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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针—— by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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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说话,水面上有三个身影跃动,宛如鱼儿一般,追上货船,借着垂下的绳索攀爬而上。
“咳,当然是打鱼,渔船会坏啊,知道怎么坏,才能知道怎么修嘛。”他们笑呵呵说。
货船上旋即响起乱七八糟的笑声骂声。
水面上船乱鱼飞,大路上也有牛羊马乱奔。
“大人,集市的牲口棚子塌了,民众在追捕——”
官兵高声汇报,指着前方的喧嚣。
伴着狂奔的牛马羊,还有很多人追在后边,举着鞭子,绳子,甚至还有树杈子,箩筐。
民众……
“昨日上头有令,不许白楼镇的外出。”关卡的将官眉头跳动,不管是牲畜还是人,他将长刀挥动喝令,“站住!停下!否则——”
话没说完一头狂奔的羊撞了上来。
与此同时羊倌手中的长鞭也卷了过来,鞭子似是无意碰到腿上一缠,再一甩,将官身形趔趄,手中的刀也落下来,滑过狂奔的羊尾。
更多的羊,马,驴,甚至还有一群鸡鸭,都冲过来。
说牲口惊了倒也是乱跑,但说乱吧,它们还都沿着路,并没有在四面八方而去,很快将列队的官兵冲的人仰马翻,伴着几声呼哨,官兵的马也跟着乱跑起来。
举着各种工具追捕的民众蜂拥而过,发出各种呼和,其间夹杂着女童咯咯的笑。
“太好玩了!”她手里举着竹竿,“西北来的牧人是不是会兽语啊,竟然什么都能放牧!”
疾驰的马背上,一人灵活地躲避,俯身侧身钻到了马腹下,但并不能躲过身后紧咬不散的羽箭。
一支羽箭在他肩头,一支羽箭在他大腿,血已经染红了大片大片衣袍,他的意识也有些模糊。
他本名早就忘记了,有个马倌的外号,但除了马背上灵活的本事,其他的并无长处,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说要选掌门了,他也大着胆子来了。
也不是想要当掌门,就是想看看,毕竟都说没有墨门了,他心里这一口气始终放不下。
来了之后他连上台比试的资格都没有,他其实也不觉得那姑娘能当好掌门,但身为墨者,他愿意为墨门献身,所以当那位小姐选人的时候,他也申请了。
原本以为那小姐不会选他,毕竟他没有上台展示技艺,但当听到他说擅长骑马的时候,那位小姐竟然真的选了他。
当时也有人质问,说他功夫不行。
那位小姐说:“功夫再好,也不一定能杀掉所有的官兵,我们的目的不是死战,而是冲出去。”
所以他马术好,更能在官兵围堵中存活更久,存活更久的意思是能吸引更多视线,这样其他人就能安稳离开,至于他自己么……
身后追击的官兵马蹄声再次传来。
刺耳的破空声夹杂着呼喝声“他跑不了——”“抓住他——”“抓活的!”
跑不了是肯定跑不了,马倌就没打算跑,当然他也不会让官兵抓活的。
他抬手从大腿上拔出箭。
剧痛让他在马背上颤抖,瞬间意识模糊,但他还是把箭握住抵在心口。
再被抓住之前,他会自己了断。
他不会在牢房里承认自己的墨者身份,也不会让其他同门前赴后继来解救他。
马匹猛地一震,意识模糊的他跌下马背,但就在他要将箭刺入胸口的时候,有手抓住了箭夺走了。
“自己人。”耳边声音说。
马倌疑惑了一下,哪里来的自己人?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影子被甩到马背上,他手里握着的箭则被戳在马身上,马嘶鸣疾驰而去,而他则被裹挟向一旁滚去。
怎么回事?
马倌看不到裹挟自己的人,更奇怪的是,身下的地面陡然陷落,瞬时被埋在了地下。
草丛泥土遮盖了一切,视线昏暗宛如生在混沌中,但他并没有窒息,能感知到地面颤抖,马蹄踏踏,还能听到官兵们的呼喝。
“追——”
“在前边——”
伴着追击,箭如雨。
这一次不仅箭雨不仅落在马背上的人身上,马匹也再没能撑住,嘶鸣着栽倒。
“抓住了——”
“是死是活?”
