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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针—— by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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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之学得真快。”他称赞,“比刚入学时厉害多了。”
陆异之笑说:“我身在太学中,有这么多先生学长,要是再没有长进,学长都要脸上无光了。”
这话让对面的学长四周围着的人都笑起来。
“异之真是嘴甜。”
“怪不得深得先生们喜欢。”
学长半嗔半怪指着棋盘:“少说废话,有本事就赢了我。”
陆异之手拂袖捻起棋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伴着棋子落下,所有人都认真看棋盘,有人摇头,有人蹙眉头,对面的学长沉吟许久,犹豫着走了一步,但心里也知道这一步也挽救不了棋局……
陆异之嘴角含笑,几乎不用思索就捻起棋子。
“公子,公子——”小厮的喊声传来,“阿七她——”
陆异之的手停顿下来,转头看过去,喝斥:“这是太学,大呼小叫什么。”
小厮忙站住脚,也回过神,看着四周投来的视线,冒出一头冷汗,是啊,他失态了,结结巴巴说:“家里来了信……”
陆异之散去了严厉,含笑点点头:“知道了,算着也该到了,你准备好笔墨,我一会儿回去给家里回信。”
小厮应声是,急急忙忙走了。
对弈继续进行,不久之后响起了笑声叹息声。
“就差一步。”
“异之还是太急了一些。”
对坐的学长笑着拱手:“险胜险胜。”
陆异之还礼:“下一次我必能赢了学长。”不再多说,将位置让给其他人:“我先告退了。”
大家也知道他要回去看家信,笑着让他自便,看着这年轻人施施然走开,学长俯身看棋局:“他应该能赢的,只不过,心不在这里。”
四周的人有些就惊讶,所以陆三公子竟然因为听到家信乱了心神?
“到底年纪还小,很想家了吧。”一人感叹。
但另一人皱眉:“可是夏侯先生先前让他回家探亲,他拒绝了。”
那到底是想家还是不想家?
为了讨好先生,表明自己向学之心,明明想家却不回吗?
“这个陆三公子,聪慧是极其聪慧,但总觉得滑不熘的。”一个人小声滴咕,“聪慧过头了。”
身后的议论陆异之并不知道,他微微蹙着眉头,脚步略有些急促地回到自己的房舍。
“她来找我了?”他开口就问。
小厮忙摇头:“没有没有。”
陆异之松口气,坐下来,抚了抚衣角:“那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她回来了?”

在翟家与阿七一眼一见后,他一直等着她上门来找他。
没想到数月不见人来,忍不住让小厮去打听,却说那女孩儿回家商议在京城开绣庄的事了。
小厮听了当时就大喊了不得,这是铁了心要在京城守着公子呢!
“怎么办怎么办,她果然来了,开了铺子,公子,当时就应该告诉老爷,让她踏不出许城。”
但公子不让他们给家里说。
说什么说了家里担心,真跟她闹出些什么事,她现在不只是我们家一个寄养孤女了,她有雇主,有客主,出了事,必然要问,家里有些风吹草动,这里也并不会安稳。
下半年,陛下就要选官了。
“我容不得半点瑕疵。”
是啊,他们也不敢让公子的前程有半点瑕疵。
但现在怎么办?阿七要是撕缠公子,前程岂不是也要毁了?
“别担心。”陆异之说,“她在我眼前,反而比在别的地方好。”
说罢对小厮吩咐。
“你们看着点她的铺子。”
京城街市上店铺不计其数,这家开业那家关门更是常见,一家小门面只点了几个爆竹的绣庄宛如投入水中的泥点,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民众们不在意,朝堂的大人们更看不到。
聚集在御书房外的诸人议论的是国朝出了什么大事。
大理寺的刘宴在御书房已经半日了,还没出来,陛下也没有再召见其他人。
“我看到抬了一箱子东西,似乎是账册。”
“这是查出什么大案了?”
