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 by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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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前天,距离此地外二十里又发生一起劫案,且劫匪颇有些肆无忌惮,未清除痕迹,官府也追查到这边来了。
应该就是这里了。
七星跳下马,拍了拍,马儿解除了束缚,嘶鸣一声自奔去,与此同时她向山林中奔去,隐没在夜色里。
夜色并没有让山林沉寂。
浓墨掩盖的山林奔跑声,惨叫声,兵器相撞声,声声不绝。
但惨叫声越来越少。
镇三山耳边回荡着自己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气声。
这可不是好事,人要是都被杀了,他也就危险了。
再跑快些再跑快些——
“你这个山贼跑得可不够快。”有声音从后边飘来,“可见很少训练,还不如我这个做平民温良百姓的勤奋,你们的日子真是比我们好多了。”
这声音幽幽叹叹,满含羡慕,很是真诚,但这种时候听起来只有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追上来了!好快!
镇三山身子一僵,一声大喊,握着刀向后砍去。
锵一声,刀剑相撞,溅起火光。
跟随声音而来的长剑被击开,人影飞荡,落在一旁的山石上。
镇三山能当上老大也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更为惜命,能逃就逃,不到迫不得已不使出来。
现在到了拼命的时候了。
一刀击退并没有再逃,而是连环刀,刀刀向高小六砍去。
高小六辗转腾挪。
“还行。”他并没有停下说话,“这刀法是练过的,下了功夫了,这才对,总不能你一点苦都不吃,当山贼也太舒服了。”
镇三山刀锋凌冽,一刀如噼山,一刀如斩海,夜色如浪起伏翻滚,但高小六身如剑影,灵动婉转,在翻滚的风浪中轻飘飘如柳叶滑过刀锋,滑过镇三山的手臂。
夜色里响起了镇三山的惨叫。
剑闪耀金光,金光里有血飞舞。
镇三山滚到在地,虽然胳膊没有砍掉,但削去了一大块,这条胳膊此时也没用了。
“好汉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他惨叫着哀求,“我再也不敢了,我是仰慕墨门,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高小六将剑甩了甩,嗤声说:“你这种废物我们墨门是不要的……”
话音未落,脚下一沉,伴着山石碎裂的声音,同时还有一张铁网弹出,将高小六罩住向下拉去,眨眼就消失在地面上,只余下一声惊叫。
原来这里有陷阱。
镇三山哀求变成了咒骂和狂笑:“……去死吧去死吧你们这些墨徒。”
他挣扎着爬起来,向陷阱看去,漆黑中有寒光微微闪。
那是布置在陷阱内的锋利刀尖。
这是他的山!
这是他的家!
就算他再技不如人,外来的人能打过他,但防不了暗算。
除了刚落入陷阱时候的叫声,此时陷阱内再无声息。
镇三山也顾不得去管这高小六是死是活,落入这个陷阱,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现在已经脱层皮了,必须逃命去。
镇三山爬起来,按着受伤的胳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向山下奔去。
山林间似乎恢复了安静。
对于后山来说,更是悄无声息,层层山石旁的灌木轻轻晃动,有两人慢慢爬出来。
“没动静了。”一人低声说。
“不知道是老大死了,还是那墨徒死了。”另一个人低声说。
不管谁死了,这件事就结束了,他们就算逃过一劫活下来了。
两人靠在山石上松口气。
“那墨徒真凶啊,一副要把我们都杀光的样子。”一人心有余季说。
另一人则哼了声,声音几分得意:“哪有那么容易,这可是我们的地盘,打不过,我们还躲不过吗?”
是啊是啊,他们两个就及时躲起来,那墨徒适才从他们头上踩过都没发现。
“行了,趁着逃过一劫,我们快下山去避一避。”一人低声说。
等避过了风头,他们还能另起山头。
两人忙小心翼翼向前走,刚走两步,前方平地旋风,枝叶摇晃,两人顿时一个战栗,什么……
风停下了,一个人影站在山石上。
是也躲起来的山贼吗?
