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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针—— by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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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道谢,再对梁大子一礼:“梁大将军。”
梁大子忙起身还礼。
“适才听说七星掌门来了。”他直接问,“去见霍都督,不知有什么事?”
七星说:“找他问些私事。”
竖着耳朵听的梁六子在旁呵一声:“跟霍莲是私事。”
七星看向他,梁六子肩头一缩,梁二子也呵斥一声“不得无礼!”
“是的,我跟他是私事。”七星说,并不因为梁六子的话而恼,认真回答。
是个坦荡的姑娘,梁大子再次瞪了梁六子一眼。
梁六子将头扭开,听到七星接着说话。
“我来找你们是有公事,最近有更多货物运来,是很重要的铁石木料,沿途肯定会遇到官府盘查,盘查耽搁时间是一个问题,工料克扣更是问题。”
听到这里梁六子猛地将头转过来,瞪眼喊道:“谁敢!老子把他们头拧下来!”
梁二子呵斥:“不要胡说八道!”
“他说的对。”七星说。
嘿,梁六子大喜,很少有人说他说得对,真是慧眼识英雄!
但又一想这女子眼里还看上霍莲,梁六子的喜色又有些纠结。
他这边胡思乱想,那边七星在继续说话。
“所以请你们派兵马去沿途接应,要气势汹汹,要不讲道理,震慑沿途官府。”
梁二子看了眼梁大子,神情迟疑:“在非我北海军驻地,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我们北海军……”
还被朝廷和皇帝戒备。
这些年他们在北境都屏气噤声,说句难听话,真是夹着尾巴做人!
“都已经被戒备了,再飞扬跋扈又怕什么。”七星说,“夹着尾巴做人也不会让人改变印象。”
梁二子一怔,梁大子哈哈笑了。
“掌门说得对!朝廷已经知道我们要修北境长城,朝廷也准备给我们加罪,何必在乎多一条少一条!”他说着看梁六子,“六子,你带一路兵马去,沿途接应护送工料工匠,谁要是敢阻拦苛查半点,你就拧下他们的头!”
梁六子大喜跳起来:“末将遵命!大哥你放心吧!”说着又看了眼七星,虽然这女人跟霍莲关系匪浅,但是她比霍莲好多了,他拧着头又说了句,“请七掌门放心。”
说罢冲了出去。
七星一笑,再对梁大子一礼:“我的事说完了,我去忙其他的了。”
梁大子梁二子忙还礼,还要说什么,这女子已经利索的走了。
梁大子望着背影,捻须说:“这小姑娘还真像个掌门。”
梁二子笑了说:“大哥,人家本就是掌门。”
是,也分很多种,名字是,以及骨子是。
这女孩是骨子里就是啊。
梁大子沉吟一刻,不过那女孩儿说去忙其他的了……
“看看她去哪里。”他问兵卫,又补充一句,“用不用我们帮忙。”
兵卫很快回来了。
“七星小姐去城外茶棚了,好像在对账。”
这样啊,这是正事,没有跟霍莲去骑马……梁大子再次捻须,又问:“霍莲呢?在做什么?”
兵卫这次不用出去,直接答:“霍都督还没回来,他还在老帅营那边的荒野。”
梁大子皱眉:“他还在那里做什么?”