“陈城那边动了兵马,沿河都围住了。”
“大理寺牢房里没添人啊。”
“嘘,也许都察司的牢房要添人了。”
听到这句话,议论的官员们停下来,看着走过来的霍莲。
霍莲没有在外停留,御书房外的内侍看到他,远远就笑脸相迎,说一声“陛下,霍都督来了。”就直接带了进去。
皇帝正在翻看一本账册,听到脚步声招手示意:“你来看看,刘大人带回来的好东西。”
霍莲也不客气,径直走到龙案前,从桌案上堆积的账册中拿起一本,翻看一刻。
“钱不少啊。”他说。
皇帝放下手里这本账册:“正好充了户部的缺口,朕不用再躲着他们了。”
“恭喜陛下。”霍莲说,看了眼刘宴,“恭喜刘大人拿下墨门的掌门,墨门的财宝。”
刘宴眼中闪过一丝晦暗,这话什么意思,他立刻就懂了,白楼镇那边霍莲肯定也盯着。
这也很正常。
陛下把这件事交给他,也不是说就让霍莲闭目不管。
就看霍莲知道多少,要管多少了,他垂目淡淡说:“不敢当都督的贺喜。”
皇帝也在一旁摇头说:“刘大人这次打草,只捞起一条蛇。”
霍莲哦了声:“这么说刘大人办事不利?”
皇帝哈哈笑了,忙说:“也不是,霍大人别急。”
“才一家啊,仅仅一家就这么多钱。”
那整个墨门得多少钱啊!
“富可敌国,一个江湖门派,比朕这个天子还富有,真是荒唐!”
皇帝将账册扔在桌子上。
“怪不得晋王贼子要与之勾结。”
霍莲俯身施礼:“臣会让墨门贼众一个不留,将不义之财尽归国库。”
皇帝再次一笑:“你先不用急,刘大人并不是办事不利,他这是另有安排。”
霍莲看向刘宴。
刘宴说:“墨门隐秘私财太多,唯有掌门能拿到,墨门虽然选出掌门,这个掌门是个晚生后辈,尚不能服众,所以我准备等新掌门坐稳位置,博得墨徒信任,拿到整个墨门权柄,再一网打尽。”
霍莲哦了声:“刘大人先前是放长线钓大鱼,现在则是要养鱼。”
皇帝觉得这话很好笑,看了眼一旁箱子笑着说:“这鱼可真够肥的。”
刘宴和霍莲一起退出了御书房。
“那位新掌门如何?”霍莲忽然问。
刘宴看他一眼:“与所有墨徒一样。”
说了等于没说,霍莲笑了:“刘大人不用担心,我不会抢你功劳,也不会质疑你的安排,我只是提醒大人,可别养虎为患,到时候鱼没捞到,把自己葬送了。”
虎吗?刘宴笑了笑,他知道击败高小六的是个女子,技艺出众,不过并没有亲自去看。
一个女子就算的确有几分虎气,但这墨门早已不是先前,这个虎,能不能从狼群中活下来还不一定呢。
霍莲走出皇城,朱川正来回踱步,看到他忙迎上去。
“那个七星回来了。”他压低声说,“还在铜楼街开了铺子。”
霍莲嗯了声。
朱川张张嘴,按照先前他下一句话就是问要不要去抓……这几次的经验,还是算了。
他看出来了,除非那女子亲自上门,否则都督不会理会。
亲自上门,人家住够了住腻了,说走就走,都督也不会理会。
总之,都督是不会理会那女子。
他为什么还要去打听那女子的动向呢?多此一举!
罢了,盯着也对,人家再上门来的时候,好歹也能提前开个门。
虽然那女子也许不走门。
朱川心里滴滴咕咕不再多说这女子半句,将马匹给霍莲牵过来。
“都督回都察司吗?”他问。
霍莲翻身也上马,嗯了声,说:“从铜楼街过。”
朱川在一旁正要上马,脚微微一滑,心里忍不住大喊。
到底是理会还是不理会啊!
马蹄踏踏,如同骤雨落地,在街上缓缓而过。
那间挂着许城玲珑坊的店铺门开着,狭窄的街道,再加上高头大马的兵卫,日光都照不进去,黑黝黝地也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更没有人冲出来。
直到马蹄声消失,店铺里重新投进日光,青雉轻轻吐口气。
“小姐。”她低声问,“没事吧?”
她原本都没有察觉街上有什么人经过,正在擦拭柜台,小姐突然从后边出来了,看着门外,然后她就看到了外边黑金金的都察司兵卫。
京城这么大,那么多街道,都察司兵卫为什么从她们门前过?
这绝不是意外!
“这不是意外,他是来看我的。”七星说。
青雉的心再次提起来:“看,看小姐什么?”