“谁?”一人颤颤问,“我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听一声低鸣,一道剑光袭来,余下的话便断裂在口中,人噗通跪倒一动不动了。
旁边的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这当然是徒劳,也不过才转身,剑光刺穿了他的身体,扑倒在地失去了生息。
七星走过来,伸手将两人拎起,环视四周,她微微侧耳倾听,鼻翼微微翕动,片刻之后,看向一个方向。
两个矮胖壮的山贼被她左右拎着,宛如两捆轻飘飘的枯草,她脚步踩过
山林,如踏水无痕,无声无息。
陷阱里的无声无息并没有太久,陡然如有人猛地吸口气,砰地一声,铁网从下飞上来,人也随之而出。
不过落地的时候,脚步踉跄,单膝跪地。
刚跪下又忙站起来,高小六左右看了看,吐口气带着几分庆幸:“还好没人。”
这狼狈不会被看到。
他抬手按了按身上,发出嘶嘶痛声。
还好他自幼锤炼过皮肉,适才猝不及防落入遍布刀尖的陷阱,保住一命。
真是丢死人了,竟然差点栽在一个小山贼手里。
高小六狠狠骂了声,抓住长剑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如流星般追去。
镇三山跑得都喘不过气了,以前他总觉得这座山太小,藏起来不容易,现在只恨这山太大,大到不能三步两步逃离。
终于,山脚到了眼前。
但镇三山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后传来熟悉的疾风声。
“镇三山……”那声音更加幽远,更像从地狱里飘出来,“你害得我好苦啊……”
镇三山一脚没踩稳,滚了下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今天他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前方的暗夜里突然响起马蹄声,亮点星辰。
伴着人声犬吠。
“——就在这座山上——”
“围山——”
速度极快,眨眼间星辰就变成燎原般的火把长龙,火光烈烈,能看到这些人有官兵有官差,兵器森森。
官兵查过来了?!
如果是以前,甚至不久前,镇三山会立刻带人跑,藏起来,但此时此刻看到官兵,他却欢喜不已。
救兵啊!
这是救兵啊!
镇三山滚落山脚,不顾胳膊血流不止,也不管身上添了多少伤,疯了一般向火光处跑去,嘶声大喊“救命啊——墨徒杀人了——快来啊——墨徒杀人了——”
喊声响彻山谷,远处的犬吠瞬时更激烈,火光更腾腾。
这贼子!
山上的高小六也看到了官兵,听到镇三山的喊声,立刻就知道镇三山的打算。
墨门是一定要他的命,但他不是真的墨徒,落到官兵手里反而能活命。
都怪那该死的陷阱,要不然早就杀了这贼子了。
高小六握着长剑咬牙恨恨。
现在也不是不能杀,只是已经惊动官兵,官兵还不少,再去杀那山贼,会暴露自己。
但不杀——
高小六看着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奔逃的镇三山。
镇三山还在不停的狂喊。
“墨徒杀人——墨徒杀人——救命——”
墨徒杀人,呵,墨徒作恶。
高小六猛地跃起,如流星一般追向镇三山。
镇三山已经能够看到对面奔来的官兵铠甲上的纹路,还有高高黑黑的猎犬,大约是嗅到了血的味道,露出锋利的牙齿……
“兵爷救命——墨徒——”
他从胸腔里挤出所有的力气嘶喊。
宛如连天的火把照得夜空都明亮起来,官兵们不仅能听到喊声,还能看到奔来男人,男人浑身是血,宛如从地狱里刚爬出来,而在他身后,有一道金光宛如灵蛇,又如同地狱里伸来的勾魂锁……
下一刻,金光划过男人的脖颈。
最前方的官兵们瞪大眼。
镇三山也瞪圆了眼,明明向前奔跑的他突然看到了身后,那个宛如纨绔子弟的墨徒,一手向前,一腿半跪在地,金灿灿的衣袍飞舞。
先前他心里讥嘲过墨徒穿成这样像唱戏似的。
现在明暗交映中看着这一幕,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唱戏还真挺好看的。