兵卫迟疑一下说:“好像是在,烤野兔子。”
草丛看起来柔软,但躺在其中并没有多舒适,地面依旧很硬,草叶子还乱乱扎着肌肤。
霍莲伸手揪断一根在脸上拂动的草叶子,土涩味萦绕在鼻息间。
这种熟悉的味道,萦绕在他的童年少年记忆里。
他以为再也不能回头看,但被那女人揪出来,不仅看,还寻找曾经的记忆,真看到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
没有不可直视,没有心痛,没有无尽的黑暗裹挟。
他抬起手,手里还捏着在院子里被七星塞的野桃子,他递在嘴边咯吱咬了一口,眉头鼻头皱在一起。
跟小时候一样难吃。
不管他们长大,也不管有些人不在,更不管恩怨情仇,野桃子一如既往。
就如同那些曾经的过往,它们静静地存在着,不管你什么时候,什么心情回头看,它们都是那样,是高兴就是高兴,是悲伤就是悲伤,不被此时左右。
霍莲一口一口吃着野桃子,记忆里吃野桃子的时候,都是挺开心的,吃到东西开心,看着哥哥们没吃到,也开心,被义父拎着长枪追着骂也开心……
霍莲嘴角弯弯,笑容渐渐扩散。
“都督。”有兵卫在旁喊,“兔子烤好了。”
霍莲将吃完的桃核一扔,人随之一跃而起。

从春风拂面,到炎夏炙热似乎只是一眨眼。
京城的街市上行人都少了很多,要么举着小扇子,要么都挤在两边,借着树荫店铺阴影行走。
“夏天真无趣。”
酒楼茶肆里的人纵然喝着凉茶果饮,也觉得恹恹。
“不过,很快就要到七月。”一个年轻女子说,摇着扇子,带着期盼,“那时候就凉快些了。”
“凉不凉快不要紧,七月的话好玩得多。”另一个女子眉眼兴奋,扳着手指,“乞巧节,还有接下来八月十五,九九重阳,好多好玩的。”
厅内的女子们便打起了精神,有人看还在专注写字的夏侯晴。
“夏侯小姐,七月七会举办宫宴吗?”有人问。
夏侯晴没有抬头,说:“皇后有个小宴。”
这么确定必然是收到了邀请,小姐们神情羡慕。
“陆翰林会去吗?”有个小姐小声滴咕。
她是新来的,知道陆翰林和霍莲和夏侯家的恩怨,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夏侯小姐,这句话脱口而出,她自己也立刻后悔,忐忑不安,但四周的小姐们没有责怪她,或者转移话题,而夏侯小姐更是对她一笑。
“会去。”她说,“但我会夺得诗词魁首。”
厅内的小姐们都笑起来“阿晴这脾气啊。”
“那就祝夏侯小姐旗开得胜,把陆翰林比下去。”
说话的那位小姐也跟着笑起来,看着站在那边握着笔的夏侯晴,真切感受到书中描绘如松竹般清傲是什么样。
说笑间听到街上马蹄疾驰,夹杂着行人避让的嘈杂。
倚着窗的小姐看了眼,说:“又是北边的军报。”
“又来了?”几个小姐们便挤在窗边看,耳边响起询问。
“还是因为北海军的事吗?”
几人转头,见是原本一直在写字的夏侯小姐,竟然也爱看热闹吗?
“应该是。”有小姐家中长辈负责此事,知道的多一些,“最近北边来的都是弹劾北海军的,他们出了北境,在其他府城境内肆意妄为,还把一个府衙给围堵了。”
小姐们发出惊呼声“这是要造反吗?”
“北海军先前就差点造反……”
“北境这么乱吗?”
“好可怕啊。”
有人看一旁的夏侯小姐,见她也蹙着眉头,握着笔的手紧紧攥起。
“阿晴也很担心吗?”一人问。
有人笑说:“别担心,霍莲在北境呢。”
这话让室内又热闹起来,回想起先前霍莲出行的事,尤其是引发大家猜测带着哪位爱宠。
“是啊是啊,北海军凶,但霍莲更凶啊。”
“看他们谁能压过谁。”
“我猜是霍都督。”
厅内热热闹闹议论,一扫先前沉闷无趣。
夏侯小姐没有再参与议论,也没有再回去写字,倚在窗边向外看,信兵已经过去,街上恢复了安静,夏侯小姐的视线向北边的天空看去,眉头微皱。
跟在霍莲身边已经很危险了,又去了危险的北境,不知道七星小姐现在怎么样?
“真是荒唐!”
信报很快被送到了皇帝的桉头,只看了个开头皇帝就气得将信报摔在桌子上,将其上散落的一叠信报奏章打乱。
“这北海军真是不像话!竟然还拿着朕的名头去为非作歹!”
听到这里,一个官员上前一步,神情委屈又愤怒:“他们还不停的来催军费,说陛下您允许的,说我们是抗旨不遵。”
其他这一段被北海军骚扰要钱要物的官员们便也跟着抱怨。
皇帝不知是被吵得还是气得,伸手揉按额头。
“陛下是要修北境长城,但不是让北海军持令张狂!”有清冷的声音在其中响起,“而且陛下当时下令要查问的是北海军梁六子擅离职守。”
官员看着一旁说话的年轻的官员。
“没错,就是这样。”一个官员说,“陆翰林,当时陛下的言令是你们翰林院记录的。”
其他官员们也纷纷开口:“真是罪不知罪!”