兵卫们涌上来,四周围住,再有兵卫上前查看从马上跌滚下来的人。
人蜷缩着,宛如被折断的娃娃。
不,不是宛如——
当长刀戳上,再一翻,露出一张脸,宛如真人的脸此时也不像真人了,脸皮捅破了也没有血肉——
为首的兵卫被吓了一跳。
“是纸人!”
“是假的!”
更多官兵围上来,不可置信的翻看这个纸人,这脸,这身形,这胳膊腿,背上还有箭,还有血渗出来一片片,真的看不出是个假人!
为首的官兵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换成假人的?
难道他们一开始追的就是假人骑马?
马倌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很快就陷入了昏迷,再一次醒来,是因为身上传来的刺痛。
他睁开眼,看到了漫天的星光。
“你醒了。”星光下有三个头伸过来齐声说。
马倌被吓了一跳,他死了吗?阎罗殿也能有星光?
“是同门,我是舞金龙。”一个人说。
“见过我师父吧?他上台比试了,舞龙得了第一。”另一人说,“但后来输给了那位小姐——”
“我也是同门。”又一人摇头晃脑说,“但我没进去,不过我不进去是那位小姐要我在外边接应大家——”
还没完全清醒的马倌被接二连三的声音冲击的更糊涂了,不过,有个名字让他清醒。
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一开始并没有说名字,以至于大家都用那位小姐来称呼。
所以到现在他没记住掌门的名字,但那位小姐四个字刻在了心里。
“那位小姐——”他挣扎着要起身,“外边也安排好了?”
竟然还有接应。
原来被挑选出来,也不是直奔死路。
那位小姐尽所能让大家活着。
白楼酒肆里似乎能听到河面和大路上传来的喧嚣。
刘宴的视线没有向外看一眼,只看着高小六。
“我可不是要叛乱。”高小六说,“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有牢狱之灾,刘大人,要拿墨门,你抓我一人就足够了。”……
刘宴笑了笑。
“你可不够。”他说,“那位小姐倒是可以。”

第39章 再坦诚
白楼镇的码头上,没有进出的货船客商,河水静如镜面,七星站在岸边似乎在仔细端详倒影在其中的自己。
偶尔轻轻抚摸脸颊,垂在耳边的发辫。
“孟侠传来消息,我们的人伤亡比预计中的小很多,先前半夜悄悄走发现问题的一些人都没有离开,他们一直在外边等待接应。”陆掌柜说,神情很是欣慰,一开始还担心他们冲动跟官兵闹起来。
七星说:“柳书生在外边联络他们,能来到这里的墨者,都是机敏且有经验的人。”
毕竟能在墨门有罪的状况下隐匿存活,还能走到这里来参选掌门,有热血也有冷静的心智,发现有问题不会贸然行事。
魏东家皱眉:“但从这里离开也不一定就平安无事,官府的追捕可不限于这里,只要一声令下……”
整个大周就变成了一张捕猎网,再厉害再冷静再热血的墨者又算什么。
就比如这样一次,他们不就是被在官府的手掌中吗?
更可恨的是,他们墨门内的人也成了官府走狗!