下一刻视线又飞旋,看到了连天的火把,如云的官兵,以及官兵们震惊的面容。
官兵们张大嘴,似乎在嘶吼。
“狂徒——”
声如巨浪。
镇三山被浪打翻,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首级滴熘熘落地,砸在一头奔近的猎犬前,猎犬一声低吼咬住了首级。
跟来的官兵们再次呼喝,有人去制止猎犬,有人则更急地杀向这边。
失去首级保持奔跑姿势的尸体噗通倒地,露出其后的人。
火光照耀下金灿灿耀目。
那人又抬着袖子遮住脸,长剑与身体飞旋,向后浓夜笼罩的山林奔去,眨眼就消失,如同从未出现。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一起看
到,各人都要以为只是自己花了眼。
“追——”为首的官兵喝道。
跑得再快,当着官兵们的面,这么近的距离杀人,休想逃脱。
四五只猎犬狂吠如闪电般追入山林。
“围住这座山。”
伴着呼喝,军旗挥动,官兵们分队列阵向山林围去,更有烟火腾空而起,给外围的官兵发出布控的信号。
这一次本就是发现了墨徒踪迹追来,大理寺的都察官员,附近驻兵的调动,准备齐全,势要捉拿凶徒,给皇帝一个交代。
人声,犬吠,遍布山林。
似乎怎么甩都甩不掉。
高小六愤愤啐了口:“仗着人多欺负人,还有狗,等我回去也养狗,下次带狗来,看谁怕谁。”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知道也许没有下次了。
暴露与官兵面前杀人,距离太近了,潜藏几乎是没有机会了。
要不被他们抓住?
家里应该知道他私行出京来除恶了,会跟刘宴打个招呼。
不行,这一次动静太大,就算刘宴保住了他的性命,京城墨门也完了。
高小六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虽然不如这群山贼对这里熟悉,但他摸过来也多少了解,那边有一处悬崖绝壁,跳下去,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那么容易把他带上来。
这样,官兵就抓不住他,发现不了他的身份。
会仙楼的高小六,纨绔子弟,吃喝嫖赌,醉生梦死,不小心喝醉了熬干了身体,一命呜呼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不过是给纨绔子弟没有好下场再添左证。
不错不错,这个死法不错。
高小六毫不迟疑向那边断崖奔去。
不错不错,他因为今天是第一次在江湖上亮相,特意穿了好看的衣裳,就算死了也算是金玉裹身,很是体面。
断崖就在前方,而身后也传来犬吠人声。
“在那边——”
狗鼻子真是灵啊,烦人。
不过鼻子灵又怎样?他敢跳下去,猎犬敢吗?呸。
高小六没有再理会身后的追兵,奔向断崖,夜风在悬崖下呼啸,宛如深渊怪兽在吼叫。
高小六的脚步顿了顿。
唯一担心的就是他那个不争气的爹。
等从昏睡中醒来,一睁开眼发现儿子死了,岂不是要立刻气死?
罢了,死了就死了,他爹这样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他们父子在黄泉相见呢。
这样更好,也省的他死了在阴间担心这个不争气的爹。
高小六忍不住嘿嘿笑了。
“你是想跳下去吗?”
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高小六一瞬间毛骨悚然。
平心而论,这声音可不如他先前那般幽幽如鬼魅,相反清清冷冷平平无奇一点都不带鬼气。
但这比鬼气更吓人。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跟过来的?
还是一直蹲守在这里?
为什么他毫无察觉?他高小六是死志已决,不是已经死了啊!
是人,是鬼?
他看向一旁,夜色浮动,一个人影呈现。
“在这边!”
“站住!束手就擒!”
“大胆墨徒,还不快投降!”