“为什么还不问罪?”
“不止那个梁六子,所有北海军的将官都要问一问!”
殿内变得嘈杂。
“但是,现在不能问罪。”陆异之的声音再次响起。
嘈杂一顿,官员们都看向他,皇帝也看向他。
陆异之站出来神情郑重又诚恳:“陛下,将官有罪,兵士无罪,北境长城是为了守卫边境,事关更多人性命,请陛下暂且忍耐,待北境长城修好,再问罪。”
说罢对皇帝深深一礼。
“更何况北境还有都察司坐镇,他们必然能查明真相,不负陛下重任。”
原本要反驳的官员们听到这一句,神情古怪。
是哦,霍莲在北境呢,陛下已经吩咐他去彻查北海军,所以急什么,等霍莲查清了,问罪北海军,如果霍莲查不出什么,那就问罪霍莲和北海军沆瀣一气!
原来陆翰林不是为北海军开脱,也不是为了什么北境长城,是为了霍莲啊。
殿内的官员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意味深长。
不过,陆异之这样做大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夺妻之仇嘛,当然恨不得对方去死。
而且对陆翰林来说也是好机会,皇帝是对霍莲纵容,但北海军是皇帝的逆鳞,霍莲如果敢在北海军事上有不妥,皇帝一定不会饶了他!
对大家来说,不管哪个结果都是不错,不如乐见其成。
“请陛下安抚北境附近诸城,为边防大计,为边军边民,且容忍一刻。”
陆异之再次深深一礼,对皇帝请求。
官员们纷纷跟着施礼:“请陛下息怒,为边军忍耐。”
皇帝抓起桌桉上的奏章再次狠狠一拍:“拟朕旨意给霍莲,让他查清北海军的一言一行,如有半点疏漏,就不用回来见朕了!”
刘宴过来时,看到官员们正从殿内退出来。
他们簇拥一人在热烈说话,都没有看到刘宴,刘宴走近,听到他们在议论去哪里游园。
“异之买下了宁园,这也是我们的福气,可以一赏前朝名园风采。”
宁园吗?刘宴虽然对游园逛景没有兴趣,但也知道这个园子,是京城十大名园之一,陆异之竟然买下了?
他不由看着被官员们簇拥其中的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清澈,既没有骄傲也没有自谦,只含笑说:“是家父买下的,在乡下住惯了,想要个园子,待修整好,一定请大家来鉴赏。”
下一刻他看到刘宴,站直身子恭敬一礼。
“见过刘大人。”
其他人这才将视线跟着移过来,纷纷施礼。
刘宴颔首也不多说向内去,听得身后恢复了说笑,他回头看了眼,诸官簇拥着陆异之而去。
虽然有与夏侯家纠缠,也有不少文人官员不满陆异之行径,但这几个月,陆异之还是站稳了朝堂,且被皇帝重用,也被官员们看重。
夏侯家的敌意对他的前程并无大碍。
当然,夏侯家也没有吃亏,更没有从京城退隐,比先前还活跃,甚至夏侯家两个儿子也要从外地调任回来。
“北海军的事你知道了吧?”
进了殿内,正匆忙进几口点心的皇帝问。
刘宴点头:“闹得这么大,天下皆知了。”
皇帝带着几分不解,说:“也是奇怪了,北海军先前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朕都不好意提及当年的事,唯恐天下人认为朕是冤枉了他们,现在怎么突然就肆无忌惮了?”