想到这个,魏东家神情恼恨:“为什么不将高财主的事公之于众,这个败类还要摆出一副解救大家的模样!明明都是他害大家如此。”
七星将高财主和刘宴的事告诉了魏东家三人,但与高财主达成了协议,不会告诉所有人。
“高长老的确是害了大家,不过我相信他很愿意能为大家尽一份力。”七星说,从河面上收回视线,微微一笑。
白楼酒肆外不再是空空无人,围满了兵卫。
楼上的高小六快子依旧抵在刘宴的脖子上。
对于刘宴知道掌门另有其人,高小六也不奇怪,或者是他爹告诉的,或者刘宴的眼线盯着里面,甚至刘宴自己亲眼看到了也不奇怪。
“刘大人。”大概是看着刘宴平静的神情有些厌烦了,高小六眼中闪过一丝暴虐,“其实,我真想试试,杀了你之后,墨门是不是真的就完了。”
刘宴尚未说话,楼下传来脚步声以及无奈的喝斥。
“休得胡闹。”
伴着说话声,高财主慢慢走上来。
高小六头也没回,喊道:“爹,你又要跟他密谋什么?害我墨门——”
他的话没说完,高财主在后随意弹了一下手指,不知是楼梯扶手上随意撕下的木屑,或者是顺手摘下的一片柳叶,瞬时落在高小六的后颈上。
高小六话没说完人向前一栽,倒在桌子上,手中的快子也随之落下。
刘宴伸手拿起来,和另一只快子并排放好。
高财主走过来:“这小子做事,倒真像我年轻时候,什么都不想,孤勇一心,不管不顾。”
知客在后跟来,将高小六背起来走开了。
楼上只剩下高财主和刘宴。
高财主自己坐在刘宴对面。
“刘大人,这次的事,就到这里吧。”他说。
刘宴笑了。
“怎么,儿子来一次威胁,老子也来一次?”他说,伸手将一根快子推给高财主,带着几分调侃,“喏,给你,拿着用吧。”
“我可不会认为我比儿子更值钱。”高财主笑着说,将那根快子放回去摆好,又给刘宴斟茶,“刘大人,年轻人不懂事,消消气。”
刘宴将茶端起:“我还真没生气,高公子身为墨者,为了救同门做出什么事都理所应当。”
同样,他作为朝廷命官对墨门墨徒做什么也都理所应当。
“你请求的事我允许你做了。”刘宴接着说,“但看来结果并不如你意,你们父子高估了自己……”
“不不,刘大人,你听我说,虽然小六并没有当上掌门,但结果比我预料的还要满意。”高财主忙说,脸上还绽开了笑容,“这一次掌门选举我真是捡到宝了。”
刘宴喝了口茶,说:“那这个宝是你交上来,还是我自己抓来?”
“这个宝呢,我请求刘大人宽容我们墨门再留一段时间。”高财主说。
“你贪心也该有个限度。”刘宴冷冷说,“等过一段时间后,是不是还要宽容你们繁衍生息,生生不息?”
高财主笑着摆手:“不会不会。”压低声音,“刘大人,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刘宴嗤笑一声:“你们的事我也并不关心。”
高财主也不在意,接着说:“墨门除了各堂口的钱,洛掌门还有一个宝藏。”
刘宴看他一眼没说话。
“各堂口的钱,掌门的身份就能调动,但这个宝藏……”高财主接着说,“是洛掌门专门为晋王准备的。”
虽然墨门掌门为晋王驱使人人皆知,但听到这句话,刘宴的脸色还是更冷了几分。
“这个宝藏靠新掌门这个身份是拿不到的。”高财主说,“必须用巨子令才能打开。”
刘宴哦了声。
“巨子令我一直以为跟随洛掌门融化在铸剑池,没想到……主说,神情激动。”那位小姐竟然说巨子令还在,且知道下落……
听到这里,刘宴问:“说?她说,你就信了?”
高财主笑了:“如果是别人说,我自然不会信,但这位小姐……”这里他轻咳一声,“这又是一件我对大人您隐瞒的事。”
刘宴脸色木然:“你对我隐瞒多少事,我都不介意。”
高财主没有再说笑,说:“她是掌门的女儿。”
掌门的女儿?刘宴微微挑眉:“他竟然还有女儿?”
高财主说:“他有一个私生女,从未在人前承认过,所以世人皆不知。”
刘宴笑了笑:“你们墨圣弟子到底是食人间烟火还是不食啊?”
高财主苦笑一下,没有回应刘宴对墨圣的调侃。
“总之,她一直隐藏身份活到现在,这次特意出来争选掌门,且告诉了我,知道巨子令下落,别人说的我可能不信,但她说了,我觉得可能不是假话。”他说,“所以请刘大人再宽限些时候,待让这位小姐坐稳了掌门之位,让她拿出巨子令……”
他说着再次为刘宴斟茶,双手奉上。
“大人,现在抓她,并不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再等一等,不仅能拿到更多的金钱,晋王与墨门隐藏的财宝,还能抓住洛掌门的女儿,我想这才是对大人对朝廷最好的结果。”
刘宴端起茶杯喝了口,没有回答,而是说:“这一次我宽容你们,陛下不一定能宽容我啊。”
高财主松口气,又郑重说:“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让大人回去有交待。”
他说着拿出一本账册并印鉴。
“大人辛苦了,查出了墨门藏在白家船行的金库。”
刘宴看着递来的账册,将茶一饮而尽。

白楼酒肆下马蹄踏踏,簇拥着青袍大人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大路上。
知客站在窗边遥望,舒口气:“他答应了。”
高财主用筷子夹着咸豆吃,说:“怎么可能不答应,那可是巨子令……”
如果能拿到巨子令,就算没有掌门也能拿到墨门的一切。
巨子令有多重要,墨门的人心里清楚,朝廷的人心里也清楚,知客的脸色也更凝重,又几分隐忧:“老爷,她会不会是哄骗我们?”