喊声,犬吠,从后扑来。
高小六还没来得及向后看,旁边的人宛如山风将他裹住跌向山崖下,火把燃红的夜空里只留下
一声尖叫,再无人影。
“贼人跳崖了——”
官兵们急冲过来,只看到黑黝黝的断崖,猎犬对着断崖狂吠,片刻之后便失去兴趣散开了。
人越来越多,火把照的断崖宛如白昼,不多时几个官员在兵卫的簇拥下疾步而来。
“怎么样?”他们问。
“应该是两人。”官兵们回禀,“没来得及抓住,自知走投无路都跳下去了。”
官员们站在崖边向下看。
此时有不少官兵绑着绳索,举着火把沿着崖壁滑落搜寻。
但这种搜寻没有结果,且因为太陡峭,崖壁锋利,灌木侧生,宛如利剑短刀,根本下不去,搜寻十分艰难。
“这种情况他们不可能还活着。”官兵们得出结论。
官员们也收回视线。
“看来墨徒是宁愿自尽,也不落入我们手中。”一个官员说。
正说话,搜山的队卫跑来:“大人,快来看这边。”他指着身后一个方向。
篝火已经熄灭,金银珠宝和华丽的毛裘散落在地,四周有开封的酒水,切开的烤肉,彰显了适才的狂欢。
而曾经狂欢的数十人整整齐齐摆在篝火四周,或者完整或者残缺,个个气息全无,一条长长的白布盖在他们身上,上面有用树枝沾着血写得大字。
除天下之害。
这一幕骇人又震撼。
官员们心里吐口气。
“……这些人是这里的山贼……”
“……这些财物正是南商一行人的……”
“……这些山贼官府也清剿过,余数不多,且最多也就偷鸡摸狗,没想到他们竟然敢……”
当地的官差们在汇报着情况,声音杂乱,但官员们心里都已经大概清楚了。
本来嘛,这事就有些古怪,墨门死罪难逃,哪来的胆子跑出来明目张胆劫掠,原来是被这些山贼冒充的,意图嫁祸,让官府跟墨徒缠斗,他们则坐收渔翁之利。
结果不仅引来了官府追捕,也引来了墨徒的报复。
“这件事如何上报?”官员们低声议论。
该怎么定性?
“什么怎么定性?”一个官员说,“都是贼,当然贼内乱斗,互相残杀。”
那倒也是,官员们释然。
其中一个忍不住再次看摆列一地的尸首。
只有两个墨徒吗?那墨门这个贼可比这些山贼厉害多了。
怪不得当初被晋王招募谋逆,也怪不得这次还有大理寺亲自过问。
“原本是该都察司过问的。”一个官员小声说,“听说是霍都督另有差事没在京城,陛下才交由大理寺督办,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的不止山贼,墨贼也在其中呢。”
大理寺擅长办案,都察司擅长杀人。
“也不一定就两人。”有官员说,看向四周的官兵,“继续严查四周,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官兵们齐声应是。
山崖上的人声,犬吠喧嚣一开始还能听到,但随着下落,高小六的耳边只剩下风声。
从深不可测的崖底,从四面八方呼啸。
夜风吹得他脸都肿了皱了,嘴巴都张不开。
这就是飞翔的感觉吗?
不是轻功那样在屋顶树梢飞跃,而是像鸟儿那样翱翔。
那这飞翔的滋味可并不是好受呢。
而且他被拎着腰带,
人虾米一般蜷缩,这飞翔也不是顺滑的,不断的停顿,山石木屑不断砸在身上头上,听着声音,应该是拎着他的人用器具砸在崖壁上,砸出了手脚可踩的支撑,硬生生将落崖变成了踩天梯。
这得是什么样的利器,能一击就砸出支撑?
这又是什么样的人,能拎着一个人做到这样的滑落?
高小六也不敢动,唯恐影响了那人平衡。
直到滑落在一块突出的峭壁,那人停下,高小六也被放下来。
这峭壁并不大,在漆黑的夜色里高小六缩着身子不敢乱动,紧紧贴着那人的腿脚。
高小六微微抬头,小声问:“敢问尊驾是……神仙?妖怪?”
但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高小六啊了声:“是的,我也是这样的打算,这些山贼是一个都不能留的,我的样子比较亮眼,让人过目不忘,但凡有个活口,只要一描述,就很容易被人发现是我。”
只是人数太多,又是在贼窝,难免有漏网之鱼。
“还好有你在,多谢多谢。”
“不用谢,不为你,本就是要都杀掉的。”尊驾说,“作恶之徒必要铲除。”
哦……高小六心想,难道是位婶婶姨姨?说话怎么跟他爹一样?声音分明是个小姑娘嘛。
他再用力抬头,夜色昏昏,这位婶婶姨姨包裹着围巾,层层叠叠遮住脸,尚未看清,一只手伸过来……
“该走了。”她说,“再晚外边的围伏多,不好出去。”
“等……”高小六要喊。
但刚开口已经被拎起,再一次直坠下山崖,夜风灌进嘴里,余下的话被堵了回去。
如同先前一样,寒风,碎石,草木不断落在身上,再一次停顿在凸出的山石上时,声音也传来。
“你要说什么?等什么?”