嗯,大概是因为有个胆大的肆无忌惮的人去北海军了,刘宴心里说,口上只道:“这要问问霍都督,他在那边,他也最清楚北海军秉性。”
皇帝将羹汤碗放下,霍莲怎么说,其实不重要,北海军这样做,其实他也没生气。
或许是最后的疯狂,或许觉得允许他们修北境长城让他们得意有了依仗露出了本性,这样挺好的,至少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如何飞扬跋扈,肆意妄为,胆大包天,这才是当初会造反的谋逆之将带出来的兵马。
将来定罪,可不能怪他这个皇帝冤枉他们。
所以,陆异之说得对,且忍耐吧,对边军边民好,对他这个皇帝也没坏处。
说到陆异之,皇帝擦拭嘴角,微微一笑,这年轻文官真不错,好出身,好才学,好言语如刀。
皇帝心情不错,刘宴陪着用了点心,又商议了几件桉子,午后才回到大理寺。
案头摆着一张白玉做的请帖。
小吏都没敢多碰,摆在桌子上亲自守着,啧啧称奇。
“真是从未见过,陆三公子真是雅致。”他说,“且价值不菲啊。”
这可真是又诚心又风雅,不爱财的人见了也很难不喜欢。
刘宴拿起玉帖看了眼,见上面写着邀请他去宁园一观。
“陆三公子说,当时大人提携他去见陛下,助他度过了难关。”小吏接着说,“虽然大人并不在意,是为了公事,但对他来说,是一字之师,是再造之恩,永不会忘记。”
刘宴听到这里笑了笑。
“真不是,与我无关。”他将玉帖扔回桌子上,“有一天他会知道,提携有时候也不是好事。”
傍晚一场急雨后,带来难得凉风习习。
刘宴下马径直走进玲珑坊,店伙计们熟练地吆喝。
“贵客到,里面请,上好茶。”
刘宴也熟练的走进内厅,留下随从在厅内喝茶,自己则走进密室,密室内有噼里啪啦的算珠声。
高小六站在墙边,面对一面墙的算盘,手中握着一根竹子,将白玉珠在黑玛瑙滑杆上不停地划动,室内宛如回荡着古琴的悦耳声。
“刘大人真是闲啊。”他斜眼看着走进来的刘宴,拉长声调说,“一天天往这里跑。”
刘宴坐下来,将摆着一桌子的账册推了推,说:“高公子一天天长在这里,是抛家弃父了吧。”
第15章 荒原夜
七星之前已经告诉高小六与刘宴的关系,高小六不再避见刘宴,但见了刘宴后的嘲讽比以前更甚。
“以前我爹是你救命恩人,我不好意思对你太过分。”高小六还坦然解释,“现在七星小姐的母亲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我可就不用客气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刘宴大概理解意思就是与他无关他就肆无忌惮。
但刘宴有些不理解七星为什么要告诉高小六。
不止是这件事,还有很多事,可以说任何事,七星对这个高小六都没有隐瞒。
七星应该明知高财主对她不善,还曾要借刘宴的手除掉她,为什么不仅没除掉高财主,反而对高财主的儿子不设防,信任有加?
高小六自然也能看出刘宴眼神的含义,以及说的话的意思。
他冷笑一声:“这就是你跟七星小姐的区别,在七星小姐眼里,没有父子,只有人。”
他用竹竿指了指自己。
“所以七星小姐能看到我的心。”
刘宴冷眼,他的心有什么好看的!虽然是墨者,但也是纨绔子弟一个!
青雉和陆掌柜此时进来。
“哎,在门外都能感受到你们的剑拔弩张。”青雉说,“怎么每次都这样?”
陆掌柜笑呵呵将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来来,看看北边送来的信。”
包袱打开,先散落一桌子的账册。
“这些是高公子你的。”陆掌柜笑说。
高小六站在玉石算盘墙前抬了抬下巴:“我先看七星给我的信。”
说完这句话还挑衅地看了刘宴一眼,虽然他人没去北境,但与北境的往来不断,而且每一次七星都会给他写信。
这待遇连青雉陆掌柜都没有。
听了他的话,陆掌柜果然从中翻出一封信,笑着递给高小六,高小六抱着竹竿一抖打开,夸张地举在眼前看。
刘宴木然无波,转头跟青雉说话,问:“北海军为什么一反常态?闹得朝中沸沸扬扬,引来诸多关注,万一发现你们的身份,北海军罪责难逃,北境长城也休想再修。”
青雉要说什么,陆掌柜在旁笑说:“别问她了,让七星小姐亲自给你说。”
亲自?刘宴转过头,看到陆掌柜拿着一封信对他递过来。
“七星小姐给你的信。”陆掌柜说。
给他的信……刘宴微微愣了下,下意识伸手接过,透过举在眼前信纸偷看过来的高小六冷哼一声,信还挺厚。
信很厚是因为有很多图纸,刘宴打开看,七星并没有说自己的事,而是说她的母亲。
“北堂的伯伯婆婆们说,最开始修北境长城的时候,我母亲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只能做一些递料的杂活,等修到一半的时候,她就能亲手做一些器械,等到第十年修完的时候,母亲也正式成为谢师的弟子。”
“北境长城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是由数百匠工完成的,我母亲在其中宛如一点水花,不过她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把我母亲经手过的工造画出来给你看看,可以看到人不在了,并不是在世间就消失了,承载着她意志的匠造还在运转着,保护着很多人。”
刘宴看得很认真,青雉和陆掌柜的说话声都听不到了,虽然很多图纸他看不懂,但似乎又能想象到成品的样子。
“不要将人的过错推到工具上。”
刘宴的耳边似乎又响起匠女燕的声音。
工具还在,保护着边境,而且还有传承者让它们焕发生机,保更多的人,保人间烟火兴旺。
刘宴将信纸放下,问:“七星小姐……他们都还好吧?官面上可遇到为难?”