“她要当这个掌门,就知道不能哄骗我们。”高财主说,“她一定知道巨子令下落。”
知客神情复杂说:“真是没想到,掌门他竟然真的把巨子令藏起来。”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他倒行逆施,众叛亲离,除了他这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还有什么人可以托付。”高财主冷笑,“托付给女儿又如何,他女儿还不是要落在我手中……”
话音未落,楼下一阵嘈杂。
“高苏阳!”白大老爷的喊声从楼下传来,伴着咚咚咚的脚步声人也冲上来。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他站在高财主面前,双眼发红地喊,“你他娘的得了好处,竟然拿我们献祭——”
高财主皱眉,打断他:“什么叫我拿好处献祭你们?这是为了墨门,还有,你们名下的一切不都是墨门的吗?怎么成了你们的私产?”
白大老爷发出一声冷笑:“是,这都是墨门的产业,但百年来都是我们白家经营,我们祖孙三代呕心沥血,怎么,割肉的时候连吭一声都不能吗?”
“能,当然能。”高财主看着他,“辛苦你们了,当然你们的辛苦没有白费,现在到了该付出的时候,也实现了它的价值。”
说到这里又放低声音。
“别担心,只是产业和钱,我会安排其他人顶祸,你们白家也是被蒙蔽的,在官府查问几轮就好了,不会下大狱。”
白大老爷看着他,似乎被他说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然后出发一声古怪的笑。
“好,高苏阳,我们白家认了。”他咬牙说,“为了墨门,我们白家别说舍了产业,舍了性命也不会皱一下眉,但是……”
他看着高财主,眼神冷冷。
“我母亲让我告诉你,以后为了墨门我们白家依旧赴汤蹈火,但不再跟你高苏阳有半点关系。”
说罢拂袖而去。
高财主安坐不动,慢慢吃着咸豆。
“老爷,这是把白家得罪了。”知客低声说。
白家与高财主有亲,是很重要的助力,这一刀砍下去,双方以后算是再无情分了。
“亲不亲也是一家人。”高财主说,只不过微簇的眉头表明他心里也不太舒服,“等将来事成了,要什么给他们什么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眉头皱的更深,想到了什么问知客。
“那个小女,先前见小六的时候不是说找我问过去的事?她怎么没问啊?”……
先前他们猜测七星知道一些私密旧事争执,为了避免麻烦,直接让人断了她的生路。
但七星死里逃生,再次出现,这一次不得不见,不过在白老夫人院子里见面说了很多事,过去的现在的将来怎么安排,但那女孩儿并没有问那件事,甚至都没有提掌门……
“莫非是我们猜错了?”知客说,“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知道的只是巨子令的事,原本可能要见老爷你,也是说这个。”
这样吗?高财主摸了摸茶杯:“那岂不是误杀了?”
如果那时候就直接见了这女孩儿,说不定已经拿到了巨子令,根本就不用比试,直接就让小六握着巨子令登台了。
不过高财主并不惋惜过往,误就误了,也没太大影响,巨子令,还是会握在他手中。
“走吧。”他摆摆手,“出来一趟,也真是累了。”
清晨的河边,阿妹用力地将渔网收起,今天的渔网格外的重,她纤细的胳膊都有些拉不动。
怎么会这么重?
难道是网到石头?或者,死尸?
阿妹的脸色有些发白,想到其他人讲过的那些传说……
应该叫父亲一起来的。
日常他们简陋渔网打鱼并不多,她自己足矣,没想到今天会这样。
阿妹咬着牙白着脸,心颤颤地收网,渐渐看到鱼儿乱跳,一条接一条,宛如开锅的水。
好多好多鱼啊。
阿妹的眼都瞪圆,这是怎么回事?