不知道是下落太快窒息还是沙土石呛了口鼻,跪趴在山石上的高小六几声干咳,才哑声说:“等,一下,能不能换个姿势……”
被这样抓着腰带拎着,不舒服,也好丢脸啊。
头顶上哦了声,下一刻一只手伸来,没有抓他的腰带,而是将腰身一揽。
高小六再次一次被抓起来,与此同时身子一旋空,向下落去。
他猝不及防哎哎两声,抓住了对方的肩头,也看到了厚厚围巾下一双眼。
浓墨渐退,那一双眼清澈如泉。
高小六愣了下。
哦,不是姨姨婶婶,是个姐妹,妹妹。
愣神的片刻,脚下一顿,踩到了地面,猝不及防,高小六向前栽去,揽着腰的手柔软有力一撑,高小六踉跄站稳。
手松开了,人也退开一步。
七星抬起头看向上空,再看四周,说:“到崖底了。”
高小六用力呼吸,晃头甩去土石枯枝烂叶。
“能走吗?”七星问。
高小六忙点头:“能,能,我没受很重的伤,只略有一些……”
他的话没说完,七星已经向一个方向而去:“走。”
好吧,这位妹妹并不在意他伤的如何,高小六忙跟上。
“我是京城来的。”他说道,“我姓高,名号还没想好,你可以先称呼我的小名,小六。”
这个名字说出来真是不够大气华丽啊,高小六心里再次懊恼,太仓促了,真该早点想好名号。
七星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他一眼:“你姓高?”
高小六忙点头,看着围巾后的一双眼:“妹妹知道我?”
七星摇头,但又看着他,说:“是你啊。”
说罢继续向前赶路。
啊?那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怎么摇头,又说是你啊,她认得他是谁?
高小六忙跟上:“对,对,是我。”
反正以后就认识了,还是生死之交,救命大恩。
“还没问妹妹你怎么称呼?”他问。
加快脚步,声音有些喘息。
虽然已经不是浓夜漆黑,但山崖底部山石嶙峋草木乱生,根本就没有路,那女孩儿却走的很快,且利索地斩断了挡路的草木,好让走在后边的高小六更容易些。
女孩儿不知道没有听到还是不想回答,专心开路,没有回答。
墨门的人很有性格,的确有很多人不习惯告之名号来历。
“我不是非要问你是谁。”高小六一脚踩过断裂的树枝,接着说,“官府在严查了,京城那边我更便利,你要不要去京城?”
七星嗯了声,踩上一块山石,回头将手递给他,说:“到了京城,我会去找你。”
高小六笑了,抓住她的手:“好。”
大力一带,他的脚也用力一踩,跟着越过了山石。
就这样或者拉一把,或者扶一把,被一个自己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孩儿带着行路,高小六有些羞愧,但他身上的确有伤,如果不是这女孩儿一步一步不停的带着,他只要坐下来就肯定起不来了……
但这也没什么羞愧的,他的命都是这女孩儿救的,还怕什么丢面子。
接下来虽然有心说话,但也没力气了,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留在行路上,被女孩儿拎着从悬崖上下来也就罢了,他可不能再要女孩儿背着他走路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疾行,七拐八拐,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来到了峡谷的尽头,一匹马正在悠闲地吃草。
七星一声呼哨。
马儿得得跑过来。
七星当先上马,又对高小六伸手。
“我自己可以。”高小六忙说,翻身上马,坐在后边,迟疑一下……
“扶好我。”七星说。
高小六的双手扶住了她的腰,有什么好害羞的,江湖儿女,且他们是过命的交情!
