两秒,伸手握住了书燃的腕。
周砚浔立即皱眉,眼神更暗,拿烟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烟身。
书燃也是一愣,抬眸看过?去。
陈景驰微微笑着,“先上车吧,外面热。”
书燃来?不?及反应,就被陈景驰带着往停车的地?方?走,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书燃,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声音很哑,听上去有些揪心。
一声汽车鸣笛恰巧在这?时响起,掩盖诸多杂音。书燃也搞不?清,那句话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喝了太多酒,诱发出幻觉。
陈景驰打开副驾的门,护着书燃上车。车门合拢的间隙,他半回身,又朝周砚浔看了眼,很轻地?笑了下。
周砚浔冷冷地?看着他们,动作发狠,将烟头按灭在墙上手指有明显的颤抖。
他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沈伽霖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
这?小子大四那年被家里人送出去留学镀金,现在还在苦兮兮地?啃学位,人虽然漂洋过?海,国内的社交圈却没断,狐朋狗友一大堆。
刷朋友圈时,沈伽霖看到有个朋友说预约到了风格很棒的摄影师,他一时好奇,评论了句是谁是谁,对方?回他——书燃,给珠宝品牌“FIRE”拍季节限定的那位,镜头语言超细腻。
沈伽霖眼睛都睁大了。
仗着关系好,他不?仅搞到了拍摄的行程安排,还知道艺人经纪做东,今晚在“Jovi”有个局,于是,立即将消息转给了周砚浔。
弈川天?色黑透,英国还是下午,沈伽霖精力充沛,声音热热闹闹地?传过?来?——
“浔哥,你见到她了吗?有没有打个招呼,说句话什么的?”
周砚浔没做声,直接将通话挂断。页面自动跳转到主屏幕,他手指滑了滑,点开相册,看到一张照片——
人来?人往的机场,光线浮沉不?清,一抹纤细的影子站在“溪汀华府”的广告屏前,静静地?看着,怔愣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那天?周砚浔出差回来?,飞机落地?,隔着半个通道,与她遥遥相遇。他以为自己看错,僵立许久,直到助理轻声提醒,一小时后还有一场视讯会议,他才找回神志。
指腹贴着屏幕上的人影摩擦了下,周砚浔自嘲地?笑了声——
城市那么大,又那么忙碌,能有一次巧遇,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余下的,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人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恒久地?留在原地?,像一块刻痕斑驳的旧石碑。
陈景驰停车的时候,书燃还沉浸在与周砚浔重逢的那个情境里,有些回不?过?神,她侧脸雪白,安安静静的,带一点倦,看上去有些柔弱。
安静了一路,陈景驰这?时开口,“你还是喜欢他?”
书燃睫毛颤了下,没出声。
陈景驰舌尖抵了腮,故意说:“在法?国陪了你五年的那个人,是我陈景驰,不?是他——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书燃微微偏头,看过?去,语气?和眼神都有些倔,“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你不?会也忘了吧?”
陈景驰眼尾挑了下,有些玩味地?凑近她,“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你不?喜欢我的那种样子。要不?,你换一下策略,装成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也许,我就没兴趣缠着你了。”
书燃不?想与他啰嗦,拿起手包,准备开门。
陈景驰忽然叫她一声,似笑非笑的,“你把周砚浔丢在国内,整整五年,不?闻不?问。你猜,他现在会有多恨你?”
书燃脊背一僵,下车的那个动作变得快了些。
上楼后用?指纹识别打开门锁,房子里静悄悄的。书燃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半蜷着躺在沙发上。
落地?灯光线细腻,软软地?铺下来?,落在书燃的肩膀和脊背处,皮肤镀了釉质似的,光洁无瑕。
陈景驰的那番话,勾起书燃太多回忆。鲜少有人知道,出国前,她的状态就已经很糟,抑郁、厌食、睡眠障碍,体重明显下降、发冷畏寒。
出国后,病症堆积,无亲无故,再加上语言交流又不?算顺畅,书燃连日常生活都勉强应付,遑论兼顾学业。她不?得不?暂时休息,把自己关在十八平的小公寓里,浑浑噩噩,不?分昼夜。
冰箱里屯的食物和纯净水统统耗光,她才出一次门,逛一逛附近的超市。排队结账的时候,不?晓得从哪里传来?一道声音,喊着——
“Joe!”
Joe——
听起来?那么像——
书燃立即回头,寻找着,可周围来?来?往往,全?是陌生的异国面孔,没有半分她熟悉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