先前她就觉得,小姐似乎跟都察司,跟霍莲似乎很熟悉。
七星说:“看看我想要什么。”
要什么?
小姐要什么?青雉听了更不解。
霍莲骑在马上,看着身旁悬挂的六尺剑。
“不要剑。”他自言自语,“那你要的可真是痴心妄想。”

第43章 里外念
天真热啊,小厮将袖子在脸前晃动扇风,这街上连个茶铺酒肆都没有,他只能站在墙角看闲汉们赌钱。
铜楼街顾名思义,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杂货店,跟隔着的银楼街,金楼街不能比。
那条街上,金银铺子,绣庄,胭脂水粉,装饰豪华的酒楼茶肆遍布,那才是富贵女卷们爱去的地方。
这边她们只在车上看一眼,光秃秃连个彩娟彩楼都没有的街面,停都不会停一下,更别说进这家许城玲珑坊店里看看。
除了刚开业时候,翟家的小姐们来捧场,就再没有客人。
这店铺能开下去?
用不了几天就该跑去找公子了。
小厮懒得再看,太受罪了,连口茶都喝不了,还是回去守好公子,提防她上门。
一天结束,太阳下山,街上的暑气散去,但依旧没有太多的人。
玲珑坊里,青雉从柜台后伸个懒腰。
店铺里不仅没有客人,架子上也只摆了几个小样,空空荡荡很是冷清。
忽地一辆马车停在门外,一个年轻姑娘带着婢女走进来。
“翟四小姐。”青雉忙起身含笑相迎,“你怎么过来了?”一面扬声对后唤,“小姐,翟四小姐来了。”
翟家四小姐跟七星年纪相彷,性子爽朗,是和七星说话最多的一位姑娘。
“我赴宴路过来看看。”翟四小姐说,环视四周,眉头微皱,“一直没有生意吗?”
七星从后堂闻声进来了,笑说:“刚做完你们的生意啊,十套披帛送去家里,你们看了可满意?”
翟四小姐牵着她的手,互相略一施礼。
“我们姐妹这几个披帛可不够养活店铺。”她说,“要不,我带你去相熟的几家走走?”
七星笑着道谢:“怎能让你替我上门乞生意?再说了,人情换来的也不是长久生意。”
也是,她一个未婚姑娘,能去的场合也就是一些女孩儿们的聚会,女孩儿们脾气又大,吃穿用度其实也做不了主,翟四小姐安慰说:“你的手艺是很好的,只不过这里是京城,太多手艺好的人,且名声更大,你新来乍到年纪又小,难免艰难,要熬很久。”
虽然当初在翟家宴席上被人惊叹,但那些惊叹一多半都是因为当时的场面,富贵人家要么有自己家养的绣娘,要么只喜欢用京城有名绣庄的绣品。
一个年轻的外地来的新开的绣庄,是很难立刻就揽到大生意。
七星笑说:“我没想揽大生意,我做些小生意就好。”
什么小生意?手帕手巾腰带鞋面之类的配饰吗?那些生意更不好做呢,贵族小姐们更挑剔,而且做起来繁琐辛苦,也买不上价钱。
“小不是说物品。”七星说,“是指受众。”
翟四小姐还要说什么,七星制止她。
“多谢你惦记,不过我既然敢开这个店,心里就有准备的。”
说罢从柜台的架子上拿出一把团扇。
“劳烦你多用用我家的东西,就能帮我招揽来生意了。”
翟四小姐看着手中的团扇,天青薄纱,简单花绣,一只蝴蝶栩栩如生,好看是好看,但……
“一把扇子能多少钱。”她往柜台里看,“还有贵的吗?”
七星笑了:“做生意的人,一个钱也不嫌少,而且,待我名气大了,一把扇子也能卖很贵。”
名气大了,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呢,更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那一天,乡下来的姑娘到底是天真了些,翟四小姐也不再多说了,叮嘱:“长长久久的生意我们帮不了,但如果一时周转不开,一定要开口跟我说。”
七星再次施礼:“翟四小姐,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
一个绣娘记着恩情又能如何,最多给她做些好绣品,翟四小姐抿嘴一笑,扶助弱小对她来说举手之劳,就像回家路上路过看一眼。
“你好好做生意吧。”她笑着摇摇扇子,打个哈欠告辞。
七星带着青雉在门外相送,看着翟家的马车摇摇晃晃而去,大街上暮色降临,其他店铺都开始上门板。
铜楼街白天生意少,晚上更不会有夜市。
“小姐,我们也关门吧?”青雉高兴问。
旁边一个正在关门的店伙计听了有些惊讶看过来,这玲珑坊一天天没个生意,每天关门的时候,竟然还这么高兴?