马儿在山路上疾驰而去。
利箭破空声划破山林。
翻滚的斗篷被扯下来,宛如盾甲,击飞了袭来的利箭。
但还有利箭飞向天空,发出刺耳的鸣叫。
“在那边——”
“追——”
这从山谷奔出来一路上遇到的第三次围堵了。
前两次还好,都及时发现避开了。
但第三次这边竟然还设立埋伏,踩中之后,暗箭乱飞。
虽然挡住了袭来的暗箭,但鸣镝却无法阻止。
行踪还是暴露了。
“这些家伙先前抓山贼怎么没这么厉害。”高小六骂道,看着身后腾起的喧嚣。
马匹飞驰,抛下外袍的女孩儿围巾虽然还裹着头脸,但头发从中飞出,拂过高小六的头脸。
他忍不住伸手抓下来。
天色已经大亮,低头能看清女孩儿小巧白皙的耳朵。
“这样下去不行。”他说,“我来引开——”……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前方空中也腾起鸣镝,在晨光里炸出斑斓的色彩。
不过高小六没有再破口大骂,而是大喜。
“是我们的人!”
七星一句不问立刻催马向那边奔去。
但高小六还是想要多说些:“……我们也仿照官府的鸣镝,添加了只能我们辨认的色彩,这样能迷惑官府通传信息。”
七星嗯了声:“做得很好。”
这是夸赞,高小六忍不住一笑。
他仰头发出尖锐的鸣叫,同时抱紧这女孩儿,尽力将她圈在怀中,没有了外袍,这女孩儿穿着单薄,二月的清晨寒风刺骨。
还好没有跑多远,前方就有一队人马奔来,大约七八人。
“公子——”他们欣喜大喊。
七星奔近,放慢速度。
高小六对着来人伸出手,没有下马,
而是急道:“斗篷。”
来人愣了下,忙斗篷解下,高小六接过将七星裹住。
七星没有说什么,只催马要继续前行。
高小六也没说要下马让其他人载着。
“那边不能去。”来人忙阻止。
七星和高小六都看向他。
“公子,那边有都察司。”另一人低声说,“霍莲。”
高小六神情一凝:“霍莲也来了?”
那这次大理寺和都察司联手围剿他们?这可真麻烦了。
“向这边走。”一人说,指着一个方向,“从这边突围过去。”
虽然也危险,但总好过撞上霍莲。
高小六点点头,却不见女孩儿催马疾驰。
“你下去吧。”七星说。
哎?好吧,既然来了帮手了,总不好还让女孩儿驮着他,高小六哦了声,翻身下马。
旁边的护卫忙接他上马。
七星却依旧没有疾驰,而是指着那个方向:“你们先走,我来引开他们。”
不止高小六震惊,其他人也很惊讶。
“这不行。”高小六喊道,“那太危险了。”
不用他吩咐,其他人纷纷站出来:“我们来引开官兵。”
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小姑娘来做这种事。
七星摇头:“你们不行,只有我能做到。”
这……好像是瞧不上他们的意思,诸人微微怔了怔。
“墨者行事,量力而行。”七星说,“不要啰啰嗦嗦,耽搁时间。”
说罢猛地一抽鞭子。
鞭子在高小六所乘的马匹身侧空响一声。
马匹受惊,嘶鸣疾驰。
高小六猝不及防向后倒仰,差点被甩下去。
墨者行事,的确是量力而行,互帮互助,如果有人能引开官兵,摆脱追捕就更容易了,这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墨门。
其他人也不再迟疑忙追上去。
“喂——”高小六扭着头大喊,“你记得进京城来找我——”
那女孩儿没说话,只微微抬了抬手。
高小六忽的又发现了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他喊道,“兵器呢?”
身前的护卫差点被揪下马匹,不解问:“什么兵器?”又抓住高小六,“公子你坐好,别乱动,你身上有伤。”
晨光下高小六身上的衣袍早就没有了金光讪讪,污泥血迹,有其他人的,也有自己的,连脸上脖子上都是血痕,随着动作,还有血渗出来。
高小六只扭着头看后边。
那个女孩儿骑在马上,适才给她胡乱裹上的斗篷松散,露出她纤细瘦弱的身子。
马背上,她身上,她手里,没有任何兵器。
先前夜色笼罩,她出现的突然,他也看不清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