高小六呵一声,难得啊,刘宴以前可从不提墨门的人,先前是只盯着他爹,后来是只问七星小姐,现在还知道关心墨众了。
“关系到你升官发财了吗?”他滴咕一声。
刘宴没理会他。青雉说:“小姐说目前一切顺利,但她又说,世间的事并不会一帆风顺,会遇到艰难险阻,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七星没有让大家不要担心,也没有说谎,当危险袭来的时候,不仅有兵将阻挡,地面上也弹起了木架围墙。
炎夏的旷野上,落日余晖如血,血色中有黑压压的阴影从天边蔓延过来,雄壮的身影一个挨着一个,所过之处长草瞬间被踏平。
“这就是夷荒人啊。”
站在高高的木架上,滚地龙搭眼望去,喃喃说。
这不是第一次遇到夷荒人,先前已经有过好几次,只不过都被阻拦在很远处,没有看到就被杀退了。
这是第一次能看到他们的样子。
每个人都很高大,宛如一座山,夏天里也披着皮毛,宛如猛兽,大周的兵士站在他们面前,宛如幼童。
虽然身材差距很大,但大周的兵士们并没有畏惧,他们稳稳地半跪地上,手中握着弓弩如石凋泥塑,看着如山般的夷荒人飞快的疾驰靠近,从只能看到影子,到看到身形和马匹,再到看到他们身上的兽皮,手中的铁斧石锤……
“放!”
站在后方阵中的将官一声令下。
伴着令声,凌厉的箭羽破空,尖锐的鸣笛声划破血色残阳,直向奔来的夷荒人,箭羽似乎不受距离的影响,接近夷荒人面前,凌冽之势依旧不减。
但奔驰的夷荒人举起了兽皮,如同一瞬间张开了大网,虽然有十几人被漏网的箭失射中,惨叫着跌下马,被狂奔的马踏烂,但大多数人挡住了箭失,他们的速度没有丝毫的影响。
怪叫声声,地面颤抖。
半跪在地的兵卫稳如磐石,将手中的弓箭不停的射出去,当最后一支羽箭射空,夷荒人的狰狞的面部已经能看清了。
“结阵——”将官再次喝令。
跪地的兵士收起弓弩向后退去,身后早已经在马上的兵士们齐齐向前,随着将官令旗,摆开了军阵。
“迎敌——”
伴着又一声令下,兵士们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向奔来的夷荒人。
夕阳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天边,但大地上溅起无数的血光。
滚地龙在高台上攥紧了手。
“滚地龙,下来了,撤退了。”
高架下有同伴喊。
滚地龙向下滑去,当警告响起后,从地下爬出的匠工们已经聚齐了,丢弃了所有的工具,快速地上马。
火把烈烈照耀着工匠们的面容,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遗憾。
“就查一条锁链上好,这里就修完了。”
“真是可恶的夷荒人!”
“哪怕晚来一个晚上,也能让他们尝尝万箭齐发的滋味!”
伴着嘈杂声,一队队兵卫也从后方奔来,列阵在木架搭建的简陋围墙后。
“快走快走。”他们催促着。
他们是不会走的,他们来到这里,就没打算回去。
看着兵士们,再听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匠工们眼中悲伤又无奈,但正如掌门所说,他们活下去,兵士们的牺牲才有意义。
匠工们也结成简单的阵形,催马要向后方疾驰,但后方的天空突然腾起火焰,璀璨如星,下一刻犹如星尘陨落在夜空中。
“糟了!”
工匠们的队伍躁动,站在木架围墙后的兵士们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后方也有敌袭!”