怔怔间,听的河面上有行船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清晨的河面上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叶扁舟。
舟上一人独立,手中握着竹竿。
青光蒙蒙,让她身影有些模糊。
不过阿妹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衣衫,那是她的旧衣裙,后来送给了一个人。
“阿秀——”阿妹脱口喊道。
轻舟上的人转过头来,晨光中清秀的面容上浮现笑容,她抬起手摆了摆。
真是阿秀!阿妹忍不住沿着河边追了几步,看着那女孩儿立在扁舟上,竹篙轻摆眨眼远去了。
天下之大,九州二十六城,一天之内有无数人过生辰,白楼镇一个老太太的生辰再热闹,也仅限于白楼镇,对于之外的人来说,连谈资都算不上。
随着夏日到来,赶路变得更辛苦,就算再一寸光阴一寸金,书生也不得不在途中的茶肆歇脚,喝一碗清凉避暑的茶。
不过书生坐下来喝茶,手也没有停,在卷册上奋笔疾书。
“真是废寝忘食啊。”旁边的客人不由笑着调侃,“这是写什么济世良策?”
这些书生都是自认为才高八斗,四处投书,等待被人赏识,然后一飞冲天。
书生头也不抬说:“写一位豪杰英雄的传说。”
豪杰英雄?竟然是写话本子?
虽然文章酸腐,但到底是正经学问,话本子可就是不上台面了,客人们几分不屑几分可惜。……
“书生,读书不易,还是用在正经地方的好。”一个年长的客人说,“别浪费了笔墨。”
书生闻言抬起头,一笑:“这可不是浪费笔墨,这必将是传世佳作。”
还传世佳作,茶肆里响起笑声,夹杂着打趣“我们给你钱,讲一讲。”
书生并没有恼怒,也不在意这些打趣。
“还没写好,还没写好呢。”他笑着说,继续低下头奋笔疾书。
这般痴书生大家也常见,说笑一通便丢开了,继续吃茶继续赶路。
书生亦是如此,喝完茶吃过简单的干粮,骑在瘦马上继续赶路,在马背上也不时提笔书写,当经过一座城镇时,书生在街上寻找笔墨纸砚铺子,挑挑拣拣游逛很久之后才停下来。
“总算找到一家。”他说,眉飞色舞,“来来,快给我拿些上好的笔墨纸砚。”
店铺的伙计热情地应声是,很快将东西取来。
书生虽然要求上好的笔墨纸砚,但其实也不挑拣,直接塞到书篓里,然后拿出一卷册。
“喏,我没钱,就用文章抵用吧。”他说。
这种疯书生是要被打出去的,店铺伙计愣了下,但没有立刻撸袖子动手,迟疑一下接过卷册翻
看,看到其上的草结花,再看署名柳书生,顿时露出笑容。
“原来是珍品。”他说,连连道谢,“自然是可以,您看看还要什么?这铺子里随便拿。”
书生一摆手:“圣人之为衣服,适身体,和肌肤,而足矣,笔墨纸砚,能解眼前所需,便足矣。”说罢背起书篓就走了。
其他的客人看得好奇。
“这疯书生真有珍品?”他们询问,“别被他骗了。”
又有人想要看看是什么珍品,伙计却小心护在身前,让其他伙计守着铺子,自己则抱着这卷书册一溜烟向后跑去“去拿给东家看!”
捡漏这种事在书铺也有,但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客人们在后笑,等着让东家骂个狗血喷头吧。
后院里伙计恭敬地站在东家面前,东家盯着手中的文册,神情变幻不定,但没有破口大骂,看完一遍又从头开始看。
伙计等不及了催问:“东家,是说这次掌门选举的事吧?怎么说的怎么说的?”
消息已经传开了,但信短急传,只说了官府围困白楼镇,西堂七星为掌门,这一句话概括。
这一句话说的事都足矣让人震惊,所有人都迫切的想要知道详情,掌门是什么样的人,官府围困又是怎么回事。
门内有很多读书人,擅长写文叙事,先圣教规,古往今来墨门事都在他们的笔墨下,代代相传,薪火不灭。
不过自从晋王谋逆之后,这些笔墨也随之消失了。
现在墨门再选掌门这种大事,一定会大写特写,果然,门中最有名的柳书生出现了。
东家怎么只自己看,不说啊,到底是怎么样?