“我刚才问过郭大娘了,今晚吃菜汤面,还炸了鱼。”
“不错啊,我正想吃菜汤面呢。”
“嘻嘻,小姐,郭大娘做什么你都喜欢吃。”
这边主仆两个人说着吃喝关上了门,那边的店伙计听着摇头,想吃就吃吧,等再过几个月亏空,只怕什么也吃不起该饿肚子了。
不过关上门的主仆两人刚点亮室内的灯,摆好饭菜,暗门被敲响了。
七星走过去打开,高小六走出来。
“见过掌门。”他恭敬一礼。
七星颔首。
“这个月的账册送来了。”高小六说,“请掌门过目。”
七星对青雉说:“把饭菜送进来吧。”先一步向内走去。
青雉应声是端起饭菜跟进去。
穿过夹道很快来到一处暗室,暗室里已经有四人等待,看到七星进来忙齐齐施礼。
“见过掌门。”
七星颔首,自己先坐下来,再抬手示意:“坐。”
几人道谢,这才坐下来。
“掌门,这是财堂的账册。”
“这是这个月各地送来的分财。”
“这是一些奇珍异宝,掌门过目。”
伴着说话,室内摆放的几个箱子打开,有厚厚的账册,也有耀目的珠宝。
青雉只觉得视线恍忽,不过如今绣技精进,手很稳,将托盘放在桌案上,摆好饭菜,安静退开。
“……吩咐也传达各处了。”
“相扶相助,各尽其能,传技教学,接诉应求。”
“……地皆有回应,誓遵掌门之令,兴天下利,除天下害。”
青雉将暗门关上,隔绝了声音。
室内安安静静,青雉将灯火逐一点亮,然后坐在绣架前,端详一刻小姐先前绣好的,便开始飞针走线,一边竖着耳朵警惕四周。
感觉跟先前在许城一样。
只不过小姐身边不止是魏东家和陆掌柜两人,谈论的也不仅仅是陆家刁难是否杀人放火,而是天下利,天下害。
“七星小姐,其实我觉得你应该离开京城。”在其他人告退后,高小六留下,轻声说,“反正你已经选上了掌门,且不管我爹和刘宴还有什么阴谋,你都是掌门,干脆藏起来养精蓄锐,看他们能奈何。”
七星笑了:“我可不想躲着。”
高小六有些无奈,虽然刚相识,但鉴于他跟七星小姐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很清楚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勇敢的人。
危险从来是吓不倒她的。
“那你想要如何?”他问。
七星看着他:“我想要墨门被世人所识,被世人所爱,被天下皆知。”

“七星小姐最近在忙什么?”
午后的日光退出了室内,室内蒙上一层灰蒙蒙,高财主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下身子。
知客将煮好的药递过来。
“在忙着当掌门。”他笑说,“下命令,收账册,接消息,与各地当家人书信往来。”
高财主哈哈一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不知道喝的太快还是太苦,呛的咳嗽。
“老爷你慢慢喝。”知客忙拍抚。
高财主说:“这又不是酒,又品不出什么滋味,慢慢喝什么!”
知客扶着他坐下来:“老爷最近很高兴,脸色都好了很多,我看要不干脆就好起来吧,也好出去走走转转。”
高财主笑说:“年轻人正玩得开开心心的时候,我这种老人别出来碍眼。”
在他眼里,七星当掌门只不过是玩。
本也就是玩嘛。
难道还以为自己就真是掌门了?她以为她是谁?知客笑了笑,又皱眉说:“但巨子令她到底知不知道在哪里?什么时候去拿来?别是真拿着巨子令诓骗老爷你让她当掌门吧。”
高财主笑了:“她倒不是诓骗我,她只是在防着我,巨子令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也知道,单凭她这样一个小儿拿出来,根本就保不住,所以想要把掌门之位坐安稳些,得到门中人的认可,免得刚拿出来就被卸磨杀驴。”
他说着摇头。
“真是小人心了,我高苏阳有那么小气吗?不就是一个掌门嘛,她想当就当啊。”
说着对知客叮嘱。
“传令下去一定要好好配合她,让她发号施令,让她威风凛凛,让她这个掌门当得风风光光。”
不就是一个掌门嘛,当就当了。
现在可以当,死了也可以,墨门掌门的灵位又不在意多她一个。
他高苏阳从不在意一个掌门名号。
一个无父无母的私生丫头而已,能活下来已经是运气好,给她名号又能怎样,还能翻了天?