“我们被围住了!”

荒原上的夜色来的也别快,当天边的落日余晖消失,天地间瞬时就陷入昏暗。
黑夜对于夷荒人来说是最好的狩猎时间。
尤其是恰好一道乌云飘过,零星的星光都消失了,天地间漆黑一片。
他们无声无息地在草原上行走,但四周任何动静,哪怕是振翅而飞的虫子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他们要进行一场围猎,当然猎手不止他们这一队,他们要做的也很简单,悄无声息的到达某一个地点,等待逃亡的猎物撞进他们的刀枪上。
前方很快就到了,行走在最前方的夷荒人抬起头,眼睛在黑夜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下一刻耳边响起轻声,这声音他很熟悉,就像用锋利的刀割开兽皮。
但这一次不是刀割开兽皮,而是割开了夜色,他的眼前陡然寒光一闪,一个人影宛如从地下冒出来。
他的眼睛瞪圆,要张开口,然后再听到呲一声,冰冷的剑割开了他的喉咙。
染血的利剑闪耀的光芒,照出眼前的人,白白的脸,像夜色一般幽黑的眼。
好猎手!他冒出一个念头,栽倒在地,身后随之接连不断的割裂声,嘶吼声,兵器相撞声,安静的夜色变得沸腾,五十多个夷荒人宛如撞入一张狩猎网中,被一道道剑光收割。
厮杀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天上的乌云被风吹走,零散的星光虽然微弱,也能照出视线里持剑而立的女子身影。
夷荒人已经都倒下了,没有了生息,她的每一剑都直接取了性命,不给对方多余的痛苦。
在厮杀开始,夜色的静谧被打破后,隐藏在远处的陈十等人也奔了过来,但终于靠近的时候,厮杀也结束了。
握着扁担的陈十咽了口口水,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七星杀人了,但依旧觉得震撼。
还有些恐惧。
杀人的七星不像是人,就是冰冷的杀器。
“这,也不用我们出手。”陈十说,看向后方的十几人,孟溪长亦在其中。
这是墨侠们。
这两天有两处地方在进行最后的修缮,其中一个地方更靠近夷荒人活动的范围,所以七星也一直守在那边,没想到这边平安无事,另一边遇到了袭击。
那边的工匠由北海军护送着退走,七星则带着陈十以及十几个墨侠奔来援助。
路上七星突然让他们下马原地停留,说有夷荒人经过,避免打草惊蛇,大家一开始还不信,现在是真信了。
“这一次夷荒人跟先前不同。”七星说。
陈十收起胡思乱想,问怎么不同。
“不像以前,逐肉闻腥突然来突然去,他们似乎有了很大的谋划。”七星说,看向远处的天边,夷荒人所在的方向,宛如无边无际的深海。
她没有再多说,将长剑背负身后。
“速去救人。”
陈十孟溪长等人亦是毫不迟疑翻身上马,点燃火把,跟随七星向夜色更深处奔去。
很大的谋划又怎么样,危险又怎样,他们不能也不会就此退去,放弃救人。
火把在旷野中宛如星辰闪耀,而在他们来时的方向,有一条火蛇在夜色里蜿蜒。
“五将军。”一个副将站在土堡上向远处望,“目前为止共有五处警示夷荒人出现。”
梁五子环视前方:“这么说,我们这边全线都要迎来夷荒人了。”
土堡下,一队队兵士在集结,然后向不同的方向奔去。
另有一队兵士护送着十几个匠工从远处奔驰而来,他们身上都沾染着血迹,马背上还驮着受伤的同伴。
“左边的匠工们都安全归来了。”副将说,“右边的匠工们,兵卫们说七星掌门已经带人去接应了。”
梁五子看向右边的夜色,在这边火把的照耀下,更是宛如深潭。
“夷荒人此次来势汹汹啊。”他说,“竟然避开了我们的前哨,看来背后有大部主坐镇。”
夷荒人以部落群居,因为打猎部落都很小,但部落之间通过比斗厮杀,会臣服最厉害的一个部落,这个部落成为几个,甚至十几个小部落之首,称为大部主。
当初梁寺在的时候,斩杀了不少大部主,逼得他们退到荒原密林更深处,而且大部主没有食物之忧,靠着部众的供奉过得富足,这些年很少出现在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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