东家长叹一声:“一言难尽,精彩绝伦,福祸相依……”
伙计听得更急了:“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你就听我说一句话就可以了。”东家说,“我们墨门从此有望了!”
伙计还想问什么,东家将文册在他头上一敲。
“快去将柳书生的文章印好发往各处!”
“让大家都知道那位小姐!”

夏天的雨没有春雨那般轻柔,伴着滚雷,噼里啪啦宣泄般在地上砸落。
几乎是眨眼间,大路上就空茫茫。
青稚舍不得退回茶肆内,撑着伞任凭雨水打湿了衣裙,一直盯着远处,哪怕只是水蒙蒙一片。
瓢泼的大雨中突然出现一个小黑点,黑点渐渐变大,可以看出是一个人,也仅仅能看出是一人,斗笠蓑衣密密的雨雾让一切都混沌不清,但青雉几乎是在瞬间冲出去。
“小姐,小姐。”她大声喊,挥动着手中的伞。
茶肆避雨的人都有些惊讶,看着那女孩儿冲向大路,哪来的小姐?谁家小姐这个天气赶路?
闲人们好奇地向外看,看到大路上奔来马匹,不待看清,马上的人伸手,将迎过来的女孩儿拉上了马背,如闪电一般疾驰而去……
这是小姐?还是劫匪啊?
茶肆的人们目瞪口呆,再看大路上水茫茫一片,没有小姐也没有马匹,似乎先前是幻觉。
青雉已经将伞扔下了,紧紧抱着身前的人,隔着蓑衣也能感受到真实。
蓑衣掀开将她一起裹起来,宽大的斗笠也遮住了两人。
“怎么不在家里等?”七星问。
青雉大声说:“我等不及,我想更快点见到小姐。”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但脸上满是泪水,伸手去擦,手上衣袖上也被雨水打湿,一擦又是一片。
七星将在身后忙碌的手拉下来,回头一笑:“坐好了,我们回家去。”
青雉看着斗笠下恍若隔世再见的面容,用力点点头。
雨过天晴,街市上又变得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不断,忽地响起了爆竹声更添了喧闹。
“怎么了怎么了?”
“一家店铺新开业呢。”
“什么店铺?”
走过来的人们抬起头,看着这家门店,店面并不算大,挂着一块匾额。
“许城玲珑坊。”识字的人大声念。
玲珑坊,听起来是个作坊,不知道是做什么。
许城倒是知道,不过对京城的人来说,那不过是偏远的乡下。
乡下人来京城开的作坊?
除了点燃几串爆竹,就没有其他的庆贺,没有撒糖果吸引孩童,也没有伙计们在门前招揽生意,透过开着的门可以看到内里只有一个女伙计。
门外看热闹的人倒有些替店家担心,看起来不会做生意啊。
“哎,是这里吧?”
两辆车在街边停下,下来几个婢女又几个年轻的小姐,她们互相招呼着,询问着,让这不起眼的店铺前变得热闹。
“许城……”小姐念匾额,只念这两个字,就对其他人笑,“没错,就是这里。”
其他人立刻笑着向内走去。
“阿七小姐呢?”
“不能叫阿七了,应该叫七掌柜。”
“恭喜恭喜,终于等到七掌柜开门做生意啦。”
她们在内里说笑着。
女伙计笑吟吟向内引路:“我们掌柜在等着翟小姐你们了。”
看着店铺内的热闹,围观的路人担忧变成了惊讶,还挺有名的?
除了惊讶,还有惊恐的。
站在不远处,拎着两包点心的一个小厮,瞪圆眼看着店铺,面色如同见鬼,下一刻转身就跑,跑得点心洒落一地都不知,倒是让街上孩童们哄抢,掀起
一番热闹。
夏日的太学古树参天,清凉一片。
学生们散布其中,或者读书写字,或者清谈,或者对弈。
一场棋局旁边围着很多人,虽然说观棋不语,但看到精彩处大家也忍不住指指点点。
“异之你这样走不对。”
“那样走也不对啊。”
“这棋路倒是新奇。”
不管围观的人怎么议论,陆异之只专注的看着棋盘,随着几步棋子,原本败落的局面扭转,四周再次响起惊讶的议论,对面的学长也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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