说到这里他坐下来,想到自己的儿子。
“小六呢?不往我跟前来了,天天守着那丫头?”
知客忙说:“还真没有,公子也就跟着其他人去了一次,天天在赌坊守着呢。”
高财主笑了:“怎么?这么快就新鲜过了?”
知客说:“都是墨门子弟,都是那一套习性,本就没什么好新鲜的。”
白日的赌坊昏暗如夜,嘈杂不堪。
不过高小六没有像以往那样站在赌桌前大杀四方,也没有查阅一本本账册,将各种钱财拆碎揉乱。
他坐在椅子上,穿着金草鞋的脚在桌子上晃啊晃,似乎在凝神思索,又似乎在出神发呆。
不时笑一笑。
或者看看四周,或者低头看看自己金灿灿的衣袍。
“我以为墨门只能这样,不见天日,苟且偷生。”
“不,我从不这样认为,只是,不知道能怎么认为,这么久以来都是这样。”
“所以,我穿锦衣穿金草鞋,挥金如土,想要被人看到。”
“而她呢,则直接要让墨门都穿锦衣,被世人都看到。”
高小六将腿交错换个方向晃动,将香包里的骰子拿出来,在眼前转啊转的看。
她不是天上星。
她是和他一样的人。
京城的好园子不少,除了男子们可以游玩吟诗作对,女子们也可以来避暑。
一家发了帖子,闺中的姐妹们都聚来,看看风景,玩玩游戏,交流一下京城的新鲜事。
比如先前某家托宫中的妃嫔做媒,跟都察司的霍莲结亲,被拒绝的事不知怎么传出来了。
霍莲虽然声名狼藉,但权势相貌的确也非常吸引人,有人家愿意用亲事换来一场富贵,也有女子为了情爱毫无恐惧。
这些年给霍莲送女,求姻缘的常有,只不过都被拒绝了。
没想到这次宫中妃嫔做媒,相当于皇帝出面,依旧被霍莲拒绝了。
可见专情。
那位梁小姐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霍莲如此相待?
梁小姐一直在北境,京城人对她很陌生。
然后就是作为钦犯女眷押送进京。
犯人狼狈不堪可没有什么好看。
“其实那位梁小姐先前也来过京城。”又有一个小姐低声说,“有一次梁将军进京面圣,梁小姐随行,假扮男装来的。”
假扮男装?
四周的人更感兴趣了。
“我家曾经宴请过梁将军。”这位小姐倒也没什么藏着掖着,说,“梁小姐也来了,我见到了。”
“她什么样?”其他人好奇问。
这位小姐带着几分追忆:“她……面小郎君。”
那位小郎君含笑施礼,英姿飒飒,梁将军在旁大笑说是女儿,满眼宠溺。
曾经玉面小郎君不知道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四周的小姐们一阵安静。
“不管怎么说,她,还有霍都督的专情。”一个小姐喃喃说。
“但霍都督是她的杀父仇人……”一个小姐说。
被杀父仇人宠溺专情,是什么滋味?
四周再次安静。
要命,这个话题可不能谈了,主家小姐忙站起来,虽然这里是私家园林,但都察司眼线遍布,无孔不入。
她视线在在座中寻找,要找个不惹麻烦安全的人和事来谈论。
待看到一位穿着绿衣裙,摇着团花扇的小姐,她眼睛一亮:“翟四小姐,你家那位绣娘是不是开了铺子了?”
好好的突然从霍都督说到绣娘,翟家的绣娘有什么好说的?这话题转移的也太生硬了吧,这话题怎么接,有几位小姐心里不满,但下一刻不仅没有冷场,小姐们热热闹闹说起话来。
“那位绣娘吗?”
“竟然真开了铺子啊?”
“在京城吗?”
哪位绣娘啊?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
“这位绣娘可不一般。”有位小姐眉飞色舞,“霍都督都夸赞过她。”
霍莲?原来这个话题还没转移,还是跟霍都督有关,于是忙忙询问讲述先前发生了什么。
待说完了先前的事,氛围变得更热闹,翟四小姐忙趁机开口。
“开了,就在铜楼街上,你们要不要去捧个场?七星小姐的手艺可是真不错呢。”
原本议论的小姐们听了这话,却都神情淡淡。
有人说“怎么在铜楼街啊,那地方太小了太偏了。”
有人说“精巧不精巧的我也不太在意,我更喜欢宝幢楼的手艺,又贵又有名气。”
更有人打趣“那个小门店,有翟四小姐一个人捧场就足够了。”
一个乡下来的小绣娘,的确心灵手巧,但想要京城的小姐们看上眼还是不可能。
京城自来不缺精巧手艺,作为有钱人家,吃穿用度本就很精巧,相比于手艺,更在意声名。
翟四小姐虽然已经猜到会如此,但亲眼看到还是有些尴尬。
她不由将手里的团扇背到身后。
“不过最近精巧的新东西挺多的。”她说,岔开话题,“我前几天跟姐姐们去宝幢楼,说是从海上新来了胭脂,从未见过的调色,一盒这么点的胭脂……”
她手一松,让扇子跌落在椅子后,再伸出手比划一下大小。
“就要一两金。”
这么贵啊,那真是好东西,小姐们顿时都被吸引,开始议论询问。
翟四小姐松口气,她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能真为了七星小姐,让自己也被嘲笑。
唉,没办法,生意真是不好做。
如果真做不下去了,她会多给七星小姐些钱,好平安回家去。
京城夏天的雨很多,又很急,这一刻日头高照,下一刻乌云滚滚,黄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一个路人无可奈何就近跳进这家店铺避雨。
“客官,里面坐坐吧。”女声在后说,“雨水溅进来了。”
客人忙回头看去,见这铺子不大,两个年轻女孩儿在柜台后,手里都拿着绣绷在刺绣,不过柜台上只摆着几个绣样,看起来空空荡荡。
是绣庄吗?铜楼街也有绣庄?不都是在金银街上吗?客人略有些不好意思:“我避避雨。”不过既然进来了,看一看也算捧场,“都有什么绣品啊?”
青雉放下手里的绣绷,取下绣样:“什么都能做,您看看花色。”又请他坐下,又要斟茶捧来果子点心。
客人更不好意思:“姑娘别忙了,我不买绣品,我就是来街上找个铺子修一下箱子。”
他说着将手里的包袱举起来。
“我娘当年留下的箱子,时间长了,坏掉了。”
坐在柜台的七星抬起头:“箱子吗?我来看看。”

雨来得急,走得也急,劈里啪啦一阵雨后,天又放晴了。
但黄林生的脑子里如同灌满了雨水,有些晕晕乎乎。
他站在街上,回头看了眼店铺的匾额,许城玲珑坊,应该是个绣坊啊。
“玲珑是说我们的手艺玲珑奇巧,所以只要是手艺活,我们都能做,不限于绣品。”
那个被称为七掌柜的女孩儿这样说。
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糊里糊涂就把箱子留下来了。
或许是因为当时那位七掌柜打开了包袱,看到其内的箱子说“好漂亮的妆奁箱。”又摇头,“可惜保存不妥当坏掉了。”
当听到前一句话时,黄林生心里很骄傲,是啊,这是母亲的嫁妆,是母亲家祖上传下来的,当听到后一句话时,又很羞愧,都是因为他不成器,败落了家门,这件嫁妆是留下了,但也糟践的不像样子。
“不过,运气好,遇到我。”那位七掌柜看着妆奁盒,含笑说,“我可以让你恢复如新。”
这位七掌柜也古怪,这种话不是应该对客人说吗,她竟然对着妆奁盒说,只是虽然很奇怪,但那一刻黄林生莫名心颤,然后就留下了妆奁盒走出来。
走出来风一吹,他又清醒过来,看看店铺上的新匾额,地上还残留着爆竹花,很明显这是一家新开的店铺,再想那位七掌柜的年纪,能有什么手艺啊,他怎么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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